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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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盛町,傍晚。

    薄野翎的落点有些远,在并盛中的后山,以至于她循着风声的指引摸下山的时候已至逢魔时刻。

    漫天晚霞绚烂如火,行人寥寥的街道被晚霞笼罩出一片橘红,薄野翎归心似箭,却不知是不是太久没回导致深藏在记忆里的镇有了些偏差,她抄近路走的路大半不通,兜兜转转了半天竟不知怎么走出去。

    风在她耳边细密的吹,像怯怯的姑娘询问她的去处,一只羽色棕褐的雀鸟此时也心翼翼地落到她身边,好奇地盯着她。

    薄野翎轻盈地跳上墙头,俯瞰周围。回家还不至于要问路,毕竟要是被妈妈知道,一定会被笑话的。

    薄野翎之前一心回家,投入许久不见的妈妈怀中,还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所以一路走来并未仔细看过周围的景观。此时认真观察了一下,她忽然感到有几分违和。

    她点着墙头屋顶一路跳跃,直到在高高的电线杆顶端落脚。

    矗立的路牌上方确实署着并盛,街道规划也与深藏在记忆中的模样大致相同。

    只是仔细一看,纳入眼底的建筑不少是日本传统的木质房屋,停泊的车辆大多也是没见过的扁平老旧的款式,夕阳如血,给世界蒙上了一层时代与岁月的红霾。

    薄野翎默然,不由问:“现在是什么年代?”

    风绕身而言,确定了薄野翎的预感——她回错了时间。

    她这次是自己划破空间回来的,走前法则魔女特意教了她怎么自己破开空间。

    她那时还很高兴,心里有些隐秘的、对可以再次见到以前的朋友们的期望,但没想到第一次用就出了差错。

    总之还是要尽快回到她该回的时间,一直呆在过去并不好。

    “哈哈哈笨蛋……”街道因快入夜而宁静,一阵放肆的笑声便隐约入耳。薄野翎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声音却已消失在林立的建筑群中。

    夕阳已落了,天际的最后一抹残红逐渐被夜幕蚕食。被大了一个年级的学长们拦路嘲讽的少年伛偻着腰,身上的衬衣失去夕阳的眷顾后重新变回了冷白,他怀里抱着刚刚被落的书包,怯懦地等着六年级的学长结束他们的为难。

    这样的事情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毕竟他也不聪明,不管是功课还是体育活动都一直垫底,身边也没什么朋友。

    原本大家都只是私下笑话,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人拦住了他的路,好像他的没用和不起眼是什么惹人厌恶的污渍,不用尖利的话语和嫌恶的表情去攻击就无法将其抹除。

    两个学长放弃了对他完不成功课被留堂到现在的取笑,转而问起他的零花钱。

    的少年抱着书包,畏缩地站在原地。他低着头,逐渐昏暗的光线中只能描摹出个稚嫩青涩的轮廓,和细白的后颈,这让他看上去更好欺负了。

    街边的路灯亮了,唰一下就把隐没在巷口的欺凌坦露出来。

    泽田纲吉被推进了巷子,他的口袋已经被翻遍了,书包也被拿着往地上抖,书本文具掉落了一地,他几乎要哭出来地一边道歉一边解释,解释他的零花钱已经用完了。

    两个学长搜来搜去找了半天却连一枚硬币都没有,终于相信了他的话,恼羞成怒地将身板瘦的少年一把推在了地上。

    像是理解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棕发的少年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头。他僵了一会儿,却迟迟没等到拳头或脚落在他身上。

    “诶?”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的少年从手臂间的缝隙去看。

    映在同色系棕色眼瞳里的画面有些无法理解,正欲对他下手的两个学长头发不知为什么少了一截,像是被人从头顶齐刷刷削了一片,露出搞笑艺人一般的地中海发型。

    可是两个学长只是惊惧地望着他身后,不等他回头就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屁滚尿流地跑了。

    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泽田纲吉有些害怕地回头,正好厚重的云层也被风吹开。

    皎洁的月光落在雪白裙面,晕染出一片温润的白。立于路灯上的少女轻巧地跃身,她凌空而下,进入了路灯照耀的范围,那如同暗夜中与月光辉映的静谧雪地般的身影才终于被光明笼罩。

    银发白裙的美丽少女,她逆着路灯的光芒落在巷,翩跹的长发和群炔顺而垂落,蓝眸温柔缱绻得能点亮平凡人生中属于永恒的时光。

    薄野翎并不想这么出场,参与过去发生的事很可能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但是要她看着年幼的哥哥被欺负又实在忍不了。

    银发的精灵赶紧将地上散落的书放回书包,她动作很快,几下便整理好,看回自家哥哥时发现对方还在看着她发呆。

    眼前的哥哥正处于从男孩变成少年的阶段,但仍很青涩,他空白又恍惚地盯着薄野翎,瞳仁极轻微地颤动,呼吸被放轻得几乎难以察觉。

    薄野翎收好了书包,面对一脸呆样的哥哥忍不住笑了笑,她伸手去擦对方脸上沾到的尘土。

    指腹刚触到对方的脸,脑子当机许久的少年终于回过神来,一边发出有些慌乱的声音一边突然爆红了整张脸。

    “你,你……”他似乎想什么,却注意到蹲在他面前的薄野翎距离近得可怕。

    一时间又是想退又是腿软,局促害羞得似乎要在薄野翎面前当场厥过去。

    薄野翎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哥哥,泽田纲吉在她面前从来是温和可靠,就算有时候被她和妈妈联手欺负也总是露出无可奈何的纵容样子。她眨着眼睛笑起来,简直乐不可支。

    “好了……”虽然还想逗逗眼前可爱的哥哥,但薄野翎还记得这里不是她应该常留的地方。

    她把书包递回给手足无措的少年,笑着:“已经很晚了,快回家吧,妈妈要担心了。”

    “诶……啊!那个,等等,请问你……”眼看对方要走,抱着书包的泽田纲吉下意识想叫住对方。

    可是银发的少女只是回眸,不等他完话,便温和笃定地断了他。

    “再见,晚安。”

    少女越过墙头,消失了。

    ……

    泽田纲吉呆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围墙。他还没从第一眼的惊艳里挣扎出来,满脑子都是眼神那么动人的少女跳下来的模样,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可落地的姿态却仍旧轻盈从容,像蜻蜓轻点水面。

    她是谁?难不成是恰巧路过的天使吗?

    泽田纲吉抱着书包一动不动。

    他的心跳还没慢下来。

    薄野翎已经回了高处,她等了一段时间,才等到自家哥哥失魂落魄地从巷子里走出来,回家去。

    一路尾随,直至看着对方进了屋,甚至看见了年轻可爱的妈妈,薄野翎才放下心来。

    该走了,可薄野翎也饿得受不了了,她今天从长长的睡眠中醒来没多久就回来了,一天了什么东西都没吃,贫血和饥饿让她有点难受。

    薄野翎想起自己来的后山上似乎有野果,便想循着自己留下的灵络跳转回去,只是她刚在黑夜中完成移动,下一秒阳光便照耀得她眼前发黑。

    “唔……”薄野翎捂住眼睛僵立原地,她捱了一会儿,眼睛才习惯突然明亮的白昼。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整干净的白日街道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薄野翎楞了一下,发现她还站在高高的电线杆上,广袤的蓝天和悠悠白云就在头顶,她平静地调转了一下身边的元素,眼前的景象却依旧明丽,薄野翎这才微微蹙眉。

    这不对……

    她刚刚只是普通地进行了空间跳跃,此时应该出现在夜晚的后山,为什么会突然在原地迎来白天。

    她进行空间跳转为什么会影响世界的纵向时间轴?

    薄野翎不安地思索起来,眼睛却扫到了不远处的建筑。她是一路送哥哥回家的,泽田宅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栋建筑此刻当然也在那里,只是已完全变了模样。

    从电线杆上跳下,薄野翎乘着风落在泽田宅前,她的目光扫过锈迹点点的铭牌,落在杂草丛生的花园。

    泽田宅房屋紧锁,外墙有稍许斑驳,即使建筑仍旧完好,但久无人住的破败感无法掩藏。

    “请问!”居民区的人少,薄野翎感觉到有人路过的动静,急忙去问:“请问这家人搬走了吗?”

    是她来到了太靠前的时间吗?

    “泽田家吗?”被搭讪的大婶手里拿着菜篮,看样子是刚买菜回来,她看着颜色明媚的姑娘,脾气好地着:“没有搬走,只是人不在这里住了而已。”

    “什么?”

    “你是他们家的什么亲戚吗,姑娘?起来这家的男主人好像是外国人来着,这个我就记不太清了。”看姑娘神态有些紧张,大婶有些意外,“你真是这家人的亲戚吗?”

    薄野翎听大婶话,她身体渐渐僵硬,良久,她才意识到什么,突然转过身,朝居民区外狂奔起来。

    “泽田家三四年前左右就没人住了,是入室抢劫,而且还抢了孩子。我记得当时闹得很大,还上了新闻,但是到现在案都没结。”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可怕。我听人,好像是一大群穿西装领带的人冲进人家屋子里,把孩子抢了就走了。好像也是外国人,大家都猜是不是那位男主人在外面惹了什么事。”

    关于过去的故事,她听妈妈、听哥哥了好多好多,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那位泽田先生是一直没回来过啦,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所以不好。但是那个孩子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真可怜呢,被抢走的时候还在读学来着。”

    不可能的,她才见过的哥哥,收拢起来的课本上是国五年级。

    如果时间没错,这个年代、这个时候的哥哥,应该和他的朋友们在一起,过着他嘴上嫌弃着过于刺激、却又在完后忍不住笑起来的国中生活。

    “那位夫人吗?”

    不不不!

    “好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啊……”

    只有她……

    “又被孩子找不回来的事击了……”

    这个世界上……

    “这些年一直住在疗养院,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

    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风!”灵络如蛛网盘结,转瞬笼罩住整个并盛。狂风大作起来,将所有信息吹拂过薄野翎耳边。

    数百万道吐息,生灵的呓语,狂风复又吹散,将她嘴边那个名字带给飞翔的生灵。

    拜托了,偶尔看到也好,不心注意到也罢。

    疗养院,泽田奈奈,请给我更确切的信息!

    一道风突然钻进了近郊某栋建筑的房间里,吹得窗帘微微飞扬。

    风在房屋里回转,轻吹起房里人的发丝,又带落了窗边鲜花的花瓣。

    “名字名字。”

    “泽田,奈奈。”

    风与花如此交谈。

    当薄野翎站在这间房屋外的时间,已经是十多分钟后的事了。

    私人名义下的疗养院,不允许她见这里的任何病人,薄野翎只能偷偷潜进来。

    并盛灵智初开的生灵们懵懂地等着精灵的下个指令,而苏醒了这片地区灵智的精灵正缓缓开妈妈的房门。

    太难受了……

    薄野翎不知如何诉这份难受。

    她走进了被阳光和鲜花的味道充盈的房间,房间里的女人静默无声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发呆。

    薄野翎关上门,静静走过去。

    轮椅上的女人始终很安静,眼睛里平波无澜,像是和世界失去了联系。

    薄野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会呼吸的木偶。

    “妈妈,我这次去了很不错的地方。”薄野翎蹲下来,嗫嚅了几下,还是在泽田奈奈面前浅浅地笑起来,“上次回来,不敢回去见你,是因为我做了自己无法原谅的事。你别生气,我有检讨自己的,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这次出门,也交了很多朋友,还上了学。我记得妈妈以前也有让我上学的,我那时还不懂呢,早知道做功课也不是那么难,我就同意了。这次旅行的时间比起以前有些短,但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我一件件讲给你听好不好?”

    薄野翎笑着如此,嘴边的笑意却在注视着泽田奈奈琉璃般干净淡薄的眼睛时停下来。

    “算了……”薄野翎站起来,语气仍旧温和,“等我把哥哥和爸爸找回来,再一起听吧。”

    有人改变了过去,破坏了她唯一可以回去的地方。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要先救家人。

    “继续吹拂吧,将我的声音带给这片土地上所有具有灵性的生灵。”薄野翎推开了窗,陈述:“我要离开并盛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请求你们守护我的妈妈。任何心怀恶意、任何目的不明的人都不应接近她,当她即将遭受伤害时,哪怕沉睡千年的灵都应当苏醒。”

    薄野翎伸手,秩序之杖浮现于前,她与这片土地立下契约:“你们应当爱她,如同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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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10+阿纲记忆里从高处跳下的身影,伏笔回收。

    阿翎站在路灯上,不在路灯照耀范围里,所以那两个勒索的孩子看到的是一个黑影,才会被吓到。

    五年级的阿纲,按阿纲初一14岁的设定往前推,现在是快12岁的年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