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温怀钰跟林灵交代完, 才走进病房,看到罪魁祸首坐在床上,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今天腿还疼吗?”
纪以柔拿着剧本挡着脸:“不疼了。”
明显是一副不愿意交谈的态度。
温怀钰碰了个无形的软钉子, 倒也不生气, 在旁边坐下来,给桔子剥皮, 剥好了放在一旁, 柑橘的甜香味炸开, 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几分。
两个人没有话,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摇,时光也静下来。
温怀钰有些出神,想到家里那棵香樟树,想到她在树下站着,阳光和清风从指尖掠过去,那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现在……现在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可她不敢肆意靠近她。
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玻璃, 看不到,却感受的到,她只敢隔着玻璃看这个人, 并不敢伸出手, 更无从探知她的情绪。
昨晚……昨晚是她走火入魔, 意念作祟,可现在冷静下来,被踢了一脚的脸上还隐隐作痛着, 她好像终于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于是又变得谨慎而心。
“柔姐, 温总,我回来啦。给,温总您要的蛋。”
林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怀钰了一声谢谢,将鸡蛋接了过来,心的将壳剥掉了,又嫩又弹,在脸上轻轻滚了一下,疼的她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纪以柔原来坐在床上喝粥,听到她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碰到她目光,却有点心虚般的收了回来。
温怀钰从她眼眸里读到了一丝逃逸的关切,眼眸一弯,冲她一笑。
林灵买完早餐,就开始研究午餐吃什么了,姑娘念念叨叨的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果盘里的桔子已经被吃掉了,温怀钰又剥了个桔子放上去,塑料袋里就只剩下两只大大的水蜜桃,纪以柔也不吃,她干脆拿走,清个地方出来放杯子。
谁知道她一提起塑料袋,纪以柔也伸出手,一把抱住,抬起头,脆生生的问她:“你抢我桃子干嘛?”
温怀钰怔了一下,被她逗笑了:“你不是不吃吗?”
“……没有。”
“昨天削的那个你都没吃,最后扔掉了,多浪费啊。给我吧。”
“不行。这是我的。”
纪以柔抱着桃子不放手,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固执的较真。
温怀钰逗了她一下,与她双目相对,目光里都是戏谑的笑意,烫的纪以柔心一虚,将手松开了。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声,声线也放的柔和了:“都是你的,我去拿水洗洗,逗你的呢。”
纪以柔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种淡淡的隔阂感似乎淡了不少,她喜欢看纪以柔时不时冒出来的脾气,温怀钰唇角弯起,心情也明亮了起来,往门外去。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纪以柔叫住她:“你……你的脸还疼不疼啊?”
温怀钰略一挑眉:“疼啊。你知不知道,你踢的这张脸值多少钱啊?”
纪以柔听她疼,眉心还下意识的拧了一下,听到后面一句,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抿了下唇,不再话了。
温怀钰提着个塑料袋子,心情比提了春夏限定的新品包包心情还好,将桃子洗干净了,回去病房,纪以柔靠在床上,半眯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阳光落到她脸上,一寸寸的,照的她脸颊明亮干净,光影温柔,时间凝滞。
……
纪以柔听从医嘱,在医院里待够了时间,幸好这次韧带只是轻微拉伤,休养一下也没有大问题了,就是腿上的外伤才刚刚结痂,她就要回剧组接着拍摄,让人很不放心。
温怀钰最初劝过几句,被她冷着脸拒绝掉了,后来干脆也不劝,就跟着她一起过去酒店。
纪以柔不想带上她,可助理似乎满心都想做红娘,司机才到楼下,她就叫温怀钰先下去,坐上了车。
剧组这次在酒店里订的多是套房,艺人住里间,助理住外间。林灵非常有觉悟的,一回到酒店,就把自己的行李一收:“柔姐,我家里有急事,叫我回去,我可以先走吗?”
纪以柔明明知道她不对劲,可这是林灵第一次跟她请假,过年的时候姑娘就只在家待了一天,她于心不忍,无法拒绝,于是答应。
半个时后,林灵迅速撤离。
纪以柔淡淡问:“是你叫她走的?”
温怀钰正站在窗前插花,将那束满天星撤掉了,换了一束素白的茉莉,姿态优雅大方:“没有。我没多跟她一句话。”
她却不解释,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她不话,纪以柔也不问,谁也没进一步,却又似乎不愿意后退。
温怀钰将花插好了,恰好一个电话进来,她站在窗边接了,低声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对纪以柔:“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不要乱跑。”
纪以柔专心看着剧本,似是而非的抿了下唇,没有出声。
温怀钰有点不放心她,可警局那边催她过去,她又轻声了几句,罕见的好脾气。
温铭没有死,车子撞上电线杆那一瞬,弹出的安全气囊救了他的命,只受了不轻不重的一点伤。
他在外逃逸半年,早就没有往昔温二公子的风流多情了,一双眼睛里布着细密的红血丝,目光阴鸷逼人,看到温怀钰的时候冷笑了一下:“你没死,我太遗憾了。”
温怀钰毫无怯意的跟他对视了一眼:“我怎么可能死?作恶多端的人还活着,还轮不到我。”
温铭唇角一勾,满是戾气:“你来看我笑话?看我痛哭流涕求你大发慈悲,你做梦!我就是命不好,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哪一点好,老头子偏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温治臻那个病鬼就不了,我是?”
“不,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谁都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那一次爷爷突然生病,是你换了他的药,这件事他老人家一直都知道,只是给你留了情面而已。”
温铭一震,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可能……你骗我。老东西根本就不把我当孙子,他怎么会……”
温怀钰冷冷的笑了一下:“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一点痕迹都没有吗?”
“你别骗我!”
“你已经信了。”
温铭忽然暴躁,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重重往桌上一拍:“我他妈了,你别骗我!”
温怀钰被他一吼,脾气也上来了,伸手就给他右脸一巴掌,清脆的啪的一声:“你这个狗东西,害我就算了,给爷爷换药,还差点伤到我太太,你现在还有脸凶?”
她动作极快,一旁按住温铭肩膀的两个警官也惊呆了,他们本来陪在一旁就怕嫌疑人情绪激动,有暴力行为,没想到这位年轻貌美的大姐竟然也有这么狠厉的一面,不过想起上面的招呼,他们一致沉默了。
温铭被她了一巴掌,瘫坐在椅子上:“温怀钰,你就得意吧,反正你的那些鬼话,老子一句都不信……老头子把家业传给你一个女人,都不给我……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温怀钰嗤笑一声:“为什么不会?因为你又蠢又笨,你自己心里真的不清楚吗?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温铭一怔。
温怀钰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不想再在这里白白耗费时间,对警官点一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二位。”
其中一个警官就是那天陪着她们去医院检查的女警官,顺口问了一句:“那个姑娘没事了吗?”
温怀钰冲她一笑,还没来得及回话,温铭已经在旁边冷笑一声:“怎么,还没死?”
温怀钰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了,前一秒还笑容温和,下一瞬,她的眉眼里凝着冷意,猝然转身,一脚就将温铭坐的椅子踢翻了,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后颈,往地上重重一摔,眼底通红:“你他妈再给我一遍!”
变故来的太快,不止温铭没反应过来,连两位警官都过了几秒才去拦,可她不为所动,抓住他脑袋,毫无感情的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她声音冷的像淬了冰:“温铭,这边的话,是劝你早死。”
温铭被她砸的脸颊血肉模糊,不出话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来自这个平日多笑,虽然脾气不好,却从未跟他撕破脸的妹妹。
温怀钰已经松开手,站了起来,垂着眸子,姿态优雅的牵了牵裙角,冲两位惊呆的警官笑了笑:“谢谢,我先走了。”
“……”
这位温大姐,可真是个狠人啊。
温怀钰出来一趟,耽误了几个时才回去,纪以柔已经不在酒店了,随手拦了个人问,才知道剧组开工了。
就知道她不会听话!
……
纪以柔在房间看完剧本,下床走了几圈,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等导演叫人过来问能不能开工了,她犹豫了一下,了声好。
今天的戏是在校园里拍的,女二和男主是青梅竹马,从到大都在一个班上读书,男主对女二也有几分照顾的意思,大概是把她当妹妹看吧,可是女二因为男主的温柔,却不可自控的喜欢他,暗恋了很多年,现在才终于鼓起勇气,约男主一起回高中学校散步,准备告白。
七月,日光灼人,热浪阵阵。
纪以柔穿着一件白色高腰的裙子,跟男主走在路边的树荫下,两个人着话,女孩子时不时抿唇,偷偷笑一下,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情意。
温怀钰在旁边看着,坐在遮阳棚下,好看的眉微微锁着,汗珠顺着额头滚下,她不为所动,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只时不时的摇几下,旁边的人倒着急的很:“温总,您要不要进去……那边有空调的。”
“不必,这里就挺好,也不用晒太阳,演员拍戏,走在路边更热。”
“……是,您得对……”
副导战战兢兢的,不敢再劝了,等到拍摄间隙,拉过导演话:“要不今天就停一天?那尊大佛一直等在那里,这可……可不是事啊。”
“要不把女二的戏往后压压,后面几场都是男女主的对手戏,给纪放个假吧。”
“去问问温大姐的意思吧,不要自作主张。”
两个人商量了很久,犹豫着走了过去,温大姐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旁边放着个果篮,里面有香蕉火龙果水蜜桃,看起来……这位还真的只是来探班的。
“温总,这是我们顾导。”
温怀钰站起来,大方的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温怀钰,久闻大名。”
导演跟她握了握手,还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跟这位搭上关系,之前纪以柔进组之前他也听过,两位已经离婚了,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您这是……”
“哦,她受了点伤,我不放心,来看看她。”
温怀钰没提纪以柔的名字,可大家都是人精,一下子就知道她的是谁,导演和副导对视一眼,觉得那提议也没必要问了,先给纪放一周的假好了!
一场拍摄结束,时间比往常要早得多,旁边的男艺人开玩笑:“今天太奇怪了,导演几乎都没怎么喊停。也没要求重新过戏,好像是很着急。”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她心里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原因,还能是为什么呢……分明是那个人。
她的腿有点隐隐作痛,分明知道温怀钰是为了她好,可是看到她明丽肆意的神情,她却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情绪,走到阴凉处,拿起一瓶矿泉水,刚喝一口,一个保温杯递了过来:“少喝冷水。”
纪以柔没接,冷着声:“你回去吧。”
温怀钰将洗干净的水果推过去:“你拍你的,不用管我。”
纪以柔深吸一口气,不懂她到底明不明白,她在这里,整个剧组显然都无法再工作下去。她的猜想很快就成了真的,导演让人叫她,她走过去,导演笑的慈眉善眼:“纪啊,你这几天辛苦了,接下来几天没有你的戏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再来。”
“顾导,就是一点伤,不用……”
“哎,腿都受伤了,怎么能伤呢!姑娘别犯傻,别人都想休息还想不到呢,去吧去吧。”
导演笑的温和,态度却很坚定,纪以柔心里明镜似的,也不跟导演纠缠,走回去,冷冷的看了温怀钰一眼:“你不走,我走就是了。“
温怀钰一怔,将手上的扇子扔了,立刻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不是!”
“那为什么,是导演给你穿鞋了?”
“没有。”
“那……”
纪以柔忽然站住,温怀钰差点撞上她,忙向后跳了几步:“你心点,你的腿还没好呢。”
“温怀钰,你就是故意的,”纪以柔顿了顿,想什么又忍住了,转过身往前走,边走边电话,也不知道在跟谁话。
温怀钰被她莫名其妙了一句,倒也没脾气,站在原地摸了摸耳朵,又追了上去。
纪以柔回了酒店,拉过行李箱,开始收行李,温怀钰愣了一下:“你要去哪?”
“回家。”
“你拍完了啊?”
“……”
纪以柔不话,将衣服一件一件都收拾好,心里却始终闷着一口气——这个人永远都这样,做任何决定,都不会问她的意思,就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温怀钰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出去站在走廊窗户前吹风,她回家了……那还能送她回去,等她到家了,她就应该走了。
她调整好情绪,进房间问纪以柔:“要坐飞机还是高铁,我来订票。”
纪以柔正将箱子拉链拉上:“不用了,家里有人来接。”
温怀钰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电话让酒店送餐上来,自己却先出去了。
纪以柔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在房间里看剧本,很晚才听到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大概是温怀钰回来了。
她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大概是累了,很快睡着,进入了梦境,梦里是她刚到国外的那一天,深夜水管爆炸,满屋子都是水,她拿着抹布,跪在地板上,一寸一寸的将水擦干,天光幽蓝,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等着天亮起来。
她很快惊醒,像是为了某种印证一般,将被子一掀,跳下床,赤着脚往外跑,将门一拉开,外间还有灯亮着,台灯下,温怀钰捧着电脑,神情专注,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怎么了?”
“你刚去哪里了?”
“有点事要处理,电脑没电了,买了充电器。这么晚了,”她指了指时钟,时针指向凌两点,“你怎么还没睡?”
“渴了,起来喝水。”
纪以柔抿了下唇,平静的出理由,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仰起头喝完了,又平静的往回走,没走几步,站住了:“你为什么也没睡?”
温怀钰怔了一下,很诚实的:“睡不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点失眠的毛病,不过也没影响白天的工作,她对睡眠一向需求不大,少睡一点也没感觉。
纪以柔没再话了,走进里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温怀钰下楼买好早饭,再上来,纪以柔刚刚推着行李箱出来,神色淡淡的:“我要回家了。”
“吃完早饭再走。我送你回家,”她顿了一下,“我就走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安静的吃早饭,中间电话响起两次,她接听了,跟对方确认地址。
温怀钰在想会是谁来接她,纪爷爷岁数大了,应该不会,可能是叶舒华过来,那她……她忽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暗自紧张了很久,也没有问纪以柔,今天会是谁过来。
酒店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司机开门,过来帮忙提箱子,车旁站着的青年,他穿着深蓝色的短袖衬衫,气质清越沉静,笑意温和,他走过去,拍了拍纪以柔发顶:“柔,我来接你回家。”
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将那个人揽入怀里的,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她一步步往别人走去。
原来,纪家安排来接纪以柔的人,是那个青梅竹马的赵哥哥。
那她……真的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