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蒸风干虾、同心结 “那再亲手帮我戴上……
关鹤谣萎靡地躺了两天, 第三天便早起做开店准备。
掬月她们本有些担忧,可见她做起活来干净利索,待人接物也如同往常, 便抚着胸口放下了心, 庆幸娘子这病来得快,去得更快,却不知关鹤谣只是想开了。
实话,若关鹤谣完全不在乎老僧的谶语,那是不可能的。
自穿越, 她对神鬼之自然多了几分敬畏,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天道存在。
且那老僧姿容持重,气质绝尘, 并没有胡八道以骗财的嫌疑,他甚至把要走的一文钱都还了回来。
也许他的是对的, 异世之人终将被世界的自我修正抹杀。
可在那之前,她真实地存在于此,没人能够撼动。
况且,关鹤谣在现世是为救人而死, 她总觉得正是因为这份善报,她才有机缘能重活一世。
可见就算有天道, 那也是朗朗昭昭的天道, 是凛凛堂堂的天道, 是惩恶扬善的天道。
她一无害人之心,二无害人之举。穿越,不过就像是不心闯进了人家的宅子,看她态度良好,也许可以落个从轻发落?
关鹤谣被自己逗笑了, 摇摇头,继续切姜丝。
许是配合她的心情,今日天气一改前两日的阴沉,不仅晴空万里,而且阳光充足,她便决定晒些伏姜。
姜丝和着紫苏和青梅汁子揉炒到位,就只等着晒干收贮。
冬吃萝卜夏吃姜,夏日里要吃的姜她早早准备好了,杨梅腌的梅子姜、加了麦芽糖的姜糖,还有冰糖浆熬出的法制紫姜......每样都备了不止一大罐,平日里没事吃两块。
而今日做的伏姜尤其适合泡到茶水里,暖胃祛湿的效果极佳。
姜丝都散摊在竹篦里,关鹤谣想趁着天好再晒晒之前那些风干虾,想来这几天就可以吃了。
萧屹两旬的假期已经结束,每日又要横穿大半个金陵城去军营,她心疼得紧。
看着院子里摊得满满登登的姜和虾仁,关鹤谣灵机一动,忽然知道晚上给他做什么吃了。
*——*——*
“这道姜丝蒸风干虾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虾。”
萧屹的眼神和语气都非常真诚,关鹤谣却故意趣他。
“我可不信了,上次酒腌虾你也是这么的。”
萧屹一时语塞,只能傻傻一笑又添了一碗饭。看他样子,关鹤谣也知道且不论排名,他对这道菜的喜爱并非虚假。
淡青色圆盘之中,红艳艳的大虾簇在一起,身上披着一层澄黄色姜丝。
充裕的水汽让风干虾重回饱满、闪亮,虽然外表与鲜虾无异,风干虾却有一股现捞的活虾都没有的鲜味——那是时光中凝练出来的霸道香味,是被风和太阳亲吻过的浓郁香味。这香味曾被封印在风干虾半透明的身躯里,可一点点水汽就能将封印解开,助它化作实质一般往人鼻子里钻。
风干的虾肉口感也是一绝,久蒸不烂,肉质紧实又纹理清晰,越嚼越香,让人舍不得咽下去。
关鹤谣也十分中意这道好做又美味的姜丝风干虾,但若真让她比较,她倒是更爱酒腌虾,大概是那酒香太犯规了。
“尤其是再等一段时间,”她神色略微一僵,转瞬又恢复了笑脸,“虾抱卵的时候最是肥腴,我到时候再多做些酒腌虾。”
她满脸向往地给萧屹描绘梦想中的画面,“青色的虾壳子里透出虾籽的颜色,就像石榴花一般艳丽,哎呀呀真是想想都要流口水。”
“婆婆本是极爱吃酒腌虾的,她老人家若是能吃到就好了。尤其是她的寿宴……”
萧屹的语气中不无遗憾,只因云太夫人“不吃水中生灵”的戒口仍然持续着。
毕竟水灾仍未完全得治,而除了萧屹,信国公府还有两位郎君飘在河北。老人家一片诚心,谁也拗不过,只是想到她过寿都不能吃到最爱吃的鱼虾,难免令人心疼。
何况夏秋之交,正是吃那些鸭鹅鱼虾的好时候,错过了实在可惜。
“寿宴你就不用担心啦!”关鹤谣眼角一挑,自豪道:“食单我马上要拟好了,就算不用一鱼一虾,也能为她老人家做上满桌水产鲜味。”
这话得令人惊奇,可关鹤谣守口如瓶,任萧屹怎么问都不肯透露菜色。最后是看他实在可怜巴巴,退而求其次,将自己准备的贺礼告诉了他。
结果萧屹对这更感兴趣,听得连连称赞,然后又拿出银票入伙。
关鹤谣想这事不该她独美,确实越多人支持越好,就开心地扯开荷包收起银票,却不心从中带出一枚铜钱掉落在地。
萧屹捡起那枚特意系上彩线的铜钱,就知那老僧的话到底是影响到了关鹤谣心境。
娘子们胆子,听到那些鬼神之难免会害怕。他暗自懊恼当时只顾着尽快送她回家,却没有妥善安慰一番。
他想,与其一味告诉她鬼神之不过是荒谬滑稽之论,还不如顺着她的想法,更能让她安心。
于是萧屹握住关鹤谣的手,斟酌道:“那僧人所,阿鸢大可不必在意。他若是胡八道,所谓灾祸就是虚无缥缈之事,根本不用理会。若他真是高人,能窥得天机——”
他将铜钱递给关鹤谣,“那这枚铜钱也必然有神力护持,能够消灾解难,你如他所随身带着就是。”
关鹤谣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她那夜被一语道破异世之人的身份,直接震惊得失去了思考能力。这两日又都活在余震的惶惶之中,居然昨日才捋顺这个最简单的道理——
如果僧人的灾劫是真,那铜钱的护佑就也是真!
尽人事,听天命,一枚铜钱变得重逾千斤,关鹤谣已经决定了要随身带着的,所以缠了彩线予以区分。
只不过看到萧屹,她忽然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五哥手巧,这个金刚结得很漂亮。”摩梭着腕间琥珀手串,她眼中笑意潋滟,“再帮我把铜钱也个绳结,我好戴在脖子上。”
感受着十指相扣的手上传来的暖意,她叹息一般提着要求——
“这次要个同心结。”
下一瞬,萧屹喊着“我去找阿秦学一下!”冲出了屋子。关鹤谣呆立半晌,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笑出声来。
春日里看到纸鸢时曾有过的愁绪,就让它随柳絮一起散去,不必生长到这样美好的夏夜里。
僧人的谶语并非百害而无一利,起码让她更清楚地意识到,本来就该把每一天当作是最后一天那样拼尽全力,灿烂恣意。
萧屹没多久就回来了,除了好同心结的铜钱,还顺道带回来关筝出的三十两银子,她也要加入关鹤谣筹备寿礼的队伍。
关鹤谣也没想到自己到这成立基金会来了,她乐呵呵装起银票,而后舒展指尖,轻轻挑起那圈玉线。
灰头土脸的铜钱被玉线一妆点,居然有了几分瑰丽风采,看起来像是个正经首饰一般,非常招人喜欢。
“你亲手编的?”
萧屹点点头,耳朵颜色一如那正红色的玉线。
关鹤谣握起萧屹的手,贴在自己泛红的温软脸颊上,“那再亲手帮我戴上?”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萧屹是一个言听计从的恋人,也是一个步步为营的猎人,永远懂得在合适的时机乘胜追击。
他给她颈间戴上一件东西,便要从那里扯下去另一件东西,最后又留下了和娇艳红线颜色甚为相配的一些痕迹。
*——*——*
有了萧屹和关筝,以及随后闻风而来的关策三个人的注资,关鹤谣有必要更精心磨这份“寿礼”了。
这时店里就显得人手不足,于是她一边照常开店,一边雇了两个短工。
两个精壮汉子昨日熬了一天枇杷膏,今日则是在处理黄桃。一筐又一筐的新鲜黄桃削净皮,对半劈开放到铜盆里。
其中一人还在和关鹤谣:“东家娘子,你这黄桃买得吃亏了呀!还硬着呢,看样也不太甜的。哎今年雨水差,水果都长得不好,买的时候可得好好挑!”
关鹤谣一笑,“我知道,所以这黄桃也便宜。没关系,就要酸的硬的,做出来口味才正好。”
做糖水黄桃,反而不能用熟透的甜桃子,一加热就容易烂。唯有这硬实的,最后才会呈现出光洁的外表和紧致的口感,原本的酸味和加入的大量冰糖也相得益彰。
关鹤谣本来想做蒸的,如此就不用加一滴水,也不用看锅,把黄桃和冰糖丢在一处就好,还能蒸出满盆百分百纯桃汁。
可是她这次要做的量太大了,只能求快用大锅煮。
今日任务繁重,关鹤谣不舍得再压榨自家的驴,特意雇了一辆驴车。
万事俱备时,已经是申正时分。
留下掬月和胡看家,关鹤谣坐在毕二驾着的驴车上,被一堆盛满食物的木桶甜蜜地包围了。
到了刘家饮子铺,老两口也准备就绪,几人却不免又是一顿搬炉子、搬柴火,忙活得气喘吁吁。
直到一人喝下一大碗酸甜的木瓜浆水,他们这才重获新生,一同往收容难民的慈幼局和福田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