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讳莫如深的往事
“这便是你阿兄的幽宅?”
行至那座墓碑前,陈湫蔹疑惑道:“可为何没有墓志铭?”
“我阿兄是死在我怀里的,他自知回天乏术,便将遗言交代与我,他想长眠于车官城内,做一个无名幽魂,守护在此。想必,即便是因车官身份而死,但他依旧热爱着这座城池。所以,我在成为新任车官后,便将自己的名字由‘王懿’改为‘王瓒’,以接替他完成守护车官城的使命,并让他继续‘活’下去。”王瓒喑哑道。
“他他是怎么死的?”
陈湫蔹抬眸望着王瓒,试探询问。
“被人暗杀。”
“被人暗杀?”
陈湫蔹大惊,颤声问道:“何人所为?你们的仇家吗?”
“仇家?”
闻言,王瓒当即哂笑,“呵呵!仇家也没错,自打我们王氏一门接下这车官的世袭官位后,便与诸多人站在对立面上,树敌无数。”
“为何?”
陈湫蔹不解,“这车官一职不是先皇所委任的吗?难道还有人不服?”
“自然。”
王瓒点头,回眸望向灯火稀疏的内城,道:“许多人以为,不管是车官,亦或是锦官,皆乃富埒王侯之官职,却不想,身在其位,才方知其责甚重。尤其是这车官一职,为朝廷打造战马兵器,看似位高权重,握兵权,但实际上,只是执双刃剑,稍有不慎便会刺伤自己。”
“那刺杀你阿兄之人可是觊觎这车官权势者?”陈湫蔹蹙眉问道。
“应当是,不过,刺客当场被击毙,没有查出幕后指使。”王瓒点头。
“不过,即便如此,大概也能猜出乃何人所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皇亲国戚。”他又道。
“若真是如此,想必此事亦是不了了之。”陈湫蔹凝色道。
“你得没错。”
王瓒紧握住她的,面色铁青。
“之后,你便接下你阿兄的车官一职了吗?”陈湫蔹又问。
“不是,而是我阿翁暂任此职。”王瓒道。
“那你阿翁”
陈湫蔹凝睇着他,欲言又止。
难道又是死于被暗杀?
“我阿翁那时,早已年老体衰,加之我阿兄的死对他打击甚大,没过两年便病重倒下,于半年后病逝”
到最后,王瓒气竭声嘶,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苶然颓然之势,看得陈湫蔹分外揪心,随即便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若是难受,就别再了,我们去向你阿兄叩首祭拜吧。”
“不!”
王瓒拉住她,摇了摇头,道:“我想让你了解我的过去。”
“好。”
陈湫蔹望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而后便不再吭声,静默聆听。
“我阿翁临死前曾对我,我们王家一脉历任车官一职,既是荣耀,亦是责任,更是负担。尽管,我们为朝廷制造兵器,捍卫了大汉的土地,保护了百姓的安危,但同时,死在我们所造兵器下的无辜者亦是千千万万,不管他们是不是大汉的敌人,但终究亦是有父母、妻儿之人,到底,大家皆是安眉带眼的普通人。”
“生而为人已然不易,可人与人之间却总是为了各种缘由相互厮杀,最终你死我亡,同化做这片土地上的一抹幽魂罢矣。而我们制造杀人武器者,只会让杀戮更甚,让我们自己的罪孽更深。所以,王家走到现在,才会由盛至衰,香火凋敝。”
语毕,王瓒便忍不住深深叹出口气。
“可你们也无法选择呀,难道要忤逆圣上的意思吗?”陈湫蔹宽慰道。
“是呀!为了整个王氏一族,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
王瓒沉重点头,徒然一笑。
“师父,接任这车官一职后,你一定过得很不快乐吧?”陈湫蔹凝眉猜测。
“嗯,因为不久后,我阿母便出家了,想用自己积下的福报护我平安,保王家周全。”王瓒点头道。
“难怪”
陈湫蔹彻底恍悟,“那你学蜀绣又是何时的事情?”
“七年前,大破月氏之后。”王瓒道。
“就是与你在城门外碰见的那次,便是我带兵出发之时。”
他垂眸看向陈湫蔹,又补充一句。
“你你记得我?”
陈湫蔹惊喜交集,眨着眼不敢置信。
“我不是过吗?谁会忘记你这个眼泪鼻涕糊满脸的丫头。”
王瓒抬,轻点了一下她的翘鼻。
“那会儿,你看起来意气风发,而我则似将死枯木一般。”陈湫蔹回忆道。
“呵呵!意气风发”
回想着七年前那场战役,王瓒再露苦笑。
“难道不是吗?”
陈湫蔹见状,嘟嘴追问。
“那场战役为我巩固了权力,亦得到圣上的认可与信任,可是,却让我失去了从伴我长大的挚友,亦让王猛失去了亲兄长。”王瓒沉声道。
“王猛的阿兄?”陈湫蔹再惊讶。
“嗯,他原是我的贴身护卫,一直伴我左右,而后又护我至死”
言罢,王瓒便低垂下头,久久不语。
陈湫蔹再次握住他的,默默相伴在侧。
“秋秋,你知道吗?”
少顷,王瓒才吸了吸鼻子,眉目含情地看向陈湫蔹。
“什么?”陈湫蔹轻声问道,抬头与其对视。
“我当初收你为徒,并非完全是因为祖父与我师兄之故。”
“啊?”
“还有你父亲的原因。”
“哈?”
“你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过,想要成为一名绣技卓越的匠人,必先学得一好画。”
“我我记得。”
陈湫蔹想了想,才笃定点头。
“不过,这话有些耳熟,我似乎在哪儿听到过。”她又道。
“是你阿翁的。”王瓒提醒。
“对对!儿时那会儿,我曾听我阿翁对我们家绣坊里的学徒过此话,让他们先别急着学习针法,而是先将白描画好。”
陈湫蔹终于记起,“此话也是我阿翁对你的吗?”
“正是。”
王瓒莞尔点头,继续回忆道:“我回来后,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萎靡状态,对城内事务亦是不闻不问,让车官城一度陷入瘫痪局面,最终传到皇上那里。”
“那那皇上可有治罪于你?”陈湫蔹凝眉问道。
“没有,他反而让我师父来劝慰我,并带我四处散心,跟随他与众学徒去往各地采览,寻得刺绣灵感,亦是从那时起,我对蜀绣产生了兴趣。”
“不久后,我便正式进入汉绣坊学艺,从蜀绣的一针一线里寻得安慰,亦从挥锦布绣中看到了属于咱们锦官城独有的美丽风貌。”
言毕,他展颜一笑,心情随之豁然。
“那你是何时与我阿翁相识的?你开始学刺绣的时候,我阿翁不是已然”
陈湫蔹抿了抿唇,哽咽语凝。
王瓒捏了捏她的,道:“十一年前吧,我那会儿出于好奇,便拿着我阿母的绣绷坐在濯锦江旁,一边看濯锦工濯锦,一边胡乱刺绣。恰巧被你阿翁撞见,他便坐下来与我闲谈,又教我怎么下针,并提及绘画之事,建议我先把白描学好,再来扬针飞线。”
“后来,正式开始学刺绣时,我便是按照你阿翁的建议,独自练习了一段时间的绘画,这才开始拿起针线学习,从而让我的蜀绣之路顺遂开启。所以,我至今仍对你阿翁感激涕零。”王瓒语重情深地道。
“嘻嘻!难怪你时常要求我们练白描,原来是跟我阿翁学的。”
听完后,陈湫蔹掩口葫芦,春山如笑。
“是呀!所以,你我二人缘分匪浅,可谓天作之合。”
凝视着陈湫蔹的明媚笑颜,王瓒颔了颔首,便将其揽进怀里,温情款款道:“以蜀绣结缘,用针线描绘我们的锦绣良缘。”
“锦绣良缘”
陈湫蔹倚靠在他的怀里,遥望着锦官城的方向,举首戴目
“大人!”
带着陈湫蔹向自己的亡兄祭拜完毕后,王瓒便将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就寝,自己则来到书房,与等候多时的王启会面。
“让你久等了。”
王瓒歉然颔首,而后便唤来下人上茶点。
“额大人,你不口吃了?”王启讶然。
“嗯,恢复了。”
王瓒点点头,于主位坐下后,便直奔主题,“查得如何?”
“并未查出可疑情况。”
王启蹙眉摇头,推测道:“要么,他真的清白无辜;要么,就是藏得极深,而且,身边定有能力出众者为他奔走办事,无需他亲自出面去处理。”
“那他身边的人,你可有查过?”王瓒又问道。
“郗金在牢里,可以排除掉;孔笋与阿赭又暂无下落,至今不曾露面”
“想必你还不知晓吧?”
听到此处,王瓒当即将其打断,“他俩皆已出现过,但又继续潜伏下去了。而且,我怀疑他俩就躲在离郗唯不远的地方。”
“什么?”
王启震惊,急忙询问此事的来龙去脉。
“如此来,他的嫌疑还是很重,只是奈何没有确凿的证据。”
听完王瓒所述后,王启攒眉蹙额,神情愈显凝重。
“还是没有查到那个面具人的踪迹吗?”王瓒转而问道。
“没有,他就像销声匿迹了一般,仿若没有这号人似的。”王启皱眉摇头。
“不是销声匿迹,而是换个身份,兴许,他与我无异,亦有双重,甚至三重身份。否则,他那般夸张的打扮,若是行走于市井,不会没有人留意。”王瓒分析道。
“唔大人得在理,但果真如此的话,那就更难挖掘出他的真实身份了。”
王启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愁眉不展。
“还有,我们对孔笋与阿赭的藏身之处,可能存在一定的错误估计,才会屡屡找寻无门。”王瓒又道。
“此话怎讲?”王启不解。
“我们一直以为是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们,给他们提供了藏身之所,但我从这几日在郗金那里审问出的线索来看,不一定是有人出面保护他们,也有可能是他们上门求庇护,而对方被动接纳。”王瓒解释。
“上门求庇护被动接纳”
王启再摸下巴,陷入了凝思。
“大人的意思是,给他们提供庇护的人不见得知晓他们可能变换的藏身处,只是提供一些地方给他们,至于他们会选择哪里,其实是不能确定的?”王启试着推测王瓒此话的含义。
“对!所以,接下来仍要紧盯住郗唯,并将他名下的产业统统暗查一遍,并派人潜伏在那些地方,守株待兔。”王瓒颔首吩咐。
“是!”
王启立马拱领命。
“再派你一个新的任务。”
王瓒抬,示意其坐下。
“大人请讲。”王启坐直。
“教斐九爬树。”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