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中秋月饼、叹故人 这一看,彻底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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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两盒十全十美, 再包四块青梅绿豆的,还有……”

    乌衫食客看看每筐月饼前的标签,“嗯…就四块枣泥核桃的罢。”

    “好嘞!”掬月利落地包起月饼, 又引那食客去旁边胡处算账交钱。

    食客拿到了月饼, 还舍不得走,站在礼盒样品前看来看去。明显是在庆幸买到了怎样的好货,正在心中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十块月饼,有甜有咸,各个花色纹样漂亮。

    有酥皮的, 有面皮的,据那玉兔形状的还是蒸的米粉皮,怪不得看起来又白又软。

    纸盒上套印了一副彩图——似是广寒宫屋宇一檐, 上面坐了两只兔子仰望夜空,斜入一桂树花枝半遮住明月。简洁的黑色线条, 点点金黄桂花,画面只这两色,却很有意趣。

    他自然不知此图出自国子监画院高才龚郎君之手,只知道这样的礼盒, 拿出去送礼简直不要太有面子。

    “这是最后一炉了。”

    关鹤谣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月饼来补货时,正听那食客在夸赞。

    “正经的糕饼铺子都没有这么多花样, 店家若是开糕饼铺子定能赚大钱啊!”

    “承您吉言了。”关鹤谣笑道。

    这两日月饼卖得特别好, 她心里也高兴。

    许是因为之前夏糕、五毒饼出了些名号, 许是因为关鹤谣孜孜不倦每日都做甜品佐餐售卖……

    总之,她家做糕饼好吃已经远近皆知。

    早早就有人来询问中秋做不做月饼,得到了肯定答案后又直接定下礼盒。

    关鹤谣按照月饼数量设计了四种礼盒——“四季平安”“六六大顺”“八方来财”“十全十美”,反正怎么喜庆怎么来。

    除了礼盒,她又选芋泥桂花、茶香莲蓉、青梅绿豆、枣泥核桃这四样相对便宜好做的馅料做成易保存的广式月饼, 按块卖。

    如此,同时满足高端大气的送礼需求和物美价廉的自用需求。

    显然,她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和心思没有白费,自前日正式开售,新客、老客、街坊四邻纷纷前来采买。

    如端午节那次一样,遇大时节关鹤谣就停了食肆饭菜,而是一整日只卖应节的吃食。

    这几日,她们每日从早到晚做月饼、卖月饼,竟还是供不应求。

    排队的一位食客眼见着长案上的月饼越来越少,禁不住高声问:“明日还卖月饼吗?”

    “卖。明日后日再卖两日,中秋当日店也就闭店过节去了。”

    关鹤谣笑着回完,又把恭祝佳节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众人也都“阖家团圆”“生意兴隆”地乐呵呵回应一番。

    关鹤谣正在道谢,余光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噌噌噌”往这边跑。

    萧屹也看到了关鹤谣,一仰头冲她笑笑,做了个手势就往后街跑去。

    关鹤谣诧异地看一眼日头,还不到他下值的时候呢。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方才匆匆一瞥,萧屹脸上尤其灿烂的笑意让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想,忙与众食客告辞,转身进屋。

    这的插曲,却已经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看到没?又来了。应是从后门进去了。”

    “还真是!这么来,我在店里吃饭都见过他好几回了。”

    “就是就是嘛,我与你,你还不信。”

    “啊这、这样不太好吧?店家娘子还未成亲吧?”

    排在两人前面的大娘子听音回头,“啥事啥事,店家娘子怎么了?”

    偷偷讨论的两人压低声音,欣然分享,“咳咳,就是方才跑过去那个郎君,好像常常能见到啊……”

    他得隐晦,架不住大娘子马上领悟了。

    “你们那一个啊?哎呦,那位是信国公府的郎君,几乎是天天往这跑。这一片儿都知道啦!”

    身处八卦中心的关鹤谣浑然不觉,她正快步穿过店中桌椅,帘进了院子。

    一开院门,萧屹已经等在那里了。

    *——*——*

    关鹤谣进屋时,刘春花正拉着掬月唠叨:“我看你们每天忙得转圈,都怪我不中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拖累你们照顾我。”

    关鹤谣忙截下她话茬,您先休养好身体才是,又其实也不累。

    “还不累?”刘春花很不赞同,“瞧你脸都累得红彤彤的。”

    哪里是累的?关鹤谣咬唇。

    她支支吾吾的,这从未见过的羞涩样子连掬月都觉得惊奇。

    半晌,关鹤谣终于出了顺当句子。

    “乳娘,我…就是…等一下有长辈来提亲,您可能要见一见他。”

    关鹤谣又交待了几句,然后就丢下震惊的刘春花,以及手忙脚乱开始帮刘春花梳妆的掬月,跑到院子里找萧屹抱怨。

    “你这也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准备呀!”

    何止是她没准备,这院子也没准备,毕竟此处除了铺子就是住屋,连个会客的厅堂都没有。

    她越是慌乱得如临大敌,越显示出她看重自己。萧屹明明被揪着耳垂,发烫的却是心尖。

    然而,他只敢暗喜。又见关鹤谣真的着急,忙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准备,义父只是来看看你。”

    关鹤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她何德何能,让堂堂大将军刚刚抵京,回家见过老母、子侄,等下就要来见她啊?

    只是不得不,她倒是很感念关潜的这份重视。

    萧屹还在继续解释。

    “这也不算是提亲。阿鸢,我怎么会舍得如此轻率就来与你提亲?三书六礼,一定都会光明正大的,绝不会亏待了你。”

    “只是义父很想见见你。你放心,义父为人洒脱,不拘节,我们好了婚事一切依你心意而来。至于见你乳娘,不过是我告知了你乳娘之事,他如此忠义之人,理当一见而已。”

    况且关鹤谣无亲无故,乳娘也算半个长辈。

    双方长辈见过,到底显得更郑重一些。

    关鹤谣渐渐冷静下来,“我自然相信关将军人品……”

    她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晕了。

    “那我也去梳洗一下,你在这里等关将军来。”

    她又轻声嘱咐,“五哥,我怕突然揭露你们的身份吓到乳娘,就只你来自富商之家。既然今日只是个招呼,便请将军莫提国公府,最后见一面全了礼数就好。我之后再一点点告诉她。”

    萧屹点头,“知道了,去罢。”

    只是关潜两年未归家,家中人定是有千言万语要,关鹤谣梳妆扮完,他还未到。

    正好前面月饼售罄,关鹤谣便遣了毕二回家,又让胡回屋不要出来,顺道再把扒着门缝往外偷看的掬月摁回去。

    风风火火,她强势清场完毕,又往院中木桌上摆了一碟月饼。

    左看右看,竟觉得这几块月饼怎么摆都不对劲。

    她皱着眉来回调整,只听一声轻笑。

    关鹤谣翻来覆去看那几块月饼,却不知萧屹一直目不转睛看着她。

    “笑什么?”她嗔道,瞬间涨红了脸。

    虚张声势的可爱样子看得萧屹倾心,义父的归来似又让他欢跃了不少,这会儿竟能含笑调戏关鹤谣。

    “笑我幸运,讨了个好看的娘子。”

    而关鹤谣则完全失了往常的从容,闻言颇紧张地扯了扯领襟。

    “真的好看吗?这是我最精致的一套衣服了。”

    “好看。”萧屹飞快回答。

    是他怎么看都看不够的好看。

    眼前人穿一身浅蓝的衣裙,发间是那支碧玉鹤首簪,耳畔则晃着一对巧的金丁香。

    “一金一玉,疏疏散散。”萧屹握住她的手,“阿鸢天生丽质,随便装扮一下便有画意。”

    关鹤谣笑他越来越油嘴滑舌,却也知自己越来越吃这一套。

    可以点燃她,也可以安抚她,她能从萧屹看她的眼神中得到所有希冀之物。

    平复了心情的关鹤谣与萧屹坐在桌边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话。

    直到萧屹忽然一笑,“来了。”

    关鹤谣被牵着走到门口时,门扉刚好被叩响。

    与此同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关家二郎前来拜访。”

    关鹤谣微怔,这声音……好年轻啊。

    其中又仿佛有丝丝颤动,被晃动的门板恰当地掩盖。

    萧屹开了门,便有一高大身影迈步而入。

    关鹤谣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敛目福身。

    “义父,这位就是关家娘子,闺名鹤谣。”

    她听得萧屹喜滋滋地完,又来扶起她,“阿鸢,快来见过我义父。”

    关鹤谣这才终于抬头看向来人。

    这一看,彻底愣住。

    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回荡:

    完了,这下“寿比南山”“春秋不老”的见面祝词根本用不上了!

    都怪萧屹开口“义父”,闭口“他老人家”!

    如今亲眼见到,方知这位关将军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后来关鹤谣才知道,关潜今年不过三十有四。

    他和萧屹站在一起,分明就像是萧屹的兄长,哪里像是父亲?

    现实和想象的巨大差异让关鹤谣反应不过来了。

    一时之间,她只呆然看着关潜,脑中都是些有的没的芜杂想法。

    嗯,比起嫡亲的侄子关策,这位关将军倒是和赵锦长得更像一些,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出一辙。

    哎,想来关皇后也是这样一位凤目美人吧……

    关鹤谣没头没脑地兀自感叹。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那双凤目中渐渐蓄起了……

    ……泪水。

    泪水?!

    关鹤谣惊恐。

    这什么情况?

    不是她这个丑媳妇把公婆丑哭了吧?

    她顿时无措,萧屹亦是,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无尽迷惑不解,也不知该做何动作。

    而关潜似是再也无力站立一般,堪堪扶住门板,手背青筋暴起。

    “真的是……真的是……”

    他喃喃道,看着关鹤谣的目光既悲又喜。

    关鹤谣没由来的心里一酸,刚要上前……

    就在这时,变故又生。

    猛然一声闷响,刘春花自主屋破门而出,掬月慌乱地跟在身后要扶她。

    然而,双脚烂了无数水泡的刘春花此时强拼着一股劲儿,居然健步如飞。

    “将军——!”

    伴着这一声嘶喊,关鹤谣只觉得一道残影呼啸而过,下一秒,刘春花就跪在了关潜脚边,死命拽住了他的衣袍。

    “关将军,真的是您!奴婢没想到还有能再见您的一天啊将军——!”

    关潜终于收回了凝在关鹤谣身上的视线,他看着刘春花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似在拼命辨认。

    半晌,他哑声叹道:“春花,果然是你。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关鹤谣看不到刘春花表情,只看到她周身一震,而后哀哀痛哭。

    “松澜起一个乳娘,我便猜是你。毕竟你是、你是…珊儿最信任的人。”

    语不成调的一句话。

    仿佛只是起那个名字,心就如被刀割、被火烹。

    震惊的关鹤谣和萧屹,一直仰视关潜的刘春花,吓呆的掬月,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一行泪自关潜眼角滑下。

    “春花,你保住了珊儿的孩子。”

    “此等恩情,关潜永生不忘。”

    关鹤谣彻底蒙了。

    为什么关将军知道原主娘亲的闺名?

    为什么他和乳娘相识?

    为什么他们的重逢这么悲切?

    下意识地,关鹤谣看向最亲近的人求助,只希望从萧屹那里得到一些“我也不知道啊!”的抚慰。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萧屹的视线来回在现场几人中间转,而后他蓦地瞪大了眼睛。

    那恍然的神情分明是将“我知道了!”写在了脸上。

    而他的下一个举动,甚至让情况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起来——只见他快步上前去端详刘春花,而后开口:

    “请问刘娘子,十三年前一个九月雨夜,你可曾去过怀清湾?”

    这次连关潜都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