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血海滔天, 浓黑戾气翻涌如浪,嘈杂的鬼哭声中透出一股森冷刺骨的阴冷,数不清的鬼影在漫天浓雾中伸出血手,势要将半空中那位白衣胜雪的剑圣殷无尘拉下地狱!
殷无尘被困住了。
手中那柄青玉剑微微发亮, 是这困境中唯一的光。
殷无尘幽黑眼瞳中映着血光, 有几分失神, 很快握紧手中温凉的青玉剑清醒过来,他眉头紧锁,环顾四周, 竟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个黑衣人藏起来了。
人在哪儿?
鬼号声中,血海窜出一个巨大的鬼影,直奔殷无尘,他毫不犹豫一剑斩去,随之又有数不清的鬼影飘来, 殷无尘手中灵剑划破血雾, 剑光闪过, 当即将重重鬼影劈散。
但这血海影响太大,竟能唤起殷无尘深埋心底多年的幼时往事,听见母亲唤他的声音时, 殷无尘狠心地闭上了双眼,剑气覆上青玉剑,苍龙骤现, 一剑斩破万千幻境!
此刻, 他终于找到藏匿在血雾中的黑衣人, 只听一声龙吟穿透血雾, 灼目的金光化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直斩向黑衣人, 后者被迫现身, 并未退避,手中化出一柄血刃。
青玉剑斩来时,血刃竟也强硬地抗下了,黑衣人笑道:“不愧是北岸剑圣,确实厉害。”
殷无尘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周身翻涌起浓浓血雾,抽身后撤,“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殷剑圣只需要在这里待着就行,希望这片血海能多拦你一阵。”
“别想跑!”
殷无尘看出他的意图,自是不能让他逃走,只见苍龙附于玉剑上,直直跃向黑衣人背后。黑衣人不得不回头反击,血海沸腾着飘出数不清的鬼影,纷纷扑向殷无尘。
可区区鬼影又如何拦得住剑圣?
清冷剑光倏然划破浓郁血雾,他掐起剑诀,霎时化出万千剑影,剑意凌霄,血海轰然崩塌!
周天血雾溃散,如雨落下。
那黑衣人遭到反噬,身形一顿。
殷无尘乘胜追击,一剑斩去——
黑衣人被迫正面接下这一剑,同时,一声悠远的兽鸣在城主府上方响起,柔软的水凝结成一头巨象,也从黑衣人侧面欺近,那比殷无尘的剑意要弱太多,可他躲不掉。
太阴御水决,本就有玄妙之力,又或是水的力量太过纯净,赫然破开了黑衣人周身血雾!
黑衣人猝不及防生生受了殷无尘一剑,倒飞出去。
殷无尘却没再追击,他收剑负于身后,望向下方。
城主府一处高高的屋檐上,青衣秀丽的徒弟正扶着胸口喘息,遥遥相视,便弯唇笑了。殷无尘飞身下去,环住气虚无力的阮秋腰身,足尖一点,带着人飞离城主府。
“师尊……”
夜风将浓郁的血腥气吹散,乌云散去,皎洁月光照亮这片天地,映在阮秋苍白的笑容上。
殷无尘温声道:“怕不怕?”
阮秋摇头,“师尊在,不怕。”
殷无尘轻笑,望向黑暗中透着一股不祥气息的内城灯火,往唐家而去。阮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城主府的方向,“那个黑衣人……”
“大抵是个熟人。”
殷无尘若有所思,“不知道此人为何要插手十方城的事,若是他的话,宋燕台输得不冤。”
阮秋微愕,“他这么厉害?”
殷无尘看着乖徒弟苍白的脸色,语调软和不少,“先回复一下灵力。有此人插手,宋燕台若不能尽快服下那粒救命药,很难再有逆转局势的机会,我们要尽快赶过去。”
阮秋神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乖乖找出回元丹。
同样一片夜色下的唐家——
看见唐霰再次握住曾为宋燕台斩杀无数仇敌的灵剑月照花林,叶硚脸上的笑容悉数敛去,“唐掌柜,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霰嗤道:“你待如何?”
叶硚皱起眉头,不等他回应,宋家二爷就带着三长老来了,没好气地:“我就唐霰不会轻易出卖宋燕台的,叶管事非要白白浪费时间,唐霰这子就是硬骨头,少废话了,赶紧杀了他找到宋燕台,否则等宋燕台回过神来,我们都要没命的!”
叶硚冷眼看向他,“那你来。”
还吊着一条胳膊的宋二爷哑然,闷哼一声别过脸。
唐霰见到宋二爷倒是好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当年被我踢出城主府的二爷,您这是怎么了?这么久没见,怎么一来就吊着胳膊,谁把您的手给折了?这可真是善举。”
叶硚没有机会唐霰与宋二爷之间的争执,只轻叹道:“既然如此,唐掌柜就休怪我无情了。”
唐霰指腹轻抚过软剑剑身,“我还有一个问题,叶硚,那天夜里,重伤宋雪的人是你吧?”
叶硚挑眉,“是,唐掌柜还真是有情有义,你想为你的朋友报仇?也罢,庄九,动手吧。”
他一发话,一直沉默站在他身后的庄九倏然抬起头,双眼立时被血色填满。唐霰看在眼里,嗤笑一声,也不再多话,手中软剑一震,柔软得如同藤蔓一般,款向叶硚。
却见庄九一个闪身到叶硚面前,抬手拍出一掌,金光佛印压顶而来。唐霰不退不避,灵力附于剑上,柔软却载着金刚一般强硬的杀意,锋利无比的剑身绞向庄九手掌。
唐霰是单灵根,天生的五行灵根之一,金灵根。老城主过,他天生就该成为一柄利器。
即便修为跌落,有时甚至只有金丹期的实力,今夜的唐霰,竟当真拦下了化神期的庄九。
二人交手,唐霰显然落于下风,可庄九也被他缠得很紧,叶硚不禁感慨,“唐掌柜好韧劲,只可惜,你今夜注定挡不住我们的。”
宋二爷反应过来,招手朝门外的宋家人喝道:“搜查唐家!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宋燕台!”
唐霰艰难挡下一个庄九,未料宋二爷又喊来其他人搜查唐家,他想也没想,抽身后撤,一道剑意劈向听命闯进来的宋家人,咬牙道:“这是我的地盘,轮不到你们做主!”
宋二爷吓得一个趔趄,登时头皮发麻,往后退去。
三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一掌劈散那道威慑力满满却实力不足的剑意,唐霰就险些倒在地上。
宋二爷看到这一幕,面上露出讥讽笑容,是了,唐霰已不是当年的唐霰,他又有何惧?
于是宋二爷指向唐霰道:“都给我进去搜查!他是宋燕台的一条狗,再敢拦路杀了就是!”
唐霰眼里涌上怒火,还未来得及还嘴,庄九就追了过来,他也再顾不上其他,余光瞥向退到门前的叶硚。后者完全没有阻止之意,而宋二爷下令,宋家人也冲了进来。
地下室是有层层防御法阵掩藏,却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唐霰自认不如宋燕台这种阵法高手,一旦让宋家人进去搜查,他们总会找到入口的,到时候,他就前功尽弃了。
唐霰咬了咬牙,指尖金光闪过,捏出一枚金光流转的丹药,一口吞服,登时周身血液沸腾,丹田滚烫如被火灼烧,痛苦不堪。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灵力也在暴增。唐霰喘了口气,闭了闭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全力挥出一剑逼退庄九,不顾周身痛苦,一个缩地成寸挡在已到厅前的宋家人面前。
“我不允许,谁也不准进去!”
如冰雪铸成的软剑一剑挥出,宋家人霎时倒了一地。
众人俱是惊疑,那位三长老见情况不妙再次出手。
凌厉掌风直逼唐霰面前——
三长老虽然比庄九弱一些,可也是化神期,而唐霰即便灵力暴涨,修为大跌也是真的,难以抵挡真正的化神期,这一掌生生扛下来,纵然他仍旧守在门前,也逼退了三长老,自己却也狠狠地吐出一大口血。
三长老被逼退半丈,再看唐霰的状况,已是了然,“你曾经很强,恐怕连庄九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也只是曾经。唐霰,你在宋家族学修炼,也算做过我的学生,我知道你从前什么实力,你这是服下了什么丹药,才在短时间内灵力暴涨,可这样消耗的是你寿元,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你也仅仅只能暂时恢复到元婴后期。”
叶硚恍然,“原来如此。”
寂静的地下室中,听到这话,宋雪已是懊悔不已。
“那枚丹药是唐霰让我炼制的,若早知道他会用在这个时候,当时我怎么也不会帮他炼制的!”他不由眼圈泛红,看向宋燕台。
“宋城主,求你救救他吧。”
宋燕台听着上面传来的斗声,面色愈发苍白,闻言二话不,转身往地下室入口走去。
几名暗卫反应过来,齐齐挡在他面前,“城主不可!”
“城主,您如今身受重伤,灵力狂暴,不宜出手啊!”
一人一句,劝得宋雪再不出哀求宋燕台的话,可听见上面庄九和三长老联手在对付唐霰,他咬了咬唇,还是期待地看着宋燕台。唐砾虽不敢话,也急得眼都红了。
“我了,宋燕台不在这里,他也不会为了我现身!”
在庄九和三长老二人联手下,唐霰区区元婴后期的实力哪里还挡得住他们?他倒在门前,沙哑的声音穿透法阵,清晰的在地下室响起。他在回应叶硚等人,也在提醒下面的宋燕台,不要出声,更不要现身。
宋燕台却推开挡在面前的暗卫,赤脚跑到入口前,低声喃喃道:“等等我,我会来的……”
他够不着墙上的烛台机关,只能踮着脚尖,甚至跳起来,试图开机关,出去救唐霰。
几名暗卫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硬着头皮抓住孩童模样的宋燕台,“城主,唐掌柜吩咐过的,您一旦出去,唐掌柜的努力就白费了!”
那枚丹药的效果是有用,可是在强大的对手面前,灵力暴涨的唐霰依旧不是他们的对手。他抹去嘴角的血从地上爬起来,握着那柄残剑,也依然固执地挡在前厅大门前。
叶硚都有些不忍,“唐掌柜何苦?”
唐霰笑问:“那叶管事又是何苦?你想救的那个人,她知道你的心意吗?她真的想走吗?”
叶硚皱眉,“不,你们不懂,只有我,才是这世上对表妹最好的人,也只有我能帮她了。”
唐霰只觉荒唐,与叶硚话的片刻,他还能喘口气,庄九和三长老也会暂时停手,他便笑道:“你只是一厢情愿,她当年拼了命也要找回丈夫的爱,明她眼里根本没有你,她也不需要你帮忙。城主府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亲人,你算什么?”
叶硚的脸色霎时变得极难看,“看来唐掌柜还是不愿领我的情。也罢,你们尽管动手吧。”
“不过人,就来硬的。”唐霰低嗤了一声,轻咳一声咽下口中血水,抬眼看向庄九和三长老,“动手吧,我唐霰就没怕过谁!”
叶硚佩服道:“好,那我们也不必再留情了,就当是成全唐掌柜。待见到宋燕台时,我会告诉他唐掌柜对他的一片真心的,就是不知道那时候,宋燕台会不会有所感激。”
他一抬手,庄九果然动了。
三长老原本没算动手,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只因唐霰一直挡在这里,不让他们搜查唐家,要知道,宋燕台今夜如果不死,死的就是他们,那就不能怪他以多欺少了。
上面又了起来,地下室里的宋燕台听到动静,也急得在暗卫手下用力挣扎,“放开我!我才是城主!我命令你们,放我下来!”
那名暗卫惭愧道:“对不起,城主,可是唐掌柜……”
“叶硚会杀死他的!”宋燕台稚嫩的声音变得沙哑,目光沉沉,扫过几个暗卫,哑声道:“我是宋燕台,十方城城主!我现在要去救我的师弟,我命令你们,开机关!”
几名暗卫面露难色。
宋燕台眼睛泛红,沉声道:“你们一再阻拦我,莫非也是被叶硚收买了,想帮他捉住我?”
“属下不敢!”
几名暗卫齐齐跪下,抓住宋燕台那人也立马松手。
宋燕台冷冷望着他们,狠狠拂袖,抬头看向唐霰出去时开过的烛台机关,“把门开。”
几名暗卫低着头不敢动。
为首那人迟疑须臾,听见外面的声音,到底还是起身,“唐掌柜过,这机关若是从上面封锁,很难再从这里开,他吩咐我们,等阮道友他们回来,才能开机关。”
宋燕台咬了咬唇,捏紧拳头道:“现在就开机关。”
这时,上面正传来宋二爷嘲讽的声音,清晰回荡在地下室,“唐掌柜,你就别再硬撑了,你原本就有旧伤吧,再下去会死的。”
闻言,那名暗卫心下戚戚,艰难朝宋燕台躬身拱手。
“是。”
唐霰再一次狼狈地倒在门前,明知挡不住,还是撑着爬起来,握起宋燕台送来的软剑,纵使一身狼狈,仍旧不屑地看着宋二爷。
“我唐霰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个窝囊废冷嘲热讽。”
沉重的佛印压顶而至,唐霰闪身躲过,但身后还是中了三长老一掌,他又吐出一大口血,几乎直不起腰,却也不敢歇息片刻,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起身抹过灵剑。
庄九和三长老联手,唐霰手中剑意还未凝聚就散了,人再一次倒在前厅门前。宋二爷看着,面上讥讽更甚,偏头望向身边的叶硚。
“唐霰还是这急脾气,一句都不得,这些年叶管事被他针对也不容易,不过叶管事,他已不成气候,还是尽快搜查唐家为好。”
“也好。”叶硚这回也认同宋二爷的话,瞥向那些才爬起来的宋家人,眼里却有几分不屑。
宋二爷也觉得有些丢人,但他更怕宋燕台的报复,摆了摆手,赶紧叫宋家的人进去搜查。
唐霰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纠缠住庄九跟三长老都够呛,算算时间,还不够阮秋几人到城主府一个来回,他又咬着牙站了起来。
“我过,只要我还在……”唐霰顿了顿,难以遏制咽喉干痒咳出一口血,强撑着抬剑指向面前的庄九和三长老,“谁都不准进去!”
庄九听命于叶硚,叶硚没让他停下,他就不会停,只要唐霰站起来,他就会出手攻击唐霰。但三长老已无意再同唐霰纠缠下去,便没有出手,准备先入唐家一窥究竟。
忽地,一道稚嫩的声音从前厅里突兀地响起来——
“住手!”
叶硚挑起眉梢,抬手让庄九停下来,望向昏暗的前厅里,就见一个赤脚的白衣童走出来,眉眼依稀有着宋城主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是,他并非往日浑浑噩噩的状态。
院中众人不自觉停下手,唐霰惊得双眸瞪大,扶着心口回头看去,果真见到宋燕台,几名暗卫跟在后面,纷纷低头不敢面对唐霰。
在宋二爷和三长老等人疑惑的目光下,宋燕台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唐霰面前,看着他黑衣上十分明显的血迹和他嘴角的血水,着实松了一口气,转而冷下脸怒视向叶硚。
唐霰咬牙道:“你出来做什么!”
叶硚笑得极满意,他在人群后走出来,替宋燕台回答唐霰的问题,“因为他还在意唐掌柜,我的对吧,我们的阿元……城主?”
“什么?”宋二爷惊道:“阿元怎么可能就是宋燕台?”
“怎么不可能?”
叶硚笑吟吟地看着宋燕台,“宋衍早在三十多年前就死了,他只有一个儿子,阿元阿元,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儿子,二爷还有什么疑惑的?倒是城主,叫我等好找。”
看着宋家人从震惊转为不屑或鄙夷的神色变化,宋燕台面不改色,他虽然变作五六岁的模样,可这次并未神志不清,一身矜贵疏冷的气度在孩童的身体上显得怪异,他赤足走到唐霰身旁,眸中一片冰冷。
“废话少,叶硚,我来了,你想做什么尽管来,我宋燕台这次是输了,却不是输不起。”
唐霰瞪着他道:“你若再等等,他们不定就回来了……”
可如今……
人都已经出来了,唐霰气得不行,也只能:“戴好你的黑龙指环,一会儿我拦住他们,让暗卫们送你找到隐龙卫,听到了吗?”
他最后一句话是同几个暗卫的,他们却不敢看他。
唐霰面露不解。
宋燕台仰头看着他:“他们听我的,我才是城主。”
唐霰不可思议地皱紧眉头。
宋燕台没再同他多话,而且走下台阶,同叶硚:“杀了我,带走我娘,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叶硚微眯起眼睛看他,眼底涌现一抹凶光,“城主终于现身了,你的不错,今夜就算我能放过你……”他笑着望向身旁的宋二爷和三长老,“恐怕宋家人也不会同意。”
宋二爷闻言压下心头的震撼,面上露出明显的杀意。
“叶管事话问完了?那我可以开始动手了吗?我们跟着叶管事赌这一场,整个宋家都赔进去了,宋燕台一日不除,你我都不安全,只有他死了,这十方城才能恢复安宁。”
叶硚笑道:“宋燕台将你们宋家人逼出城主府,即便你们此刻收手,他照样不会放过你们宋家。你随意吧,只要今夜别再让宋燕台逃出去,你想怎么杀他,我都不会多话。”
宋燕台面不改色,唐霰已被他们气得胸口闷痛,“你们话也未免太过猖狂,也不怕闪了舌头……”他软剑一甩,偏头看向宋燕台。
“还不快走!”
宋燕台摇头,“我……”
还没等他完,宋二爷就生怕他们真的要逃走,急道:“事不宜迟!三长老,快杀了他们!”
三长老也不想死,他先行动手,宋家人都都一拥而上。
唐霰想都没想,一把将宋燕台扔给身后几个暗卫。
“快带他离开这里!”
几个暗卫手忙脚乱接住宋燕台,却不知该听谁的。
而宋燕台看着唐霰一个人挡在门前,又跑了回去。
暗卫们见状咬牙跟上去,“保护城主!跟他们拼了!”
唐霰才同三长老交上手,就见几个暗卫从屋中冲出来,同门外的宋家人了起来,他一个分心,就被三长老一掌拍在肩上飞出去。
没了他阻拦,三长老直奔宋燕台,唐霰咽了口血水,一掌拍在地上借力起身,手中软剑犹如一条冰冷的蛇信子,卷上三长老腰间。
杀机骤现,三长老急急后撤。
唐霰回头看了眼被暗卫们护着退到屋中的宋燕台,眉头紧紧皱着,转眼看向折返回来的三长老,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过软剑,血水浸润剑身,红光乍现,一剑挥下——
倏然间,血光大作,织就出一片如鲜血一般猩红的诡异花林,恰逢月光洒落,如有神助。
以丹药强行提升的元婴后期,一柄修复七成的残剑,唐霰再次重现了昔日巅峰时的剑意!
那股肃杀之气,在遍地血红中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所有靠近前厅的宋家人皆被困在这道剑意当中。
这是杀人的剑。
连三长老也逃不过他的剑!
冷厉而强硬的金戈之气,在剑意当中肆意屠杀宋家人,收割他们的性命,但若有人细看,唐霰鬓边的乌发也慢慢爬上了几缕霜白。
众暗卫们齐齐退开。
院中的叶硚和宋二爷俱是惊愕,也没料到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唐霰还能挥出拥有这样强悍的杀伤力的一剑,他在燃烧自己的寿元!
宋燕台看着唐霰在不断消耗他自己的寿元,心下大惊,不顾危险跑出去,“唐不要……”
“不成!”
宋二爷急得眼都红了,他不能看着自家三长老就这么死在唐霰手里,他也来不及催叶硚帮忙了,正好看到宋燕台跑出来,他毫不犹疑挣开胳膊上的包扎,手中折扇顶部露出一点寒芒,直奔宋燕台瘦的后背!
谁也没想到宋二爷冒着被剑意绞杀的风险也要冲过来,暗卫们离得太远,发现他要偷袭宋燕台时都来不及赶过去阻止了,只有唐霰,余光瞥见宋二爷折扇的薄刃,终于撤去剑意,却紧跟着转身扑向宋燕台。
宋燕台如今还不到唐霰大腿高的身板立时被扑倒在地,手肘擦出血痕,整个人都摔懵了。迷茫抬头时,才听见利器穿破皮肉的声响,恰好雪亮的短刀从唐霰心口上穿透出来,扑哧一声,血水溅到他脸上。
暗卫们大惊,“唐掌柜!”
宋燕台长得像母亲,肤色也随母亲,如雪一般白,眼下温热的血水溅到脸上,连一只眼睛都被染红了。他呆呆地眨了眨眼,看见唐霰血淋淋的手扶住心口剧烈颤抖,发出急促沉重的喘息,才慢慢地回过神。
“唐……”
唐霰几乎咬破唇瓣,仍未能压下剧痛,他垂眸看着宋燕台,却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声音极嘶哑地:“宋燕台,如今你我算是恩怨两清了吧,我,唐霰,不欠你的了……”
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这就是唐霰要的吗?
宋燕台眼里涌上一股湿热,将眼眶里的血水冲刷下来,滑过脸颊,犹如血泪,衬得一张脸越发雪白。他唇瓣颤抖,只知道摇头。
“不,我不要……”
唐霰却没再多话,双眸微阖,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宋燕台怔怔看着他倒下来,急忙抓住他的手,双眸失神,满面无措,“唐,你起来啊!”
可唐霰已经双眼紧闭,一条手臂软软的垂到地上。
宋燕台呆坐在地上,湿润的眼里又涌上几分迷茫。
宋二爷一计不成,抽出还在滴血的折扇,再看还好端端活着的宋燕台,是对唐霰恨得牙痒痒。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三长老和其他宋家人怎么样了,他已经离宋燕台那么近了,想到即将到手的城主之位,他目露凶光,双手握着折扇高高扬起,朝着宋燕台刺去。
“宋燕台,去死吧!”
暗卫们见状才反应过来,就要出手,却看到了叫他们震惊的一幕——宋二爷的手僵在半空,脚下突然涌现出一个血红色的阵法。
滋滋的轻响里,阵中抽出仿佛鲜血凝成猩红刺目的数道灵力索,毫无征兆缠上宋二爷四肢!
哐当一声,他手中藏了短刀的折扇就掉到了地上。
暗卫们与叶硚等人不明所以,也为那个血阵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机而心生战栗,不敢近前。
身处血阵中心的宋燕台仍紧紧握住唐霰的手,他低着头,由始至终都没看宋二爷一眼,阵法中滋滋作响,闪烁着极冰冷的电光。
那些锁在宋二爷四肢上的灵力链让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同时也在飞快吸收他身上的灵力修为,吸食他的精血,一点点壮大。
宋二爷只觉一股恐惧自天灵盖而来,周身被雷电灼痛的痛苦极强烈,尤其是体内灵力的流失,让他惊恐而愤怒地发出一声惨叫——
“不!宋燕台,你……”
他很快就发不出声音,周身灵力被飞快的抽取干净,他也变得形容枯槁,面容凹陷进去,再无声息地掉到了地上,竟是死不瞑目。
暗卫们大气不敢出,“城主他……”
那血阵并没有因为宋二爷的死而解除,而紧接着,宋燕台终于松开唐霰的手,抬起头,一双琉璃目浸满血光,犹如凶兽般狠戾。
一股无端让人感到恐怖的冰冷威压从阵法中心涌现,冰霜如潮水般涨起,瞬间覆盖整个唐家前院,仿佛连空气都掺上冰刺,让众人在每个呼吸中都感觉到尖锐的痛楚。
血阵一点点往外扩散,强势无情地抽取了此地的灵力与生机,先前在唐霰剑意下逃过一劫的宋家人却紧随宋二爷之后被阵法困住,在一声声哀嚎当中,极沉重的威压将唐家前院的地砖碾成碎石,杀机尽现!
叶硚喃喃道:“是灵力狂暴……”
这个状态明显是灵力狂暴,也许宋燕台已经失控了。
他修为太高,继续留在这里,他们也许也会死。可若是不留下,又如何确定宋燕台已死?
叶硚神色难看,往门外退了一步,庄九随即挡在他面前,他面露不甘,末了还是抬手指向宋燕台,“快,趁这个时候杀了他!”
暗卫们都听见他那一句灵力狂暴,也无人有异议,而是急道:“不行!拦住叶硚!城主不可以再动用灵力,否则会爆体而亡的!”
叶硚听见他们的声音,眉头紧皱起来,而且庄九竟在那股威压下踟蹰不前,那些暗卫却已不顾自身性命冲过来,他又喝斥一声。
“庄九,动手!”
到底还是溶血丹的控制占了上风,庄九双手结印,金光佛印涌现,正要拍向那座妖异的血红法阵,却见一点清光自天边射来,佛印倏然崩溃,连庄九也被逼退数丈外。
叶硚怒斥道:“谁!”
玉剑折返,拖出一条灵光尾巴,引着众人看过去。
一身白衣的殷无尘正揽着阮秋落到院中,抬手接住飞回来的绕指柔,又挥出一道剑意,庄九抬手欲挡,还未凝聚起灵力就再度被震退到墙上,便是叶硚也被震慑到了。
“阮秋……”
叶硚并不认得殷无尘,但他认得阮秋,他为殷无尘一出手的实力而惊悚,也有满心不甘。
“宋城主?唐掌柜!”
阮秋从殷无尘怀中退出来,看到血阵中的宋燕台和唐霰,眉头一紧,二话不掐诀运起万象回春决,清润灵力试图穿透血红法阵入内,一点点慢慢汇聚到宋燕台身上。
见到他们在帮宋燕台,叶硚已无法再冷静下来,他开始焦躁,操控着庄九同时自己也终于出手,但殷无尘身影一闪,就挡在他们面前,手中一柄玉剑,胜过万千名剑。
暗卫们见状纷纷赶过来,以肉身之躯给阮秋护法,避免那血阵将阮秋也卷入其中误杀了。
阮秋看了眼殷无尘,放心将这里交给他,加快运转体内灵力,朝阵中的人喊道:“宋城主,你快醒过来!让我们进去救唐掌柜!”
也不知是万象回春决的效果还是如何,宋燕台一双血瞳慢慢变暗,瘦的身板晃了晃,便倒在了地上,那血阵也随之轰然溃散。
阮秋松了口气,快步上前。
宋燕台晃了晃头,爬起来时双眼总算恢复清明,见到阮秋走到他面前,他马上抓住阮秋的手,冰凉凉的,叫阮秋双手猛地一抖。
“快……救唐!”
看见他眼里的水光,阮秋怔了下,忙不迭点头,又道:“我们把药带来了,宋城主等一下……”
他还没完,一头白色妖兽就拖着阿夕跟金夫人从屋顶上下来,“秋哥哥,快接住药!”
她不知何时从金夫人手上取到了香囊,一落地就给阮秋扔了过来。叶硚一看越发焦急,想要冲过来抢药,却被殷无尘一剑拦下。
阮秋抬手接住香囊,果然在香囊里找出一枚蜡丸,见这会儿宋新亭也御剑回来了,他便放心了,捏开蜡丸,将里面灵气浓郁的金色丹药递给宋燕台,“宋城主快服下!”
宋燕台却没接,低头看向唐霰,阮秋明白他的意思,将丹药塞到他手上,便握住唐霰的手腕。宋燕台沉默看着,这才服下丹药,在一旁盘腿坐下,闭上眼睛运转灵力。
但唐霰的状况实在不好,已有生机枯竭的征兆,全靠体内那股古怪却深厚的灵力支撑着。
阮秋自认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在袖中取出一瓶丹药,倒出里面唯一一枚金色丹药,匆匆喂进唐霰口中,不由低叹一声。
大还丹入口即化,纯净药力入了唐霰体内,还需要有人炼化。阮秋正运起功法帮他炼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那是阿夕的声音,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就见先前那个黑衣人已经与他师尊再次交起手来。
那个人追出来了!
阮秋神色一紧。
再看叶硚,有那黑衣人助他脱身,叶硚与庄九不再受到殷无尘的阻拦,他夜仍未放弃杀宋燕台的心思,操控庄九再次袭来,暗卫们赶紧护在阮秋和一旁的宋燕台身前。
但这些暗卫不是庄九的对手,眼看庄九就要过来了,阮秋一时脱不开身,只能一边帮唐霰炼化药力,疾呼一声:“哥哥!阿夕!”
“来了!”
阿夕脆声应着,宋新亭已持剑飞来,护在阮秋身前。
庄九被溶血丹操控,不知痛苦,修为又远胜于暗卫们,不过片刻便从暗卫们当中找到一个突破口,宋新亭眼疾手快,匆忙补上。
但他修为太低,一掌就被庄九推开了,好歹也挡了一下,阿夕已经跑过来,大喊一声——
“接着!”
她远远扔过来一个瓶子,宋新亭没有去接,接住的反而是庄九,而后一用力将其捏碎了。
可这瓶子里装的却不是丹药,而是一种药粉,瓶子被捏碎之时,一大瓶淡黄色的药粉砰然在庄九面前炸开来,迎面扑向他的脸。
宋新亭长剑刺入地面碎石,勉强站稳,随后抽剑轻挥,剑气扫开飘来的药粉,悉数落到庄九身上。
庄九果然僵住了。
阮秋余光瞥见,暗松一口气,但没想到庄九动作凝滞一瞬后,便随手扔开破碎的瓶子,抬手朝宋新亭抓去,阮秋登时屏住呼吸。
宋新亭也跟着握紧灵剑。
万幸,庄九脚下一动,终于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原来不是没有药效……
宋新亭默默收剑,转身扶起几名受伤不轻的暗卫。
阿夕拍拍胸口跑了过来,感慨道:“还好还好,一枕黄粱的药粉是有用的,没有白费力气。”
阮秋暂时护住唐霰的心脉,撤去灵力起身,望向已将那黑衣人引到院外的殷无尘,心中很是担忧。
忽然,他想起来一个人。
“叶硚呢?”
经他提醒,众人才发现,庄九昏迷过去了,可先前控制庄九的叶硚呢?这个人去哪里了?
阮秋有种不妙的预感,看向远处金夫人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叶硚就在金夫人面前!
“他在那里!”
阿夕大惊,“黄……”
不管是在那里守着金夫人的黄鼠狼,还是金夫人,阮秋都很担忧,“不能让他带走……”
他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宋燕台,才惊觉人也不见了!
此刻,金夫人还毫无知觉,傻愣愣地站在变大的黄旁边,偷偷摸摸它柔软绵长的毛发,就跟吃到糖似的,眼睛一弯笑了起来。
叶硚引开众人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笑容,原来急躁的心也平静下来,他轻唤道:“表妹。”
黄被摸毛舒服得眯起眼睛,听见声音才见有人接近,登时竖起毛,凶狠冲着叶硚呲牙。
但叶硚眼里只有金夫人,见金夫人懵懂地转过身来看他,他就满足了,朝金夫人伸出手。
“表妹,我们回家吧。”
金夫人迷茫地看着他。
叶硚对待她时总是极有耐心的,“这里太吵闹了,表妹,你不是过,想去苍耀国都见识一下天下最美的舞曲吗?你不该被困在这里的,你本该是自由自在的百灵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就先去苍耀吧?”
金夫人秀眉轻蹙,“回家?”
叶硚见她总算有了回应,激动得难以自抑,用力握住她的手,“对!你想回家,我们就先回家!表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表哥,叶硚!我们自一起长大,也只有我全心全意守着你,不会伤害你的!”
金夫人歪了歪头,俨然不理解叶硚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弯唇轻轻一笑,“那我们回家。”
叶硚喜出望外,“好,好!”
金夫人看着他,眼里还是有些迷茫,却脱口而出。
“宋衍哥哥,我们回家。”
叶硚面色骤白,神情有过一瞬空白,就在这时,一截白骨雕成遍布冰霜的长剑穿透他的心口!叶硚睁大双眼,心中默念出一个名字,他感觉到体内的生机在飞快流失,却仍紧握住金夫人的手,不肯松开。
“表妹……我,是叶硚……”
血水从他胸口涌出来,很快洇湿了他的衣服,可金夫人却没看到似的,一脸无辜的神情。
“她不会记得你的。”
冰冷含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白骨剑抽出体内,血水沿着剑尖,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白发雪肌的十方城城主正赤足站在叶硚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力地跪倒下去,仍不死心地握着金夫人的手。而金夫人仍是神情懵懂,跟着他蹲下来,“宋衍哥哥?”
“我不是宋衍……”叶硚仿佛也没听见宋燕台的话,他的声音极沙哑,通红的眼里满是不甘。
“记住,我叫……”
金夫人好像很好奇他到底怎么了,跪坐在他身边,又喊了一声,“宋衍哥哥,你什么?”
叶硚双眼红透,不知是恨是怨,浑身因痛苦而痉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出,听着金玉婵的一声声宋衍哥哥,终是断了气。
金夫人感觉他的手松了,呆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宋燕台,却没有为他们任何一人停留片刻,起身走回了黄身边继续摸毛。
听着她无情而又单纯的笑声,宋燕台垂眸看着叶硚死死瞪着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蠢货。”
这时,阮秋几人才过来。
阮秋看了看地上叶硚的尸体,方才宋燕台杀死叶硚,他在远处也看得清楚,虽听不清,只要金夫人和黄鼠狼都无事就好。
至于叶硚……
阮秋暗叹一声,转头望向院外的殷无尘,却见原先与他师尊斗法的黑衣人不再继续下去,而是转身飞走,他急忙提醒宋燕台。
“宋城主,那人要跑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