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一) 不欠他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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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安世再醒过来的时候, 他躺在一个客栈的房间里,周围并没有人, 他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腿上全都被白布缠上用木板固定了起来。

    他想话,却不出一个字来,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一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努力的想动一动,但奈何身上被绑的实在是扎实, 他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头也是疼的厉害。

    “姐, 他应该醒了。”

    屋外传来话的声音,然后屋子门被推开,两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华贵一些, 再联想另一人的称呼,两人应该是主仆关系。

    被称作姐的女子见他醒了,一双眼睛微微的睁大了一些,似乎是有些惊讶, 然后对另一人吩咐道:“彩云, 你去把大夫请过来给他瞧瞧。”

    被唤作彩云的女子似乎是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两人, 犹豫了一下才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 安世不能话, 却觉得用眼神告诉她拿出自己身上的信件也有些难。

    那女子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端了板凳坐到他的身边, 语气里带着愧疚的道:“真是不好意思,昨天夜里我家马车行的太急了一些,不心撞到你了。”

    “你是想话吗?”女子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 见他皱眉,只笑着道:“你瞧着年纪就要比我,我就像你姐姐一样,这有什么关系呢?”

    提起姐姐,安世努力的张开嘴,焦急的想些什么,却只能带出几个不连贯的字符,“信……信……”

    “你什么信?”女子有些疑惑,又问道:“你是指要去送信吗?”

    “你昨天夜里受了伤,伤口发炎,然后从今天早上开始发热,一直到现在才降下来一些,你还要歇两天才能话了估计。”

    “我叫唐渺,是跟着我爹从锦南来的,路过此地要去京里,”唐渺试着摸了一下他的袖里和腰间,“信放在哪里?”

    唐渺思考了一下,又摸了一下他的胸膛前,果然摸到了信件的轮廓,“那我就帮你拿出来啦?”

    此人估计是个话多的,一边瞅着安世有些黑下来的脸,一边又笑着道:“我就是你姐姐啦,你就是个孩子,这有什么害羞的。”

    “你长得真好看,我觉得有些像一个人,但是我忘了是谁,”唐渺把那有些皱的不成样子的信件拿出来,又道:“等我想起来了一定告诉你,你这信是要去给谁,你需要我帮你去给吗?”

    “哦,你现在这样估计也给不了。”

    唐渺拿着信件有些发愁,她戳了戳安世的肩膀,问道:“你这信件是要送去哪里?还有什么要的吗?”

    “嗯……其实若是你不急的话可以等两天,等你能话了再去也一样。”

    安世不了话,他也能不告诉唐渺,信是要送去县令那里,要让县令去李家村救阿姐出来。

    他没有办法,也不能动弹,就像一根木头一样,除了能眨眼睛和活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唐渺也很无奈,“你安心养病就好了,估计等到后日就能讲话了,你烧得太厉害,差点人都要没了。”

    留着山羊胡的大夫走进来,检查了一番后又留下了几副药,只要再修养几日。

    可是时间等不了太久,一连两日,安世每次都把苦到发黑的药喝的一干二净,看的唐渺频频皱眉。

    一直到安世能够断断续续的出一句话之后,唐渺才知道,自己夜间行车究竟是耽误了多大的一件事。

    “去、去找县令,到李家村……村子最东边那户,救我阿姐……”

    安世抓着她的手臂,语气里带着恳求,“求你了……”

    今天已经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

    唐渺呆愣了一瞬,然后拿起放在枕头边的信件就冲出了门,“你等着,我现在就去。”

    ——

    王员外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似笑非笑的望着几人,“该走了吧?”

    他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安世还没有回来,安梨红着眼质问他,语气颤抖的不成样子,“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你弟弟?”王员外扫视了一圈,然后若有所思的回答道:“你觉得呢?”

    他缓缓站起身来,语气里带着不屑,“自然是丢下山崖,喂野狗了。”

    “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你应该也知道,就算我把你弟弟给剁成了肉沫,也没有人敢一个不字。”

    话落的那一瞬间,安梨脑袋顿时空白一片,她停止了所有的思考,她只愣愣的看着王员外带来的人在厨房点燃了火,看火焰迅速地弥漫了叶家的房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很痛,但是她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

    一直等到叶弟叶妹还有她,一起被塞进了王员外带来的马车里,她远远地望着叶家上空升起的火舌,她才忍不住瘫软下来。

    柿子没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安梨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柿子对她过的话。

    无论柿子多大的年纪,在他的心里,阿姐就是唯一的最亲的人。

    “阿姐,等柿子长大了,柿子就赚好多好多的钱养阿姐,那样阿姐就不用再吃苦了。”

    “阿姐,柿子总是很害怕万一阿姐不在了怎么办,那柿子也活不下去了。”

    “没关系,反正阿姐在哪里柿子就在哪里好了。”

    “阿姐……”

    安梨的身子蜷缩起来,她的心痛的好像就要破出胸膛,将她撕扯的鲜血淋漓。

    她想告诉自己,王员外是骗她的,但是她做不到。

    为什么,送信会去了三天都没有回来……

    她呜咽着,头一次的,她心里生出了恨意来。

    她恨叶弥心,为什么要把柿子接过来,为什么要那么快就离开。

    她恨自己不能认清现实,心里还怀着所谓的期待,让柿子去冒这个险……

    为什么她就要该死的为叶弥心守着自己的身子,守着这个所谓的家……

    叶弟抿着唇,他拉着叶妹不要让她靠近安梨。

    他知道,嫂嫂太难过了。

    比失去他和妹要难过。

    他看着哭到几乎要昏厥的安梨,心中愧疚不已。

    是他让嫂嫂的弟弟出去的,是他害的嫂嫂没有亲人了。

    安梨服下了活血的药,又用了冷水泡澡,此时她就像是一朵褪了颜色的花,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

    王员外手下的人狞笑着将三人丢进了一个房间,然后落下了锁。

    在他们眼里,似乎几人的痛楚就是他们难得的乐趣一般。

    叶弟和叶妹几乎手足无措的守着安梨,他们害怕。

    安梨闭着眼睛无声的流泪,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柿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从一个抱在襁褓里的孩子,到一个的少年郎,安梨每一天都陪着他。

    从话到走路,再到的孩子喊出第一声阿姐。

    从娘亲去世,二人在坟前用偷来的半块饼子祭奠母亲,再到柿子长大一点,要保护阿姐。

    他,阿姐是他最重要的人。

    安梨她恨自己,她再没有一个心里只装着他的阿姐的柿子了。

    等到了天黑一些的时候,安梨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干。

    她望着房间的门,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是她已经要不在乎了,无所谓了。

    安梨站起身来,她对叶弟了一句话,“你带着妹妹好好活下去。”

    “嫂嫂已经不想等了……”

    这段时间她筑起来的心理围墙已经全部坍塌,她觉得,让她活着还不如死了更好。

    她想过陪叶弥心一直到老,但是柿子却是她看着出生,亲手带大的。

    她想过失去叶弥心的生活,但是她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和自己相依为命长大的弟弟。

    她在叶弥心身边会害怕,会担心,但是只有和柿子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安心的。

    因为柿子,他只有阿姐了。

    娘亲,柿子没有娘亲了,他以后就只有阿姐。

    叶弟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安梨将自己手上叶家老太太留下来的金镯子塞进叶妹的衣裳里,然后将哭着的孩子推开。

    “告诉你哥哥,我不欠他什么了。”

    叶弥心前世救她几乎要丢了性命,柿子还给他了。

    安梨踉跄的站起身来,她仿佛失去了灵魂,“我已经不欠他了……”

    她捡起桌上的银簪,然后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她好想哭,她很难过,她几乎感受不到痛楚。

    她的心已经碎了。

    她想过的许多许多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她不会再对任何事情抱有任何的期待,也不会再觉得害怕,不会想着为了谁而去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梨的意识开始溃散,就像是走马观灯一样,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好多好多的事。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安梨感受到了自己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然后便是钻心的痛楚。

    她看见叶弟拼命的敲着门板,看见叶妹颤抖的按住她血流不止的伤口。

    但是她真的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