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五) 我好像记得之……
唐渺也算是就在京中长大的孩子了, 凡是在朝中任职久了一些的官员她都面熟,可如今她想着那日莫名的熟悉感来心里越发琢磨不透。
那人她早些时候就见过, 是新调过来了,在去年就见过几次,但为何偏偏那次她觉得熟悉的不得了,却偏偏想不出来个什么。
是熟悉,却又不算太有记忆。
看那日的牌面,估计应该是那户人家里的老太太进宫去封浩命, 四品的詹事,在京中也不算太有门面。
唐渺琢磨不透,心中便更加难耐, 于是踱着步子就到了程府。
程府的门面不算大,与京中寻常官员府邸无二,也比不得将军府气派, 牌匾是蓝色的底,看上去还很新,毕竟是去年新调过来,在京里没多少底蕴。
唐渺在程府门口站了一会儿, 觉得贸然拜访好像也不好, 毕竟两家平日里没什么交情, 这突然上门只怕会让人生疑。
左右思来想去, 她便皱着脸回府了。
究竟是像谁呢?
程府。
程府老夫人近来又梦寐了, 总是睡不个安稳, 夜里迷迷糊糊的起身时便感觉到了心中抽痛的厉害, 一摸枕头上边又早已经泪湿。
程老夫人今年六十五了,膝下有两个孩子,长子是如今的四品詹事, 据还有个女儿远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如何模样。
或许是老人想念女儿的紧,便总是觉得难过。
“我又梦到玉儿了……”程老夫人叹了口气,拿帕子沾了一下眼角,“我梦见她想念娘亲了。”
程詹事今年四十有七,是程老夫人的头一个孩子,而程姐,如今算来也不过三十有五,是老来女,是程老夫人与已故去的程老太爷的心头肉。
“玉儿她……”
有些事提不得,不得,程老夫人一想起来就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她望着儿子,又像是再看自己早已远走近二十年的女儿,泪流不止。
程詹事跪在座下,他想抚慰母亲,却又记起此事已经不知多少个年月了,这就是他与母亲心中的一根刺,每每念及,便是鲜血淋漓。
或许真是有母子连心这一法,在程玉刚走的那几年,程老夫人尚且可以睡个安稳觉,安慰自己女儿过的起码幸福,可是日子越往后,她就越发的食不知味、寝食难安起来。
再到后来,便是夜夜梦寐。
“时儿,”程老夫人又问起了那个问题,“当真就找不到你妹妹了吗……”
程时垂下头,低声答道:“没有……”
此去二十年,毫无踪迹。
——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暖和,安梨也逐渐的多了些精神头,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酸的吃多了的缘故,她现在看见酸的都想吐。
日日清汤寡水两片菜叶,又是让叶弥心头疼的时候。
今日他方下朝,还未进家门口,便见唐渺轻车熟路的进了叶府,然后拐弯去找自家娘子,他额上青筋一跳,索性去了书房。
也不知这人怎么回事,哪有天天霸占着别人家夫人的道理。
“安梨!”
唐渺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再凑近乎叫两句阿姐,气喘吁吁地往安梨面上瞧了又瞧,然后一拍手,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你这是怎么了?”安梨就连春困都被吓没了,睁着美眸看她。
“我、我……”唐渺蹲下身赶紧的喘了两口气,揩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道:“我就、就你像谁……”
“哎呀,”她索性坐到了地上,只觉得自己累得不轻,“你不就和那个程府的老太太长得那么像吗!”
“诶也不对,”她思索了一下,“也不是多像,反正看着就是像就对了。”
她这通话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安梨没听太懂,“什么像不像的,你什么时候过我像谁?”
唐渺反应过来,“哦,那是我对那个家伙的,对你弟弟的。”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跟我来就对了!”
路上还有些冰溜子,唐渺心粗,拉着安梨就往外跑,也不能向叶弥心一般细心,不知道替人加个斗篷。
安梨被拉的一个趔趄,连忙喊杏叶,“杏叶,给我那个披风!”
开玩笑,屋里可是有暖炉呢,她就这么跑出去,不得被冻坏啊。
“哎呀真是娇气。”唐渺停下步子将她扶稳,嘀咕道:“就和那臭鸟一样。”
她现在日日往叶府跑,如今与安世最亲近的一回还是上次她夜间行路将他撞晕的那次。
都怪那只臭鸟!
唐渺心中郁闷不已,也不知那鸟怎么回事,每次她一进安世的院子便开始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又不是要炖鸟汤,真真是烦人。
“咱们究竟是要去哪儿啊?”安梨的脸上吹的红扑扑的,又紧了紧披风问道:“咱们要走多远呀,外面太冷了。”
唐渺瞅了她一眼,看她里三层外三层的样子,又看她这风稍稍一掠就能红脸的模样,不禁叹道:“我方才还在想安世将他的鸟养的娇气,现在看来还是你最娇气。”
安梨的身量要比唐渺矮上一些,就这么走在她的身边竟然都生出一丝娇花的感觉来,唐渺咽了口口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真滑溜。
又是羡慕叶弥心的一天。
等到二人到程府的时候,两人望着彼此面面相觑。
唐渺咳了两声,“我实在是好奇,咱们就进去看一眼。”
“所以我们怎么进去?”
“那……”唐渺搓了搓脸,然后跑到程府那儿敲门,“我还是有些牌面的。”
门开了一条缝,她典着一张脸上前道:“我是唐将军府的姐,你应该认识我吧,我想去拜会一下你们府上的老夫人。”
家丁有些狐疑的上下量她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不认识。”便又将门合上了。
这年节到了,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又多了起来,家丁缩缩脖子继续站岗,末了又了个哈欠,马上就要换岗了,好累。
安梨踮脚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渺一咬牙,又敲门道:“你把管家喊出来,我就不信管家也不认识我。”
不管怎么,好歹她也是一品武员家的女儿,这管家到底还是晓得有她这么一个人的。
安梨站在路边,抬起头望了望程府,又转头看了看两人来的方向,有些想回家。
她俏生生的站在路边,十分的引人注目。
唐渺‘啧’了一下,两步上前又把安梨给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缩到程府的屋檐下,有些可怜。
管事最后出来,看了看二人,尽管认出了唐渺,但心底疑惑,为什么不找家里的少爷,也不找夫人,偏偏要去找老太太。
但是又碍于两家品级之间的差别,通报一声后便将人迎了进去。
程府没有姐,程詹事膝下只有两个男丁,据昔年也有过一个女儿,只可惜没养大,生下来没多久后就发病去了。
程夫人是先过来的,她不敢懈怠,问了缘由之后便将二人往老夫人的院子里引,一边笑道:“我瞧这姑娘还的确是有些和母亲相像,府上没有姑娘家,你们二位能过来,想来老太太心里也是高兴的。”
程夫人倒是不难过,反正早逝的那个女儿不是她肚里出来的,她生了两个男娃,主母的椅子坐的稳稳当当。
“姑娘你瞧着好生漂亮,”程夫人有心想探一下,试探着问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姐啊。”
唐渺随口本来想答出来,又想到如今叶家的局势,便转移话题道:“老夫人不知今年高寿,我瞧着身子倒是硬朗,想来还是程夫人你细心照顾的好。”
到底还是奉承话好听,程夫人便没有再问。
程老夫人的院子安静又雅致,院里有个老嬷嬷,年纪和程夫人差不多大。
老嬷嬷看见二人时就连手里的活都忘记做了,愣愣的望着安梨不出话来,“姐?”
程夫人未察觉出异常,将二人送到后便离开了,只遣了人送些糕点茶水过来。
老嬷嬷几乎热泪盈眶,她想上前仔细看看,却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只匆忙的抹了一把眼泪后便回屋去唤老太太。
她心里知晓,安梨不是她家姐,但是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就看到了十几岁的姐俏生生的站在她面前一般。
二人进了外厅,安梨捧了一杯热茶,心里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有些不安宁,只能安慰自己是那老嬷嬷反应太过奇怪了的缘故。
也不知这唐渺哪来这么大的好奇心,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不过是两人长得相似了一些,何必来大费周章呢。
内厅传来有些杂乱的声音,拐杖的声音每近一分,安梨就不由自主的往椅子上缩一分。
终于,程老夫人出来了。
她望着面前的人久久的不能回神,末了才像是从心底发出一声呜咽来,“玉儿啊!”
泪水顺着程老夫人的两颊不断的淌下,花甲之年的老人,步履蹒跚,哭的像是一个孩童,“娘的玉儿啊!”
纵使安梨,也不由得红了眼。
程老夫人哆嗦着手,满脸泪水的想要抚摸一下眼前人,布满皱纹的手迟迟不敢落下。
“这是梦吗……玉儿……”
安梨红着眼没有答话,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程老夫人费力的,往前又走了一步,哽咽着在眼前人的面上看了又看,等到安梨眼泪蓄满眼眶之时,才将自己的玉儿心翼翼的搂进怀中。
“娘好想你啊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