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被卫川刺激了两天, 接下来的日子吕航消停了不少。

    许北每天裹着面包服在专科部和本科部之间穿梭，虽然累了点，但能看见卫川, 便是幸事一件。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

    这天上了一节物理课后, 卫川提醒许北周末去复查一下手腕，“我和王炎周日上午出去办点事，下午陪你去医院吧。”

    许北把脸侧的碎发整理了下, 重新用夹子夹好，摇摇头, “不用那么麻烦，你俩去你俩的，张娇陪我去就行。”

    张娇在后面嗯了一声，“我陪北去，查完了再去逛街买两件衣裳。”

    卫川转过头，“那你俩上午去医院, 中午一起吃饭, 下午咱四个一起逛逛？”

    “那敢情好喽。”张娇也把头发重新扎了一下, 眨眨眼, “我还要给我哥买条围巾，川哥眼光好, 正好帮着参谋参谋。”

    卫川会意, “那中午直接在医院附近那家国营饭店集合, 谁先到了谁先点菜, 我要吃酱大骨。”

    周老师上节课讲的课吕航听不懂，这时候气闷地趴桌上闭着眼休息。

    听着他们的对话更心烦了。

    卫川这人平常话很少，惜字如金，让他多两个字跟要他老命似的。

    可他一跟许北张娇聊天, 就立马开始接地气，一言一行都家常了不少。

    你冷不丁一听，还以为他们仨是一家子。啰哩啰嗦的啥都能半天。

    吕航突然双手往桌上一拍直起后背，啪地一声断了谈话。

    张娇吓一跳，“诈尸呀你。”

    吕航翻翻白眼，“正饿着呢，什么酱大骨啊，真是。”

    她嘟囔着跟许北要了杯奶茶充饥。

    那仨人见她醒了，也不再聊了，闷下头开始准备上课。

    周日早上，许北吃了饭后洗了个战斗头。

    其他人都回家了，就剩李铁菊和李颖轮番拿毛巾往她头上招呼，还止不住唠叨，“一大早洗什么头，不怕感冒。”

    “就是，今天又降温了，可冷了，你瞅外头那树让风吹成什么样了，就你这样一出去，就得冻满脑袋冰溜子。”

    许北抱着胶皮热水袋让她俩擦头发擦得左摇右晃的，“再不洗都味儿了，我今天下午要去买衣服，可不敢味儿着出去给省大丢脸。”

    李铁菊听罢，放下毛巾去门口捅了捅取暖炉，皱眉道，“火早就熄了，现烧也没那么快热起来。”

    北摇摇头，“算了，再擦擦就半干了，我戴上帽子出门就坐公车，没问题的。”

    冬天取暖这儿，许北的超市真是无能为力，那里取暖用品不少，可全是用电的，所以只能多备几个胶皮热水袋御寒。

    但她弄了许多发热贴出来，管了大用，就是不敢给别人用，看着李铁菊和李颖冷得嘴唇泛白，她心里挺难受。

    想了想，“张娇家里通过特殊渠道弄了许多便宜的蜂窝煤，我今晚带回来些，白天你俩该烧就烧，晚上我把数对上就行。”

    因为学校给发的蜂窝煤数量有限，所以到了周末其他人不在宿舍时，李铁菊和李颖就不好意思烧火取暖。

    李颖便等煤拿回来她俩跟着摊点钱。

    北头发差不多半干了，就坐到床上去开洗漱包，“摊什么钱，人张娇家也不要我的钱，我哪能要你们的……咦，我的润唇膏怎么不见了？”

    李颖瞅了一眼，“再找找，昨天早上我还看你涂了。”

    “就是啊，怎么没了？”北的东西规置得很好，她清楚记得是放在包包里了。

    三人找了一圈，床底脸盆里柜里全翻遍了，还是没有。

    “奇怪了。”李颖若有所思，“你前段时间不是还丢了瓶雪花膏？”

    北愣愣地点头。

    “那你再仔细排查一下，看丢了别的东西没？”

    平常饭票和钱这些重要的东西都是锁在柜子里的，放在外面的也就是几本书和护肤品，再就是当天穿的衣服了。

    北翻了翻，表情有些凝重，“杂志丢了两本。”

    李铁菊一惊，“是《故事大王》？”

    “《故事大王》和《妇女杂志》一样丢了一本。”

    这些杂志都是卫川买来送给北的，原来她经常睡前翻看，自进了培优班，看书的时间都没了，所以没注意到丢了两本。

    李颖抓着床栏，声道，“北，咱宿舍有贼啊。”

    北点点头，“快看看你们的东西丢了没。”

    李铁菊比较节省，非必要的东西绝不会买，所以她查了一圈，没丢。

    倒是李颖自己饼干桶里的糖块似乎是少了些，可她之前也没查过数，所以也不敢确定。

    北一听，也去查了一下自己的饼干桶，发现里面的曲奇和大白兔少了许多。

    李颖忽然指指北的发夹，“这个你查没查？”

    前几天北假装老家给她寄了包裹，拿了一大把发夹出来，宿舍人买完后，还剩了十多个，她给范丽霞张娇吕航每人分了两个，自己还剩五个，就随意扔到洗漱包里了。

    北连忙去拿包，这才发现里面的发夹都不见了。

    什么时候丢的她都不知道。

    快到出门的时间了，许北来不及多想，叮嘱那两人先不要声张，便套上面包服戴好帽子围巾，全副武装出去找张娇了。

    去医院的路上，北自己丢了东西。

    张娇皱眉，“你没住过宿舍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其实常有，你就是太大大咧咧了，以后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北瞪着车顶在思考这事究竟是谁干的。

    张娇劝她，“一个宿舍好几个人，哪那么好查的，再你丢的东西，吃了用了证据早销毁了，你上哪儿查去？长点记性比啥都强。”

    北哦了一声，张娇换了个话题，“元旦晚会本专两边搞联合汇演，你们班出什么节目？”

    “好像是歌伴舞。”

    汇演没他们培优班同学什么事儿，为了不耽误他们学习，学校不允许培优班的学生参与进去，只在元旦那天能让他们带着眼睛去看一看。

    “赵临他们班拍了个短剧，赵临是男主角，为了争女主角，班里三个女生都起来了。”张娇呵呵笑着传递消息。

    赵临和卫川是本科部两大男神，不光学习好，还长得帅会扮。

    卫川太冷，天天一副女人勿近的模样，所以大多数人只能远观无法亵玩。

    赵临就不一样了，自上了大学，一改从前不和女人搭话的优良传统，现在整个一烧火炕的大暖男，因为暖，身边苍蝇似的天天围着一群女生。

    车上太冷，北往张娇身边靠了靠，“也不知道丽霞姐他俩现在怎么样了，前段时间来找过我一次，看着不太高兴，周日也抓不到赵临的影，他天天自己学习，忙。”

    “我看他啊，忙倒是真的，学习真就未必。”张娇撇撇嘴，“我总觉得他跟刘红梅不大正常，我嫂子撞见过两次有人送刘红梅回厂宿舍，形容那男人的样子，就是赵临。还有啊，我听赵临班有个玻璃钢厂厂长家的闺女，跟赵临看对眼了，也不知真的假的。”

    北叹口气，“丽霞姐也够可怜的。”

    两人聊了，很快到了医院，挂号排队，等到医生看完确认无事后，已经十点多了。

    出了医院门，北想吃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胖胖的年轻女人，穿着花棉袄，头上围着围巾，裹得特别严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头。

    因为天冷，她围巾和睫毛上都是白霜。

    北买了两根，付过钱后拉着张娇想直接到国营饭店去，才转身，就听噗通一声。

    原来是那卖糖葫芦的年轻女人脚下没踩稳，滑倒了。

    北连忙把糖葫芦重新插到草垛子上，伸手去扶。

    却发现那女人太沉，根本拉不动她！张娇赶过来帮忙，那女的道了谢后，捂着肚子呻吟了两声。

    北这会儿看清了，这女的不是胖，而是肚里揣着货。

    “大姐，你肚子疼？那我送你去医院吧。”北和张娇好不容易给她拉起来，问道。

    女人摆摆手，“不用，我回家歇会儿就好了。我皮实着呢，没那么娇贵。”

    着，女人上手就要去拿草垛子。

    北于心不忍，“大姐，我们帮你送过去吧，您家在哪儿？”

    女人不大好意思，但可能的确不舒服，便，“就在医院后头的胡同里，那就麻烦两个妹子了。天这么冷，正好去我家暖暖，喝点热水。”

    路不远，但三人是顶风走，加上有个孕妇不敢走太快，等到了这女人家里时，北脸都冻木了。

    进了门，女人先捅着了炉子，又拿暖瓶倒了三杯水喝。

    北双手抱着茶缸取暖，劝女人，“大姐，你这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子了吧，天冷路滑，不能再出去了。”

    女人解下围巾，摸了两下肚子，“再有半个月就该生了，可不出去也不行，我爱人在京市上大学，得要学费啊。”

    张娇看着女人露出的脸，怔了下，迟疑道，“你……是不是楚向宇的爱人啊。”

    女人啊了一声，“你认得我？”

    张娇笑了，“太巧了，我是张娇，跟楚向宇住一个大院儿的，嫂子你们结婚时我还参加婚礼了。”

    “知道知道。”楚向宇媳妇展开笑脸，“你们不是一起下过乡吗，向宇总提起你呢……真是巧呢，那什么，也快中午了，你们就在这儿吃吧。”她又指指许北，“张娇，这是你同学吧，一起留下来吃，嫂子给你们做饭去。”

    许北连忙阻止了她，“嫂子，我们中午跟同学约好了出去吃，你就别忙了。我们喝点热水暖暖手就走。”

    罢，北环顾四周。

    楚向宇的家不大，也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电器，但收拾得干净整齐。

    一进门的方厅里摆了个高低柜，旁边是张大书桌，书桌上放着本毛主席语录，楚向宇和那女人的结婚证被镶在一个相框里，挂在书桌上方的墙面上。

    见北的眼神落在结婚证上，楚向宇爱人想到什么，便，“我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去医院还得拿结婚证，你俩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把结婚证取下来吗？”

    “可以啊。”许北放下手里的茶缸，抽过一旁的高凳，“我踩这个帮你拿行吗？”

    “行行。谢谢你啊。”那女人一迭声地答应着。

    张娇怕北摔着，过来帮她扶着凳子。

    北心翼翼取下相框递给张娇，一偏头正巧瞄到高低柜上有个纸箱。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两排参考书。

    大约是为了找起来方便，那些书码放的方向都是书脊朝上。

    而那两排书里面，有一本《数理化自动全书》。

    这本书的书脊上，在“数理化自动全书”六个字的上下两侧，被钢笔勾勒过的抽象线条填得满满的。

    许北认出来了，那是她画的。

    这是她上一世留下的习惯。

    那时候她被霸凌，便开始封闭自己，为了不去回想起那些令人窒息的场景，逮到时间就在纸上画纹路分散注意力。

    上课时不敢明目张胆往纸上画，就拿了书往书脊上画。

    去年卫川送给她这本参考书后，北也在上面习惯地描绘了纹路，当时感觉给这书加了自己的图腾，而后才送给范丽霞和赵临去复习。

    北心跳得有些不规律，她舔舔嘴唇，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指着纸箱问楚向宇媳妇，“嫂子，这里面有本资料我找了好久，能拿下来看看吗？”

    那女人扬扬手，“看吧，不过只能在这儿看不能拿走，向宇很宝贝他那些书的，你看完了得放回原位，我不识几个字，所以平常怕给顺序弄乱了，都不敢去碰。”

    北忙点头应着，“好的嫂子，我看看就放回去。”

    她记了下书的位置，伸手取过来。

    开扉页一看，里面是卫川写的老土赠言：以你的自信，以你的开朗，以你的毅力，还有我的祝福，你一定能够驶向理想的彼岸。

    落款是卫川。

    可寄语的抬头却被人给篡改了。

    扉页最上面原本写着“赠北”三个字的地方被人剪下去了，在后面重新了个头，写着：赠红梅。

    许北后背发凉，胃里的热水开始往上反。

    张娇见她看得出神脸色又不对，嘴里问着，“这参考书那么好？”等北从凳子上下来，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张娇一惊。

    碍于楚向宇家嫂子还在，便声，“上面那三个字分明就是刘红梅自己的笔迹啊。”

    再看下面卫川的落款，张娇懂了。

    丢书这事卫童写信跟张娇过，看来这就是被赵临和范丽霞弄丢的那本参考书。

    可这书怎么会在楚向宇这里？

    “你过去陪嫂子聊天。”许北催促道，随后，“嫂子，这里面有个题有点难度，我研究一下。”

    楚向宇媳妇很乐意，“你坐那里慢慢看，不着急。”

    北背过身去，大略翻了下，结果在书的中间掉出张纸来。

    仔细一看，许北倒吸几口凉气。

    这竟然是刘红梅给楚向宇写的保证书！

    通过这封保证书，许北轻而易举还原了当初赵临弄丢了书，以及赵刘二人为何被马彪捉奸的真实场景！

    头一年高考在即，刘红梅为了一举摆脱马彪的纠缠，便在供销社趁乱偷拿了这本参考书复习。

    书到手后，她看到卫川写的寄语，嫉妒心作祟，用刀裁掉许北的名字后，重新写上自己的。

    后来楚向宇回柳树大队去办高考手续，本来想在刘红梅经常藏零食的地方给她放点好吃的，却摸出了这本书。

    楚向宇看到扉页就知道这不是卫川送给刘红梅的，在他的逼问下，刘红梅承认书是她偷拿的。

    楚向宇醋意大发，趁机睡了刘红梅，却发现刘红梅早就不是处*女了。

    两人争执起来，刘红梅便自己让马彪给欺负了，还没等楚向宇想招治马彪，当晚反被马彪媳妇捉了奸，弄得人尽皆知，差点连高考都参加不了。

    后来这事被压下来，楚向宇掏了不少钱，他怀恨在心，逼刘红梅写下保证书并拿走参考书做证据。

    保证书上面不仅写了刘红梅偷书以及与马彪通*奸的事，还下了保证只要楚向宇想要，她就得随时与他发生关系来补偿……

    许北脑子嗡嗡的。

    刘红梅楚向宇，远比她想象得要肮脏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张娇见北一直没动静，过来碰碰她，“算明白没有。”

    北把那保证书给张娇递过去，“我没弄明白，你试试。”

    *

    从楚向宇家出来，已经十一点了。

    两人快步往国营饭店赶，张娇有点后悔没把那封信拿出来，“就应该把那保证书和《数理化》甩刘红梅脸上，不对，应该交到邓主任那里去，省大怎么能收留道德这么败坏的学生！”

    “未经人同意就把信拿出来，如果楚向宇回来发现保证书不见了，一定会跟他爱人起误会，我看他媳妇人挺好，别因为咱们的事给她找麻烦。”许北心情沉重得不行，“我现在倒没功夫计较以前的事，我考虑的是，如果刘红梅真和赵临有点什么，就她那心机，丽霞姐哪是对手啊。”

    “可不是，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北想了想，“往后我会多关注着点丽霞姐，你也多听着点赵临的事。我在想，今天这保证书，没准以后会帮上丽霞姐。”

    “楚向宇会不会一直想用这个要挟刘红梅跟他保持那种关系？”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想想刘红梅天天因为这保证书担心受怕的，我心里倒舒服多了。””

    张娇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一折腾，我逛街的心情都没了，你还想去吗。”

    “我也不想去了。”

    “那吃完了咱们去我家呆会儿吧，顺便把这事跟川哥和王炎。我嫂子回自己家了，我妈太久不见都想你们了。”

    事情敲定，两人一溜跑到了国营饭店。

    推开门，见卫川和王炎已经到了。

    不过桌上不只他们两人，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北眯了眯眼。

    真行，都追到这儿来了。

    张娇看清那边的第三个人，靠了一声，“吕航？她来凑什么热闹？”

    许北咬着后槽牙，声道，“还用问吗，那天咱们周日约这儿吃饭，吃完了下午去逛街买衣服，她不是都听到了吗？你等着吧，她跟咱吃完饭，肯定正好也要去买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