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 小吊梨汤、夜留宿 原来她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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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脂的香气, 浓郁的调料……吃烤肉实在太适合畅饮,连掬月和九这两个半大孩子都被特许喝了些低度酒。

    唯有萧屹,只能喝着吊梨汤。

    当然, 他对此没有半分不满。

    大个的雪花梨切块和枸杞、红枣、话梅等一起火慢炖, 梨块入口即化,清亮亮的梨汤里暗藏红枣的暖香。最画龙点睛的是那些银耳碎,用自己的软糯适口,将所有材料流畅地链接起来。

    一勺温热的梨汤入口,就好像把烧烤的火燎之气全数熄灭, 把喉咙中坑坑洼洼的不适全数抚平,只留下一丝清甜柔滑,渗入到五脏六腑。

    萧屹喝完一碗, 回身又盛一碗的功夫,赵锦已经撑得恨不得瘫到毡毯上, 却还挺着滚圆的肚子和关鹤谣道:“这时候正好吃些甜的收尾。要是有红薯,拿来用铝箔纸包了扔进去烤……可惜啊可惜。”

    可惜这里没有铝箔纸,连红薯也还未从美洲传来。

    这话,掬月和九并未在意, 只当这是他们没听过的金贵吃食。

    而关鹤谣笑话赵锦真能吃,剩下的食材给他包带走。赵锦兴高采烈地答应。

    众人都乐, 萧屹捏着瓷勺未做声。

    关鹤谣忽扭头看他, “好喝吗?”她问。

    萧屹点点头, 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

    她今夜看萧屹看得紧,自己倒真是喝了不少酒。

    清醇的米酒,香甜的果酒,刺激的白酒……她来者不拒喝得两颊晕着红潮,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娆, 让萧屹想起了绣屏上盛开的芙蓉。

    “五哥喜欢就好。”关鹤谣霎时笑起来,仿佛笑涡里都漾着杯中琥珀光。

    她好像被自己话中的“五哥”“喜欢”开了什么开关,一时只会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一边手脚不甚麻利地挪着自己的凳,使劲往萧屹身边靠。

    她是真的有些醉了,平日里也不怎么饮酒,这身体还不太耐酒精。

    但是醉酒之后的反应,却和她在现世一样。

    关鹤谣一喝醉就犯困,眼皮被缝上一样睁不开。

    偏偏她的意识其实很清醒,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会做得傻乎乎、直愣愣,就像是所有的情绪和感觉都被放大了数十倍,一定要马上表达出来。

    就如现在这样——听到九笑“娘子真的醉了,我去安排轿子送她们回去”时,她拽着萧屹的袖子直接喊出一句“我不回去!”

    挑着被酒醺红的桃花眼,她把萧屹的胳膊抱在怀里。

    “五哥留下陪我,嗯……不对,我陪你。”

    管你们谁陪谁?!

    其他三人原地崩溃,马上低头装作开始收拾杯盘,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

    想要皇子、厮儿和丫头一同做家务,只需要一对没羞没臊的情侣。

    关鹤谣正眨眨水光涟漪的眼睛看着他,而萧屹浑身僵硬,不出话来。

    好在杯碟交碰的声音永远能触动厨师的神经,关鹤谣被唤回了半分神志,暂时放过了不知所措的萧屹。

    她自告奋勇一举手,“我来帮忙!”

    然而迷蒙着半醉半醒的眼睛,她动作没轻没重,一不心——

    “嘶!”手背就烫到了铁篦子上。

    萧屹慌忙牵着她去厨房,翻出烫伤的药膏。

    几条纵横的红痕转眼就鼓成一个发白的水泡。

    “幸亏炉子里是残炭,只剩余温,否则不定烫成什么样。”

    萧屹给她涂药膏,看着关鹤谣哼唧的样子心疼不已。

    关鹤谣抓住了机会,她可怜巴巴将手抬到萧屹眼前。

    “手受伤了,走不了路了。”

    她非常认真地着毫无道理的话,“请郎君收留我一晚。”

    *——*——*

    萧屹没想到,点喝醉的一个关鹤谣,比同时练二百个兵还累。

    连搂带拽地把人放到被褥间,刚要给她盖被——关鹤谣却“腾”地直直坐起。

    抬起袖子,她鼻尖微动嗅了嗅,全是烟熏火燎的味道。

    “我要沐浴。”拖长的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骄矜,她带着醉意絮絮叨叨。

    “把我都腌入味了,现在闻起来就像一块五……”

    低头看自己一眼,关鹤谣想虽然这几个月该长的地方长了不少,可她毕竟不胖,至少没到五花肉的程度,她赶紧改了口。

    “唔、唔像一块里脊……”

    萧屹笑出了声。

    好可爱。

    阿鸢喝醉了好可爱。

    “笑什么?”关鹤谣不满地瞪他,拉过他的胳膊咬了一口,嫌弃地嘟囔着什么“牛腱子”“烤着不好吃”。

    萧屹有学有样,在又软又嫩的里脊上咬了一口,认命地去耳房烧水。

    他再回来时,才意识到接下来是怎样的绝境。

    情态婉转,温软如玉,那人毫无防备地趴着,在丝光流转的被褥间掩映生姿。

    他放轻了脚步走近,心中天人交战。一方她睡着了不应扰,一方是她自己要沐浴。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就这样搂住她沉沉睡去,还是抱着她去沐浴,哪一个更有吸引力。

    他只知道,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夙愿。

    关鹤谣看似正恬适地闭眼憩,半边脸陷在枕头里。

    可如果萧屹的视线没有和他的心一同颤起来,便应该能发现,关鹤谣的睫毛正似蝶翅般微微抖动,而她的耳尖红得一如明亮的炭芯。

    她的神志始终清醒。

    自知道今日云太夫人她们不在府中,关鹤谣就暗自决定要留下。

    就像是终于等到父母不在家,偷偷相会的情侣。

    只有今天,在初雪的这一天,她不想一个人度过。

    感觉到萧屹半晌没有动静,她缓缓睁开眼去找他,一下子撞进那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里。

    清清亮亮,全是她的身影,而且越来越近。

    萧屹俯身,一点一点地缠磨着她的唇,把馥郁的酒香夺过来,把满足的呢喃度过去。

    “我们这样……好像夫妻。”

    关鹤谣弯起唇角回应他。

    她何尝不是觉得如此?

    比新婚燕尔还甜腻,比老夫老妻还默契,干净又缱绻的亲吻,显示着灵魂亲密无间的相依。

    难舍难分的一吻结束,关鹤谣握住萧屹的手。

    “铝是一种很轻的金属,可以加工成金箔一样的纸。”她忽然大着舌头开口,尽量用着萧屹能明白的话解释 。

    “但是比金箔结实多了,好多好多!可以用它包东西扔进火里烤。至于红薯……红薯我和你讲过了对吧?”

    “讲过。是红皮的作物,多为黄橙色瓤,香甜饱腹,高产而无地不宜。”

    “五哥记性真好。”关鹤谣笑着要去摸他的头,笨拙地扑腾几下,被萧屹紧紧抱住。

    萧屹的心头被似灌进了一壶吊梨汤,热而甜,清又稠,汩汩满溢而出。

    原来她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自己那份可鄙的软弱和妒忌。

    他与赵锦相识十多年,相伴四五载,是君臣,更是兄弟,互相扶持着躲过风雨。

    正是因为这份了解,他总能发现赵锦和关鹤谣某些时候的语气和眼神。

    那是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属于……那个世界的秘密。

    来自同一个地方,有着同样的见识,这是他永远比不了的。

    关鹤谣常与他讲那里的故事,可是他知道,他能理解的只是沧海一粟。

    而现在,她在他怀里柔声给出承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讲给你听的,都会讲给你听的。”

    “好。”萧屹答。

    这就足够了。

    “讲也是以后再讲。”关鹤谣一撇嘴,“我现在要沐浴。”

    她眯着醉眼去够鞋,却被萧屹横抱起来往耳房走去。

    “腿,腿,你的腿!”她惊呼。

    “就等落痂了,没有大事。”萧屹低头蹭蹭她额角,“再阿鸢这么轻,我两条腿都伤了也能抱得动。”

    “呸呸呸!”她被这傻话气得醉意都褪了两分。

    “萧屹,你要是敢把两条腿都伤了,我就敢把你第三条腿也伤了。”

    萧屹一抖,被捏着通红的耳垂点了点头。

    可爱是可爱,也有点可怕。

    然而,他马上就领略到,这虚张声势的口头威胁根本不是最可怕的。

    怕她醉意阑珊滑倒,萧屹只能虚扶着她。

    可这条雪白的鱼,摆动着缀满水花的尾和鳍,没有一刻消停。

    的浴桶里,关鹤谣如一个在海上漂流数日的受难者,用尽力气攀着萧屹。

    “五哥,你知道的,我怕水……”

    萧屹盯着那堪堪才到她腹部的水线,哑口无言。

    他别着脸,关鹤谣却一直看着他。

    看他只着单衣,浸湿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精壮的手臂,衣襟也被扒拉得松散散,隐约可见饱满的胸肌,正压抑着急速的呼吸。可这一番美景的主人并不解风情,拼命扭过头不看关鹤谣。

    知道他珍视自己、坚守约定的心意,感动却又不甘,关鹤谣故意借着酒劲儿逗他。

    “你教我游泳好不好?”她轻轻开口。

    从未想过这个话题,于是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萧屹飞快撇了关鹤谣一眼。

    “我真的很想游泳的,可是、可是就是学不会。”因为真情实感,关鹤谣越越委屈。

    现在被萧屹牢牢扶着置于水中,她终于明白从前为何费了那么多功夫还学不会游泳。

    因为不管是经验丰富的教练,还是安全有效的辅助器材,都无法让她完全交付自己的信任。可是,如果在一边保驾护航的是萧屹,她应该就能直面怕水的心理阴影。

    “你不想教我吗?”关鹤谣摇头晃脑地问,带出的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忽然就有了掀天动地的威力,震得萧屹掌心和头脑都发麻。

    “我们可以等夏日去深山的河里,或者在家里砌个池子。”

    她孜孜不倦地游,“就像以前救我那样,你不想在水里抱着——”

    刹那间水花飞溅,萧屹把人拽到近前。

    关鹤谣抬头,只见他绷得紧紧的下颌线。

    萧屹直视她那双早已恢复清明的眸子,沙哑的嗓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以前救你的命,不是想让你像现在这样要我的命。”

    完这一句,他几乎自暴自弃地弓下身,把头靠在关鹤谣颈窝,一字一句地控诉。

    “阿鸢怎么不把我也放到火炉子上烤了?”

    关鹤谣歪头一笑,水珠自她面颊淌下,胡乱洒到萧屹颈上,转眼滑入领襟。

    “不拿火烤你,我这是邀请郎君下水呀。”

    “不行。”萧屹恍惚地看着粼粼晃眼的水面。

    他下去,就上不来了。

    心知今日若是不让关鹤谣把“酒疯”撒足,他俩谁也别想好过。萧屹深吸一口气,把关鹤谣烫伤的手按在桶沿。

    “扶稳了,不要着水。”

    轻柔的声音和动作,引得关鹤谣迷迷糊糊照做,却在看到萧屹眼神的瞬间,在温暖的水中了个冷颤。

    完了,好像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