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冬夜烧烤、论生蚝 “我为何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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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大家都尝一尝。”关鹤谣把刚烤好的炊饼片分给众人。

    看着那金黄的酥片,她不禁感叹道:“这可是我发家的福将。”

    仿佛一转眼,她就从街边摆摊卖炊饼片的, 变成了在暖亭里吃烧烤的, 左边坐着个少将军,右边坐着个三皇子,还有可爱的掬月和九作陪。

    饶是随遇而安,不追名利的她,此时也有了几分人生赢家的自傲。

    想起曾在青帘居带着萧屹和掬月啃炊饼的日子, 她捏捏萧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忆苦思甜,她今日就特地准备了烤炊饼片。

    一旁的赵锦正将其吃得咔嚓作响, 在街边撸串的美好回忆翻涌到心头,他险些为了这来自家乡的美味流下热泪。

    “就是这个味道!”几口吃光了炊饼片, 他又急吼吼拿起一串羊肉。

    切得方正的羊肉肥瘦相间穿在竹签上,用孜然、茴香、花椒、大料等各种香料粉腌过,红彤彤的肉块上满是调料。

    均匀的火力将羊肥肉烤成金黄,油脂一边滴落, 一边浸入紧挨的瘦肉里。每一块肉的边角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焦,甫一入口就是这一份酥脆口感, 鲜辣的香料味道则紧随其后散开。

    再一咬, 羊油爆裂出浓郁的味道, 混在嫩而多汁的肉中。赵锦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吃,一刻也停不下来。

    掬月和九看得惊呆,尤其是第一次与赵锦见面的掬月,从此对皇宫和亲王府邸的伙食有了某些不好的猜想。

    带着与亲王抢食的觉悟, 她飞速抽来一串烤五花。

    买到的五花肉本就有完美如玛瑙一般的纹理,浸在特制的酸辣酱里入味之后,更是越发艳红。

    五花肉切得不厚,丰腴的油脂让它烤过之后仍旧柔软。掬月咽咽口水,将其用筷子卸下,蘸到了碟子里。

    那碟蘸料是葱头和蒜炸至酥脆碾成的,再加上炒熟的芝麻、面粉和一点点自制味精。

    金黄的细颗粒将肉片妥帖地包裹起来,就像红玛瑙被描上了金,双倍的引人垂涎欲滴。

    九也学着掬月的样子将五花肉蘸了蘸料。入口的瞬间,他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滑腻的肥肉,软嫩的瘦肉,还有松而脆的粒粒蘸料,在同一时间,强势占领了全部的味蕾。

    他几口吃完一大片五花,舔舔嘴唇,视线在长长的烤炉上转了又转,又伸出了手。

    这次的目标是酿满了蒜蓉的烤茄子。

    关鹤谣自己嚼着喷香的羊肉,见大家吃得开怀,心里更高兴。

    “敞开肚皮吃!厨房里还有好多呢。”

    关鹤谣和掬月准备充分,每人背着六七斤食材过来,有荤有素,鱼虾具备。

    只是一到这国公府,关鹤谣蒙了,原来这一大家子人都出去了。

    是云太夫人昨夜做梦,梦到今日正是诚心拜佛,解惑消灾的吉日,醒来就要去大报恩寺。

    于是雪下起来之前,关潜和一双侄子侄女就陪着老太太呼啦啦出了城,还要在寺里住一晚。

    唯有萧屹因为腿还没好利索,独自被扔在家里。

    关鹤谣食肆十日一歇业,正是配合着官员十日一沐休来的,本来是准备和信国公府众人一起吃的。

    她正担心食材准备得太多,好在赵锦一直记着“初雪之日吃烧烤”这个约定,依约前来,成为一个强势外援。

    万壑园厨房这一片为了关鹤谣整修过,还在边上建了一个亭。

    如今将亭三面勾上毛毡毯子,里面烤炉一架,外面雪花飘洒。边饮酒吃肉,边看雪映梅花,不出的惬意自在。

    矮几上放着数个大盘,摆着穿好的食材,还有许多配菜和酱料。

    “殿下连吃三串羊肉了,这串该让给奴了罢?”

    “胡,明明是四串!”

    “这个娘子吃了吗?”

    “鸡翅熟没熟?”

    亭中暖意融融,鲜香腾腾,此时不分什么身份,不拘什么男女,热热闹闹吃烧烤才是正道。

    每每有油滴入木炭,就带起温暖的火光忽闪忽闪,映在众人脸上。

    而一旦烤架上空出位置,就是一番抢着放自己喜欢食材的明争暗斗。于是烤架一直满满当当,可谁的嘴也没停下,不是在吃,就是在笑。

    关鹤谣胃口大开,与其他几人一同变得形象全无。

    她偏头看萧屹,觉得这五个人里,也就他还勉强保留着一些斯文。

    当然,这也许和他吃的食物也有关系。

    比起她们左手一串羊肉,右手一串面筋的豪放姿势,萧屹一直在吃鱼。

    新鲜的黄鱼掐头去尾,剖成两扇,收拾得极妥帖。关鹤谣采用的西式做法,只加了一些自己制的干香草稍稍腌过。

    在架上一烤,随着透明的鱼肉渐渐变成莹白,鲜活的香气也如波浪般慢慢溢出。

    烤好的一扇鱼放在盘里,萧屹拿竹筷一块块夹着鱼肉吃。

    烤架上好不容易空出来一块,关鹤谣又往上加了一条黄鱼。

    赵锦悲愤地放下了刚要往上放的羊肉串。

    他这好像是第二条了,关鹤谣想。

    萧屹是真的喜欢吃水产。

    这份显而易见的喜好,甚至不需要像关鹤谣这样暗自观察过许多次,而是只与他共进过一餐就能窥见。

    假设他面前有鱼有肉,他一定先去吃鱼,最后算下来也是吃鱼吃得更多些。

    包括关鹤谣自己在内,她认识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归根结底都是肉食动物。

    她也总觉得,“喜欢吃肉”是人类刻在DNA里的本能。

    除了一部分人能以信仰的力量将其遏制,绝大多数人都会向油汪汪的红烧肉举双手投降。

    肉食,意味着热量,意味着生存,意味着强壮的体魄和进化的可能,这是祖先自远古开始,在无数次饥饿和餍足中叠加的渴望。

    哪怕现在我们能以“蔬菜沙拉最健康啦”“水煮虾仁也挺好吃哒”这些想法暂时欺骗大脑,也欺骗不了身体对脂肪和蛋白的向往。

    一盘表皮微焦、色如琥珀的烤鸭,一只滋滋滴油、香飘十里的羊腿,一锅软烂细嫩、骨肉分离的排骨……都可以轻轻松松击碎那些虚假的理智。

    萧屹却真的不同。

    “可能是时候我捕到的鱼虾都要交给萧大闯,只能想方设法偷留下一些,或是趁他没注意尽快吃掉。”

    萧屹曾这么解释过这份偏爱,“我那时只想着拼命吃东西,尽快长大逃离他。而河里捕来的鱼虾,就是能吃到的最好的东西了。所以就像是总也吃不饱,吃不够一样。”

    虽然背后的理由令人心疼,但爱吃鱼虾总归是个很好的饮食习惯,关鹤谣自然支持。

    靠着身为厨子的优势,她对火候的把控最精准,一边吃,一边也不耽误看炉子,眼见有几串里脊烤好了,就将其及时撤下,换上去一把虾。

    赵锦又没抢上,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羊肉串。

    “五哥多吃一些,爱吃鱼多好。”关鹤谣盈盈带笑。

    “黄鱼冬月吃正好,我下回看到了再多买些,抓紧时间吃。天气越来越冷,再要有这么好的鱼虾就要等到春江水暖了。”

    她着着,无不惋惜道:“是大清早那会儿有岭南来的生蚝,可惜我去晚了没抢上。”

    冬至前后的生蚝是最肥美的,蚝壳一合,牢牢囤守着要度过一冬的能量。

    这可是苏东坡当年被贬海南时大快朵颐的美味,在这位老饕口中亦得了个“食之甚美,未始有也”的盛赞。

    他吃煮生蚝,烤生蚝,快活得一边给儿子写信炫耀,一边嘱咐他不要外传,免得众人都要来海南“分此美”。

    可惜啊!

    在这个时空里,生蚝的美名已经传出去了,她关鹤谣抢不上了。

    可她只想把天底下所有好吃的都做给萧屹吃,不觉叹出口:“要是能烤几个生蚝给你吃多好。”

    赵锦“噗嗤”笑出声来。

    “……这,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松澜就不用吃生蚝了。”

    他朝关鹤谣眨眨眼,满眼都写着“姐妹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关鹤谣无语。

    大王这想象力啊……

    时人还没发现生蚝的某种奇效呢,想来只有她和赵锦知晓那个通黄通黄的秘密。

    她冷冷一笑,视线在掬月和九身上点了点,大意是“给你留个面子。”

    吃人嘴短,赵锦赶紧认怂低头猛吃,却听萧屹的声音沉沉响起。

    “我为何不能吃?”

    “我不能吃,谁能吃?”

    “殿下吃吗?”

    醋味弥散的质问三连差点呛死赵锦,他看向关鹤谣求助,对方却毫无同情心,根本不想搭腔,憋着笑照看那烤炉。

    “哈、哈,这不是怕你吃太多变胖嘛!毕竟你家娘子做饭这么好吃。你看这蘸料调的……”

    赵锦只能自救,他生硬地转换话题,开始对每样食材、每样酱料进行滔滔不绝的夸赞。

    萧屹只听了几句,那股瞬时升起的不快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而绵长的不甘。

    他自然不是故意要指责赵锦。

    “是我失言,殿下勿怪。”

    垂下眼睛,他握紧酒盏正要尽饮,却有一只柔软的手盖住酒盏。

    “这是第几盏了?”关鹤谣细眉一挑,“好了今日你只能喝两盏酒。”

    谁吃了什么、没吃什么,谁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下意识的关注使得餐桌上的一切,全在关大厨掌控之中,腿伤未痊愈的某人想趁乱多喝酒?

    那是不可能的。

    她把那盏酒抢过去,自己喝了。又扭身掀开一个砂锅,见里面的汤汁颜色清亮,略带粘稠,正是炖到了合适的时候,便舀出一碗递给萧屹。

    “你喝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