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北回到寝室时, 大家都洗漱好了正在等她。

    一进门，李铁菊就先迎上来，接过北的书放到她床头, 问, “怎么样北，课听得懂吗？”

    许北苦着脸，“别提了, 对我来讲简直太难了，我看啊, 除非我下十倍的功夫，否则下一轮就得淘汰，我都会悔进这个培优班了。”

    从课堂出来时，同行那两个同学两节课下来几乎都没听懂，连笔记都没记全。

    她还听到几个本科那边的学生讲得太快太深根本跟不上节奏。

    所以北估计，完全能消化的也就卫川一个人, 而她自己在班里应该处在中上游水平。

    但她不想在寝室表现得太轻松, 难苦点, 205的姐妹们心里才会平衡些。

    果然, 孙丽和高明媚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高明媚还特意喊北赶紧去洗漱，过不了多久就要熄灯了。

    北忙不迭地拿上脸盆去了水房, 洗过脸后端了半盆凉水回来, 拿过暖瓶兑上热水开始泡脚。

    高明媚从上铺滑下来, 站到北床边, “你去培优班时候范丽霞来找过你，你不在她就回去了，明天中午吃过饭让你在寝室等她。”

    “嗯，好。”北仰头冲她笑, “谢谢你啊明媚姐。”

    “嗐，带个话的事，有啥好谢的。”高明媚用手卷着自己的头发，笑眯眯地，“范丽霞头上带了个夹子，可漂亮了，她是你送的？”

    北这才想起来，是让卫童给范丽霞捎过那么个夹子，遂点点头，“对，我送她的。明媚姐你喜欢？”

    高明媚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好看的东西谁能不喜欢？你在哪儿买的，我也想去买。”

    “那是我一个表姨帮着买的，具体在哪儿买的我也不知道，要不这样，你要喜欢的话我写信帮你问问，我让我表姨帮着买了寄过来。”

    “行啊！那谢谢你了北。”

    “明媚姐你太客气了。”

    这俩人的对话旁人听得清清楚楚，王佳佳也看到了范丽霞的夹子，觉得挺好看，问许北那玩意贵不贵。

    北回想了下，在超市里有好几种档次的夹子，款式差不多但质地不一样，所以价钱相差不少。

    于是，“范丽霞戴的那种贵了点，我记得是七八块钱。还有样子差不多但材料差点的，一两块一个。”

    “这么贵啊。”王佳佳有点舍不得了。

    李颖倒是觉得价格很公道，便跟北一两块的那种她要买两个。

    北就问，“你们还有谁想要，我让我表姨一起买了邮过来。”

    李铁菊自己家都是臭蛋子，用不上这东西。

    出乎北意料的是，郑燕她要一个。

    而孙丽一直闷在床上拉着帘没出声。

    泡过脚，北出去倒了水，回来要抹护肤霜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翻了半天，高明媚从上铺看到了，问她，“你找什么呢？”

    “抹脸的雪花膏不知哪里去了，我记得早上抹完就放这个包包里了，真是奇怪。”

    这时熄灯铃响了，宿舍直接拉电，屋里一片漆黑。

    高明媚把窗帘拉开一些，让外头的月光透进来，顺手把自己的给北递过去，“那么的一瓶，可能不知滚哪儿去了，你先用我的对付一下吧，不抹不行，脸太干了睡不着。”

    北道了谢，挖了些抹在自己脸上，又把窗帘拉好，钻进被窝。

    李铁菊躺床上问了句，“你早上抹完扔包里，我好像还看到了。”

    北“唔”了一声，“反正那瓶也快用完了，找不到就算了，我明天再开瓶新的吧。快睡吧。”

    宿舍里安静下来。

    北瞪着眼睡不着，眼前总是划过吕航喝红糖水的模样。

    耳边也总是响起她的那句：只有我能治川哥。

    北有些难过。

    不仅因为卫川身边有了另一个亲近的女性，还因为她觉得自己竟然能心眼到因为这点事而不爽。

    她讨厌自己的不大气。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北才迷迷糊糊睡了。

    众人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稳，孙丽的床抖了一下，床帘被拉开，她披了外套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开门去厕所。

    七十年代的大学是没有室内厕所的，去一次要绕大半个操场上室外的公厕去，所以大家尽可能晚上少喝水，免得起夜遭罪。

    孙丽拿着宿舍公用的手电筒，裹紧了衣裳往厕所跑。

    厕所里面的蹲坑间没有隔板，通长的一趟，这时间里面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好在头顶有一盏昏黄的灯，否则尿泡尿能吓出精神病来。

    孙丽快速解决了自己，站起来提上裤子，手在衣服兜里掏了会儿，拿出个东西来。

    刚要扔到蹲坑里，却被人喊住了。

    郑燕出现在门口，迅速跑过来，一把抢过孙丽手里的东西，借着灯光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偷的，晚上趁大家去水房洗漱时候偷拿的吧？”

    孙丽又冷又怕，上下嘴唇直哆嗦，一声不吭。

    郑燕拧开护肤霜的瓶盖看了眼，如许北所，里面的雪花膏不多了，只剩了个底儿，于是讥讽道，“偷都不会偷，这都快用完了你偷它有什么用？”

    孙丽颤着声音，“我，没想自己用，我就是想让她心情不好一下……”

    许北今天去培优班，孙丽都快炸了。

    晚自习后，大家都去洗漱，孙丽自己在寝室恹恹的，看到许北装护肤品的包，突然就有了偷她东西的念头。

    孙丽知道北很宝贝她那些护肤品，所以想气她一下。

    孙丽是这样算的：北东西丢了，一定会怀疑同宿舍的人拿了，这样便会与别人起隔阂。

    然后等到她把事情闹大，孙丽就把护肤霜偷着还回去。

    如此一来许北就会被啪啪脸！

    结果东西没了北根本没当回事。

    这下孙丽难受了。

    她第一次偷人家东西，那瓶护肤霜就像块烙铁似的烫得她直疼。

    辗转反侧半天，她决定出来扔到厕所里。

    却没想到被郑燕给发现了。

    郑燕见孙丽吓得快瘫成一团了，把护肤霜放到自己兜里，挽起她，“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白瞎，我替你收着了。”

    孙丽直摇头，“别……要不，我拿去还给她，就我在地上捡到的。”

    “你想得美！”郑燕把脸一板，“事儿都做了，还回去就不算偷了？对了孙丽，你最近成绩太不稳定了，你得加把劲呀，争取期末拿个一等奖学金给我，我看中一件大衣，等下学期开学正好能穿，三十多块，咱专科的一等奖学金够买一件了。”

    孙丽一下子哭了，“郑燕，不是好每个月给你五块钱饭票就行吗，怎么还让我挣奖学金呢？”

    “饭票是解决你写匿名信告许北的事，奖学金解决的是你偷东西的事，能混为一谈吗！”

    前些日子许北被邓主任“捉*奸”后，让郑燕抓住了商机。

    郑燕直接找到孙丽，唬她自己知道是她告的许北。

    孙丽被郑燕一咋，竟然默认了。

    郑燕趁机威胁孙丽每个月给自己五元钱饭票，否则就把这事告诉许北。

    于是，孙丽就成了郑燕的工仔。

    再次被郑燕抓到把俩，孙丽只好认栽，接受不平等条约后，默默跟着郑燕往宿舍走。

    快到楼门口时，孙丽好像认命了，讨好地问郑燕：“那个面霜啥的，你要是喜欢，我找机会再拿了她的，也给你用?”

    郑燕家里穷，天天看北那些新鲜玩意儿眼馋得要命，一听这话心里直痒，但依然昂着高傲的头颅不愿承认自己的下作：“你自己看着办，不用问我。”

    “我知道了。”孙丽咬咬牙，温顺地答道。

    *

    许北第二天依旧没找到护肤霜，她到自己柜子里重新拿了瓶分装好的放到洗漱包里，转头就把这事忘了。

    晚上临去培优班前，北找了个大红色的保温杯，杯子是她自己在供销社买的，内胆是玻璃的，跟暖壸一个性质。

    是保温杯，其实长得巨大，就跟个饭桶似的。

    她拿了块从食堂用饭票换回来的生姜，用刀削成片装到桶里，加上红糖，冲了满满一杯。

    又带上三个新的茶缸，拎着去上课了。

    北去得早，教室里没什么人，张娇和卫川都没来，倒是吕航先到了。

    瞅一眼北手中的东西，吕航问，“过日子来了？”

    北把东西放到窗台上，“昨天你喝川哥的红糖水不是姜放多了辣吗，今天我特意少放了姜，你肯定喜欢。”

    你今天就别找借口喝卫川的了。

    她又提起茶缸给吕航看，“我连茶缸都带来了，一人一个。”

    吕航查了查数，“三个？没川哥的？”

    “他不是自己带过来么，我就没给他准备。”

    吕航哦了一声，突然挑了下眉，问北，“川哥希望我有点女人味，别那么糙，北你我怎么扮能好看？”

    许北：……

    川哥希望你有点女人味？

    “换个头吧。”许北脱口而出。

    吕航：？？？

    许北假装口误，“不好意思错了，换个头型吧。”

    “就昨天你给张娇梳那样的行不？”

    “不行，你这头发比张娇的短不少，梳不起来。”

    “那等我留长了试试看？”

    “那也只能这样了，不好看再剪短呗。”

    吕航两眼一亮，“北，我留长了梳张娇那样的是不是也能好看？再长点我就梳你这样的，应该也差不了哪儿去吧。”

    北深吸一口气，“实在想象不出来，等留长再吧。”

    吕航脸一冷，觉得北在敷衍她。

    然后就瞧见卫川拿着书进来了，屁后还跟着一溜跑的张娇。

    卫川落座，张娇气喘吁吁问，“没听见我喊你吗，跑那么快干啥？”

    吕航又开始星星知我心了，“张娇你不知道啊，川哥心情不好时候就不爱理人。”

    “又咋心情不好了？”

    吕航声道，“食堂没肉了，大师傅拿苍蝇凑了个数，贡献到他们寝老二碗里了，结果人家没啥反应，川哥差点吐了，你不知道吗川哥有洁癖。”

    她一副大明白的样，现学现卖却好像自己多了解卫川似的。

    张娇：……

    洁癖是我昨天给你的好不。

    许北低头抠着指甲不话，

    卫川突然抬头，嘴角往上弯，冲那个自以为是的“卫川发言人”了一句，“那你真是看差了，我现在心情特别好。”

    吕大明白愣了下，自己解围道，“这么快就好了？我还想着你晚饭没吃多少，等下课了给你送包饼干呢。”

    真贴心。

    许北继续抠指甲。

    她太懂得“婊”这个物种了。

    当着男人面，她不直接戳你，你就让她自由发挥。你就看破不破，否则无论你什么，她都会送你个气不懂事的帽子。

    就看川哥求生欲强不强了。

    结果卫川表现优秀，指指窗台，“不用，我喝点红糖水就行。”

    张娇这才注意到许北的巨型保温杯，她吸吸鼻子，果然有糖水的味道，“带红糖水了？”

    北点点头，“要喝吗？”

    张娇摆摆手下课再喝，然后坐到北前桌去，问卫川，“川哥，你昨天那大茶缸呢？”

    吕航看张娇坐过去，欠欠儿地坐到她旁边，屁*股刚挨板凳，就听卫川沉着嗓子，“扔了。”

    张娇：？？

    “扔了，好好的茶缸你扔了干吗？”

    吕航生怕卫川再茶缸脏了，拿手拍了张娇一下，“川哥有钱，不行啊。”

    张娇这时已经反应过来卫川为什么扔茶缸了，斜眼望了吕航一下，而后逗卫川，“那川哥今晚拿什么养生？”

    结果那货拿下巴点点许北带的茶缸，“这不是北给我带了吗？”

    许北：……

    真没你的份儿。

    “许北就带仨杯子，没你的，谁让你昨天人呢，北生气了，没给你带杯子。”吕航赶紧提醒他。

    戳我了我就不能惯着你了。

    许北适时纠正：“我没生气。”

    吕航这是按套路出牌了，把人得那么气。

    刚才明明告诉你我带三个杯子的原因了。

    “我以为川哥今天会自带茶缸，所以才没准备的。”北冲吕航笑笑，“刚跟你过，你怎么就记差了。”

    吕航讪讪地，“我跟川哥开个玩笑，你别生气。”

    北无辜地望着她：“吕航你这么容易惹别人生气吗，怎么总觉得我们在生气呢？”

    吕航无语。暗暗咬牙。

    而卫川却因为这句“我们”，心情大好，长臂一展直接从窗台上把保温杯拿过来，开后往杯盖里倒了一杯，慢悠悠喝开了，“这不正好吗？”

    吕航回神：“……你不是洁癖吗，你用人家杯盖喝水？”

    “我又没嫌弃她。”卫川翻开物理书，低着头，又喝了一口，“她也不能嫌弃我。”

    吕航僵在座位上，脸色极差。

    许北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卫川会把昨天的大茶缸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