第七十三章 送出贺礼,暂代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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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燕台去追那个黑衣人了。

    他既已现身, 又恢复实力,扭转颓势,殷无尘便不会再插手他的事,摇身一变化作一点剑光, 随着青玉剑绕指柔飞转回到阮秋手中, 赫然无与宋燕台正式碰面的意思。

    宋家精锐大多与叶硚折在唐家, 剩下的人不成气候,有黑龙指环与十方令在,守在唐家的暗卫们派出人去通知其他隐龙卫, 剩下一半人守在这里。而唐家前院在宋燕台灵力狂暴时被夷为平地,隔壁阮秋几人的院也被波及,好在后院还能住人。

    阮秋收回玉剑,化为玉簪斜插在发间,跟着暗卫们将地下室的众人与重伤的唐霰安置在后院, 因唐霰伤得太重, 以他现在的医术, 只能等待给唐霰服下的大还丹起效。

    万幸,这枚大还丹是殷无尘给的,本就极稀罕, 又是上品,半夜过去,黎明将近, 唐霰的情况也慢慢稳定下来。阮秋帮他上药包扎后, 又用万象回春诀帮他疗愈外伤。

    诚然, 唐霰的外伤是极重, 其实他服下那枚丹药强行将修为恢复到元婴后期, 后来又燃烧寿元布下杀阵, 他身上最严重的是内伤,几乎散尽了一身修为,但他体内仍有一股极深厚且阴冷的灵力护体,这应当是宋燕台灵力狂暴用宋家人祭阵时所为。

    天快亮时,宋燕台也回来了。

    他看起来只是衣衫有些不整,与昔日冰冷矜贵的十方城城主形象无甚不同,很难让人将他同那个弱懵懂的阿元联想在一起。

    阮秋见他走进屋中,不自觉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

    “宋城主……”

    “不必多礼。”

    宋燕台是一人进来的,雪白容颜透出几分苍白,看见安静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的唐霰,他眸光柔和下来,轻声问:“唐怎么样了?”

    阮秋放下行礼的双手,惭愧摇头,“我修为不高,医术平平,所幸唐掌柜还能撑下去,若要尽快好起来,还请城主另寻一位名医,此外还需要不少珍稀的丹药灵药。”

    身为锦绣坊大掌柜,唐霰自然是不缺钱的,他原本就有旧伤,家中也会备一些丹药灵草,可终究比不上城主府和六合同春阁的库存。

    阮秋也知道,目前这些问题,宋燕台都会解决的。

    宋燕台松了口气,双眸微阖,果然点下头,“我知道,我已派人将城主府的大夫带过来。”

    他又看着唐霰,欲言又止。

    阮秋不是不识趣,他了然道:“我先去看看药好了没有……对了宋城主。”准备出去之前,阮秋又忍不住问,“方才那个黑衣人……”

    “我没追上。”

    宋燕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很快收敛起来,“但就算他藏得再好,我也能猜到他是谁。”他看向阮秋,神色有些复杂,“昨夜的事,多谢你们。你们也累了,去休息吧。”

    阮秋心下有些失望,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门。他还以为宋燕台会问他师尊的事,昨夜殷无尘现身过,宋燕台虽没有跟人碰上面,必然有所察觉。不过他什么也没问,也算一件好事,起码他没想再杀殷无尘。

    阮秋按着酸软的肩头走出院外,就见到了宋新亭和阿夕,阿夕怀中还抱着恹恹的黄鼠狼。

    看着巴掌大的黄,阮秋面露惊诧,“变回来了。”

    阿夕担忧地摸了摸黄鼠狼背上的毛,“天快亮的时候就变回来了。金夫人还很失望,方才宋城主的人已经送她回城主府去了。”

    城主府和宋家的事自有宋燕台的人去处理,听闻金夫人已经被送回去,再看到守在唐霰院外的陌生暗卫,阮秋就知道这些事大抵已经处理完了,他也由衷松了一口气。

    一放松下来,阮秋就觉得腰酸背痛,肚子也有些不舒服,他揉着后腰叹道:“没事就好。”

    “宋雪他们也已经被安置到城主府,走前给这东西看过,是体内有大量未消化的灵气。我猜,是因为它昨夜吃了宋家人想要的造化丹,好险结丹了,就是一时难以炼化造化丹的灵力。”宋新亭看阮秋眉间满是疲惫,也有些心疼,“我们的院子现在也住不了人了,城主已安排人送我们去城主府。秋,我们这也走吧。”

    阮秋微愕,“造化丹?”

    他手上也有两枚造化丹,虽都叫做造化丹,也是有区别的。城主府药库中的造化丹必然是极为稀罕的高阶丹药,能助人大幅提升修为。而阮秋手里的造化丹又称作造化丹,名字差不多,丹方截然不同,效果听着差不多,提升修为辅助突破瓶颈,但是只适用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

    要暂时搬去城主府的话,阮秋也没有什么异议,昨夜殷无尘与那黑衣人在唐家外斗法,整条巷子都受到波及,他们的宅子比唐家还惨,阮秋有些好笑,但人没事就好。

    “天都亮了,我肚子也饿了。”阮秋摸了摸肚子,面露苦笑,“那行,我们去城主府吧。”

    宋新亭二人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他的,见阮秋答应,三人这就往唐家外走去,宋新亭见他这样又忍俊不禁,“难得听你饿了,那等去了城主府,我再给你做些吃的。”

    阿夕扑哧一笑,“不用宋师兄下厨,上回我们去城主府什么也没吃上,这暂时住在城主府,宋城主总不能连饭都不给我们吃吧?”

    阮秋笑了笑,又暗叹一声。

    昨夜的风波算是过去了,内城已解封,他们到城主府后,被安排住在宋雪等人邻近的客房,再晚些时候,听闻宋城主也将唐霰和宋老带回来了,不过阮秋没见到他们。

    这次被请入城主府,宋燕台也没再为难他们,让下人们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阮秋也是真饿了,城主府的管事还真给他们上了一桌酒菜,吃饱喝足,阮秋睡到入夜才醒。

    醒来时,殷无尘就坐在床沿。

    阮秋惊喜地坐起来,“师尊!”

    殷无尘眸中含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可算是醒了。”

    阮秋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又羞赧的微低下头,“师尊怎么出来了,这里是城主府啊。”

    “宋燕台现在无暇分心,何况我昨夜已经现身,被他看见也不碍事。”殷无尘指尖顺着阮秋柔软的长发,眸光温柔,“睡了这么久,累坏了吧,连有人来过都不知道。”

    阮秋是真的不知道有人来过,一双秋水眸稍稍睁大,满是迷茫,“师尊,方才谁来找过我?”

    殷无尘道:“放心,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宋燕台派人送了些谢礼来,那黄鼠狼吞吃的造化丹也就一笔勾销了,你哥哥已经帮你收下了,就在那里。”他望向桌上的礼盒,都是一些法器和法衣、丹药,“你这次帮了他,给唐霰服下的又是极为珍贵的大还丹,宋燕台必然会还你一份大礼。梅寒月的伤也已经有城主府的人在医治,你也算是报答了赵三夫妇的恩情。”

    阮秋这才放心,“自从来了十方城,好像每天都有意外发生,希望这一次是真的无事了。”

    殷无尘笑问:“想回宗门了?”

    阮秋有些惭愧,“师尊让我来送礼,我还没送出去。”

    殷无尘温声道:“不必担心,宋燕台会收下的。不过他现在大抵没空见你们,再等等吧。”

    阮秋也有信心让宋燕台收下这份贺礼,但他还没话,肚子先响了起来,声音不大,足以叫殷无尘听见,阮秋整个人都尴尬地僵在那里,低下头捂住肚子,“我又饿了。”

    殷无尘先是一愣,不禁笑出声来,抬手覆在阮秋手背上,隔着他的手抚摸着阮秋的腹部,若有所思道:“你这几日消耗太多灵力,又为了救人耗尽心神,是该好好补一补的。去吧,你哥哥他们已经在外面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你醒来,先去吃饭。”

    阮秋觉得他这阵子都要变成饭桶了,他心下懊恼,决定以后还是吃辟谷丹,一粒就能顶半个月,不过殷无尘都了宋新亭和阿夕在等他,他便:“那我去了。”他又有些羞愧,“师尊放心,我没有忘记修炼的,等一会儿回来,我会好好修炼的!”

    殷无尘在他面前总是忍不住想笑,此刻也一样,他觉得徒弟可爱极了,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的,秋不会让我失望的。”

    有他这句话,阮秋就心满意足了,匆忙起身下床,出去跟宋新亭二人吃过饭,又去隔壁看望了梅寒月等人,回来后果真专心修炼。

    下山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阮秋遇到许多人许多事,也有许多感悟,他修炼的太阴御水决堪堪是第二重入门,眼下隐隐有提升的迹象,也才领悟了真正的第二重心决。

    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

    阮秋入定之后,不再受外界影响,一心修炼,终于领悟第二重心决,修为也跟着提升了。

    再睁眼时,已是七日后。

    他步入了筑基中期。

    阮秋丹田中的灵力比先前凝实许多,识海内境也拓展变大了不少,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他的元神鱼,如今已有半人大,在沧浪中遨游,颇有几分北冥大鱼的模样了。

    “这太阴御水决,不愧是玄极宗的顶级功法之一。”

    阮秋感慨一声,睁眼见屋中无人,就知道殷无尘没有现身,摸了摸发间玉簪,起身出门。

    正巧,宋新亭和阿夕就在院中,阮秋看见他们同一名暗卫扮的人在院门前话,宋新亭对外时向来温和有礼,看样子是在送那人出门,阮秋过来时那暗卫果然走了。

    “哥哥。”

    阮秋唤了一声,宋新亭和阿夕才发现他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喜色,快步朝他走来。

    “秋,你出关了!”

    宋新亭走到他面前,一眼看出阮秋周身灵气有所不同,顿时欣慰不已,“筑基中期?已经快要赶超我了。秋,哥哥真替你高兴!”

    阿夕也是一脸羡慕,“秋哥哥真是太厉害了!”

    起来,黄鼠狼自从吃了那枚造化丹后就一直恹恹的,整日都在窝里睡觉,今日阿夕就没抱出来,不过这黄鼠狼运起机居然比他们都好,机缘巧合就结成妖丹了。

    阿夕眼红黄,但阮秋修为提升,她只有高兴的份,“正好!昨日唐掌柜也醒了!方才有暗卫过来告诉我们,我们的院子修葺好了,秋哥哥出关我们就可以搬回去了!”

    这也算是喜事连连了,阮秋弯唇轻笑,“唐掌柜已经醒过来了?那你们都去看过他了吗?”

    宋新亭知道他担心唐霰,便:“看过了,唐掌柜恢复得挺好,我本来算等你出关就搬回去,你若担心他,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怎么也是邻居一场,那日唐霰伤的那么重,阮秋还曾以为他会活不下去,闻言自是点头。阿夕没去,宋雪和梅寒月等人今早就已经搬离城主府,他们为了等阮秋才多待一天,她留下来照看黄鼠狼,顺道收拾东西,准备等阮秋二人回来就走。

    阮秋和宋新亭过去时,唐砾正推着唐霰出院中晒太阳,唐霰坐在轮椅上,看上去面色仍显出几分病弱,但眸中神采奕奕,尤其是见到阮秋二人时,远远就朝他们招手。

    “你们怎么才来?”

    这位锦绣坊的唐大掌柜还是一如既往地臭脾气,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可嘴角却不住翘起。

    守在门前的暗卫这才放阮秋二人进去,阮秋心道宋城主似乎是上了心的,可唐霰这回以性命相救,换了他是宋城主,他也会厚待唐霰。如此想着,阮秋同宋新亭进了门。

    “这几日在闭关,方才才听唐掌柜醒了。”阮秋看向唐霰座下的轮椅,“唐掌柜可还好?”

    唐霰嗤道:“我好得很。”

    他的厮唐砾撇了撇嘴,戳穿他的谎言,“哪里好了?修为尽失丹田重伤,能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您就好好回屋里养着吧,回头让宋城主看见了又要您了!”

    “你究竟是谁的人?”唐霰拉下脸,唐砾便不敢话了。唐霰轻哼一声,转头看向阮秋,目光幽幽地量他,“筑基中期?不愧是殷无尘的徒弟,天赋与品性皆是上乘。”

    “唐掌柜过奖。”

    阮秋其实有些遗憾,唐霰曾经那么厉害的人,从化神期跌至元婴期、金丹期,如今又修为尽失……他暗叹一声,看向唐霰鬓边乌发夹杂的一缕灰白。唐霰便极敏感地皱起了眉头,斜睨着他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现在才发现,我老了吗?”

    “唐掌柜笑了,宋城主鹤发童颜,都未曾老……”

    看着唐霰眼里明显的期待,阮秋只好昧着良心夸他一句,“唐掌柜英俊潇洒,一如从前。”

    他也不算撒谎,唐霰本来就不显老,还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只是头发白了几缕,他后来问过宋雪他们才知道,唐霰为了救宋燕台,燃烧寿元,当时叫他颇有些感慨。

    “你也会话了。”

    唐霰这才满意地笑了,摆摆手让阮秋二人坐下。唐砾如今视阮秋为大恩人,就要过来斟茶。

    阮秋道:“不必,我们只是来看看唐掌柜,看到唐掌柜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一会儿我们就离开城主府,搬回先前的院了。”

    唐霰难得附和他一回,“搬回去好啊!唐砾,你也去收拾收拾,干脆我们一道搬回去好了。”

    唐砾为难地放下茶盏,“不先跟宋城主一声吗?”

    唐霰不以为意,“我回自己家住,为何要同他?”

    “你还是多留一阵吧。”

    宋燕台的声音在门前响起,几人回头看去,果然见到这位霜发白衣的宋城主,不论如何他都是修为高深的前辈,阮秋和宋新亭拱手行礼,唐砾跟着躬身,唐霰却是嗤笑。

    “我为什么要多留一阵?”唐霰理直气壮地:“我不是同你恩怨两清了吗?我过不会再回来了,谁让你们把我抬到这里来的?对了,我那宅子那天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了?你们城主府不会气到连阮秋那院子都修了,却漏了我的大宅子吧?”

    宋燕台缓步走来,雪白冰冷的容颜上似有三分无奈,“你的宅子太大,布置也比他们的院子精细,我让人慢慢修着。师弟,你的伤太重,需要静养,没必要换住处,何况宋老年纪大了,身上的伤也还没好,他也盼着你留在这里,多陪他些时日。”

    提到宋老,唐霰就闭嘴了,只是脸上多少有点不服。

    宋燕台约莫也早已经习惯他的脾气,摇了摇头,转而望向阮秋,“听闻你们今日就要走?”

    “多谢城主府这几日的招待,不过我们也在那边住惯了。”阮秋颔首,听他们提起宋老,也关心了一句,“宋城主,宋老可还好?”

    “还好。”宋燕台竟难得好脾气地多回了几句,“宋老年轻时落下许多旧伤,这次又身受重伤,同师弟一样,需要静养。”他又同阮秋道:“你们若不急,就明日再走吧,今夜本座让府中设宴,感谢你们那日的慷慨相助,此外,本座有些话想。”

    阮秋和宋新亭相视一眼,皆是迷茫,“宋城主不必同我等客气,您若有话,不妨直言?”

    唐霰也:“你又想什么?”

    宋燕台见他面露防备,眉心微微一紧,垂眸道:“也好。阮秋,本座有一事,想托你帮忙。叶硚死后,六合同春阁少了位大管事,不得已延后本月的拍卖。本座听闻你眼光极好,在玄极宗时又掌管过清徽山事务,想请你帮忙,理六合同春阁。”

    阮秋当场愣住,“我?”

    宋新亭也是一脸吃惊。

    唐霰扑哧笑出声,不慎牵动胸口的伤,立时疼得倒抽一口气,皱起脸扶住心口,还是坚强地发出了他的讥讽,“你们城主府没人了吗?居然让一个玄极宗的弟子帮忙理六合同春阁?宋燕台,你又在什么鬼主意?阮秋,你可得擦亮眼睛啊!”

    阮秋也觉得很奇怪。

    就算这次十方城内城动乱,宋燕台清除了叶硚和宋家人的人脉,但偌大一个城主府也不至于找不出一个能担任六合同春阁大管事的能人吧?

    宋燕台看了眼疼得直不起腰的唐霰,一手按在他肩上,只见灵力渡入唐霰体内,唐霰惨白的脸色就有了几分好转,慢慢缓了过来,靠坐在椅背上喘气。宋燕台一个眼神,唐砾立马端着热水送去给唐霰顺气。

    之后,宋燕台才有空回答阮秋,“本座知道你有很多疑惑,确实,城主府不是没有人,但眼光好见识广,能把控大局的人难寻,一时也抽调不开。本座也总不能杀光叶硚和宋家的人,便需要略施手段,警告那些跟了叶硚多年的人,本座可以随意换下他们。你那日冒险回城主府帮本座偷药,又毫不犹豫给师弟服下大还丹,本座不喜欢欠人的,可手上暂时没有大还丹可以还你,听闻,你初来十方城,除了给本座送贺礼,便是去找灵药。”

    宋燕台看着唐霰面色好转,才松开手,神色自若地站在他身后,“本座不会让你白白帮忙,你需要的灵药,可以随意从六合同春阁的药库调取,至于你们玄极宗送来的那份贺礼,告诉殷无尘,本座收下了。”

    阮秋受宠若惊,“您真的愿意收下那份贺礼吗?”

    唐霰也狐疑地看着宋燕台。

    宋燕台颔首,“这份礼,宋燕台收了,从此,你们玄极宗弟子可以随意出入十方城内外城。”

    阮秋猝不及防,心下大喜。

    他真的办到了,让玄极宗和十方城修复关系吗?

    唐霰抿了口温水,直起身道:“可宋燕台,你也不能白白让阮秋给你做事。他帮你的可是救命之恩,那颗大还丹我会自己还他,你让人家帮你做事,还要收人家的礼……”

    他嘶了一声,“好像什么便宜都让你宋燕台占了。”

    阮秋眨了眨眼,想占便宜的人反而是他,他若在六合同春阁做事,要找灵草便方便许多。而且让宋燕台放下成见,不再迁怒殷无尘,已经阮秋意料之外的大喜事了!

    可唐霰都了,宋燕台只好再退一步,“自然还有薪酬。以往六合同春阁给叶硚多少也会给你多少,只需要半个月,就会有人来接替大管事之职。”他思索了下,“叶硚的月俸,算下来大抵有三万灵石,你过来之后,这半个月,本座给你五万。”

    唐霰一个劲地盯着宋燕台看,生怕他给少了似的,但也没想到宋燕台会给这么多,他瞪着眼,一口水含在口中,差点就喷了出来。

    “五,五万灵石!”

    他锦绣坊一个月也就挣这么点……

    其余几人也被财大气粗的宋城主惊吓到了,尤其是阮秋,他其实原本对灵石没什么执着……

    修炼处处需要灵石,布阵需要,炼器需要,缺灵气时也需要,换其他材料时也需要,但阮秋修为还低,耗费不了多少灵石,而且师尊早已给了他不少灵石,可是——

    五万灵石,就半个月……

    这也太多了吧?

    阮秋语气艰涩,“宋城主,这……”

    宋燕台又:“你的那个朋友梅寒月,原先也是六合同春阁的中级管事,本座听闻那日是她醒来后告发叶硚和宋家要谋害本座的事,待她过阵子伤好回去后会将她升至总管事身边,届时,会由她和其他人来接手大管事的事务,这样,你可满意?”

    连身边的人都点好了……

    阮秋哪里还拒绝得了?

    他回头看向唐霰,后者已无言以对,低下头灌水。

    做半个月大管事就能挣五万灵石,唐霰觉得,要不是他跟宋燕台不和,这活儿他也能干!

    没办法,宋城主给的太多了。

    阮秋轻咳一声,认真地想过之后,躬身拱手而礼。

    “多谢宋城主赏识,阮秋或许并不能完美处理好六合同春阁的事务,但一定会尽力去做。”

    宋燕台看向悻悻不语的唐霰,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答应会暂代六合同春阁大管事一职后,阮秋还是决定当日搬出去,宋燕台没再多留,只是宴席没有免去,况且天色还早,阮秋三人回了院收拾好,晌午后又回来了。

    晚间宴席还是在上回的大殿里用的,这一次依旧是阮秋三人去,只多带了一只黄鼠狼。他们没再见到隐龙卫统领慕容和庄九,据一个去鬼城还未回来,庄九还沉浸在一枕黄粱的药效里,困于梦境,城主府的医修也在为他研制溶血丹的解药。

    宋老和唐霰也在,宋燕台不再像先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面,依然是分席而坐,他却与宋老都坐在对面。宴会是宋老布置的,他也是府中老管家,拿出了招待贵客的架势,桌上山珍海味,席间歌舞俱全。

    不过席间阮秋几人还是有些拘谨,吃得最欢快的还得是黄鼠狼,阮秋浅浅抿了一口酒,脸就热了,坐不下去,找了借口去花园里吹风,也不知为何,肚子有些难受。

    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

    估摸大殿里应当快散席了,阮秋转了一圈就算回去,走到半路时,看见山顶上灯火灼灼的阁楼,他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仰头看向灯下起舞的人。这座阁楼前些天已倒塌,阮秋闭关几日,直到今夜才发现它竟然又早早地重建起来了,在那阁楼上跳舞的女子,只会是金夫人金玉婵,但与往常不同的事,她今夜跳的是剑舞。

    夜晚的城主府极安静,一整面墙的琉璃花灯下,那无声的剑舞叫阮秋却心底颇有些震撼。

    细算下来,这该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金夫人跳舞。

    今夜的金夫人穿得很庄重,一身白衣,发髻精致,女子至柔的躯体与刚硬的剑器完美融合,刚柔并济,她的剑招里也有几分凌厉。

    阮秋不懂这些,只知道她跳得好看,剑舞可倾城。

    肃穆,寥落,又有几分柔情在。

    “她并非完全痴傻,偶尔也会想起来一个人。”

    宋燕台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阮秋循声回头看去,就见宋燕台单独一人朝这边走来,琉璃般的双目同样仰望着山巅上的剑舞。

    阮秋反应过来拱手行礼。

    宋燕台点头。

    “好看吧?她从前就是用这剑舞动了我父亲,成为十方城少城主的夫人。”宋燕台语调淡淡,“她一直没有忘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父亲,宋衍。每回想起来时,她都会穿上这身金家女儿的衫裙,在我父亲为她修筑的阁楼上跳起这支剑舞。”

    阮秋恍然大悟,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别人的家事,便问:“宋城主怎么也出来了?”

    “宋伯身体不适,我先送他回房,路过这里,就看到你还在,想来唐他们都在前面等你。”

    宋城主今夜话,态度似乎不似平日那般冰冷,他望着阁楼上的剑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你可知道,我为何会那样恨你师尊?”

    到殷无尘,阮秋便直言道:“因为那个传言?师尊的父亲,曾与金夫人有过一段缘分?”

    “也不全是。”

    宋燕台半阖下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复杂之色,他问:“阮秋,你知道聂如意吗?”

    阮秋微微皱眉,他知道这个名字,随之有些好奇。

    “鬼母?”

    “不错。”宋燕台轻呼出一口气,转身望向阮秋,“鬼母,就是杀死我爹的人。但我为何会那么恨殷无尘,估计殷无尘自己也不知情。我倒是不怕出去,鬼母此人,曾经与我母亲也算姐妹一场,我固然恨聂三不负责任将谣传遍十方城,累及我母亲名声,叫她与我父亲夫妻感情生出裂缝,但真正害了他们的,其实是鬼母。”

    阮秋见他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走去,也安安静静地跟上,他觉得宋燕台应该有话想同他。

    “聂三曾经纠缠过我母亲,但也不敢与我父亲正面争取,在我父母成婚后,就回了南泽。但那谣言确实同他脱不开干系,而不久后,聂如意找上门来,谎称是聂三的妹妹,来替他赔礼道歉,愿意为我母亲出谋划策,挽回父亲对她的喜爱。但事实上……”宋燕台淡声道:“我母亲生来就性子偏执,有鬼母在身边日夜挑唆,她也日渐疯魔,尤其是生下我之后,有人散布谣言,让父亲以为我是聂三的儿子。”

    阮秋不由怔住,所以先前唐霰过宋燕台不得父亲宠爱,原来是因为被鬼母与聂三所累。

    “在鬼母蛊惑下,我母亲的情绪愈发难以自控,也将我父亲越推越远。后来,她听信鬼母的话,要用我的一身血做法换回父亲的爱。”宋燕台哂笑道:“但事实上,鬼母根本不怀好意,那时让唐发现了我身上总有被放血的伤痕,告知父亲,父亲终于察觉鬼母才是导致母亲被心魔所困的那个人,于是设下圈套,欲杀鬼母。”

    “但他死了。”宋燕台神色平静,“因为他的死,唐一直难过自责。可我从未得到过父母的宠爱,我曾以为,我是不在意他们的。”他稍稍一顿,勾起唇角,“可知道鬼母为何要害我父母?我那时被唐藏在柜子里,她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她,聂少泽喜欢过我母亲,她就该死。父亲既然娶了母亲,就得同她一起背负她的嫉恨,而我……”多年前,那个容颜娇艳却阴冷恶毒的女人出的那些话,宋燕台如今回想起来,唇边笑意也染上几分冰冷,“我是金玉婵的儿子,我也该死。”

    阮秋轻吸一口气,“鬼母她……”

    未免太过狠毒。

    只为一份嫉妒,就要逼死金玉婵和她的丈夫儿子。

    “爷爷匆匆赶回来,只来得及救下我,母亲亲蓝封 眼目睹父亲被杀,心魔爆发,从此疯疯癫癫,被关在阁楼数年后,慢慢淡忘一切,唯独记得我父亲。我曾经也恨过她,可我明明从未得到过她的爱,却还是想要母亲疼爱我。我与叶硚又有什么区别?”

    “明明已经长大了,已经拥有了很多,却还是会贪恋从未得到过的东西,父亲的宠爱,母亲的怀抱……素心姑姑帮了我很多,叶硚也帮了我很多,让我偶尔也能在疯掉的母亲那里感受到一丝温情,自我慰藉她还是爱过我的,这足以让我容忍叶硚与宋家的谋划。我也一直觉得,唐不懂,父亲收养他,对他那么好,他得到过这些,不会懂我也会羡慕。可直到叶硚死后,他为之拼命的母亲却依然未能记得他的名字,我终于明白,我想追求的,只是一场泡沫般一碰就碎的梦。”

    宋燕台来都觉得可笑,再看向阁楼上那个人影时已不再有任何期望,他眸中羞愧,“因为这些,我又失去了很多,我与唐自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情分,唐对我的信任……我记得还的时候,唐偷偷给我上药,再大一些,轮到我时常帮唐上药,我也记得他身上有多少为我留下的伤疤,会在无数次病发后神志不清时躲到唐身边,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我明明都记得,却还是做了让唐失望的选择……希望我如今醒悟过来,还不算太晚,不要落到叶硚那样的结局。”

    阮秋轻叹道:“这些话,宋城主应当同唐掌柜。”

    “他不愿意听了。”宋燕台摇了摇头,眼底有几分落寞,他负手身后,继续走向大殿的方向,“不这个了。我告诉你这些,只因你是殷无尘的徒弟。我知道那天是殷无尘帮了我,也想让他也明白我为何恨他。但他到底帮了我,我确实也不该沉溺在过去的仇恨与遗憾当中。他并非我的仇人,你告诉他,不必再躲躲藏藏了,堂堂一个玄极宗剑圣,入我十方城,却连正脸都不敢露,出去也不怕丢人?”

    阮秋想替他师尊辩解一句,师尊不是不敢露脸,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默默点头。好吧,他会如实转述给他师尊听的,也许也不必,若他师尊此刻就在听着的话。

    出这些后,宋燕台整个人轻松不少,他又:“当年鬼母来十方城时,曾经有一个孩子,因她腹中有孕,我母亲当年对她多有照拂,并未因为聂少泽而迁怒她,也轻易信了她。她那个孩子,想来应当就是如今血影宫的少宫主,聂无欢。等到我父亲死后,她在十方城的追杀下逃到南泽,听闻她又逼死了殷无尘的母亲,害惨了殷无尘,后来又逼死聂少泽,屠了聂家满门。如此算来,我与你师尊殷无尘有着同样的仇人,实在不该迁怒他。”

    阮秋也不知宋燕台是否真的放下了对殷无尘的迁怒,他却可以肯定,宋燕台不会放下对鬼母的恨,他便问:“先前听闻鬼城有异动,不知宋城主如今可查到什么线索?”

    “你师尊应当也很在意此事吧?”宋燕台也有他自己的骄傲,即便不愿迁怒殷无尘,但对上这样一位厉害的对手,他也不愿认输,“我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鬼母躲在鬼庙里这么多年,有鬼城作掩护,我身为十方城城主也拿她没办法。若是你师尊得到了什么消息,缺人手的话,可以传信给我,他想杀鬼母,我也想报仇。”

    阮秋轻叹道:“我会转告师尊。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们能够不被仇恨影响,好好活着。”

    宋燕台顿了下,多看了阮秋一眼,弯唇笑了笑。

    “你师尊有个好徒弟。”

    阮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跟上宋燕台。

    话间,他们也回到了大殿前。

    唐霰坐着轮椅在那里等着,对面是宋新亭和阿夕。

    见他们回来,唐霰赶紧让唐砾推着他过去,一脸不信任地盯着宋燕台,又紧张地看向阮秋。

    “你们去哪儿了?你没事吧?”

    阮秋不由失笑,“劳唐掌柜挂心,但我如今身在城主府中,宋城主也在,能出什么事?”

    “他在你就危险了……”唐霰声且飞快地嘀咕一句,斜了宋燕台一眼,见那张漂亮的脸上并无什么反应,也觉得没意思,便不再问了,摆手道:“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看来宋燕台的没错,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唐霰的信任,阮秋的心还是偏向自己的邻居的,便没有推辞,主动走到唐霰的轮椅后。

    “也好,我来推你吧。”

    到了山脚下,阮秋将轮椅交还给唐霰的厮唐砾,便同跟着他们一路下山的宋燕台告辞。

    三人走出城主府,在春日漫漫的月色下步行回去。

    宋新亭不放心,走远后,他才问阮秋,“秋,方才在城主府里,你怎么跟宋城主在一起?下山后就没怎么话,他欺负你了?”

    阮秋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他只是想到被鬼母和聂三所害的宋燕台一家,心中有些戚戚然,但他跟宋燕台不一样,他是有疼爱自己的家人的,眼下的宋新亭不就是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阿夕抱着睡着的黄鼠狼:“那我们快回去吧。”

    阮秋正要点头,发间玉簪亮起一道微弱灵光,落到他们身后不远,殷无尘便现身人前了。

    这回宋新亭和阿夕是亲眼看着他从玉簪上出来的,二人意识到这个事实,着实吃了一惊。

    阮秋倒不意外,见殷无尘出来,他心里想着事,便同宋新亭和阿夕:“我与师尊有些话要,你们先回去吧,我们很快就回来。”

    即便是在十方城,殷无尘的威名也是不容觑的。

    宋新亭虽然不大喜欢殷无尘,却一向都纵容着阮秋,见状便点了头,带着阿夕先回去了。

    阮秋看着他们走远,殷无尘也走到了他身边,见他低声叹气,便牵起他的手,“不高兴?”

    “没有。”阮秋回头看向殷无尘,秋水眸中眸光水润,“师尊,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殷无尘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香,已是了然,“今日喝酒了?你酒量不好,可觉得头晕?”

    “是喝了一杯桃花酿……”阮秋心虚,“没有头晕。”

    “看起来确实不像醉了。”殷无尘细长手指点了点阮秋染上绯红的脸颊,便将人背了起来。

    阮秋只觉脚下悬空,趴在殷无尘背上时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眨了眨眼,但闻到师尊身上的清冷气息,他又忍不住将脸埋到他肩头上,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湿润水意。

    “师尊,我好想你啊。”

    殷无尘背着阮秋在内城安静的街道上穿行而过,一身白衣冷然,比往日多了几分人情味。

    “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可师尊本体不在这里。”阮秋突然开始忧愁,抓住殷无尘的一缕墨色长发,叹道:“我已经用了两道剑意,怎么办,只剩一道了。”

    殷无尘听徒弟委委屈屈的,煞是可爱,眸中含笑,温声哄道:“那秋要尽快回来了。”

    阮秋侧脸贴着他的脖子,反问:“那师尊回宗门了吗?”

    “你回来,师尊就回来了。”

    听到殷无尘这么,阮秋越发委屈了,“可是师尊,我答应帮宋城主理六合同春阁,准备下月拍卖,要半个月后才能回去……”

    殷无尘其实都听到了,可逗弄阮秋极有意思,他便顺着阮秋的话,假意问他:“这样的话,秋就得再等半个月才能回宗门了吗?”

    “嗯……”

    阮秋闷声应着,又叹息一声,软软地趴在殷无尘肩上,却:“师尊,没事了,你以后可以来十方城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

    殷无尘脚步一顿,心头一阵熨帖,眸光越发温柔。

    “我知道的。秋,师尊也会一直都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要:

    晋江好卡_(:зゝ∠)_

    第7卷 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