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国境线已近在眼前了,代步工具却出了些差错。
当时正好是下午,阳光大喇喇地透过车窗晒进来,车窗紧闭的车厢内断断续续地释放着冷气。
泽田纲吉在副驾驶翻看地图,薄野翎趴在后座充当一条死掉的咸鱼,只有狱寺隼人在尽忠职守地与被太阳晒得反光的道路角逐着眼力。
狱寺隼人其实在某一瞬间捕捉到了星星点点的银光,只是车速在那里,即便他立即踩下刹车,下一刻也还是伴随着让薄野翎滚下座位的急刹响起了车胎爆开的闷响。
车胎爆了,原因是洒在公路上的钉子……不,是车停了不久后赶来用蹩脚的英语重复「补胎」这类词汇的当地人。
这种事其实不少见,处在交通纽带却并不富裕的村镇,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方法给自己创收。
但狱寺隼人绝不接受自己中了这种肮脏的补胎圈套,短时间内想明白整件事的少年一边向自家首领忏悔自己的不慎,一边反手就要表演一个炸人绝活。
狱寺隼人挥舞着手里的炸弹,泽田纲吉急忙阻止他,听不懂日语却显然能看清炸弹的本地人作鸟兽散。
薄野翎听见声响刚从后座车窗里探出脑袋,就见狱寺隼人手里的炸弹恰巧滑落两支,砰一声把两个少年瞬间炸得灰头土脸。
薄野翎:“……。”
争执停下了,但车胎仍是要补的。狱寺隼人拒绝向阴险狡猾的本地人低头,放下一句“不过是修理车胎而已,怎么可能难住立志要成为首领左右手的我?”这样的话,就蹲去路边一排的洗车补胎店去偷师去了。
考虑到只要开车,以后就可能会再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泽田纲吉思索一番也蹲了过去。
被留下看车的薄野翎等了两个时,才等回买了修理工具和替换车胎的少年们。
天气很热,路面被晒得发烫,薄野翎离开冷气充溢的车,几步跳到路边的树荫下,让顶着烈日回来的补胎界新星们大展身手。
千斤顶、分离车胎,虽然动作生疏却也有条不絮,两个少年凑在一起沟通着偷看到的技巧。
只不过天气实在太热了,过了三点之后,日光几乎是焦烤起来。
起先两个少年还能强撑着挺一下,但逐渐汗湿了上衣,衬衣和汗衫都汗涔涔地贴在了身上,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便也先后脱掉了上衣。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没有过于健壮发达的肌肉,却也不会显得过于单薄,紧绷的肌理线条被午后的阳光和汗水蒸腾出一股蓬勃又热气腾腾的性感来。
薄野翎抱着水壶在旁边盯着看,偶尔哪个少年受不了日光转到树荫下暂时休息,她就举起水壶递给对方。
不过三十分钟,半路出家的补胎两人组成功完成任务躺尸在了树下。
“天气……怎么会……这么热……”虽没有求助于当地人已然让狱寺隼人十分解气,但在这个日头下晒半时也实在令人轻松不起来。
“辛苦了……”薄野翎想叫他们回车里,又担心温差过大反而会让人生病,只好把地图折起来做扇子,体贴地给两个躺尸的少年起扇子来,“现在是有点热,不过今晚应该会下雨,之后或许会降温好几天哦。”
少女轻言细语地又开始播报起了未来一星期的天气预报,最后一本正经地作出了雨期将近即将降温要注意加衣服外出要带伞的结论。
“添衣服带伞吗?不过我现在不管是衣服还是伞都……等等,为什么感觉我像是坐在家里听天气预报的普通民众一样?”
还没习惯薄野翎偶尔切换的天气预报员角色的狱寺隼人低声吐槽了一句,随后又思考对未来几天的雨期对路况的影响“还要降温……”
“应该没关系。”泽田纲吉轻声:“夏天的气温也不会降得太夸张。”
“还是要心感冒哦,哥哥。”薄野翎并不认同。
“感冒?”狱寺隼人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泽田纲吉,满脸认真,“让首领生病完全就是左右手的失职!首领大人,如果降温之后您觉得冷的话,完全可以穿我的衣服不必介意!”
泽田纲吉:那倒不必。
三人在树下了会儿话,一致认可如果未来几天的天气状况不太好,那么现在也可以适时屯一波物资了。
刨除购买了修车工具的那些钱,车里还剩了些土耳其里拉,与其带到其他国家不知能否通用,不如在过国境线之前花光。
将车驶离公路,接近镇子,三人在车上休息了一段时间,等阳光不那么热烈了,才下车往镇子里去。
镇子并不富裕,街道基建都有维护经费不足的痕迹,人们都集中在一个街区欢呼雀跃大声谈笑,路边有简陋的洒水车不停的在阳光下洒水降温,空气里终于有了几分天然的清凉。
薄野翎经历过一次狂欢节,所以即使语言不通,也能隐隐能感觉到相似的、节日庆典的味道。
这次有钱换一个大一点的背包了,还顺便补充了一下食物和药品。
薄野翎补充完物资后对路边的吃跃跃欲试,她刚想穿过人群,却忽然感觉有什么阴冷的东西攀附上了她的背部。薄野翎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
她的动作有点突然,但原本兴致勃勃的女孩子突然回头不笑了,两个男孩子也瞬间理解到了其中意味。
他们不动声色地量了一下周边的人群,却没有在密集的人群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于是一个上前去保护性的拉住薄野翎,一个慢半步的戒备在后,一同穿过熙攘的人群朝街区外走。
这是一贯的默契,不管是怎么样的战斗都不应该牵涉进无辜的民众。
“哥哥……”薄野翎反手抓住泽田纲吉,示意此刻已来不及离开人群。
泽田纲吉再次观察了周围一眼,记住正往这边挤过来的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的方向,他趁着狱寺隼人也靠了过来低声跟对方耳语了几句,薄野翎闻言挣开了泽田纲吉的手,不急不恼地申诉了两句。
泽田纲吉沉默地看了她几秒,见薄野翎仍不动摇,便点头:“那我开始数了。”
“3、2、1……”
洒水车上的人呼啦一下又泼出一盆清水,被暗中紧盯的三个少年少女同时钻入人群之中。
暗中盯梢的人们知晓自己已被发现,干脆在同伴的呼喊下撞开人群追了上去。
人群熙攘,薄野翎飞快穿梭在人群之中,她身后呼喝追赶的声音消减了一会儿,大概是追杀者一时也不知该追谁。
这样的招数不会让他们混乱太久,但仅有一会儿也足够了,薄野翎钻进临街的一家服装店,混在客流里又从后门穿出,最后应着风势在阳光下飞跃过街区。
薄野翎觉得自己跑得还算顺利,能这样直接回到车子附近最好,耳朵却又灵敏的捕捉到了熟悉的追赶声。
她微一侧头,就看见带着一串尾巴的狱寺隼人灵活地爬上墙头,两人略一对视,薄野翎了个招呼,“啊,又见面了,隼人。”
狱寺隼人满脸都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又见面」的暴走脸,但这显然不是捧哏的时机,他当机立断地跳到薄野翎身边,“走!”
薄野翎已经被发现,再使一次分头跑的计策估计效果也不如之前了,狱寺隼人干脆拉着薄野翎跳下了墙头,一路朝街尾跑去。
后面砰地一声响,想是追杀者动了枪,他们在后面一般追一边用听不懂的语言厉声呼喊什么,不过在这种场景下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停下」「再跑杀了你们」之类的话,实在毫无新意可言。
但动了枪确实不能看,狱寺隼人带着薄野翎绕过七拐八拐的狭弄,然后一头扎进就近的一家店里。
他需要一个有障碍物能供他周旋躲避甚至逃脱的地方,但进来了才发现这是一间酒吧。
大概是人们大多都去参加庆典了,酒吧里的人不多,几个中年人稀稀拉拉地坐着喝酒,五六个年轻凑在一起呼出一片白气,不知吸的是烟还是毒。
这时候进门的两人有些眼,不管是外表出色的狱寺还是帽檐下泄出一缕银白长发的女孩。
狱寺隼人见状,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型的点火器咬在嘴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衣服里的炸弹,他揽住薄野翎,眉眼狠戾地扫视了一圈,才按下了一些人蠢蠢欲动的探究心,得以护着薄野翎继续往前走。
银灰短发的少年护着怀里的女孩朝酒吧后方移动,坐在两人路程中的一个中年人往里侧靠了靠。
身上有种与常人不同的特质的年轻人,有一双类似孤狼或鹰隼的眼睛,是会赌上性命的狩猎者的眼神。有这种眼神的人,即便还是个孩子也不应该招惹。
年轻的圈子里有人不安分地动了动,大抵是被人以气势压制感觉丢人又不甘心,但他才刚动,走到后方的狱寺便警醒地回头,他圈紧了怀中少女,目光像是出林的猛兽,又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年轻一时心悸,在气势的压迫下又回到同伴们身边。
狱寺隼人带薄野翎一起翻过后窗,离开酒吧,才放下滴水不漏的审慎松了口气。
是他没选好逃脱的场所,所以进门起他就开了点火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不管是那群把目光胶着在少女帽檐下的混混,还是在门外随时都会被声响吸引进来的追杀者,他都要拖住所有人让银发的女孩子能从他身边安全逃脱。
最后两人都安全走了过来实在再好不过。
“走吧,隼人。”见狱寺隼人松懈了几分,薄野翎拉住对方,“哥哥还在等我们。”
日光还很盛,照得帽檐下雪肤银发的少女几乎要泛出光晕来,那双盛了天空中最瑰丽一捧蓝的眼眸望过来。
狱寺隼人触电般移开目光,似乎想什么又憋住了一般抿紧嘴角,最后定了定松懈下来的心神,短促地回应:“嗯,走吧。”
和分开跑前布置好的一样,甩掉了尾随者的三人在约定的地方碰了面,随后直接往镇子外赶。
狱寺隼人的脸色不太好,他强调这次追来的是本地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本地的黑帮接下了彭格利的通缉令,才会有这一出。
而如果是本地的黑帮出手,那他们的行踪肯定也完全暴露,想必不是那么好走。
他的猜测没错,三人还没赶到镇子外,就已经被挡在路口的追杀者成功守株待兔了。
语言不通,也没什么好,双方见面直接出手。这种近身混战不适合薄野翎,她绕过没盖的下水道口,找了个适合的位置观望,原本她也准备好了要是情况不对就一局辅助,但见敌方虽然人数众多却似乎并没有可称得上对手的人物出战,薄野翎也就放心的继续划起水来。
车轮战极耗体力,狱寺隼人已经祭了炸弹化身自走炮台,他的准头很好,炸弹自然也无人敢接,但不知是已经伤痕累累的敌人对炸弹过于恐惧,在其中一支扔过来时竟自卫式地挡了一下,还未燃完引线的炸弹瞬间掉入没有盖的下水道中。
Boom一声巨响,薄野翎以为狱寺隼人发了大招,却见有什么东西凭空炸起,迎风飞起三丈高,随后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薄野翎站得远,但仍旧被熏得反胃了一下,而站在战场中央的人们,哪怕是见状立刻喊上泽田纲吉一起撤退的狱寺隼人,都无一幸免地沾上了一点自由落体的不明物。
场中的人们此刻忘却了自己正负伤或还在战斗,他们或是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或许顶着一身秽物狂奔而去,或是以为自己正在做梦般僵硬在原地,此刻战场已经不是战场,什么通缉什么利益交换都被一场从天而降的奥利给化解,每个人都在这场奥利给之雨中洗净了争斗的欲望,这场无私的奥利给之雨没有放弃每一个人,可谓是真正的见者有粪。
薄野翎在后面声地叫了自家哥哥和隼人一声,僵在原地的两人立刻回神,不约而同的一边脱掉衣服一边往回赶。
谁也没什么,他们跑出镇子,上了车,一踩油门冲上公路。
沉默地紧踩着油门飙了大概有十多分钟,直到狱寺隼人感觉几乎快要掌控不住方向盘,他才放了油门,又一踩刹车。
沉默,弥漫着难以形容气味的车子里是谜一般的沉默。
“噗哧——”薄野翎忽然在这种沉重的气氛里笑出来,她似乎是想控制一下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但忍不住整个眉眼都弯起来。她看向也闻声木着脸看向她的两个少年,笑得几乎停不下来。
“炸得好高,好可怕……”她比划着,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大家都傻在原地好有趣哈哈哈……”
薄野翎笑得倒在座椅上,她侧头去看那两个少年,笑得弯弯的蓝眼睛神采动人。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吧……”
虽然是这样低声地辩解着,但不知是被笑到肚子疼的薄野翎感染了,还是确实想到当时傻在原地的自己的表情,泽田纲吉跟驾驶座同样狼狈的狱寺隼人交换了一下视线,也忍不住彼此错开视线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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