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十三) 雪化在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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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来宝的每一声都无比清晰的回响着。

    叶弥心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他哑声对身侧的守卫道:“去找……”

    他的眼前一花,几乎要昏倒。

    他心心念念的人, 无数次夜里梦见的家……

    守卫分成两队,一队在吴来宝的带领下去了王员外处,一队留下来保护叶弥心。

    叶老姑奶哭着跟着去了王员外处,什么也要帮着找到几人。

    她害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见到安梨了,还能劝劝, 能帮着遮一遮。

    人群就像是一道铁的围墙,围的密不透风,让人窒息。

    他们神色各异,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写满了一篇故事一般。

    “叶大哥!叶大哥!”

    李明德有些疯癫的跑过来,一边哭一边笑,他抱着一个烧成黑炭的木盒子, 跑起来不方便,姿势怪异,期间还摔了一跤。

    “叶大哥……”李明德心的将盒子递给叶弥心,他哭道:“是我的错, 我没有守好嫂子他们……”

    他跪在地上, 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脸颊, 涕泗横流, “你死我吧呜呜……我没脸见你……”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盒子, ”李明德的手指上满是血痂, 他颤抖的抓住叶弥心的衣摆, “叶大哥,我什么都找不到了,我每天都去挖, 我、我……”

    他又哭了起来,紧紧的抱住叶弥心的腿,像是在忏悔。

    叶弥心的手几乎要拿不稳木盒,在盒子开的一瞬间,他的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里面是安梨给他纳的千层底还有做的孩子的虎头帽和虎头鞋……

    安梨过,要多做些孩子的衣裳,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她,要多纳几层鞋底,那他穿起来才不会觉得冻脚……

    他的喉咙里发出几声呜咽,他的心脏就像是被攥住了一般。

    叶弥心捂住眼眶,将眼角的湿润抹去,“去找人。”

    ——

    王员外被吓得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他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我真的错了!我没碰她啊!”

    “我哪有胆子害人性命呀官老爷,”他在地上爬行着想去碰叶弥心的脚,“要是我早知道她是您的妻子,那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对她起什么心思啊!”

    叶弥心抽出守卫的剑,抵在他的颈脖上,稍一用力,便有浓稠的血淌了出来,“他们人呢……”

    先一步过来的人已经将王员外府上上下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几人的身影。

    “我我,”王员外浑身一抖,就尿了出来,他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的出了几人的下落,“我那日刚把她丢到房里,没过多久,就听见……”

    “就听见……”

    他不敢再下去,叶弥心将剑刺进了他的肩膀,寒声问道,“听见什么?”

    每落下一个字,剑就更刺深一分。

    王员外面目扭曲的道:“就听见有人她自杀了。”

    叶弥心再拿不稳手中的剑,他被侍卫扶到了椅子上坐着,他捂住自己的脸颊,肩膀颤抖着泣不成声。

    叶老姑奶扑倒王员外的身上,发疯了似的撕着他,“孩子呢!还有两个孩子呢!”

    李明德掐住王员外的脖子,质问他,“我嫂子呢,你把我嫂子的尸体葬在哪里了……”

    尸体二字就像一把刺刀一样的刺进了叶弥心的心脏。

    王员外的面色已经成了猪肝色,艰难的挤出三个字来,“乱葬岗……”

    叶老姑奶连忙问道:“孩子在哪儿!”

    “乱、乱葬岗……”

    最后一个字落下,王员外便没有了气息。

    他死了。

    王家众人或是惊惶或是欣喜,唯独没有一个人难过。

    叶姑奶颓废的瘫坐在地上,两个孩子都丢在了乱葬岗,那还能有活路吗……

    李明的愣愣的望着王员外丑陋不堪的尸体,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他的话,乱葬岗。

    镇里有一个乱葬岗,那里的逝者用草席包裹着或者露天曝晒,他们就像是世上再无人问津的灰尘,没有人在意。

    只剩下饿疯了的野狗在那儿寻找。

    ——

    就像疯了一样,叶弥心在乱葬岗找了半个多月,不仅没有找到安梨的尸体,也在周围寻不到两个孩子的行踪。

    但是,从始至终王员外都没有提过安世的下落。

    李明德见他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心中难受,但他却不能开口劝什么,毕竟叶大哥失去了亲人。

    许多次午夜梦回时叶弥心都能梦见安梨在对他笑,梦见弟妹喊他哥哥。

    梦见安梨怪他,怪他走了那么久不知道回家看一看……

    他抱着木盒子痛苦的蜷缩在房间的角落,从来没沾过酒的人开始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叶弥心抱着坛子猛呛一口,从乱葬岗回来的人还是汇报着和许多日前一样的消息。

    结果都是没有。

    他踉跄的想要去乱葬岗,他每天都是这样,每次都要去找一找,然后又失魂落魄的回来。

    叶老姑奶这些天一直陪着他,她心里虽然心疼安梨,她更加痛心两个孩子的下落。

    她想,或许给叶弥心重新再娶一个媳妇,等他们成了家有了孩子,这段痛苦就能忘掉。

    她没有开口,只是有这个想法,毕竟现在的叶弥心不同于往日,不是什么女子都能攀的上,自己也不能做主些什么。

    李明德也没有再回家,他对那个村子已经凉透了心。

    他不是不孝顺,只是他若是待在那里,便能一次又一次的忆起来,他们做的事情。

    他害怕。

    他拿着叶弥心守卫队长给的银子又回去了一次,家里人都很沉默,他们没有怪他,也没有多什么。

    直到他拿出那些银子,村长夫人望着五十两的银票,又望了他许久,才哭着出一句话来,“儿啊,你是对的。”

    她是指哪些事情对,李明德不愿意去想,或许是跟着叶弥心走是对的,又或许是,他当时疯魔的要护着安梨是对的。

    村长一直没有答话,他抽着旱烟,像是老了许多岁。

    李明德走出村子,一路上见了村里人或惊或惧的面容,他只觉得内心已经麻木。

    他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只是他已经本能的想要去逃避。

    叶弥心将虎头帽心的抱在胸前,他已经许多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没有睡过一次觉。

    他坐在屋子的角落,就像是一个落魄又无家可归的酒鬼。

    听,安梨是将那银簪刺进了心脏。

    每每想起来,叶弥心都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痛楚,那钻心的疼痛一次又一次的上演着反复着。

    他几乎每日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泪洗面,以酒精来麻痹自己。

    除了乱葬岗和屋子的角落,他没有再挪开一步。

    李明德站在县令府门口,县令与他着一些事,“我接到过一个姑娘的信,是要去李家村救人。”

    县令面色沉重,“但是我赶去的时候屋子已经成了灰烬,村里人没有多一句话,我什么都不能查到。”

    “那个姑娘后来也不见了踪影。”

    县令哀叹一声,“是我管辖不力,竟然不知道下边会出现这种事情,不过还请不要太过忧心,叶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李明德点头,他的目光扫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李翠莺。

    李翠莺的肚子已经有些显现出来了,不是肚子太大,而是她太瘦了一些,她穿着破旧的几乎御不了寒的衣裳,面上许多淤青。

    李明德见她朝自己走来,下意识的转头。

    “二哥,”李翠莺见他如此,眼眶一酸,“二哥你何必如此……”

    她早已经知晓了自己的错,不然她此次也不会过来。

    “你来做什么?”李明德闷闷开口,他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他知道,李翠莺如今这样也怪他,是他把孙怀成了那样,也是他把事情闹大……

    他的心里觉得对不起这个妹妹,尽管这一切多是由李翠莺自作自受。

    或许真的是这些日子经历了许多,李翠莺抹了把眼泪收下了李明德递过来的银子,然后道:“我来是听了村里的一些事情……”

    她有些慌乱的看了眼四周,然后低声道:“听城西有个寡妇,和弟弟一起生活,还带着两个孩子……”

    李明德心中一震,听得她继续道:“我前些日子背着公家偷偷去看过几次,我看见那个孩觉得很熟悉,但是隔得有些远,我也不确定……”

    无论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是对此时的叶弥心来,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手忙脚乱的从地上起来,酒瓶被碰碎沾湿了他半身的衣裳。

    李明德连忙拉住他,望着他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叶大哥,你这样去嫂子会难过的。”

    “把身上的酒味洗洗,换身衣裳再去见嫂子和两个孩子吧。”

    以极快的速度,叶弥心洗漱完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在路上他一直问着,他这样怎么样,会不会被看出来什么。

    李明德回答着他,心里暗暗祈祷,那个人就是嫂子。

    城西九巷的最后面一户人家院门微敞着。

    数十个人都沉默的站在巷口。

    叶弥心每走一步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乱撞着。

    终于,透过院门的缝隙,他看见了屋檐下抱着暖炉盹的女子。

    他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扶住门框,任凭眼泪流下来,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站直身子。

    他不敢惊扰了里面的人。

    他透过门缝贪婪的看着,他害怕这一切是梦。

    但是就算是梦,他也想多看一会儿。

    今年的冬天不冷,所有的雪都化在了他的心里。

    化在了梦中人的面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