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报时老僧、陈掌柜 关鹤谣心中暗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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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掬月听得关鹤谣话音, 却是一头雾水,便问:“是谁?娘子认识那位大师?”

    关鹤谣一笑,“你没听出来?再听听, 这正是为我们报时的那位僧人呀。”

    依据习俗, 城内外各寺院的行者、僧人会按照划定的区域,在夜间充当更夫,敲着铁片或木鱼沿街报时,白日里则在负责的区域化缘求斋。

    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师怎么走到了这里,庆丰街离关府已算遥远。

    掬月就假装去铺子里找毕二, 实则偷听了老僧和老两口的谈话。她回到关鹤谣身边咯咯笑,“好像确实是他,娘子耳朵现在和郎君一样灵了!”

    “他我可比不上。” 鹤谣抿嘴乐, 纵横几刀切了松花糕。

    是这声音深沉雄厚,很有特色, 她才听出来的。而且因每夜相伴,倒是觉得非常亲切,如同一个从未谋面、但神交已久的友人。

    到底,她们也是这位大师报时的受益者, 尤其是早起出摊,时辰尤其重要。于情于理, 她们也该给大师奉一些布施才是。

    关鹤谣便取出两块松花糕放在箬叶上, 等那老僧离开时拦住了他, “素斋供养,请大师笑纳。”她双手将糕点放到铜钵盂里,又施了一礼。

    “善哉善哉,多谢施主。”

    老僧回礼,目光深沉又长久地向她看来。

    直到关鹤谣感到有些纳闷, 他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掬月,又念了声佛号,对着关鹤谣悠缓地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凡种善因,必得善果。施主善德深厚,后福无量。”

    语毕,他径自转身离去,敲着木鱼吟着“善德深厚,后福无量——”隐入热闹的人群中。

    关鹤谣和掬月对视一眼,心想着不愧是大师,话可真好听!

    找铺子这事,关鹤谣也知得看运气,不是她请两天假就能解决的。她又想省些佣金,便没找庄宅牙人,而是自己带着掬月转悠。

    收摊之后,两人自庆丰街往北走了五六条街,也只看到两家店铺出租,还都不合意。

    “最好是前店后舍,能有一两间屋子给伙计住。我看这一片少有这户型,咱们再去清河坊那边看看。”

    “娘子,清河坊离家就远了。”

    “傻掬月,铺子开起来,我也就马上立女户搬离关府了,远不远的无所谓。”

    同样不太重要的还有价钱,因关鹤谣对自己厨艺有自信,想着能很快回本。哪怕贵一些,只要值那个价钱就是。

    奈何揣着钱花不出去,已过午时,仍没什么进展。

    两人便休息一番,在街边店吃了碗水滑面(1)。

    面条是抻出来的扁条状,像是新疆大盘鸡里的裤带面。

    只因面剂子是在水中泡着饧过的,口感更滑,更软。虽只有笋干、酱瓜、腌韭菜之类的素菜做浇头,但是滋味十足,两人捧着碗吃得干干净净。

    铺子要找,日常生意也要按部就班地做。

    今日正是个教掬月如何撒暂的好机会,关鹤谣就拉着丫头去到了八仙楼。

    她们甫一进门,就见平日总对关鹤谣爱搭不理的伙计快步迎上来,扬起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娘子今日好像来得晚些,让的好等。”

    关鹤谣:???

    未及关鹤谣答话,他便一躬身,伸臂向前引路道:“我们掌柜的在楼上恭候多时,娘子可愿赏脸一见?”

    八仙楼的这三层楼一层比一层富丽豪华,二楼已和一楼完全不同。

    二楼中央是巨大的舞台,正有数位舞娘翩翩起舞,曼妙身姿着实妖娆,让人挪不开眼。

    关鹤谣来不及多看几眼,就在伙计轻声催促下上了三楼。

    待真正置身于三楼,关鹤谣才知什么叫别有洞天。

    雕花廊窗,金玉摆件自不用提。因墙面挂满了辉煌绣帷,地面则满铺丝绒地毯,于是二楼的丝竹之声仿佛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

    地毯又厚又软,掬月几乎不敢下脚,走得深一步浅一步宛如学步稚童,关鹤谣赶紧拉住她手揽到身边,同时不动声色观察这三楼。

    此层除了宽敞的走廊,基本没有公共区域,都是一个个雅间。如此清幽华美,想必是那VIP中P才享有的待遇。

    在最里边的雅间,关鹤谣见到了八仙楼的掌柜——陈默。

    陈默身形瘦高,目光炯炯,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物。关鹤谣量他,他自也在量关鹤谣。

    他实在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娘子,一时心中又是不屑,又是不信。这细皮嫩肉的,像是家里的娇娇儿,哪能有什么真正手艺?

    但他这人精一样的生意好手,还是努力调动起热情,“请坐,快请坐。冒昧相请,娘子见谅啊。某是这八仙楼掌柜陈默,敢问娘子贵姓? ”

    “见过陈掌柜,免贵姓关,这是家妹。”关鹤谣微笑答完,便静静坐着一语不发。

    关?话题终结者?鹤谣,就这么直接冷了场。

    敌不动,我不动。

    谁疼痛,谁驱动。

    她是好好被请上来的,自然要端住了,攥稳主动权。

    都是老中医,你给我开药方?

    都是老司机,你叫我跳车窗?

    那必然不能够。

    一阵沉寂。

    到底是陈默先开了口。

    “呃,其实是有事,找娘子商量。”

    “妾想也是。”

    “……”

    陈默觉得简直邪门。

    他本想着,这挎篮子卖货的娘子家家没见过世面,到了富丽堂皇的雅间中怕是大气都不敢喘,还不是任他什么是什么?

    怎么她居然如此镇静自若,不声不响,只那一双眼睛清亮亮地盯着他。

    他正等着关鹤谣迫不及待问他所为何事,他便可以一种施恩的态度把买食谱的事情了,必然马到功成。

    可现在,怎么、怎么倒像是自己上赶着求她?

    据只要执着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无论你问了对方多么不想回答的问题,他总会给个回应。

    关鹤谣便这样做着。

    终于,陈默绷不住了。

    “听娘子做的松花糕极好,某常听得客人们提起。”他略尴尬地轻咳两声,“…不知娘子每日去几家酒楼撒暂?每日售卖多少糕点?”

    关鹤谣心中暗笑,果然与此有关。

    那,就休怪我装逼了!

    她先是商业自谦一番,而后愉悦地开口。

    “每日只做那么两盒,便都拿到您这儿来了。贵店是这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客人们自最是大方,是以妾每日收获颇丰,也想着多做一些的。哎,只是……”叹一口气,她似是真的很烦恼,“只是午后要去信国公府厨中帮忙,实在没有闲暇呀!”

    国、国公府?

    陈默听她只来这八仙楼,又被拍了几句马屁,刚放下去的心安就猛被她拎了起来。

    而关鹤谣还在继续凡尔赛,“加之这两日又在找铺子开食肆,更没有时间了。”她笑得亲切友好,“不知陈掌柜找妾是要商量什么?”

    陈默瞪着大眼磕巴两句,并未回答,而是先问了关鹤谣为何提到国公府。关鹤谣如实答了,陈默震惊之余心中暗道不好。

    本来想着是个非常容易拿捏的丫头,可她既然能在国公府当厨娘,就证明她厨艺好,又见过世面,便难从她那占到便宜。

    居然还要自己开食肆……这…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把食谱卖给他?

    “陈掌柜若是喜欢那松花糕,妾便将食谱送给您如何?”

    啊?

    陈默正高速运转的大脑直接死机,直愣愣看着关鹤谣。

    “妾承蒙贵店关照在此撒暂,松花糕能得您这伯乐赏识实在是万幸。妾这就将食谱写下送您,并保证再不售卖这松花糕,也不再踏足贵店。”

    她的松花粉用掉了半坛,剩下的想留着泡酒,这松花糕本就不准备再卖了,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再好不过。

    “只是——”关鹤谣仰起脸微微一笑,“妾刚想出几样很适合在贵店撒暂的新奇点心,这下倒是没机会做了。”

    陈默端正了坐姿。

    是他瞧人家了。

    这娘子话不多,但句句藏着机锋。她轻描淡写地点明了自己身份,既给了他甜枣,又吊了他胃口。

    每日来八仙楼撒暂的贩起码十几、二十来个,他远远见过关鹤谣两次,却从未在意。

    可当三番五次有客人问起“今日买松花糕的娘子可在?”时,当他们没看见关鹤谣转身就走时,陈默察觉出不对劲了。

    怎么他们八仙楼还比不上一块糕点?

    其实,陈默自己也知道,点心糕饼是他们酒楼的弱项。

    正因如此,被客人这样明晃晃地嫌弃,他心中更不痛快,对这卖糕点的娘子也没什么好印象。

    只是听她惯会话,似通些诗文,常哄得客人们为了她的糕点多要两壶酒,那风雅的点心需配好酒,这才想着要见她一见。

    毕竟,酒水可是每一栋酒楼利润的最大来源。

    今日一见,陈默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这娘子心思通透,早看明白他所想,最后更是以退为进,放出了“适合贵店的新奇点心”这个钩子。

    陈默心中再无一丝轻视,欣然上钩,“当真?能否请娘子随某去厨下,将这几样点心做来?某必有重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