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薄野翎醒来了。
映入她眼中的是白色天花板和干净敞亮的房间,床头摆放着女主人和她丈夫的照片。
房间里的空调在呜呜呜地运作,薄野翎的记忆还停留在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她盯着照片上笑得烂漫的泽田奈奈,刚想起身,就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阿翎……”半掩的房门被推开,女人夹杂着一股尚未消融的凉意进屋,“早上好啊,你醒了啊。”
穿着毛衣的短发女人提着纸袋,像是因为冷而鼻尖泛红,瞧见薄野翎坐在床上呆呆看她,女人歪歪头就露出一个笑容。
但很快,她想起什么似的,故意板着脸就数落起薄野翎来,“现在已经是冬天了,阿翎你怎么能还穿着夏天的裙子到处跑呢?”
她将纸袋里刚买的冬装放到薄野翎身前,“昨晚居然在门口睡着了,要是妈妈也睡着了没有听见门铃的话,阿翎你今天绝对会生病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本来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就已经让妈妈很担心了,要是还……”
短发的女人插起腰来,嗔怪的念叨起来的样子有几分不合年龄的可爱,看起来明朗又鲜活,和薄野翎记忆里颓败的妈妈亦或者振作起来后温柔坚毅的妈妈完全不同,是未曾受到任何伤害的最初的样子。
薄野翎看了一会儿,爬到床边去轻手轻脚地抱住了泽田奈奈,“抱歉。”
胸腔里某种情感伴着切实拥抱住对方的踏实感化开来,随着血液流淌在四肢百骸,“我回来了,妈妈。”
少女的声音低柔靡软,像归巢倦鸟的低低鸣叫,泽田奈奈回抱住她,眉目也随之柔和,“欢迎回家啊,阿翎。”
虽回来之前是夏季,但到达的时间点却已经到了冬天。
外面天气冷,薄野翎换上冬装吃完早餐,就和泽田奈奈一起缩到了客厅沙发上。
泽田奈奈最近在织毛衣,薄野翎也懂些针线,便凑上去帮忙,她们在播放着新闻的电视音里一边织毛衣、一边聊薄野翎这次的旅程。
薄野翎这次的旅程比起之前的来短很多,也就一年左右,但也确实发生了很多值得谈论的事情。
她苦读两个月上了心仪的高中,在学校里交了很多有趣的朋友,还有一些刺激的活动和冒险,听得泽田奈奈不时发出惊呼来。
那些在过去没能以合适的身份讲给对方听的故事,此刻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倾吐出来。
“啊好厉害……阿翎这次也玩得很开心吧……不过一边上学还要一边工实在太辛苦了,阿翎还要出门的话还是带点钱比较好。
我记得阿翎去年是从阿纲那边出发的是不是,真是的,这孩子怎么也不知道给妹妹准备一点零花钱。”
泽田奈奈抱怨了亲儿子两句,又转回来,“那,阿翎之后就回家了是吗?”
薄野翎眸光轻微闪烁:“没有,之后还去了一趟意大利。”
她朝如孩子般露出憧憬之色的泽田奈奈轻轻微笑,“也是一段很有趣的旅程。”
午饭是薄野翎做的,饭后她忍不住提出想给哥哥个电话,泽田奈奈便把手机给了她。
现在时间快到两点,意大利怕是还没天亮,薄野翎窝在沙发里,听着手机里的嘟声看着腿上织了一半的毛衣。
毛衣是灰褐色的,不知道是织给爸爸还是哥哥,薄野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听见耳边响了一阵的嘟声被接通,大约是还在睡觉的泽田纲吉终于被她吵醒了。
“喂……”青年的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即便在清五点多被吵醒也脾气很好的样子,“妈妈?”
薄野翎的心情就在泽田纲吉的声音里轻轻缓缓地落定了。
妈妈没有事,哥哥也没有,一切都确实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
即便关于过去的变故她仍没能在魔女那里得到解答,那段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的故事又像横生的枝节被兀然剪落,尽管她困惑、歉疚、又不知所措,但没有人会再因此而死或堕入可悲的漩涡中了,这已经足以让人庆幸。
“哥哥……”她低声呼唤。
“阿翎?”那边似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清醒了,声音也清正许多,“你回家了吗?”
“嗯,昨晚到家的。”薄野翎缩在沙发上,“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我吗?”没想到话题会一下子扯到他那里,泽田纲吉顿了一下,才迟疑地继续:“唔,最近有点忙,还不确定过年能不能回去,我这两天正想跟妈妈这件事来着。”
“这样啊……”少女的话语中流露几分失望。
“呃……”泽田纲吉沉默几秒,实在扛不住这种攻势,妥协:“情况允许的话我尽量回去,好吗?”
“那我和妈妈等你回来。”薄野翎把抱枕塞在怀里,倒在沙发上。
手机另边的泽田纲吉已经起床了,他开了床头灯,赤脚走到落地窗边撩起窗帘,窗外不出意料的是黎明前晦暗的天空,他看了一眼,便返回床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电话里又是一年半杳无音信的妹妹还在温言软语地话,正到并盛的冬天很冷她都不想出门,泽田纲吉便告诉她并盛的冬天还会下雪,到时候雪会厚厚的盖满街道和房屋,不过下雪后会意外的有点回温,这时候就必须要出门去理覆满雪的屋顶和庭院了。
“之后就到春天了吗?”
“之后就到春天了。”
电话那边的少女笑声低婉,和印象中羞怯可爱或寡言温顺的样子都有不同,女孩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聊了半个多时,薄野翎那边才担心影响他工作准备挂电话。
泽田纲吉一时不想道别,又清楚想要履行回家过年的约定就不得不去处理各种事务,只好默认让对方先挂电话。
少女已完了再见,临要挂了,手机却迟迟没有出现挂断的声音,他刚想问,就听见对面的女孩静默了几秒后继续,“哥哥,早点回来——”
薄野翎的声音低缓,像在念一首诗,“我很想见你。”
完话,薄野翎才挂了电话,她在沙发上倒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怅然,于是又凑到泽田奈奈身边去缠着要抱。
泽田奈奈笑着她过于黏人,薄野翎也不管,就要和妈妈黏在一起。
虽然已经抱怨了几次冬天太冷,但薄野翎也没有要因此转换季节的想法。
冬天也有冬天的快乐,能和妈妈二十四时赖在一起就已经绝顶幸福。
“但是那也不用连买菜也要一起去吧?”寒风呼啸,泽田奈奈和薄野翎走进商场,身边的姑娘穿的很厚,围巾也绕脸裹了几层,但手却依旧冰凉。
泽田奈奈握住对方的手,忧虑又不解,“怕冷又一定要跟我出来,明明出门前手还很暖和的。阿翎以前好像没有这么怕冷的。”
“是天气太冷了。”薄野翎推着,催促泽田奈奈一起去买东西。
她的体质确实变差了一些。
大概是在静冈因大出血而引起元素暴走之后的事,本来身体就非常衰弱,睡了三天醒来并回家后又发现家里出了事,接下来又是连着半个多月在海上漂泊的日子。
她的身体没有养好,体质变得很差,从意大利回日本的路上也经常生病。
还好商场里暖气充足,没多久薄野翎就回暖了,她提着菜跟泽田奈奈结账回家,走到一半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裹挟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比起下雨倒更像是在下刀子,走在其中都觉得空气湿冷刺鼻。
不过薄野翎早有准备,她出门便带了伞,便与泽田奈奈分别撑起伞一同踏入雨幕中。
路上的行人不多,车流来去溅起水花,裹成一只熊的薄野翎走在泽田奈奈身后,闷着头跟着对方回家。
雨越下越大,耳边是雨落伞面的声响,鼻间是冰冷洁净的雨水气味。
薄野翎在围巾里捂得气闷,刚拉下围巾,却忽然在雨水味中嗅到丝丝血腥味。
她脚步一顿,停在路中,沿着血腥味嗅过去,忽然在步行街的外围捕捉到一个在檐下躲雨的身影。
雨太大了,远景近景都被模糊,变成一片清净索然的色块,只能看见那人深色的衣物。
薄野翎似有所感,跟泽田奈奈了声招呼,便着伞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薄野翎才看见确实是熟人。
黑发的青年倚在墙边,衣物有些单薄,正盯着脚下那一块发呆。
他的鞋面裤脚已经被雨水湿了,衣服和短发也有些湿润。
察觉到薄野翎的接近,他抬眼看向了薄野翎。那一眼的意味有些凉薄,和这淅淅沥沥的雨水有些微妙的相似,随后似乎是察觉到了来人是谁,他缓了缓凝在眉宇间的戒备与疲倦。
“阿武,你受伤了吗?”裹得像只熊、却看起来十分温暖的少女已经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将伞面遮过他头顶。
雨声大,少女的话语被模糊了不少,他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温柔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