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最新] 穿越真相、尘埃定 凄厉的叫声响起,惊……
“妈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鹤谣抬头,胡乱抹一把眼泪。
“什么叫‘也回到这个世界’?”
其实隐隐约约,她已有预感。
回到这个世界……
明悟她, 是“归来的游子”……
“因为你和妈妈, 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盘踞于魏琳儿的身体,现世刘美涵的魂魄这样完。
她握住关鹤谣的手,又出了自己的第三个,或者是最开始的身份——
“而我本来的名字,是魏珊儿。”
十三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秋夜, 是魏珊儿命运中最重要的一天。
她带着刘春花,抱着年仅三岁的关鹤谣去和关潜汇合。
可惜前来接应的人被关府发现,乱斗中无暇他顾。时不可待, 她们三人只能自行逃走,却在渡秦淮河时遭逢厄运。
落入怒涛中时, 魏珊儿唯一的宽慰就是看到那郎君救起了关鹤谣,正往回游。
只要她的女儿能活下来,自己便这样沉沦河底也无所谓……
然而,她却又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群奇装异服的人。
有手正一下一下按压在她的心口, 魏珊儿想起萧大闯的暴行,激烈地开那双手。
她想尖叫, 最后却只是侧身呕吐起来。
一边昏天黑地地咳嗽, 她一边听到周围人的议论。
“救她她还不领情!”
“再你这当妈的也太狠心了!孩子是无辜的, 也不能抱着女儿跳河呀!”
“可不是吗?那么一个孩子,也就三四岁吧?天啊真是造孽。”
孩子?女儿?
魏珊儿只听到这个,果然见不远处有一个的孩子躺在地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
孩子也穿着奇怪的衣服,那煞白的脸虽然有几分相像,却不是她的女儿。
直到孩子开口哭喊, “娘亲,娘亲,阿鸢痛……痛痛……”
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女儿,冷风阵阵好像吹开她心中的一个关窍。
魏珊儿忽然明白了:自己和阿鸢死后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依附在一对跳河而亡的母女身上。
也许是冥冥中有什么因缘,她们的长相和这对母女恰有几分相像。
关鹤谣听着这堪称平静的叙述,窝在魏珊儿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妈妈,你一定很辛苦吧?”
怪不得常有人,妈妈娴静优雅得好像古代仕女一样,原来她本来就是。
原来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关鹤谣穿越到自己有几分了解的古代尚且终日惴惴,她可是穿越到了现代,一个对她来完全陌生的世界。
魏珊儿摇摇头,“只要我们母女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辛苦。”
她其实适应得很快。
毕竟在嫡母的苛待下,她早养成了谨言慎行、处变不惊的性子。
绝境之下,她拼了命地观察、模仿和学习,再加上一对孤儿寡母的身份,与旁人没什么牵扯,就这么顺利地融入了现代。
尤其她发现这里非常开明,处处便捷,女子外出也毫无阻碍。
魏珊儿很快找到了维生的手段。
“我身无长技,只会做些菜肴,就学着别人,尝试性地摆摊卖些糕点。没想到很受欢迎,有客人那些糕点‘有古韵’。我这才反应过来,对于现代人来,我做的菜可不就是古法菜?”
她曾研读的古菜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原来崇古怀古之风,到了哪个时代都一样。
生意就以这为卖点做了起来。
妈妈白手起家卖吃食,直到开起那家专营古法菜的私房餐厅,这一段经历关鹤谣自然熟知。
只是如今终于明白了原因,再听一遍,心头百感交陈。
关鹤谣吸吸鼻子,翘起嘴角牵出一个笑容。“我穿越过来,也是学着你摆摊的,现在我有两家店啦!”
“二郎与我了。”
魏珊儿心疼地摸着她的头,“阿鸢好厉害,你才更辛苦呢。这里可是对女子无比苛刻的古代。”
她不禁有些后悔,“在现代时,我要是早些告诉你我们是穿越去的就好了。”
可是关鹤谣当时才三岁,尚未记事,又正是可塑性最强的阶段。
不过几天时间,她就从“娘亲”改口叫“妈妈”。
魏珊儿虽换了个刘美涵的新身躯,可话、照顾女儿的方式一如既往。
母女连心,不在皮囊。很快,关鹤谣也就彻底把眼前这个女人当成了自己的妈妈。
关鹤谣就这样,忘记了古代的事,自以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现代女孩长大。
“你那时毕竟年纪,告诉你什么穿越之事只会让你混乱,我想着起码要等你长大成人……”
魏珊儿泪眼婆娑。
谁知她在关鹤谣十八岁的时候突发心病,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便撒手人寰。
面对这第二次死亡,魏珊儿其实已经释然。
在现代生活的岁月本来就是上天垂帘,特许她偷来的。
如今女儿长大成人,活在一个富足安乐的世界,又有餐厅傍身,她可以放心离去。
合上眼之前,她唯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活了两世,都没能和关潜结为连理。
而她居然又一次睁开了眼。
这一次,就算她是这娟好静秀的性子,也不禁住想要骂人。
尤其是一醒来,看到的居然是曾对自己百般挑剔的嫡母,对方围着她又哭又笑,还叫她“琳儿”。
魏珊儿苦笑,“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关鹤谣也懵了。
“原来是那时!”
就是她生辰那日。
魏琳儿落水昏迷,她被魏家强拉去抄经祈福,临走时正好听到外间喊着魏琳儿醒了。
原来她当时抄着讲述救母故事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遍遍向菩萨许下“再见到妈妈”的愿望,早就成真了。
关鹤谣懊恼不已,与魏珊儿讲了当日之事。
“我们就那么错过了!”
魏琳儿不赞同地摇摇头,“那时我们根本不可能相认。你对我的第一次穿越尚不知情,怎能知道我这回穿越到妹身上?依照当时的情况,你也必须尽快逃离魏家。”
有了经验,魏珊儿这次几乎是睁眼的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又穿越了。
只是明明算是回家,她的处境却比穿越到现代还艰难。
魏珊儿一摊手臂,给关鹤谣展示她这具年轻的身体。
“我出嫁时,妹才刚出生,我根本模仿不来她的举止,也不知她的生平。怕露出破绽,我开始就装成还无法话、神志不清的样子。想像在现代一样,一点点收集情报。”
可是令人窒息的娘家,比光怪陆离的现代更可怕。
就算身份已经从可有可无的庶长女变成千娇百宠的嫡幼女,魏珊儿感受到的,只有无处不在的窥视和禁锢。
“侍女们好似怕妹怕得很。我顶着她的脸,没人敢在我面前多一句话,我收获极少。”
魏珊儿无奈地继续讲述,“后来能下床了,我便在府里晃荡,多听多看,想办法逃出去。”
“因为那时我预感你也回到这个世界了,所以一定要尽快找——”
“等一下!”
关鹤谣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自夏至那场闹剧,她和魏家再无牵扯,与深居养病的“魏琳儿”更是见都没见过,妈妈怎么会知道这么隐晦的信息?
魏珊儿温柔一笑,“因为一碗粥啊。”
她那时刚刚苏醒,周围人无比心地伺候着,厨房上了十来样吃食。
然后有一个婆子殷勤端来一碗粥,此粥叫“神仙粥”,吃了药到病除。
她盯着雪白米粒间的一粒枸杞和一粒红枣,险些翻了碗。
放许多枸杞和大枣不稀奇,完全不放枸杞和大枣也不稀奇,可是只放一粒枸杞和一粒红枣却是她和女儿玩闹的特有做法。
而那婆子还,这正是熬粥娘子和她娘亲的家传秘法。
“我当时就想,我既然能回来,你不定也回来了。”
就像那粒相伴的红枣和枸杞,本来就是她们母女永远不分开的誓言。
魏珊儿还记得关鹤谣六岁刚上学时,哭着回家其他孩子嘲笑她没有爸爸。
她正不知如何安慰,的女儿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我有最好的妈妈,我不需要爸爸!”
她刚知道了前世今生的概念,还信誓旦旦地来回着“下辈子我也做你的女儿,下下辈子也是,下下下下……”
魏珊儿哭笑不得,“可是阿鸢知道,妈妈爸爸要结婚才会生宝宝。万一妈妈下辈子嫁了不同的人呢?可能生的宝宝就不是阿鸢了。”
她眼前闪过这具身体那不负责任的前夫,抛弃妻女逼得她们娘俩投河;闪过道貌岸然的关旭,将她们母女困在无情的铁槛中……
最后思绪珍重地停留在她唯一想嫁的那个人身上。
“我不管!”
年幼的孩子还无法理解若是换了爸爸,她就不可能是妈妈的孩子这个道理,只是着“不管爸爸是谁,我只跟着妈妈走,阿鸢永远当你的女儿!”
“好。”
魏珊儿抱起女儿,轻吻她肉嘟嘟的脸颊。本来是要安慰她,最后反倒是自己被这纯挚的童言治愈了。
“当然不止是因为那碗粥。”
“那碗粥只是让我起了怀疑,直到我又见到你抄写的佛经。”
“你的字是我一笔一划教的,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一切都像是最精巧的安排,这两个巧合撞到一起,魏珊儿自然上了心,她不顾一切想问出那粥是谁熬的,字是谁写的。
但是那一日,见到关鹤谣到来的仆从本就是少数,知晓她身份的更是只有寥寥几人,这几人还都是最忠心耿耿的老人,口风极紧,魏珊儿没问出有用的东西,又不敢草惊蛇。
正一筹莫展之际,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多亏我去看望了玄儿。”
“魏玄?”
“是啊,我听他被人得卧床,想着于情于理也该去看望一趟。”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魏玄还停留在六七岁孩子的模样,心里还存了几分怜惜。
只是有的人不如不见,那孩子在那所扭曲的牢笼中,也变成了一个阴沉森冷的大人。
魏珊儿叹息着摇摇头。
只是魏家如何,她再也不在意了,去魏玄那里最重要的收获就是——
“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你的行踪!”
关鹤谣恍然大悟。
确实,和其他所有关家、魏家人相比,魏玄持有一条独一无二的信息——那就是关鹤谣开着一家食肆。
“他是在一家叫‘阿鸢食肆’的食肆中被的,那家的店家会做咸蛋黄的青团、酥油炒的油焦面。”
魏珊儿握着关鹤谣的手渐渐收紧,神色也越发明快,好似又回到了从魏玄口中一点点探听消息,心中的猜想一点点被认证的那个激动时刻。
“而且他居然知道那天来抄经祈福的娘子和食肆掌柜是同一个人,是‘大姑姑留下的女儿’。”
“我这才确认,你不仅穿越回来了,还正好穿越回自己的身体里!”
“啊!”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关鹤谣。
不对啊,她和妈妈一起穿越到现代,就代表她在古代已经死去。
那这十三年间,古代这具身体中的灵魂是谁的?
那个痴傻不能言语的原主,是另一个可怜的灵魂暂居于她的身体吗?
“妈妈也不知道,”魏珊儿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
她讲起自己的一个猜测。
关鹤谣时候体弱多病,魏珊儿常抱着女儿跑医院。
医院门口总有乞丐聚集。见惯世态炎凉的他们最懂人心,因为来医院的人谁不是有个三灾五难?便都愿意给几个钱求个心安,积德行善。
那一日,魏珊儿照例给一个老乞丐碗里扔了几块钱,对方忽然开口。
“这个孩子,还是改回原来的名字比较好啊!”
魏珊儿匆匆的脚步一顿。
母女俩穿越过来之后,户籍上的名字自然是和古代不同的。
她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又:“与你不同,这个孩子还有一丝残魂留在原来肉身当中。名与命通,两具肉身名字不同,以后灵魂重聚时可能会迷路。”
魏珊儿汗毛直立,抱紧孩子逃也似的离开。
可是那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真将女儿的名字改回和古代一致的“关鹤谣”,而关鹤谣的身体确实开始一点点强健起来。
关鹤谣听了,震惊得好一会儿不出话。
再开口,居然是指着自己额角问:“那个老乞丐……这里是不是有一道疤?”
虽时隔多年,却因为当时的冲击太大,魏珊儿始终记得老乞丐的相貌和眼神。
她点了点头。
关鹤谣嘴角一抽。
明悟大师,您真是好忙啊。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原主!
现代的也好,古代的也好,她一直是她。
只是因为魂魄残缺,古代的躯体一直是待机状态。
也就是,她和妈妈本来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却因为秦淮河那一场横祸穿越到了现代。
可现代对她们来就像临时的中转站,两人又先后回到了古代。
只是魏珊儿原本肉身已毁,靠着因缘指引附身在同样溺水而亡的妹妹身上,而关鹤谣则是正式回归了自己原本的身体。
关鹤谣悠悠呼出一口气,真是好漫长啊……
母女俩相拥而泣。
*——*——*
“哎呦!”王娘子忽叫出声来。
周娘子纳着鞋底白她一眼,“你看个画册子咋还一惊一乍的?”
王娘子憨笑,“这不是太吓人了吗?你看,这个老太被那猴儿一棒子死了!”
周娘子眯着眼睛瞅了瞅,“那她头上这飘走的烟雾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指她魂飞了,不是常魂飞魄散、魂飞魄散的吗?”
她俩虽不识字,对着图画瞎猜也是津津有味。
“看呀!”王娘子翻到后面,“那股烟进到这老头身体里去了,它又活——”
“你们瞎什么?!”刘春花突然嘶喊。
两人吓了一大跳,悻悻对视一眼。
“就是,这些画册都是关娘子给春花妹子解闷儿的,你别一天天老占着。”周娘子假意埋怨道。
王娘子顺坡下驴,两人尴尬地笑了几句,刘春花却并不接茬,只沉默着面色阴暗。
两个娘子自觉无趣也不再话,屋里一时静悄悄的。
“春花妹子可能是困了。”
周娘子推王娘子一把,“行了你回屋去,今日该我守夜。”
王娘子笑答着“好”,一转头也沉了脸。
这刘春花真当自己是富家大娘子了,对她们越来越不客气,天天还得有人守夜陪着。
也不知一她整天神神叨叨,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本想着她家那关娘子以后发达了,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可王娘子眼见每回关鹤谣来,刘春花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哀丧样子,她看着都闹心。
如今她听那娘子受了伤,已有月余没来,莫不是顺势把刘春花忘了?
可时时送来的钱财日用却并不见少……
王娘子想不明白,还是回屋看画册去罢,她屋里还藏着不少呢。
*——*——*
“春花——春花——”
刘春花在一片黑暗中翻个身,猛睁开眼。
“春花——春花——”
万籁寂静,这声音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但是一句、一句幽幽荡荡,全都灌进刘春花耳朵里。
刘春花蜷起身子,整个人藏到被里。
“周姐!周姐!”她吓得用气音喊,“醒醒,院子里有人!”
没人回答她。
刘春花壮着胆子往外看,本该睡着周娘子的榻上,此时空无一人。
“周姐!王姐!快来!”
刘春花后牙直颤,人都哪里去了!
只有那诡异的声音还在呼唤。
“春花——春花,是我呀,我回来找你了——”
这个语调,这个语调……
是她回来了!
她果然回来了!
刘春花周身颤抖,虚软着腿脚翻下地,扯得床帐纷纷坠落也浑不在意。
她直接冲到门口要出去。
可是所有的门窗居然都从外面上锁了似的,任凭她推拉拖拽,也只发出刺耳的动静,根本不开。
而她在这时,听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哗啦啦——哗啦啦——”
有水自门缝和窗缝汩汩流入,刘春花如同被定身一般,脸在一瞬间褪去全部血色。
“啊——!!”她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叫。
同时那个空渺的声音又响起。
“水里好冷,好冷。春花,你来陪我——”
“是你!我就知道你!”
刘春花抱头狂喊,“你是不是附在你女儿身上!?”
所以关鹤谣和她长得越来越像,所以关鹤谣煮神仙粥时的习惯和她一样。
双腿终于蓄起一丝力气,为了躲开水流刘春花猛退几步。
一如当时,她看到那锅神仙粥时的反应。
可是这里,并没有供她摔来破恐惧的砂锅。
事实上,她自己正像一个砂锅摔到地上,摔出来满地的惊慌,摔出来满地的真相。
“魏珊儿!”
刘春花浑身无力瘫在地上,唯有这个名字,她喊得几乎算是中气十足。
这个名字就好像是她用无数恶意凝出来、捏出来,最后又狠狠扔出去的。
“是我呀春花。”
“春花,我待你不薄,为什么这样对我?”
“秦淮河的水好冷啊——好冷啊——”
“为什么?”
“因为我恨!”
刘春花崩溃地喊道。
“我恨你!”
“你明明都和别人成婚生子了,那个人却还惦记着你。”
“居然还会把你的孩子视若亲子,呵。”
“凭什么所有好事都归你?”
刘春花双目无神盯着地面。
那些细弱的水流像是一条条水蛇,正吐着剧毒的信子游向她。
这让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秋夜的秦淮河。
看到关鹤谣被萧屹抱着往回游的瞬间,刘春花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她一直在逃避的事实——
娘子要得救了,大娘子会带着她去关将军那里,一家三口生活……
再也没她刘春花什么事了。
不对,可以有的。
可以由她,带着娘子。
她会好好把娘子送到将军身边的。
她悄悄靠近在船头焦急呼唤,半个身子悬在船外的魏珊儿。
她紧紧盯着浪涌的时机,趁着萧屹又一次被入浪中,无法视物时,伸出了手——
“结果呢,魏珊儿?你还不是早早死了?!”
“你的女儿对我很好呢,关将军也对我很好。”
“在他们身边的是我!是我!”
刘春花像是忽然恢复了全部力气,晃着身子站起来。
“而你!被我一推就死了!”
眼睛在暗室里如同发光的狼目,她看着自己的手,愉快地又做了一遍推人的动作。
“就是这么轻轻一推,你连水花都没溅——”
“砰——!!”
门被人猛踹开。
“我杀了你!”
一股暴烈罡气卷进屋中。
只一瞬间,屋外便明火执仗亮了起来。
然而两息之后,刘春花才发现利刃的寒光正悬在她眉心。
在她面前,关潜持剑而立,浑身杀气。
这个当年将她救出山贼营寨的少年郎,正用看着那些山贼的目光看着她。
不,也许更加唾弃,更加痛恨,更加鄙夷。
她无声跌落在地。
“乳娘,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火光照耀下,关鹤谣迈步进来。
“刘春花,延淳二年九月初四夜,你利欲熏心杀害我母亲,今日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刘春花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在眼眶中乱逛,这才发现外面还有很多人。
除了关鹤谣,还有萧屹、噤若寒蝉的王娘子和周娘子、不少仆从……一个个都涌进了屋里。
那这一个是谁?
这个走上来握住关将军的手,轻声和她“二郎,她不值得你脏了手”的人是谁?!
“可她也不值得你求情。”
关潜看着魏珊儿,双目赤红,痛惜地要滴出血来。
“你都听见了,但凡她有一丝悔改之意——但凡有一丝——!”
如果不是刘春花,魏珊儿和关鹤谣母女就不用在异世辛苦过活,他也不用承受这十几年的锥心之苦。
他们甚至能早点团聚——
中秋之夜,魏珊儿曾趁着魏府中人多杂乱,终于成功逃离。她一路跑到了阿鸢食肆,没成想在院子里见到了刘春花。
欢欢喜喜来找女儿,却在她的食肆里看见害死自己的凶手,极度惊悸之下,魏珊儿下意识逃走。刚想再回去时就被魏家人抓到,从此软禁在大报恩寺等待婚期。
关潜越想越痛恨自己,那一日,还是他送关鹤谣回的食肆。
可就差那么一点,险些又是缘断难续。
魏珊儿叹一句,“她毕竟把阿鸢养大了……”
闻言,关潜垂眸,剑亦撤回两厘。
关鹤谣明白妈妈的意思。
因为妈妈更珍惜她,所以在“杀了魏珊儿”的过和“养大关鹤谣”的功被放在天平两端时,妈妈倾向于原谅。
可她也是因为同样的道理,绝不原谅刘春花。
刘春花养大自己的恩情根本无法偿还杀害自己母亲的罪孽。
况且,她养育关鹤谣也不是真的在恕罪。
她是将关鹤谣看做一个宝贵的筹码,用尽心力去看守,只等着有天将她作为贡品献给关潜。
而后,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享受关潜的感谢和重视。在她的妄想中,还可以取代魏珊儿。
关鹤谣想起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照料着刘春花,心头就翻滚起认贼作父的恶心感和罪恶感,让她几乎呕吐。
看似对着关潜魏珊儿,实际也是对着刘春花,关鹤谣开口道:“她确实把我养大,所以由我来决定处置最合适。”
刘春花浑身一颤,似乎刚要话,已被关鹤谣冰凉的眼神绞得发不出声。
“诸位,我们没将刘春花交予府衙已经是仁至义尽,否则以她弑主的罪行必然是死罪。为不造杀业,我会留她一命。可正如关将军所言,哪怕她有一丝悔改呢?在家母牌位前磕头认罪,然后被发送到庄子里青灯古佛,这本来是我给她的结局。”
刘春花颤巍巍抬起头。
关鹤谣俯视着她,语气陡然一变。
“然而!她执迷不悟,言语中还侮辱家母。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此我斗胆请关将军为家母报一剑之仇。”
魏珊儿刚要阻止,关鹤谣拉住她,轻声道:“妈妈,你要考虑一下关将军的心情。”
魏珊儿闭目,不忍心再看爱人血红的眼睛,沉默良久,朝关潜点点头,第一个走出了房间。
跟随着她,方才将屋中填满的人们也一个个走了出去。
关鹤谣是最后一个,她静静看了刘春花一眼,关上了屋门。
“等——”
刘春花终于从嗓子深处挤出一个音节。
“别走,别走——!”
这是她第一次和关潜独处,可她只想马上从这里逃出去。
“你当时应该用了两只手。”
毫无感情的声音绕在她身边。
“但我现在可以给你个选择。”
关潜的剑刃寒光凛冽,“你选一只,就一只。”
凄厉的叫声响起,惊起满树昏鸦。
*——*——*
赶在年前,围绕着乐民坊的魏家出了两件大事。
照理,金陵城百姓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魏家虽是极富有的巨贾之家,在这遍地凤子龙孙的都城却算不上个儿。
可是这一次,却真的到处都在谈论。
“据是礼部侍郎关旭是老魏家的女婿,这么多年啊,和魏家勾结贪了好些钱啊!”
“啊,怎么贪的?”
“礼部要定做采买祭祀物品啊,魏家商铺无数啊,好多的布庄、铁庐啊!他们就两边瞒骗,一边做假账,一边抬价格,里外里钱全让他们卷走了。”
“胆子也太大了!然后呢?这官家还不往死里处罚?”
“关旭被剥了官职,下了大狱啦!和他那老丈人一起,不过据因为老丈人年岁太大,没关几天就特准回家了。”
“啊,官家仁慈呢。”
“什么呀,分明是魏家又攀上一个高枝,这才散尽大半家财免了灾。”
“什么高枝?”
先前话的人不由笑出声来,“这就是我的第二件事。话,那魏老儿也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一个女婿拖后腿,却有另一个女婿来捞他。魏家四娘子和信国公府的关将军订婚啦!”
“啊……难道是关潜关将军?”
“正是。”
围绕魏家的两件大事,涉及到两个女婿。
一件事牵扯到背公向私的朝堂大事,无比肃杀。
另一件却是老夫少妻的八卦新闻,异常旖旎。
大概是因为这两件事都太突然,对比又太过强烈,金陵百姓各个津津乐道。
“那魏家向来有卖女儿的坏名声,这次不定也是把女儿推出来挡灾呢。”
“是啊,大家都这么。可关将军是多正直的人呐!就算关将军和魏家定亲,可也没帮他们。据这次魏家元气大伤,家里几乎垮掉,已经决定回北方老家了……”
虽然事件的爆点是魏家,可因为关潜和魏珊儿这桩神奇婚事,信国公府这些日子也闹腾得很。
别管是心怀鬼胎还是单纯好奇的,府里人来人往就没断过。
云太夫人第一个跑了,带着关筝去寺里清修一段时日,不到年根底不回来。
关潜本想硬撑,可在当面拒绝第三个想把侄女塞给他做妾室的同僚后,也不厌其烦地带着魏珊儿躲到山间别院了。
再然后是关策,又开始过家门而不入,也不知是真忙还是假忙,甚至偶尔还往赵锦府里躲。
最后就只剩萧屹和关鹤谣看家。
好在萧屹带伤,可以理直气壮把府门一关,不接来客。
每日与关鹤谣过烹茶做菜,写字赏花的快活日子。
这一日,郊区庄子来报,刘春花疯了。
毕竟她自那一夜就已经精神恍惚,关鹤谣想也许是关潜婚事传了过去,给了她致命一击。
可是这人为何这样,将会怎样,不再值得关鹤谣和萧屹关心。
关鹤谣唯一感慨的是她的执念。
明明正值大好年华,却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一个婴儿和破旧的院里
这是何等的执念。
她不禁叹道:“为何一定要夺人所爱呢?”
萧屹闻言搁笔,“大抵是,要找到一个真心人太难了。”
“是吗?”关鹤谣笑起来,看向不远处的玉兰树。
这一片玉兰树是萧屹特意植到他院子里来。
他虽没原因,但关鹤谣知道,他这是在纪念他们的初遇。
“倒也不难的,我好端端在自己院子里坐着,玉兰树上就掉下来一个。”
她看着那片玉兰树,想象着两个月后繁花盛开的美景。
“这棵呢,掉下来个幼时救过我的哥哥。”
“那棵呢,掉下来个我爹爹的义子。”
“那一棵……就掉下来个全金陵城最英俊的都虞侯。”
她挨棵树指着,兴致高昂。
“一个不行吗?”萧屹忽然开口。
“啊?”
“一个不够吗?”
关鹤谣转头,撞进他幽深的眸子。
“你想要……能想起现世的萧屹吗?”他问。
“真可爱。”
关鹤谣忍俊不禁抱住他,面颊轻柔地蹭着他,“你又在自己吃自己醋啦?”
非常缓慢,而且几无规律,但是萧屹关于现世的记忆确实在一点点恢复。
就像是覆在他意识的千万层薄纱,正被层层揭去。
吃着炸鸡可能想起了几家著名连锁快餐餐厅品牌,看着造船图忽然想起来潜艇……总之好像遇到合适的刺激,就能想起对应的事物。
可就像失忆的人也能分得清哪个是苹果、哪个是香蕉,也会操作常用的电器……
也就是,他只保留了这些常识性记忆。
关于自己的身份生平,他一概想不起。
而他一方面觉得能想起现世的萧屹更好,一定能更理解关鹤谣;一方面却担心想起现世的萧屹不再是自己,不再得她喜欢。
关鹤谣觉得这种矛盾的心情,也在无意压制他的记忆恢复。
可是,关鹤谣其实真的不在意他是否恢复记忆。
“之所以想要许许多多的你,是因为我知道——每一个你,都会爱我。”
十指相扣,关鹤谣吻住他。
“而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会爱你。”
被萧屹抱在膝上肆意欺负,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时候,她却觉得,还是响应国家从前的政策——只要一个好。
生生世世,只要他一个。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