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一直是他、冬至劫 她听过这个名字!……
关鹤谣被周围人七手八脚拽着, 眼看着关潜和九跑进了火场。
方才她不顾一切地要冲进去陪萧屹时,就是关潜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她。
你来我往几句话,关潜和九马上理解了来龙去脉, 与关鹤谣确认了萧屹情况后便要去救人。
只是无论如何哀求, 关潜强硬地拒绝带着关鹤谣,她只能冲着两人再三喊着:“南边长廊尽头!门口有石磨!”
两个身影消失在火光中,所有人的心再次被希望和担忧提起。
除了关鹤谣嘶哑的声音随风飘落,四周无人言语。
而关潜的话还响在她耳边——“你放心,我能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一次, 就能再从火里救出来一次!”
关鹤谣怅然失措,如今除了等待,她竟真的别无他法。
或者……就是祈祷了吧?
凄楚一笑, 她看向一直在念经祈祷的那群人。还有领头的那个僧人。
事出从急,她直接抢了人家木鱼……
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 关鹤谣刚要躬身道歉,却在终于看清那面容时被抽走浑身力气。
对方未曾停止念经,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大师……是您……”
关鹤谣近乎自语,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才又喊出一句“这便是您所的冬至灾劫?”
老僧点点头。
关鹤谣颓然摊在冰凉的地面。
若将她此时遭受的锥心剔骨之痛做是灾劫,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她的整个世界正在被焚毁。
“可是、可是……”她哽住, 虚弱而无助地摇头。
就一定要牵连无辜吗?就一定要伤害萧屹吗?
“老衲法号明悟。”
老僧忽然开口:“里面那一位, 姓甚名谁, 是施主何人?”
“……姓萧名屹,是我挚爱之人。”
身如槁木,心如死灰,关鹤谣只是机械地回答。
她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气。
“萧施主累世悲愿,天道亦有所感。”
“此劫看似凶猛, 实则处处生机,皆是往日善因所得善果。”
这并非能与人谈论的天机,可这位女施主际遇跌宕,慧根玲珑,自己又与她有缘……
罢了罢了,明悟想道,全当回她那两块松花糕的施舍,便与她个明白。
“只是——”明悟皱眉沉吟。
这是第一次,关鹤谣看到他古井无波的面容露出了情绪。
他问道:“老衲已给出化解之法,此劫本可避免。难道他没戴那枚铜钱?”
关鹤谣愣住。
什么?
他在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比他方才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还让她迷惑。
铜钱?萧屹戴?
为什么?
“下雨了!”
“啊真的!下雨了!”
几声惊叫冲破她脑中迷雾。
再顾不上明悟,关鹤谣不可置信地摸摸脸,这才发现原来那些冰凉的水滴不是自己的眼泪。
真的下雨了!
冬雨总是下得不情不愿,丝丝缕缕,断断续续,像是被人从云里一点、一点攥出来的。
此时的雨却不同,下得顺畅,毫不拖沓。
雨势几息之间就愈演愈烈,大如珠的雨滴落地溅出水雾,遇火化为水烟,急速压制住火势。
百姓们的欢呼和笑声中,明悟缓缓起身。
“萧施主此劫已过,施主再无需担心。”
关鹤谣只是下意识摇头,愣怔地看着面前僧人。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他口口声声都在是萧屹渡劫。
她才是异世孤魂啊!
是她要避灾啊!
而那枚铜钱,正冰凉凉地挂在她的脖子上。
关鹤谣猛一激灵。
一直被忽略的第二种可能性,与那铜钱一道,被她急促的呼吸震颤着,呼之欲出。
明悟大师之前就见过她,却并未给她避灾的铜钱,反而是第二次看到萧屹和她一起,才主动上前为他们占卜。
他占卜时并未指名道姓,是关鹤谣当时心神大乱动弹不得,是萧屹应着话截下了铜钱。
可是,怎么可能?
“不是,不是的大师!”
她仰着头混乱地辩解,雨珠纷扬砸在脸上。
“不是他,我才是,其实我是从——”
“错了,”明悟断了她,他似乎在刹那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阴错阳差。
“不是你,而是他。”
他看着关鹤谣,姿态居高临下,神色却悲悯又慈柔。
“一直是他。”
关鹤谣失声良久,抖着唇挤出几个字,“可、可是我……”
“他是异世孤魂,而你……是归来的游子。”
语音落,他似有所感地遥望火场,而后低头念一声佛号,悠然转身离去。
“大师!”关鹤谣挣扎起身,“大师请留步!”
她刚要追过去,忽听身后爆出一阵惊呼“出来了!”
救出来了吗?救出来了吗?
关鹤谣心如鼓擂,脚已不受控制地朝火场奔去,又扭着身子去看那僧人。
急雨之中,他却一步一步走得极轻缓。
皂色的身影溶于夜色,周身空濛的仿若不似尘世中人。
关鹤谣大声喊道:“大师在哪处宝刹驻锡?”
隔着千重雨幕,十丈软红,苍老沉厚的声音传来——
“城南,大报恩寺。”
*——*——*
大报恩寺……
关鹤谣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出现的次数太多了。
萧屹第一次被刺伤是在大报恩寺,赵锦每年要去参拜的是大报恩寺,现在就连那神秘的明悟大师也来自大报恩寺。
实话,她还从来没去过大报恩寺,如今是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了。
看着昏睡中的萧屹,关鹤谣心疼不已,再回忆一番和明悟的对话,更是头疼欲裂。
她本来以为穿越就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更离谱的——忽然有人告诉她:她不是穿越的,她土著男朋友才是?
可是萧屹分明就是完完全全的此世中人,朝夕相处,关鹤谣看的出来。
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隐瞒的必要。
难道是记忆缺失?
可是她和赵锦分明都记得现世,为什么单单萧屹不记得?
她东一头西一头的混沌思考中,九带着人进来给萧屹换药。为了给整个后背和腿换药,需要尽除衣衫,关筝便回避出了屋子。
关筝甫一出门,就自己愣了愣。现下的情况,若是细论起来,比起她这个妹妹,倒是关鹤谣更需要回避。
可是无论是她,还是九,亦或是其他仆从,都自然而然将那二人当做夫妻一般。
想起二伯伯起鹤姐姐差点去陪五哥同死的话,她又抽泣两声,以帕拭泪。
自今日起,无论前路如何,她都已经将屋里那个有情有义的娘子当做自己的亲嫂嫂,真正的亲人。
正巧,屋里的九也是同样想法。
他手上包着关鹤谣同款绷带,正在感谢对方的关心。
“我没事的,很快就能好。”
他和关潜在火场待的时间没有关鹤谣长,身体又更强健,伤得还没有她重。
他指挥着两个厮儿给萧屹换药,见关鹤谣满脸心疼担忧,便安慰起来。
“郎君常受伤,府医最清楚他的体质!既然了很快就会苏醒咱们等着就是,娘子千万别思虑过重。”
关鹤谣也不知道这句“郎君常受伤”到底算不算安慰,一时无语。
“我也给郎君看过了。”
九急于保证,他一拍胸脯,又因为手疼龇了龇牙。
“虽然我学艺还不精,但我池思梧拿性命和您保证,郎君最快今晚,最迟明晚就能醒啦!”
关鹤谣眉心一顿,“你叫池思梧?哪两个字?”
她只知九姓“池”,起来还真不知道他大名。
“是啊。”九笑,“娘子也觉得绕口是不是?所以大家都叫我九,我都要把大名给忘了。”
九讲了自己名字的来历。
他的父亲池诚是关潜身边最得力的军医,九出生那年恰是他开始在关潜帐下效力之时。
池军医感念得遇明主,怀着无边敬佩,应着“凤栖梧桐”之意,给长子起名“思梧”,完全没留意这个名和他们家姓连起来极度绕口。
后来索性取了“思梧”谐音“四五”相加得九,给他又起了名叫“九”,长长久久,朗朗上口,果然大家都叫这个名字。
池思梧。
关鹤谣把这个名字在唇间捣腾两遍,瞪大了眼睛。
从姓到名,皆不算常见。
但是,她认识另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
*——*——*
昏昏沉沉之间,萧屹隐约听到人语。
这是阿鸢的声音,他永远也不会认错。
她逃出去了吗?
她在什么?
思梧?
她这是在叫九吗?
他几乎没这样叫过九。
毕竟那个孩子第一次被带到他面前时,就是滴溜溜转着笑眼“郎君叫我九就好啦!”
可是忽然之间,他又觉得自己好像经常这样叫他。
刚要聚集起的意识再次涣散,他陷入一个漫长的梦境……
……
[思梧,今年生日宴,去联系一家叫阿鸢食肆的私房餐厅。]
[啊?您昨天不是刚不办了吗?]
[现在又想办了,不行吗?]
[……行行行,我这就去。还是二十号当晚?]
[看店家排期什么时候有空。]
[……?]
……
[二十号店家排期ok,我把咱们这边的需求了。老板娘把价目表、过敏忌口清单,还有配酒目录什么都发过来了。先不扰您了,我这边都处理完再让您过目]
[你现在发给我就可以。]
[……?]
[这样,你把我的号推给她,我直接对接。]
[……?]
[怎么?]
[老板,我看您有点可疑啊]
[思梧,我看你有点不想要年终奖。]
[有话好,不要谈钱!我马上推!]
[真的可疑吗?]
[呃,亿点点吧……]
[那就是你的号。]
[???]
……
[不好意思池秘书,我刚才在路上,没看到信息。]
[没关系。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吗?]
[马上回去啦。就是菜单上那道梅花汤饼,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这道菜,终于找到合适的盐渍梅花了。]
[图片]
[看起来很不错。]
[但是我还是准备先以身试毒一下哈哈哈。不过您放心!我去的这家店腌渍类食材都在低温消毒柜里保存,也会定期做微生物检验的,保证安全干净!乖巧.jpg]
[我明天晚上回国,后天您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当面。]
[后天吗?后天我们店里去养老院做营养午餐义工,一般三点左右结束,您那边时间可以吗?]
[可以,义工结束了联系我。]
[OK!对了池秘书,最近京市挺冷的,预报明天还有今冬第一场雪,注意保暖哈!]
[好的,谢谢,回去路上心。后天见。]
[后天见!]
*——*——*
……见面。
我吗?
是要和谁见面?
萧屹怎么也想不起来。
奇怪的梦境,一切都像落了雪,茫茫一片朦胧不清。唯有心中涌动的期待和欣喜是那么真实,化作温柔绵密的雾气将他托起,渐渐远离了冰冷的雪地。
这让萧屹越发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要见谁?
还有……见到了吗?
风雪散去,迷雾亦消。
他睁开眼,正看到关鹤谣惊喜的脸。
见到了。
不为何,这是跳进他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终于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