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雇佣毕二、下决心 大宋,你还有多少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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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天, 三月初一。

    关鹤谣刚开张,毕五便带着他家二哥来了。

    一同带来的,还有国公府给关鹤谣发的那些米面、木炭之类的添支。昨日毕五陪她一起去的账房, 见关鹤谣瞪着那一推东西麻了爪, 便若信得过他,就由他给送来。

    关鹤谣直道真是帮了大忙,请两人吃了豆腐银鱼,又在边上铺子给他们买了酸馅儿馒头。

    毕五担心哥哥吃不饱,只吃了一个就把剩下的都塞给他, “二哥,我在府里总饿不着。你多吃些,干活不要惜力气。”毕二虽更年长, 但向来最听他这五弟的话,重重点头。

    毕五和关鹤谣了招呼, 只管把他哥当老牛使,就匆匆告辞。

    关鹤谣之前就见毕五机灵,如今又见他们兄弟悌睦,心中更看好此人。这样的人家, 秉性自不会差。

    那毕二生得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粗糙, 有一股蛮劲儿。关鹤谣想着, 他和国公府沾亲带故, 便不会因她年龄、性别而轻视她。

    果然,见关鹤谣量他,毕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想起弟弟的嘱咐,抬头就吼:“请东家娘子吩咐!”

    吕大娘子正抱着一捆柴,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哎呦喂”松了手,柴火骨碌骨碌滚落。

    毕二满脸通红,粗着声连连道歉,让她不要动,自己手忙脚乱地满地捡柴。

    关鹤谣笑出声来,心中却很满意。

    她雇人不只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饮子铺。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劈柴生火多有不便。有了毕二这壮丁,他们终于不是一铺子老弱病残了。

    关鹤谣清点了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便和老两口,要将所有物件分一半予他们。

    吕大娘子惊诧摆手,“你凭自己本事挣的,我们怎么能要?”

    她看出这些都是好东西,单那炭就是白炭,轻巧耐烧。是半秤重量,却比黑炭多出不少。这样的好炭,他们何尝舍得用过?

    关鹤谣耷拉着嘴角,扯起她衣袖撒娇耍赖,“求两位可怜可怜,难道还要我再把这些东西搬回家不成?”她一把拽过来那包棉花,塞到大娘子怀里,“这呀,都不够还大娘子那两件棉袄呢。”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带第一次出摊那日。

    那是正月十九,她们俩刚摆好架车儿,却忽下起了雨。她们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只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没了知觉。

    南方的冬雨最要命,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是刘老丈远远瞧见她们一身狼狈,大老远跑来帮搬东西,又将她们引回铺子里喝暖呼呼的二陈汤。

    一碗热汤,不仅温暖了她的身,还有她的心,给了她继续下去的信念,给了她相信他人的勇气。若是没有二老的帮助,没有那两件旧棉衣,单单这出摊的疲惫和寒冷就够她们生三回病,去半条命,哪里能有今天?

    那碗汤的悠悠香气,让她从此最爱二陈汤。而那蒙蒙热气,至今仍能熏红她眼框。

    关鹤谣细声细语和二老了心中所想,请他们务必收下。从前她自顾不暇,可如今日子越来越好了,但凡有了一分余力,便该让他们享到半分才是。

    吕大娘子紧紧握着她手,半晌不出话来,只抬袖擦了擦眼睛。刘老丈更直接,转头就去给她盛了二陈汤。

    笑着接过汤碗,关鹤谣口喝了起来。热汤熨帖着发紧的喉咙,将暖意送至全身。

    她红着眼睛,第无数次叹出那一句——“好喝”。

    肥肉块滋滋作响中,毕二静听三人话。

    毕五路上和他“鹤厨娘是厚道人,很是亲切。你好好干活,她自不会亏待你”,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能赶上重情义的东家实已是难得,她又有手艺有出息,毕二便定主意好好表现。

    锅中肥肉已经沁出全部油脂,被煶闪私够频挠退笞印1隙抢坛觯谂ê竦幕缬拖阒醒柿搜士谒K滞锵乱话逊嗜饪椋獗愕昧丝眨グ锪趵险纱铀烦瞪咸氐皆罴涓漳闷鸸捅还睾滓ソ凶潘祷啊?br/>

    “毕二哥,这油焦面的方子我已经卖给信国公府了。是府里慷概,才允我照常贩卖。”关鹤谣思虑再三,仍是决定告诉毕二勿要外传方子。

    她倒是真的不在乎自己食谱外传。

    然这次情况特殊,食谱既然已经被国公府买断了,便不能让人家买了个寂寞。

    只是这毕二哥瞧着有些憨,也不知她这隐晦表达,他能不能get到。

    谁知他马上放下锅铲,一片惶恐地保证绝不外传,又他家兄弟也嘱咐过他,请东家尽管放心。这恨不得要赌咒发誓的样子,让关鹤谣意识到自己提这事,根本是多此一举。

    她不禁咂舌,大家的版权意识真的都好高……又扪心自问:难道真的是她太随意了?

    生意人、手艺人有多看重秘技诀窍,她自然理解。

    此时机械和科技的不发达限制了人力,若想脱颖而出,要么仰仗祖辈积累的经验,要么期待天赐的灵感。此二者绝不可与外人道,因只得其一,便可陡然而富,走向人生巅峰。

    正是因此,此处饮食铺子大都专精一项。不用事事精细,只要有那么一样出了名号,顾客必然纷至沓来。毕竟名牌效应哪里都有,宋人买东西也追求一个“名家驰誉者”。

    就是她这个天外来客,都知道若要吃海蛳,便是临安府太平桥北张四一家炒得最好。他家自祖上便做这一行,用的都是浙东海船来的新鲜海螺蛳(1)。

    而买炒货干果,则要去李和家。尤其是他家的炒鸡头米,白皮嫩肉,实为第一流。别家千方百计地效仿,可就是做不出同样的美味。

    更幸运的,还属那些机缘绝佳的。比如宋嫂那一碗鱼羹,得了高宗亲口赞叹,又被定为宫中泛索。

    “遂成富妪”那都是事,千古流芳亦不是梦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人严守独门技艺,关鹤谣绝不置喙。但如魏玄那般敏感,凭几句话就指责人套问诀窍,仍是太过分了。

    就她自己来讲,也许是时代影响,也许是天性使然,始终觉得美食重在分享,这分享中当然也包括做法。不止一起吃,还要一起做。唯有如此,不同的理念才能碰撞、融合、进化。

    这般想着,关鹤谣便暗中下定一个决心。

    *——*——*

    今日是炊熟日,家家户户都在为三日寒食做最后的采买冲刺。

    昨夜,青帘居三人组又点灯熬油做了青团和桔红团,有了前两日的口碑,一摆出来就被抢光了。

    “蛋黄的没有了?哎呀,那…就来两个豆沙的吧。”

    “娘子合该多做一些。”

    “你子昨日吃了四个,今日还和我抢?不行,不行,娘子这个给我。”

    “给我给我,我先要的!”

    这一对损友也是常客,平常在南边的瓦舍里表演蹴鞠,还有名气。现在为了最后那个青团,抓来挠去,作势要起来,甚是有趣。周围认识他们的人都笑,他俩不该蹴鞠,该去演滑稽戏。

    关鹤谣干脆把青团切开,一人一半免费赠送了。

    “都‘半面之交’,今日两位便是‘半团之交’,到底比半面亲厚一些,吃了莫再把对方当球踢。”

    她一番话逗得众人捧腹,两位金脚郎君哈哈笑着道了谢,勾肩搭背地走了。

    关鹤谣目送他们,想起萧屹城中瓦舍以南瓦最大,中有五十余座勾栏。整日表演相扑散乐,杂技舞旋,又尤以傀儡戏最精彩。关鹤谣听那意思,竟还有穿插着焰火表演的傀儡戏,当即惊得嘴都合不拢。

    大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萧屹又,之后有机会便陪她去看。

    关鹤谣收回视线,垂首绽开向往又甜蜜的笑,再一抬眼就看见了魏玄。正在几步外盯着她瞧,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

    关鹤谣心里一寒,浑身不自在。

    然来者是客,只得招呼他,听他要买青团,便告诉他青团都卖光了。魏玄又问这些人是在等什么?掬月是在等油焦面。

    今日最供不应求的果然还是油焦面。

    掬月昨日做好的转眼卖光,毕二刚炒好的一锅也直接原地消失,火爆异常。毕二还在炒,外面却渐渐聚了十来个人排队等着。远远看过去,这摊子还挺眼的。

    魏玄点点头,自动走到队尾,也排了起来。

    关鹤谣不想再搭理他,爱咋咋地吧。

    她见掬月招呼客人,毕二炒面,二人配合地有条不紊,便放下心来,准备出去溜一圈。又嘱咐掬月等新一锅炒好,不用再按每包八两包装,而是让客人们散称,要多少包多少,只是别忘了纸包上盖自家章子。

    掬月满口应下,关鹤谣笑着摸摸她头,悄悄拿起藏好的油焦面和团子,在食客们“下次一定要多做些青团啊!”“油焦面下午还炒吗?”的殷切问询中,做贼一般快步离开。

    她目不斜视地和魏玄擦肩而过,去给供货商们送些节礼。

    魏玄站在原地,回想着她之前的话和刚刚的笑容,暗自纳闷——

    摆摊,真就这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