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航离开后, 北跟秦大春他们在院子里聊了会儿。

    “大春哥，吕航的后几节课很重要，我很想听, 但我时间串不开, 明天我把家里的收录机拿来，从第三十课往后，你听的时候帮我录一下。”

    秦大春自然愿意效劳, “放心吧，一定给你办好, 到时候我把录音机搂怀里录，肯定不让别人碰。”

    “那可真不行。”北，“你离得远，录完了听不清，把录音机放讲台旁边就行。”

    秦大春一咧嘴，“她那人事太多了, 万一发现了问我录这个干什么, 我许北要听？那她尾巴不翘天上去？”

    瘦猴翻了一眼, “你不会伪装伪装让她看不出来？”

    “那这事交给你吧。你行你上。”

    瘦猴接过任务, 让北回宿舍跟他们会扑克，完事儿一起去食堂吃饭。

    北跟卫川约了晚饭, 自然是不能去吃。

    她有些心虚, 起话来声音不大, “部队那边伙食特别好, 我中午吃多了还不饿，晚上就不吃了。我想歇会儿就不跟你们牌了，我去那头宿舍躺躺。”

    她的是女子宿舍，在一楼, 现在就剩她和郎姐了。

    郎姐家在本地，也不在宿舍住，所以两人都是去歇歇脚而已。

    北把窗开了条缝，这样就可以听到汽车开进来的声音。

    她心不在蔫地躺床上一边翻书一边等。

    结果竟然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传来队员们结伴饭去的声音，有唠着黄嗑的，有敲着饭盆的，还有猜猜看今晚能不能做红烧肉的。

    许北突然张开眼。

    心里想着糟了，卫川怕是找不到她了。

    结果就看到卫川穿了件黑色的棒针圆领毛衣，里面搭着白衬衫，衬衫领子和袖口在毛衣处露出一个边儿，正拿着书，侧坐在她的床上。

    书是北睡前看的那本《儿童文学》，他看得很认真，窗外夕阳笼着橘红的光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发着温柔的光。

    他睫毛很浓，在眼下投出一抹朦胧的阴影，那张脸看起来更立体了。

    北出神地盯着他，卫川睫毛忽然动了动，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猝不及防地，他笑了，“醒了？”

    卫川怕北着凉，已经把窗关上了，北赖在床上躺着没动，轻轻点点头，“什么时候来的？”

    “十多分钟了。”

    “刚醒的时候，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呢。”

    卫川把书放下，往前坐了坐，把散在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去，看着她，“你无论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北扁扁嘴，“不公平哦，你走了我就找不到你。”

    “往后再也不会了，我无论到哪儿，都把你带在身边。”

    “真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刚睡醒的北身上带着特别慵懒的劲儿，加上她一头柔软的长卷发，卫川便觉得她像只懒猫。

    他笑了笑，北问他笑什么？

    “我的河豚长大了，像是高傲又媚惑的波斯猫。”

    北脑子一抽，“喵~”

    声音软得像柳树大队养那只糖糖。

    卫川后背收紧，盯着她，“再叫一声听听。”

    北觉得这眼神昨天好像见过，她往床里面滚了滚，挣扎着想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再叫一声听听，乖。”卫川声音低哑，带着魔力一样响起来。

    北抿抿唇，脸蛋红了，极地叫了一声，“喵~”

    这动静更像是只奶猫，卫川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放在她的腰侧，俯身直接吻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北心慌慌地，却忍不住闭上眼。

    队员们来来回回地走动着，这时候只要有人过来看上一眼，就能见到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

    她很害怕，又很新奇。

    想挣脱，却又不断沉沦……

    几分钟后，卫川放开北。

    北双唇通红，眼眸里含了水一样。

    卫川轻笑一声，拿起那本《儿童文学》，“这么大人了还看这个，难怪喵起来奶声奶气。”

    北吁了两口长气，挥挥手，“你坐到门口那张床上去，我要起来了，别让他们看见。”

    卫川听话地走过去。

    北起身坐好，用手将头发通顺了，踩上鞋，伸手去拉衣服上的褶皱，“你不觉得这书很好看，看的时候什么烦恼都忘了，还是孩子好，没心事。”

    “那我们生一个没心事的孩出来玩玩？”

    北的手一顿，头慢慢转过去，“什么？”

    卫川指指窗外，“这里不适合谈这个话题，我去车上等你。”

    北挥挥手，“你们把车开到公交站去，我去那里跟你会合。”

    卫川嗯了一声。

    将衣服整理好，北去水房洗了把脸，只涂了点面霜，素面朝天地出门了。

    卫川带她到一家新开的私家菜馆，据锅包肉做得特别好。

    贾给两人送到地方就开车回部队了，他们点了一份招牌锅包肉，一盘炒豆芽，又加了一份萝卜汤。

    老板先给上了盘瓜子让嗑着，还给冲了壸茶水。

    卫川把茶水倒进茶碗中，抓了一把瓜子放到北手心，“别吃太多，不然一会儿吃不了饭了。”

    北磕了两颗，问卫川，“你搬二楼去了？怎么没回你原来的铺位去？”

    “昨天之前是想回去的，现在不想了。”卫川抿了口茶，放下茶碗后手指在上面点了点，眼尾透出笑意，“我要是跟他们一起住，来回去你那里就不方便了。”

    许北：……

    理由还挺充分。

    卫川见她脸又红了，便不再逗她，“你弟弟，东，明年该考大学了吧。”

    “嗯。”北放下瓜子喝茶，“东在县高中上学，学习成绩很好，他想考京市的医科大学。”

    “想当医生？这个还真没看出来。”

    “可能因为我姐去年生孩子大出血差点没命吧，那儿之后，东就他要考医科大。”

    “长大了，懂事了。”

    聊了会儿，菜逐盘上齐，卫川觉得锅包肉做得一般般，声，“照你做得差。”

    北呵呵笑，“地质队出去干活时候，都是我给他们做饭，一个个地吃完都等退了休，让我开个饭馆。”

    “不开。”卫川摇头，“不给别人吃，只给我吃。”

    许北骂他一句气鬼。

    吃过饭，两人步行回到北家，卫川去了趟阳台，见北那双运动鞋已经不见了，被收起来了。

    他点支烟在阳台抽，许北将路上买到的馒头放到阴凉处去，“明早你在队里食堂吃，还是我给你煎馒头吃。”

    “煎馒头吧。”卫川答，又问她，“周日张娇结婚你当宾相？”

    北拿起扫把弯着腰扫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张娇原来让我和吴学知当宾相，后来王炎不干，我们俩比新郎新娘还好看，抢风头就没人看他们了。”

    卫川没回话。

    北才发觉自己错话了，她慢慢直起腰，“卫川……”

    卫川狠吸几口，把烟碾来扔进垃圾筒，“没事，我没那么气。”

    他接过北手里的扫把开始扫，北看他真的没什么情绪，转身拧了抹布开始擦窗台。

    全清洁一遍后，卫川懒懒地在沙发上坐下。

    北问他几点回去，卫川抬了抬眼皮，“不回去了。”

    北吓了一跳，“能行？”

    一抹痞笑跃到卫川脸上，“怎么，我看起来不怎么行？要不要试试？”

    北了他一下，脸通红，“你怎么那么坏！”

    卫川捉住她的手亲了一下，“其实严教导员今天得没错，我也老大不了，该考虑结婚的问题了，这事不能女方主动，那我主动点……”

    北的心砰砰跳得乱了节奏，垂下眼去不敢看他。

    “北，嫁给我吧。”

    **

    卫川最后还是回了地质队住，没有机会向许北证明他很行。

    北答应嫁给他，他兴奋了半宿，连夜了结婚申请，第二天接北到部队后，直接给政委递了上去。

    政委满心以为申请上写的会是吕航的名字，结果一见“许北”三个字，登时傻了。

    “换，换人了？”

    “始终就这一个，吕航是你们误会了。”卫川把从地质队调出来的北的档案一并奉上，“政委，加个急。”

    许北今天比昨天精力还充沛，教室里听课的战士也越来越多，连炊事班都偷偷溜过来仨，就是为了一睹许北芳容。

    上完一天课后，卫川还是忙，北自己先回了地质队。

    今天她没撞上吕航，直接回秦大春宿舍呆着去了。

    没多会儿，瘦猴从外头进来找北，“吴学知来了，外头等你呢。”

    北在床上静了会儿才下地。

    北出门，头一句还是以往那句话：“来了。”

    吴学知回，“来了。”

    两人静默了会，北，“卫川昨晚找我出去吃饭了。”

    吴学知点点头，“应该的。”他看了亲半晌，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来，“这个，还给你。”

    北低头一看，是她的发夹。

    卫川过，他给北留言在一张纸上后，用这个发夹压在了床上。

    北伸手接过，轻轻抚摸两下。

    “对不起，北……”吴学知眼神有些闪躲，“我不知道他是为了国家才做了这个残酷的选择，如果知道，我不会选择隐瞒。”

    下大雨那天北和吴学知还有他父母以及同事出去吃饭，吴父提到地质队已经改制的事情，同时提到卫川。

    吴学知和许北都没多什么。

    但那天吴学知看到军车送北过来，他就猜，这两人已经和好了。

    所以他思考了几天后，过来找许北道歉。

    北心里很难受。

    吴学知是个好人。

    从卫川走后，他一直对北很好，不论外界怎么评价卫川，他一个不字都没过。

    “吴学知，这些事都过去了，我和卫川已经把过程看淡了，现在结果是好的，我们已经很知足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愧疚……如果我是你，或许当初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吧。”北安慰道。

    “很感谢你们。”吴学知眼神黯淡，“那我先回去了。”

    北看着他转身，突然在背后问道，“吴学知，卫川在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吴学知脚步一顿，回过身牵了牵唇角，“卫川回来了，你可以问他啊。”

    “我想听你。”

    “你信不过他？”

    北向前两步，定定看着吴学知的双眼，“我信得过他，可是，我还想听你再一遍。”

    吴学知挠挠头，“他写了很多，具体的我都忘记了，大概就是他要去外地学习，让你等他之类的话吧。”

    北突然眼圈了红，“吴学知，你怎么那么傻呢？”

    卫川了他只写了六个字。

    吴学知根本就没看过那张纸。

    他又隐瞒了一些事。

    吴学知道，“你不是更傻，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就一直干等着。”

    北吸吸鼻子，“吴学知，你是个好人。”

    好人心酸得不行，强忍着泪意跟北挥了挥手，告别。

    **

    两年多前，京市大学男生宿舍。

    吴学知酒量很一般，但前一晚跟卫川喝了很多，以至于喝到断了片，自己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一直在宿舍昏睡。

    后来被卫川给推醒了。

    卫川看样子很着急，对着他爆豆似地了一大堆。

    大意是他要去外地上学，要好几年，让吴学知转告许北，好好等他。

    吴学知头痛得要命，傻呵呵地问，“你怎么不自己跟她？我也喜欢她，你让我去跟她等着另一个男人，你喝多了吧。”

    卫川快急疯了，把东西收拾好后，找了张纸，到窗台那里刷刷写着什么，然后放到他的床上，还拿个东西给压住了。

    “以后别喝酒了。”卫川临走，平心静气地跟吴学知。

    吴学知看着卫川跑出去，缓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卫川跟他的是真的。

    卫川真的走了？

    吴学知头痛欲裂，坐在自己床上盯着卫川的床看了一会，慢慢爬起来想去看看那纸上都写了什么。

    他刚穿上一只鞋，吕航就冲进来了。

    她一眼看到卫川的留言，直接抓到手里揉成一团握住，见吴学知顶着个鸡窝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她，走近问，“卫川跟你什么了？”

    吴学知想了想，“他要去外地学习，让许北等他。”

    吕航眼神寒凉，“他不是自己去，他带着我一起去。吴学知你不是喜欢许北吗，今天卫川让你转交的话你还是彻底忘了吧，你就当卫川没来过。反正我们俩走后也不会回来了，你要是让许北苦等，她什么时候才能答应嫁给你？”

    吴学知在那一瞬间，动摇了。

    吕航走后，吴学知在地下捡到北的发夹，这么多年，一直安放在他的枕头底下。

    后来，当许北痛苦到几乎活不下去的时候，吴学知也心软过，想过把卫川的话告诉北。

    但最终他还是放弃了。

    原因有两点：第一，他的确爱许北，他想得到她。

    第二，他恨卫川，卫川带着吕航走了，卫川配不上许北。

    不过时至今日，吴学知是真的后悔了。

    正如他所，如果他知道卫川是为了国家才离开，他绝不会隐瞒。

    吴学知选择将吕航和自己那两分钟的对话隐瞒，是因为他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他错了。

    他是有私心的，否则他不会跟从吕航的诱导，选择将事实淹灭。

    既然错了，何必再找借口。

    来之前，他想过许北会骂他，会他。

    可他没想到，许北她和卫川已经放下了。

    也没想到许北会他是个好人。

    吴学知输得心服口服。

    他输给了卫川，更输给了卫川和许北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