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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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大利的南部和北部乍看如同两个国家,意北部是文明与艺术的中心,绝大多数的艺术家与科学家在这里孕育成长,艺术复兴的浪潮又将他们推至巅峰。

    而南部,这里好似长时间停留在某种冷硬漠然的气氛中,城市落后秩序混乱,繁杂的人种、冲突的利益,这里是黑手党的摇篮,孕育的是鲜血与黑暗。

    薄野翎在南部码头登陆的时候,离她到达这个世界之时已过半个月。

    驱使她行动的愤怒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尽数冷却,演变成清明的理智。

    她不会忘记自己为了寻找线索重回泽田宅时看到的场景,不会忘记被她呼唤而来的灵子为她溯回时间重演历史的画面,那些无声的哭喊和凝聚在墙面的荧光,那些冷漠的闯入者和枪柄上意外熟悉的家族徽记。

    她为此而来了。

    海风渐大,翻涌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似乎随时都会坠落。

    彭格列十代目科里安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挥退了跟在身后的助手。

    今晚看起来是个暴风雨之夜,定好的行程只能取消,但在电闪雷霆之时取杯红酒看看雨景也算是不错的趣味。

    怀着这份少见的情趣,男人推开了首领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桌上的身影随即映入他眼中。

    “……!”穿着夏季长裙的银发少女,腰肢纤细而眉眼精致,如同教堂里拼色花窗上纯洁无垢的神使。

    科里安紧张了一瞬后迅速放松下来,甚至反手关上了门,像是观赏什么传世之作般围着薄野翎量起来。

    窗外云层中有闷雷作响,他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来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没在意桌上坐乱的文件,只是笑:“你是谁送来的,天使?”

    天使没有笑,她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但听到科里安了话,她也开了口,用不太流利的意大利语,“我自己来的,我来找人……”

    “那你来找谁?”没有在意少女的话语,男人甚至走近了少女,以一种亲密的姿态近距离地盯着少女天真梦幻的脸庞。他伸手想触碰少女的眼眉,可手刚伸出就被少女双手握住。

    屋外的闷雷声更大了,带着海水味道的风侵入了屋内,银发少女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我来找我的哥哥和爸爸。”

    “我的哥哥叫泽田纲吉。”少女抬起头,在氤氲而起的暧昧氛围中露出了一种极具迷惑性的笑容,“爸爸的名字是,泽田家光。”

    一道闪电忽然间撕裂了黑暗,狂风大作起来。

    似乎是在黑暗世界里对于危险的本能预感,即便上一秒还在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少女嘴里的名字听着奇怪,不像是这个国家的起名方式。

    可在警铃猛然响的下一秒,他便反手掏出了木仓。而身前的姑娘同样快,她原本就握着他的手,几乎以同样的速度扯下了他拇指上的指环,直面他的枪口。

    强者是向来不会记住败者的名字的,所以科里安在听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一时并没有反应过来。

    但最后那个名字的发音太熟悉了,他曾经处心积虑的、不容失败地策划过一场针对那个名字的暗杀,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他仍能记起自己做下决定时的决绝。

    科里安开了枪,枪响与雷声同鸣。他的枪口直至女孩的脸,这一枪避无可避。

    可在他枪声响后,眼前的少女仍安稳坐着,那张动人的脸没有绽出半点血花。他内心惊惧,连开数枪,可子弹似是被阻,尽数落于地面。

    科里安与其他家族的继承人不同,他常年在底层游走,获得的支持也多数是来自底层,身上不免沾了些痞气。

    但他也被精心的教导过,在掠夺者的本能外,他也有审时度势的精明。

    此刻见伤不到对方,几声枪响也没引起警报,便已知局面已不在自己手上。

    即便仍愤愤着怎会有外人闯入戒备森严的彭格列总部,但此时还是按捺住了情绪,镇定地问:“你有什么目的?”

    “这是哥哥的东西。”少女喃喃自语着,将彭格列世代传承的指环放入了口袋。

    她慢吞吞地赤着脚从办公室上站起,漆黑的巧齿轮悬浮在她身畔缠绕旋转,无视此世一切规则的法则之力簇拥着赤足的少女,少女微微笑了,“我是来找哥哥和爸爸的,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不可以谎。”少女堵住了科里安将出口的话语,平静地看着他,“我能感觉到谎言。”

    云层被闪电映亮,之后是响彻天际的雷鸣,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争先恐后地砸落。

    ……

    薄野翎深夜才离开,她从高高的窗口一跃而下,被飓风稳稳托举。

    她没有像来时一样沿着曾多次与蓝波一起溜家的秘密通道安静离开,几乎是一出窗口就引起了一片警报。

    风雨咆哮,雷电嘶鸣,在今夜注定被风暴禁锢的城堡做出反应前,薄野翎已经被送至风暴圈外。

    科里安是个狡猾的家伙,他宣称彭格利从未有泽田家光这个人,所以无法回答相关问题。

    但对于泽田纲吉却表示有些印象,他在薄野翎面前苦思冥想,甚至还想反套路薄野翎的信息,才在薄野翎逐渐冰凉的眼神中要求拨了电话,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情报。

    薄野翎对审讯完全不通,即便能判断对方所言虚实,还是不免被对方拖到了午夜。

    以至于她按照科里安提供的地点来到眼前的贫民窟时,已是凌一点左右了。

    这里看上去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条街道上只有寥寥几根路灯在闪着昏黄的光,照亮了地面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拼花地砖。

    凌一点了,路灯下还有游走的、醉醺醺的男人,街角睡着只盖了几张报纸的流浪汉,几个流里流气的异国青年凑在一起吸烟,街角亮灯的几户人家不时有人低着头出入。

    薄野翎在路灯顶部游移,她跃过阴暗逼仄的道,跨过破旧屋顶上瘦骨伶仃的猫。

    这里有种古怪的气味,像是有什么正在腐烂,或许是街边的下水道,或许是塞得满溢的垃圾箱,飘荡在空气中仿佛沉积多年的气味让薄野翎正想抬步去下一个落点,令人有些不适的气味里便参杂进了一丝血腥味。

    精灵感官敏锐,薄野翎下意识地用目光搜寻血气来处,感知却更先抓住了黑暗巷子里走出的人。

    那是个少年。

    他穿着黑西装,安静得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棕发在昏黄的街灯下色调温暖如焦糖。

    薄野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背影,无声地落至地面。来奇怪,她完全不知道这个时期的哥哥的样子,以前在家里看照片时也找不到一张少年时期的哥哥。

    可是她一看那个背影,尽管气息如此陌生,尽管感知完全不同,可她一瞬间就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份,并为此热意盈眶。

    一路而来,薄野翎走得并不轻松。她没有身份无法从正规渠道来意大利,又担心跳转空间会再次影响时间轴,所以费尽心思才找到一艘人蛇船。

    长达半个月的漫长旅程,各个国家之间周折来往,她在海上颠簸昏沉,被无法证实的各种猜测堵得难以思考。

    而现在,薄野翎看到那个少年那一刻,那些辗转反侧的日子就好像都消失了。

    大概是薄野翎不作掩饰的目光太直白,走在前面的少年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神态淡漠的棕发少年,眼神好似无悲无喜,他在转身时就不着痕迹地按住了枪,却在看到薄野翎时一顿。

    “哥哥……”银发蓝眸的少女,颜色美好得不似真人,口中吐出的是恍如隔世的母语。

    看到他转过身,少女像是找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般露出了烂灿的笑容,她潋滟着波光的眼睛望着他,被昏黄的路灯镌刻出分明的温柔。

    泽田纲吉一时晃神,有些困惑和茫然,但少女的接近还是让他条件反射地亮出了枪口。

    “我找到你了,哥哥。”但少女完全不为枪口所动,只是继续走过来,好似他手上拿的只是个唬人的玩具。

    泽田纲吉开保险栓想威吓少女保持距离,可银发的姑娘已经跨过他的警戒区域。

    隶属于黑暗中的某个庞然大物,不上什么杀手、只算得上是清道夫的少年立刻将枪举在前,恰好抵在少女的心脏。

    他自然知道该做什么,也知道怎么做,完成任务时被撞破的处理方法向来只有一个,此刻只需平静地扣下扳机,他就能按定好的路线返回,直至收到下一次任务。

    可是不上为什么,或许是此刻少女看他的眼神,他没有立刻动手。

    “哥哥,我是阿翎。”少女没看抵住她的枪,她伸出手,并不介意般继续往前走。

    而泽田纲吉也没退,伴随着电、击、枪的刺骨之痛一起刻进他骨头的训诫是逃避即死。

    他不退,少女又在走近,他的枪口只能缓缓下滑。

    银发的女孩子,靠得越近就看得越清,那些柔软的神态,那些笑容和情绪,都如同阳光下的溪流一般清澈明晰,让泽田纲吉恍惚地记起曾经好像也有人如此地看过自己。

    在泽田纲吉追寻被刻意尘封的过去的时候,少女仍没有停下动作,她迎着他的枪口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抱住因触碰而僵硬的他。

    他的枪还没有放,仍顽固地抵在对方的腰。

    “哥哥……”他听见女孩撒娇般轻声细语地着:“我们回家吧。”

    怀中的少女十分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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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里安,家教原著里最有力的继承者,但死于火并。

    家光不属于彭格利是正确的,因为门外顾问完全独立于彭格利之外,虽然在某些时候具有决策权,但基本游离在外完全不属于体系之中。

    现在阿纲的状态,可以想象成炎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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