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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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同天气预报员姐薄野翎所播报的那样,天还没黑尽,一场暴雨便如期而至,气温骤降。

    大雨瓢泼,击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远景近景都在覆窗的雨流中模糊成了一片。

    早已停靠在一处僻静地带的车内干燥温暖,只亮着一盏昏黄的顶灯,三人都已用速食应付完了晚饭,聊过一振后看天色已全黑,便各自休息。

    可是不知道是外面的风雨声太聒噪,还是休息的时间比往常早,三人都在各自的位子上听着雨声毫无睡意。

    “啊,我睡不着。”薄野翎从副驾驶座上爬起来——为了能睡得好些,前座的椅背都被调整按平了。

    后座的泽田纲吉闻声侧过头去,只见银发的少女翻身趴在椅背上翘起脚来,光裸的足部和腿在空中晃悠了几圈,少女发现他的目光,放下脚用委屈巴巴的眼神望着他。

    侧卧在驾驶座的狱寺隼人也翻过身,狗狗一样眨着眼睛看过来。

    虽然在这样暴风雨的雨夜听着雨声出神也格外惬意,但看到前座这两个家伙,泽田纲吉还是如同一个无法不操心儿女的老父亲一样从后座起身坐好,用眼神无声问询眼前两个家伙想做什么,狱寺隼人没有吭声,倒是薄野翎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从背包里抽出一副纸牌。

    “来玩牌吗?”少女如此邀请。

    那就来玩牌吧。

    风雨飘摇的夜晚,他们三个挤在抢来的suv里抽鬼牌,车外风雨如晦如诉如泣,车内狱寺隼人对着泽田纲吉挤眉弄眼试图让对方不要抽出选中的牌。

    薄野翎弯腰去够椅背下的零食,正这时,一道电光撕裂了黑暗,随后是响彻天际的雷声,雨下得更大了。

    车里的三个人继续抽牌,只是薄野翎挪到了泽田纲吉所在的后座。

    这把薄野翎抽到了鬼牌,狱寺隼人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右手在牌面上游移。

    薄野翎平静而坦荡地回视着狱寺隼人的眼睛,并不给对方抓住自己情绪波动的机会,最终,狱寺隼人只好不甘心地抓住了一张牌。

    啪——

    夹杂在风雨中的一声响让三人同时僵住了身体,那响声像是一个短促的雷鸣,还被风雨声模糊了本来的尖锐,但一路过来类似的响声听得太多,即便犹疑不定,三人都顿时停止了动作,狱寺隼人更是率先按熄车顶的灯。

    车里陷入了黑暗,车外的风雨还在大作,三人保持着动作,不约而同地听着外面的声响。

    “有人过来了。”薄野翎先出声,放下了手里的纸牌。狱寺隼人也紧跟着放牌回到驾驶位,他恢复椅背调整车况,动作干净利索,只是还没做好随时可以踩下油门肇事逃逸的准备,拍车窗的声音伴随着女人求救的声音响了起来,此时雷光也应时一响,短暂照亮了车外被暴雨淋湿浑身狼狈的年轻女人。

    狱寺隼人一时迟疑,往泽田纲吉的方向看了一眼。

    枪声,独自在野外出现的年轻女性,不管怎么实在有点可疑。

    “有人在追她。”这个雷雨夜太暗了,薄野翎隔着车窗看了几秒,才从雷光的照应下发现对方手腕处的青紫,和身上大大的伤痕,“隼人,开一下门。”

    狱寺隼人犹豫了一下,见泽田纲吉并未阻止,还是解锁了后座的门,女人听见声响,开车门并着风雨一起钻进了车内。

    放在座位上的纸牌被开门时灌进来的风吹飞了些许,湿漉漉的女人通红着眼圈缩在车门一角,神情脆弱又感激地重复着听不懂的语言,想来应该是感谢的话,她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哭起来,却还是努力地抿着唇像在强压自己的情绪。

    “你是什么人?”狱寺隼人警惕地用英语发问了。

    抱住自己的女人声调不稳,在狱寺隼人绞紧的眉头下了几次,才传达出自己的解释来。

    狱寺隼人眉头松了松,对泽田纲吉和薄野翎进行了转述,这个年轻的女人是个游客,旅行时被三个男人拖进车里绑架了,还好今晚一场暴雨让绑架者无法行车,她才抓住空子逃了出来。

    “应该是跨国的人口贩卖组织。”狱寺隼人见怪不怪地补充道:“在边境也算常见。”

    啪地一声响,外面又响起了枪声,参杂着被雨声模糊的男人大声咒骂的声音。

    车里立即又静下来,刚上车的姑娘咬住了嘴唇,强行让自己融入冷静倾听外面动静的三人,满是细伤痕的姣好面容流露出几分坚毅。

    骂声响了一会儿又停下来,不知是不是走开了。天空发出闷闷的声响,像在酝酿一个能将世界劈成两半的惊雷。

    车里仍旧静,却都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一些,而酝酿已久的雷声终于落下,裹挟着贯耳的雷鸣瞬间将整个世界映得如同白昼,同时也映亮了站在不远处已经朝suv举起了枪的男人。

    “啊!”一股惊悚的寒意直逼后心,狱寺隼人下意识踩下油门,suv如箭窜出,车里的人毫无防备,一时间人仰马翻。

    泽田纲吉首先稳住自己,他和刚上车的女人还好,本来就坐在后座,不过就是在椅背上撞了一下。

    但副驾驶的薄野翎就惨了一些,她副驾驶的椅背没恢复,直接从副驾滚到后座,后脑在窗框上狠狠磕了一下,此刻已经半昏迷。

    “阿翎!”泽田纲吉将对方抱到身边,薄野翎昏沉地看了他一眼,失去意识。

    “可恶!”前路一片黑暗,雨刮器刮不掉倾盆的雨水,远光灯仅能照出几米便再也照不透厚厚的雨层,只有雷光一闪时能让他辨清前路,这种情况下狱寺隼人根本无暇顾及薄野翎的情况。

    车身被暴雨得噼里啪啦作响,狱寺隼人放慢速度,抽空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他原本想看看银发的少女,却发现后视镜里逐渐映出一对铮亮的车前灯,就像黑夜里不知是属于凶兽还是怨灵的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地盯住了他。

    “他们追上来了!”

    狱寺隼人话刚落音,哒哒哒地开火声便传来。讲道理,这种风雨交加的雷雨夜,还是在公路上高速奔驰,虽然看起来很适合枪战片的发展,但实际上很难击中彼此,在这种时候开枪要不然就是对方磕了药太亢奋,要不然就是赌乱枪中总有一枪能击中轮胎或更关键的位置。

    狱寺隼人只能咬牙开得更快。

    “狱寺,镇定。”泽田纲吉看着紧追在后的越野车,两车性能不同,即便suv也被改装过,但后面那辆车仍越追越近。

    后面的火力压制进行了几分钟后停了下来,转变成愤怒的呼喝,不清楚是不是弹药用完了。

    越野车逐渐追了上来,与suv平齐。雷光之下,能看见越野车的副驾上探出一个深肤色的男人,他凶悍地抓着枪托,似乎试图击碎驾驶座的车窗。

    狱寺隼人急忙调整方向拉开距离,让对方砸过来的枪托只留下一个不着力的沉闷落响。

    但这种路况与速度下突然调整距离对轮胎是个太大的考验,suv在暴雨中往路外的荒野滑了两三米,所幸很快稳住,没有翻车。

    稳住了车身,不知不觉冒了一背冷汗的狱寺隼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电光闪现间,隔壁副驾的男人已经将全身探出窗外,他尚未理解对方的意图,下一秒车顶落下一声闷响。

    疯子!

    狱寺隼人急忙点刹。

    这种暴风雨之夜,这种车速,一不心就会车毁人亡,狱寺隼人根本不敢将注意力挪开路况,对方的人却脱车跳到了他们车上。

    狱寺隼人刚刚还认为对方是人口贩卖的人员,事实却狠狠驳回了这个想法,如果后座的女人真是「货物」,那这些追逐的人根本不会这么不要命,这是亡命之徒的做派,这应该是……

    狱寺隼人的脑内风暴还没走完,却见后视镜里的泽田纲吉已经用安全带将薄野翎安置好,并降下了后座车窗。

    “首领!”他慌忙阻止。

    “好好开车。”泽田纲吉的神情有一种奇异的镇静,他抓住车窗,翻上高速行驶的轿车车顶。

    暴雨霎那间淋透了泽田纲吉的衣服,扑面而来的雨甚至让他连睁眼注视都十分困难。

    但他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车顶的男人已经在他落脚时用枪托成功击碎了驾驶座的玻璃,不过车身并无晃动,看起来狱寺做得很好,泽田纲吉压低重心扫出左腿,断了对方想继续攻击驾驶员的动作。

    黑暗中不知通往何处的边境公路,野狼般将目光锁死在他身上的敌人,泽田纲吉在暴雨与疾风中将随身的指环戴在了手上。

    他额前缓缓亮起金橙色的火焰,照亮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电光与雷鸣在他身后同现,这方寸间的战场上,泽田纲吉轻声:“轮到我了。”

    车顶上的战斗在进行,SUV里的气氛也十分胶着,狱寺隼人被玻璃击破的碎片划伤了左脸,暴雨顺着风灌进来,在这样的车速下,雨在脸上竟有如石子一般,但狱寺隼人仍不敢分心,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

    后座,年轻的女人和薄野翎挤在一处,在车窗被击破时,女人脱下不算干净的头巾帮薄野翎挡了挡,见风雨灌入,她干脆将头巾笼在了银发少女身上。

    「噔」车门轻微地响了一声,在暴风雨之下几乎不可闻,但与薄野翎一起紧靠门边的年轻女人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下意识地回了个头确认自己的位置,只见开着车窗的另一侧,追逐者的车辆仍在那边,在对方车内的车顶灯下,她甚至还能看见满脸横肉的驾驶员独自呆在车内。

    驾驶员?

    来抓她的不是有三个人吗?

    年轻女人想要叫喊引起谁的注意,却已经被攀附在车门外顺着未锁的车门滑进车内的削瘦男子抓住了头发。极有分寸地往后一砸,女人也失去了意识。

    车顶上的战斗没有维持多久,敌人最终战败掉下车去,越野车见同伴战败,也立即调转方向驶入更深邃的雨夜中。

    浑身湿透的泽田纲吉抹了把脸,翻下逐步减速的SUV,驾驶座的狱寺隼人停稳车后也转过头来想质问救下的女人,却和棕发的少年一起愣在了原地。

    后车座上空空荡荡,车门半开着,窗上黏着一张湿透了的黑桃K。

    “什么……”

    这时候无论再问什么再什么、自责或愤怒都来不及,可暴风雨还未结束,又应该从何追踪消失的女人和薄野翎。

    泽田纲吉马上让狱寺掉头,往回行驶。可什么都没有,回去的路上什么都没有,大雨冲刷着所有痕迹。

    如果薄野翎在,这时候一定觉得奇怪,她不见了,一贯冷静镇定的泽田纲吉木然的面孔下明显方寸大乱,而向来都将所有过失揽在自己身上的狱寺隼人也没有第一时间自责请罪,银发的少年只是紧捏着方向盘,散发着一种冷金属般的寒意。

    “找……”这个词一出来,泽田纲吉灵光一现,“去找那个男人!”

    狱寺隼人瞬间领悟,再次沿着公路搜索起来。他们在离公路不远的荒地边找到了掉下车的男人。

    天太黑,车灯照过来照出一片萧索的暗影,男人已经死亡了,鲜血被雨冲得到处都是,从高速行驶的车上掉下来的存活率可见一斑,可泽田纲吉心中一松,又忽然有些庆幸刚刚返回找的时候,路上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少年沉默地在暴雨里搜索尸体,雨水流得眼睛发涩,他们才终于找出一张证件来。

    那是一张破碎的护照,护照上微笑的是一张年轻女性的脸,护照签发地是意大利,而入境地点只有伊朗。

    狱寺隼人跑回车内,拿出快没电的GPS按那辆越野藏进黑暗中的方向分辨了一振。

    “伊朗……”他回头对自己的首领如此。

    伊朗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远,倒不如早在追逐战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偏离原本的道路跑了好几百公里。

    暴风雨终于在后半夜停歇了下来,两个少年得以一路疾驰入境,他们也对那个女人进行过猜测,虽然那个女人来自意大利,但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冲着他们而来。

    既然与他们无关,那就只能是那个年轻女人带来的麻烦了。

    趁着光入了境,他们找了一处能电话的地方。原因是检查护照时发现夹层里有笔迹,还意外的是意大利语,泽田纲吉虽然在意大利呆了几年,但作为一个上班回家两点一线的社畜并不关心其他的事情,恰好狱寺隼人还有些渠道,认出这是属于一个黑手党家族后电话找到了一点线索。

    来不及慢慢商讨,他们上了车边赶路边。

    事情并不复杂,那个笔迹确实是意大利一个黑手党家族的标识,本来是个挺落魄的家族,不过继承人有点能力,在投资方面也很有眼光,他们比较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据就是伊朗某个市的石油田。

    “应该是和地头蛇起了什么矛盾。”狱寺隼人猜测着,但不管缘由如何,终于能有一条比较精确的线索往下摸了。

    如果真是因为利益上的事产生了冲突,那么女人在边境出没应该就是想逃回意大利,而那些深肤色的中东男人也是来抓她回意大利。这点能确定,那薄野翎和那个女人就应该是被带回伊朗境内了。

    赶在中午前到达了狱寺听到的城市,他们车速很快,想来对方也应该早到不了太久。

    城市不大,但时间很紧,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分开搜索。泽田纲吉拿着护照随着几个形容枯槁的流浪汉去了难民营附近,鱼龙混杂的地方最适合探消息,而狱寺隼人则去了貌似和地头蛇产生利益冲突的石油公司。

    是的,那家黑手党为了认真赚钱,很用心的注册了一家正规合法的公司来为家族创收。

    而事实证明,狱寺隼人的选择没有错。他才问着路刚到不久,就看见一辆眼熟的越野车正好停在石油大楼前,一个深肤色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并着另一个体型瘦的男人一起,亦步亦趋地走向被几个雇佣兵扮围拢在中间的青年。

    阳光很好,狱寺隼人可以清楚看见越野车里没有第三个人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

    石油公司已经被地头蛇占领了吗?薄野翎和那个女人在哪里?她们没有被带到这里还是在其他地方就被放下了?

    被身强力壮且带着枪的雇佣兵围在中间的青年有张娃娃脸,看起来不比狱寺隼人大几岁,他笑眯眯地靠在花坛边上,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但狱寺隼人能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两个男人在瑟瑟发抖,几欲跪下。

    不对,不管那个娃娃脸是不是他们的上级,这都不是抓回了猎物该有的对待。

    一定有什么问题。

    狱寺隼人刚想退开,但一条街道之外的娃娃脸青年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笑嘻嘻地朝这边看过来。

    狱寺隼人心下一惊便想掉头离开,谁知正发着抖的两个男人像是不经意扫见了他,发出过于像找到了可解救自己的东西而显得十分惊喜的喊叫,快要转过街角的狱寺隼人瞬间暴露无遗。

    草!(一种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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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把剧情拉得太长,两三章写完就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