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 58 章 天之骄子不能谈恋爱……
中午, 范丽霞来找北,两人出了寝室楼往学校西门走,却见张娇独自等在那里。
“怎么就你自己?卫川和赵临呢?”北把手上的遮阳伞往张娇头上挪过去。
“赵临哥临时有点事, 卫川哥在等他, 让咱们先去点菜。”
三人过了街,往东走了二三十米,进到国营饭店里。
张娇和范丽霞看菜单, 许北去买了几根冰棍回来,先给张娇递过一根去。
张娇一口咬掉大半根, 吐出一口浊气,舒服得直摇头,“这天儿也太热了,接下来还要军训一周,怎么活啊。”
许北给范丽霞也递一根,“军训时候要多喝糖盐水, 我给卫川哥准备了, 他那里糖和盐都有, 你去跟他蹭点。”
张娇上手摸了下许北的脸蛋, “哎呀,真会疼人儿, 川儿哥有福了。”
北掉她的爪子, “出来前我让铁菊姐帮我换了十块饭票, 你俩换了没?”
“我也换了十块。”张娇。
“我换五块。”范丽霞慢吞吞道。
“丽霞姐, 一个月五块也就能管个饱,可吃不到什么好菜。”北提醒道。
“没事,我吃得少。”
张娇心直口快,不解地问, “赵临哥每个月助学金就有十五块,他每学期还有奖学金,本科部一等的给二百,二等给一百五,三等给一百呢。我看喜报上赵临哥上学期得的是一等奖学金,这些钱平常生活根本都用不了,丽霞姐你在嘴里省什么?你别把身体亏坏了。”
范丽霞愣了下,抓着筷子的手一紧。
“他有那么多钱吗?张娇你弄错了吧,赵临发不了那么多钱,我家里每个月都得贴补他十五块呢。”
每学期发那么多钱还跟老丈人家要钱?这人真是见了苍蝇都想撕条腿,贪得无厌啊!
张娇一瞪眼珠子,想反驳,被许北扯了下衣角。
这事到底,是牙齿咬舌头纯属内部纠纷,是人两夫妻的家事,又与钱有关,点到为止即可,外人实在没办法继续深剖。
张娇只好摸摸鼻子,“哦,那,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再赵临哥总买学习资料可能花得也多。”
许北见范丽霞脸色平和了些,给她俩倒上凉茶,“我换的饭票多,自己也吃不了,丽霞姐要不咱俩做饭伴吧,正好我屋七个人,俩俩一伙的话出个单数。”
范丽霞摇摇头,显然不愿接受北的施舍,自己那屋八个人她要是出来的话又有人落单了。
北也没勉强她。
等菜快上齐时,卫川和赵临才来。
两人身高都过一米八,赵临穿着海魂衫,相对瘦弱一些,不折不扣的白面书生。
卫川则穿了件长袖白衬衫,袖子挽到肘间。
他皮肤略黑,肌肉线条明显,跟赵临两人混搭在一起,对比之下让人忍不住要馋他身子。
饭店里那几个大龄女服务员马上聚作一堆开始交头接耳。
“海魂衫那个真不错。”
“啥眼光,白衬衫那个又帅气又爷们你看不出来?一会儿我去上菜!”
“我去!”
“我去!”
上个菜要起来了,领头的大姐听见,过来压低声音吼她们,“就你们几个,长着本来无一物的脸蛋子,咋还总想四处惹尘埃?”
众女:……
大姐嗓门不大,可许北听得清楚。
就……屈才了。
北揶揄地看着卫川那张尘埃脸,他却装龙虾,招手喊服务员上了几瓶橘子水。
大姐亲自给送过来,卫川依次起开瓶盖,最先给北递过去,“明天开始军训,记得多喝水,防暑降温。”
“知道。”
“我听过了,省大没有统一作训服,要穿自己的,记得穿舒服点,最好穿长袖,热是热了点,但能避免晒伤。”
“知道。”
“你那手腕这两个月肯定养不好,记得把病历给辅导员交一份,提前告知她有些训练你是不能参加的。”
“知道。”
“食堂饭多吃点好的,我今天饭票没换呢,等晚上多换点,下周末见面给你拿些,别吃太辣的,上火。”
许北嘟着嘴,“知道。”
而后盯着他,“……妈。”
刚认识卫川时觉得他跟个哑巴似的,谁知现在会变成这样。
你瞅瞅这架势,跟她起话来就不肯与啰嗦失之交臂。
真的比王桂珍还唠叨。
卫川:……
他拿指关节敲敲桌子,“良心呢?关心你还嫌烦?”
“不敢。”北摇摇头笑了,“不烦,我就当多了个……姨妈,还……挺好的。”
被他唠叨的感觉还真有点幸福。
卫川:……
倒也不必这么迁就。
差辈了。
这边北和卫大姨妈有有笑闹得挺欢,赵临和范丽霞却很别扭,一直没怎么话。
饭后卫川掏钱结账,赵临默了半晌,后来他目前手头不宽裕,等下次再聚他请。
北和张娇互望一眼,微微摇头。
深深觉得对手头“不宽裕”这个词的释义,从前可能都是误解。
**
许北回到205寝室,刚进门就听李铁菊在跟高明媚理论。
“为啥非要拉个帘?这大热天儿你们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北抬头看,见几个床铺除了李铁菊的,都已经把床帘安上了。
高明媚半倚在床上,拿了本书在扇风,闻言伸手把床帘拉上一半给李铁菊做示范,“换衣服时候总要挡着点啊,你不能当着大家面换衣服吧。”
“大家不都是女人,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王佳佳这边气呼呼道,“大姐,你结婚生娃了不在乎,我们全没结婚呢,你没结婚时候就好意思当别人面脱衣服吗!”
北轻轻走过去坐到自己床上,喝了半杯凉好的水,拿过扇子。
李铁菊冲王佳佳笑了,“你看我,我倒把这茬忘了。那什么你们都有帘想拉就拉,我就不用拉了。”
高明媚翻了个白眼,“铁菊同志,就算你看不到我们,可是你不挡帘我们能看到你啊。”
“我不怕看。”
“这不是你怕不怕看的问题,是我们不想看到你换衣服的问题!”
高明媚觉得不通李铁菊,显然生气了,呼地把自己的床帘拉死,用脚狠狠捶了两下床铺。
床板上掉落些许细碎的灰,呛得下铺的孙丽直捂鼻子。
她鼓了半天劲,到底因为不想得罪高明媚,最后一句话没出来,拿抹布轻轻又把上面的床板擦了两遍,也拉帘进床里去午休了。
李铁菊很委屈,忍不住跟北嘀咕,“我哪知道还得拉个帘,也没准备啊,再了买这么块布还得钱呢,干啥花这冤枉钱。”
一边,一边翻出十块的饭票给她,“你换这么多能吃了吗,要贴身收好。”
北道谢后接过饭票锁到自己的柜子里,在里面掏了半天,翻出一块花布递给李铁菊,“菊姐,我多准备了一块床帘,你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等我有时间去买了,再把这块还给你。”
北也没推托,“也好,那这个你先用着,买了新的再。”
随后,她帮李铁菊把帘安好,“等到冬天这帘还能保暖,你就觉得安帘好了。”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这么我能接受,她们刚才那些话得我心里就不舒服。”
高明媚在自己床里听着,冷哼了一声,烦燥地喊了一句,“废话真多,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许北冲李铁菊吐吐舌头,回到自己铺上,拿出耳塞塞好。
睡了没多会就到一点了,学校大喇叭开始放进行曲,许北因为戴着耳塞,根本没听到。
后来被李铁菊推醒,她揉揉眼摘掉耳塞,“谢谢你啊菊姐,我睡觉太死了,以后可能得麻烦你喊我起床。”
那边王佳佳讥讽道,“是够死的,那么大呼噜声你都睡得着。”
北有点懵,“我呼噜了?”
李铁菊脸红了,“不是你,是我。”
李颖这时从上铺下来,李铁菊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你在我上铺,一定听得最清楚。”
李颖虽然不爱话,但看得出家境可以,人也有教养,反过来安慰李铁菊,“没事菊姐,过几天适应就好了,我爸就呼噜,我妈刚结婚时候也睡不着,后来听不见我爸呼噜声反而睡不着了。”
王佳佳都撅成猪拱嘴了,“就你会当好人,这事那么容易适应吗,天天睡不好怎么学习?”
“王佳佳,实在适应不了的话,你可以去跟舍务部交涉试试换寝室的。”许北开诚布公。
王佳佳一瞪眼。
跟舍务部去反应情况调换寝室?
老虎拉车谁赶哪?
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去了不是擎等着挨批吗?
王佳佳被噎得没动静了,许北给李铁菊建议道,“菊姐,你再睡觉时候侧躺,呼噜就会轻很多。”
“是这样?那晚上我试试……或者这样,晚上我晚点睡,等你们都睡了我再睡。”
目前这就算最佳方案了,屋里的人也明白,哪个屋能担保没个奇葩?
果然到了下午大家串寝聊天后,发现205就李铁菊一人睡觉有点毛病都不算啥。
有的宿舍,呼噜放屁磨牙梦话的一个不落。
睡个觉比赶集还热闹。
205那些人心里才平衡了些。
晚饭时,几人一起去饭。
王佳佳和郑燕跟在高明媚身侧往外走,跟俩贴身大太监似的。
李铁菊跟李颖一起叫上许北,就剩孙丽形单影只。
许北好心喊她一起走,她却自己晚点再去。
结果等到北她们三个完饭坐下吃上,却见到孙丽连跑带颠坐到高明媚她们一堆去了。
孙丽怕跟北一起吃得罪高明媚,经过权衡还是站了高明媚的队。
可她不像郑燕和王佳佳那样能舍下脸来好话巴结高明媚,于是就成了那三个人的老妈子,被支使着一会儿去水,一会儿去添饭。
最后那几人的饭盆都是她一个人刷的。
李颖看得直摇头,“那么爱作践自己呢,中午好几个人的饭盆都是她刷的。”
李铁菊叹了一声,“别管了,随她去吧。”
吃过饭歇了会儿,大家到了教室。
许北她们三个是踩点儿去的,一进门,原本乱成一团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过了几秒,又嗡嗡响起对许北的议论声。
“这是谁,长得这么漂亮,眼睛真大!”
“你们看她穿的裙子多好看,外头的开衫我在供销社见过类似的,可贵了。”
“长得可真白啊,看她像是市里的,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李铁菊跟在许北身边,听到这些赞美觉得自己脸都开了光,见最后还有三个座位,拉着她俩过去坐好。
一个留平头的男生主动过来搭话,问李铁菊叫什么名字。
李铁菊报上自己的,顺便又报了李颖和许北的。
“你就是许北?”平头男生叫张杨,眼珠子瞪溜圆。
北挺意外,“你认识我?”
张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你是最后一名进到咱们学校的……”
许北:……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问那句话。
张杨顿感气氛不对,连忙找补,“其实管它高考成绩多少呢,能进来就算胜利,你最后一名和本科那边的第一名,不同样戴省大的校徽?能压着线进,明你这人运气特别好。”
北深以为然。
不是谁死了都能重活一回的,也不是谁穿越了都能有个超市的。
更不是谁写不完卷子都能压线进省大的。
其实高考成绩出来后,北曾考虑过是否来年再战本科。
但仔细一思量,虽她是穿过来的能“预测未来”,却难保一切都按历史轨迹运行。
这年代的政策瞬息万变,万一来年高考制度又夭折了,她岂不是没奶的娃给活活饿死了?
况且她考大学的主要目的就是把不圆满的人生缝缝补补一番,所以两年四年专科本科,于她来讲区别不大。
李颖是个贴心的人,怕北尴尬,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们知道吧,本科那边第一名叫卫川,听京市好几所学校抢他,他都没去。”
张杨卧槽了一句,“为啥?”
“那就不清楚了。”
北没接话。
就她这高考成绩,目前为止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认识卫川。
张杨还想再点什么,北突然想起件事,问张杨,“张杨,你考了多少分啊?”
张杨登时蔫吧了,支吾半天才一狠心道,“比你多零点五分……比你高一个名次……”
那不就是全校倒数第二?
许北怔住:……
同道中人啊。
真难为他还藏着掖着地来开导自己。
张杨心虚半天,直到辅导员拿着一撂登记表进来,他才重新支愣起来。
辅导员姓马,叫马申,今年四十四岁,头秃如同半林区半沙漠,黑瘦,佝偻着身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得多,像个老头。
张杨在底下悄声,“这模样,叫什么马申,应该叫马户。”
周围顿时响起隐忍的笑声。
马申透过镜片朝这方向扫视一番,板起脸来,“笑什么,我长得有那么好笑吗?”
张杨闷头接了一句,“有……”
老头一瞪眼睛,“站起来!报名字。”
张杨吓一跳,站起来解释,“老师,我的是有趣,您真是个有趣的老师。”
老头脸色好了点,“你过来,把表格发下去。”
张杨长吁一口气,接过表格开始发。
这边马申开始训话:“今天发的表格,主要是调查一下大家的婚姻感情状况。你们考到省大来,就是天之骄子!将来是祖国最强有力的建设者!已经结婚的学校管不了,也不可能为了上个大学让你把婚离了,但是!!!”
他重重了两个字后,顿了一会儿,“但是,目前没有结婚的,坚决不允许谈恋爱,特别是校园恋爱,如果抓到,学校必定严惩!特别是咱们专科部,只有两年,这两年我希望你们能忍一忍,再忍一忍,把精力都用到学习上,把学业搞扎实了,才能更好地报效祖国吗!能不能做到!”
底下稀稀拉拉响起几声有气无力的“能”,马申不大满意,想继续洗脑,听见有个男生问,“马老师,那本科部那边四年就不用忍了吗?可以谈吗?”
“可以谈你也得考得上啊!”马申气笑了。
男生唉了一声开始捶胸顿足,一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模样。
马申等他捶够了,才笑着,“本科部是国家建设的重要人才,更不允许谈恋爱!”
他学那男生捶捶胸,“所以,你白捶了。”
众位哄堂大笑。
许北终于找到了向往大学生活愉悦点。
她笑得正欢,张杨声喊了她的名字,把表格递过来。
接过一看,是报考前就填过跟随进了档案的那张,上面的婚姻状况她填了未婚,还盖了柳树大队的章。
马申拿起最前面同学的表格,解释道,“表是你们自己填过的,现在重新确认一遍,如果在报考到开学这期间有结婚的,过后来找我重新更改。”
许北不用改,她无聊地把登记表看了两遍,忽然想到个问题。
赵临在省大一直宣称单身,还不允许范丽霞承认是他媳妇,可这站不住脚啊。
登记表上写了已婚,他是怎么装的单身?
许北看了一眼李铁菊的表格,指着已婚那栏悄声,“这里不用填上丈夫的名字吗?你用不用问问老师。”
李铁菊便举手问了下,马申摆手,“写上已婚未婚就好,不用写配偶的名字,学校不需要认识你们的妻子和丈夫。”
许北明白了。
范丽霞的表格肯定填的已婚,但不用写丈夫名字,所以并不会暴露赵临是她丈夫。
而赵临在高考前填登记表时,就有可能给自己婚姻那栏填的未婚。
至于他是怎么盖上柳树大队的公章的?
公章是范守义管着的,赵临要盖,范守义根本不会在意表格的内容,所以赵临直接蒙混过去了。
许北叹口气。
看来赵临早有所准备,他温饱问题解决后,就已经开始考虑精神层面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