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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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格列的地下基地,位于地下三层的无菌医疗室门外,银色短发的男人正在占据了半面墙的透明探视窗前注视着医疗室内的情景。

    他寡言平淡,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什么,点的细烟还未抽一口,就已经在指间燃了一半。

    他长时间凝视的医疗室内,是一名苍白脆弱的银发少女。她躺在病床上、位于房间中,银发半垂下病床,光裸的肩颈一片无血色的冷白,雪白的薄被盖在胸部以下的部位,勉强遮掩住用以维持生命体征的各种仪器管道。

    已经三个多月了。

    各个大陆之间的封印消失,世界融合,熟悉的地界里突然冒出了陌生势力与建筑,喷火的巨龙扑扇肉翅与保护城市的能力者在东京上空激战,突增的民众失踪伤亡率与目不暇接的各类社会情报,即便少女走过的几个大陆在异变刚开始时就反应极快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第一时间抱着和平的愿景签订协议互相规制,但混乱与冲突仍不可避免。

    狱寺隼人静静看着病床上的少女,她躺在那里,看不见呼吸的起伏,就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一样。

    长廊一侧传来稍快的足音,狱寺隼人飞快回神,碾灭了烟回头。

    朝这边走来的是今的飞机回日本的泽田纲吉,他大概是稳定意大利的局势后就立刻返回日本了,身上还穿着过于正式的西装,此刻正将挂着金色贝链的披风取下交给下属。

    见对方走近,狱寺隼人低声:“十代目。”

    泽田纲吉没回应,只是将手轻轻拍在狱寺肩膀。他朝病房里看,沉默了几秒,才神情难辨地喃喃:“金先生带来的念能力者也没用吗。”

    已经采用过太多手段,可无论是辛苦找到的适配的心脏,六道骸创造的幻术器官,还是资源交换来的其他能力者的帮助,都无法让奄奄一息的少女恢复健康。

    他们驱动着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全力伸出的手只能让她停留在死亡的前一刻,而即便如此,少女微弱的生命也在这三个多月多次陷入几近枯竭的境地。

    无人能帮她重塑被挖走的心脏。

    “会有办法的,十代目。”狱寺隼人出声,公式化的回应了首领后又不由一顿,仿佛自言自语般继续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换班时间到了,几名穿着防护服的青年不认识泽田纲吉,走进医疗室前只朝狱寺隼人点了点头。

    泽田纲吉看着他们走到病房的四角,接替其他四位持续输入查克拉维持生命术式的忍者。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资源交换来的医忍会认识阿翎,那些保持着谨慎客气态度的人,看到在幻术师不停制造心脏假象下仍旧濒死的薄野翎后,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神情。

    也不知道这些人用了什么手段将情报传回了他们的组织,总之身在意大利的泽田纲吉很快收到了来自五大国同盟的联系,他们愿意为精灵提供更加强力的医疗力量。

    “金离开之前,阿翎以前的朋友想来见她,其中有个能力特殊的孩子。”想起这茬,狱寺隼人便汇报了一句。

    泽田纲吉心不在焉地点头,还在思索这个产生了质变的能力社会中还有谁能派的上用场。

    但泽田纲吉总觉得空落,尽管他告诉自己会有办法,现在社会里出现了那么多能力奇特的人,连意大利都有掌握了生命能量和异能力的新家族冒出来,但关于薄野翎能得救的想法总是会持续的在心中下落。

    就像火焰、查克拉、念、异能力都无法持续作用一样,其他的能力源又有多少能让薄野翎活下去。

    医疗室外一片沉默,狱寺隼人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告罪走开,没多久便回来。

    “是薄野秀人。”狱寺隼人皱着眉如此汇报。

    泽田纲吉一愣,不像狱寺一样对这个之前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男人情绪复杂,只是露出了稍许恍然的情绪,仿佛求索到了什么方向。

    他对狱寺:“我要见他。”

    薄野秀人来的很突然,也不是一个人来的。轮廓分明的大叔穿着休闲西装,举止有度气场浑厚,他身边则跟着个深蓝兜帽盖过头的少年,少年低着头,只能看见清秀的下半张脸,身后别着之前在医忍身上见过的忍具袋。

    “我是来看阿翎的。”他对泽田纲吉这么,神情平淡得仿佛在谈论晚饭。

    几人重新回到探视窗前,薄野秀人透过窗凝视着薄野翎,眼睛里似乎有厚重的情绪,出声却依旧平静,“连你们也没办法吗?”

    狱寺隼人以为他在指彭格列,正皱眉欲答,薄野秀人身边的兜帽少年已经开口:“没有其他办法了,精灵的心脏没有能随便替代的东西。”

    “我也没有那种东西。”

    “薄野,阿翎的故事是童话,不要忘记童话的逻辑。”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

    薄野秀人和兜帽少年语气清浅地着意味不明的话,泽田纲吉站在旁边,看向只露出个下巴的少年,“抱歉断一下,只是我想知道,童话的逻辑指的是什么?你有可以拯救阿翎的办法吗?”

    兜帽少年朝他偏了偏头,不知是不是泽田纲吉的错觉,他觉得对方的语气变得温和耐心许多,“只是顺着故事的逻辑进行猜测而已。精灵失去了心,那就必须有足以与她相称的人的心脏跳动在她身体里,她已经没有同族了,是最后一个精灵,但还有勇者。”

    “如果勇者在失去心的时候,精灵能为他换出心脏,那么反之也能成立。”

    “听起来很离谱是吧?”看到泽田纲吉和狱寺隼人的表情,兜帽少年继续:“但阿翎也是在这种逻辑下诞生的。这是被允许的。”

    薄野秀人没话,从口袋里捏了支烟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他散淡地看着医疗室里的少女,没有理会身边交谈的人,忽然,他吐出烟,轻轻呼唤了一声:“缇努维尔。”

    属于星辰女儿的名字在毫无生气的少女胸膛发出了微光,甚至些微映亮了艾斯特尔的名字。

    薄野秀人用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深深看了那个名字一眼,低头吸了一口烟,转头看兜帽少年,“换吧。”

    薄野翎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沉浸在死前的梦里,在深海里不停不停地下坠,有巨大的鲸围绕她游动,发出长长的悲鸣。

    她好像坠落了很长时间,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声也变得深沉。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无意识地感受虚无。

    她听见一些声音,好像在叫她,又好像在叫别的人。

    但是一声又一声,十分温柔。

    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和一些笑声,那些笑声很轻快,像久别重逢,但薄野翎却好难过好难过。

    她睁开沉重的眼睛,雪白天花板和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逐渐清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绿色与白色的光在眼前忽闪。

    薄野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和在心口有力到叫她产生些许不适的心跳。

    她又想起了那一声声呼唤,想要哭泣,又呆滞到做不出任何表情。

    有人在扶她起来,薄野翎也起身。她身体有些迟钝,感官也显得不真切,薄野翎摇摇晃晃地行走,忽然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变化。

    她灵气散溢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了,某些神经似乎也苏醒过来,她迟钝地回忆这是何时发生的改变,记忆便回溯到赌上性命的决战之时,她在最关键的时候产生的动摇。

    应当爱所有生命的信念在那个时刻被短暂忘记了,她没有射出那支箭,可却在失去生命的同时,无法理解地得到了另一种成长。

    银发的少女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医疗室,虽然使用了大天使的呼吸作最后治疗,也用掌仙术对肌肉经脉的状态进行了最后细调,但精灵与人类不同的身体似乎仍没有完全回到最佳的状况,怀有忧虑的医忍们不远不近地缀在薄野翎身后观察。

    “阿翎……”一个声音传过来。

    微微扶着墙的薄野翎抬头看去,只见金发高马尾的少女站在走廊另一边,正惊喜又担忧地望着她。

    “井野……”薄野翎恍惚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不止井野一人,她身旁靠墙而立的奈良鹿丸也正隐含关切地注视着她。

    另一边是站在走廊中央的泽田纲吉、和泽田纲吉后方的狱寺隼人,与狱寺并肩的是牵着亚路嘉的酷拉皮卡,金发的青年手里握着还未用完的GI卡片,左耳的红宝石耳坠轻微摇晃。

    薄野翎感受一种不真实。

    她背弃了那么多人的牺牲,在敌人将并盛与世界放进选择的天平时产生了动摇,将所有生命置于了无法反抗的境地。

    她本该为此付出死亡的代价,却让对她毫不亏欠的另一个人承担了后果。

    她活了过来,可是世界的封印已经被解开,自身力量也被剥裂大半,等那些与她同样的存在休整完成对「壁」出手,她几乎毫无阻止的能力。

    而这时候,这个故事将她的朋友们还给她了。

    而这时候,她灵力的气味和身体的变化告诉她:

    她的青春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