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绣坊不是人人皆着白吗？

    陈湫蔹微微歪头，疑惑不明。

    作为一间曾经的皇室御用绣坊，汉绣坊对于自己的绣工与学徒有着严格的仪容规定，那便是无论春夏秋冬，里里外外皆清一色白，才不会喧宾夺主，掩去绣品的色彩。

    不过，汉绣坊的白衣并非一片飞白，而是在丝质面料上绣着同色系芙蓉花暗纹，以蜀绣独有的晕针绣法，将白色的芙蓉花“绽放”其上，而随着光线与角度的变换，芙蓉花纹便会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分外神奇。

    想到此，陈湫蔹便微虚双眸，细究起来者身上那件水蓝色鹤氅来，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暗花纹。

    “王师傅，久仰！”

    不过，还未待她看个清楚，便被一旁的陈老伯拽起，向来者行礼。

    王师傅？

    闻言，陈湫蔹立马看向那人，将信将疑。

    居然是一名年轻男子！

    原以为，作为汉绣坊的东家，又是刘渊的徒弟，即便王瓒不似朱清秋那般，将至不惑之年，那亦是年已而立，谁曾想，他看似不过刚弱冠，且风华正茂，神采英拔。

    除此外，他亦如朱清秋一般，尽管不苟言笑，但却不失雅人清致。

    “陈老伯，请坐！”

    拱回礼后，王瓒便抬邀祖孙二人坐下，不过，他的目光却未曾扫过陈湫蔹，而是一直与陈老伯礼貌对视。

    唔长得倒是唇红齿白桃花脸，只可惜，气质过于清冷，眸光太过凛冽，看似不好相与的样子。

    偷偷观察着王瓒的姿貌气度，陈湫蔹暗自腹诽，对这拜师一事愈发得意懒心慵，没把握。

    “上茶！”

    随后步入的朱清秋带着宣绮入座后，便唤来仆从上茶，而后便对陈老伯微笑颔首，又冲陈湫蔹眨了眨眼。

    陈湫蔹见状，莞尔一笑，内心的忐忑不安随之淡去，双肩不再僵硬耸立，紧握的双亦渐渐松开。

    “咳！”

    而后，朱清秋转头看向王瓒，正色道：“师弟，时候不早了。”

    “嗯。”

    王瓒微微点头，看了一眼仍在悄然打量自己的陈湫蔹，便唤来房中仆从，让其拿来一套刺绣工具，呈于陈湫蔹面前。

    “陈姑娘，请。”

    “多谢！”

    陈湫蔹双接过，垂眸扫了一眼托盘内的物什，便转头看向其祖父，有些半明半昧。

    是要考我绣工吗？

    “王师傅，可是要秋秋绣一幅图案出来？”

    陈老伯向其会意点头，而后便看向王瓒，拱询问。

    “是！”王瓒轻轻颔首。

    “请问，是绣花卉植物，亦或是鸟兽走禽？”陈老伯又问道。

    “皆可。”王瓒道。

    “好的。”

    陈老伯冲王瓒点点头后，便转身对陈湫蔹道：“秋秋，绣你最拿的秋菊吧。”

    “是，祖父。”陈湫蔹声应道。

    随后，她便轻放下中的托盘，从摊放着各色花线的线盒中，将一缕淡黄色花线拿出，进行劈线。

    将里的花线劈成一绒半（六丝）后，她便将其缠绕在花草纹线底上，又拿过一旁的同花纹木雕针筒，挑选出一根针尖合宜的绣针，进行穿线。

    唔

    虚着眸子，陈湫蔹几次三番，亦未将绣线穿进针孔，只好将针线拿得愈近，两眼瞪得像斗鸡。

    向月穿针易，临风整线难。

    看着陈湫蔹忙脚乱穿针理线的笨拙模样，王瓒微蹙峨眉，随即唤来房中伺候的仆从，命其将陈湫蔹那侧的窗户掩上，而后便单支头，望着身旁窗外的腊梅出神。

    “额”

    宣绮见状，不由在心里为陈湫蔹捏了把汗。

    唔这丫头是太过紧张，还是原本就有些笨笨脚啊？

    看着陈湫蔹里那团越理越乱的花线，朱清秋捋着自己的胡须，凝眉自语。

    “秋秋，别慌，慢慢来。”

    陈老伯则笑着向其点了点头。

    将陈湫蔹的七八脚看在眼里，陈老伯急在心里，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生怕陈湫蔹慌乱更甚，双钝拙。

    呼

    待陈湫蔹拿起绣绷，开始下针后，陈老伯总算松了口气，并抬眸偷瞄向坐于主位的王瓒。

    呃！

    不过，当他发现王瓒并未看向这边，而是一直对着窗户发呆时，心里的忐忑愈发强烈，那口刚松下去的气复又被提到了嗓子眼里。

    王师傅这是何意？

    他搓了搓心的汗渍，又转头看向陈湫蔹，见她开始稳扎稳打地起针绣花瓣后，这才稍稍放心。

    秋秋绣的秋菊还是蛮不错的，至少比她绣的人鸟图要好上些许。

    想到此，陈老伯自顾点头，拿起案几上的茶盏，细细品茗。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看着窗外的腊梅独秀，王瓒微微扬唇，已然在脑中勾勒出了一幅“孤芳自赏”刺绣图。

    嗯院中的腊梅已然绽放，不若，明日便让学徒们集体坐于梅树下，齐绣腊梅吧。

    白衣衬红梅，此番景象定是别具韵味

    咕噜——

    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起，立马将房中的静谧打破，亦将王瓒的神游打断，他皱了皱眉，寻声望去，便与抬眸看来的陈湫蔹四目相交。

    哎呀！肚子饿得咕咕叫啦()

    在对上王瓒好奇又不耐的眼神后，陈湫蔹霎时囧然，急忙垂下脑袋，继续绣秋菊。

    “哎哟！”

    因着太过紧张，陈湫蔹一抖，针尖便戳到了自己的指上，痛得她连忙扔下绣绷，蹙眉含住了指尖。

    呃

    其余三人见状，纷纷面面相看，不尴不尬。

    “二位，请回吧！”

    王瓒揉了揉眉心，起身送客。

    “王师傅，那秋秋”

    陈老伯随即站起，攒眉蹙额地看向王瓒，欲言又止。

    “不合适。”

    丢下这仨字儿后，王瓒便转身向大门行去，仆从见状，赶紧上前，为其开门。

    “这”

    宣绮急忙看向朱清秋，后者却两一摊，面露无奈之色。

    “王师傅，请你再给秋秋一次会吧！”

    眼见着王瓒即将迈脚出门，陈老伯一个箭步窜至其身后，拱相求。

    “请回！”

    王瓒回眸看向他，歉然摇头。

    语毕，便衣袂飘飘地大步离去。

    “王师傅，请你收下秋秋吧！”

    砰——

    大声哀求一句后，陈老伯双腿一弯，便冲着王瓒的背影下跪叩首。

    “祖父！”

    陈湫蔹吓了一跳，赶紧扔掉中的针线，跑过来将陈老伯扶起。

    “秋秋，跪下。”

    陈老伯则拽着她，一同下跪。

    砰——

    又是一声双膝磕地的闷响，令王瓒再一怔，只好驻足停下，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