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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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成章的麻醉还未完全过去, 眉心蹙得很紧。

    夏晚对这些有经验,知道麻醉将过未过时有多难受。

    他一边叫着夏成章,一边用提前准备好的纱布沾了水, 一点点将夏成章的嘴唇润湿。

    这个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后,夏成章终于摇了摇头, 表示够了。

    夏晚将东西收好,又扒了个橙子, 将橙子皮罩在夏成章鼻子上。

    这招能很好地缓解深度麻醉引起的呼吸道干涩疼痛。

    他刚把橙皮在夏成章鼻子上放稳, 张姨就到了。

    “辛苦了晚晚, 你快去吃个饭。”张姨把食盒放下,也低头去看夏成章,又轻声对夏晚道“吃过饭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夏晚应了一声,搬了个椅子, 随便在病床对面一坐,就埋头吃了起来。

    从早到现在, 他忙到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这会儿一颗心松下来, 脸上的疲倦也不觉浮现出来。

    “忙坏了吧?”张姨看他吃的急,忙站起身来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柜子上。

    “这孩儿不容易, ”临床病友和张姨搭话,“早上在大厅就看到他推着病人, 到处排队办手续, 又楼上楼下地做检查,刚刚还帮医护人员把他爸挪到病床上, 现在这么懂事儿的孩子不多了。”

    “是呢, ”张姨骄傲地, “我们晚晚可懂事儿了。”

    又问夏晚:“中午吃饭了吗?”

    手术需要空腹,夏成章午饭不能吃,夏晚就没让张姨多跑一趟。

    “中午吃了个包子。”夏晚鼓着腮。

    张姨一听就心疼坏了:“那你赶紧多吃点,晚上我做的也多。”

    夏晚正吃着饭,张瑞成的电话进来了。

    “你爸手术结束了吗?”张瑞成文问,“医生怎么?”

    “刚回病房不久,”夏晚喝口水,应道,“都很顺利,医生切得很干净。”

    “那就好。”张瑞成松了口气,明天我去医院,和你一起照顾着。

    “您别来了。”夏晚笑了一下,明天我一个人能行。

    其实之前张瑞成就和夏晚商量过,夏成章手术他也一块过来帮忙。

    没想到前两天下楼,不心扭了脚。

    本来今天他也要来,被夏晚拦住了。

    医院大厅人多,万一把张瑞成碰了摔了反而得不偿失。

    “明天他就在病房里,不去人多的地方,没事。”张瑞成一锤定音。

    “也行。”夏晚想了想,又,“谢谢叔叔。”

    挂了电话,夏晚才发现屏幕上还有几通未接来电。

    除了苏棠的一通外,其余全部都来自霍昱。

    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不觉记起了之前霍昱的那句话:“你现在下来。”

    夏晚眉心微蹙,此刻才回过味儿来,难不成霍昱去学校了?

    但他又随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已经向霍昱请过假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去学校?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夏晚才再次拿起筷子。

    电话再次响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喂,张叔。”

    “谁是张叔?”对面的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一点冰凉的意味。

    夏晚手中的筷子一顿:“大少爷?”

    “怎么?”霍昱像是笑了一声,语意里意味不明,“在等别人的电话?”

    “没有。”夏晚,放下筷子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大少爷找我有事儿吗?”

    霍昱顿了下,并不想让夏晚知道自己担心他太忙会忘记吃饭,而特意跑了一趟美院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以他对夏晚的了解,他大概情愿完不成作业,也不会委屈自己不吃饭。

    “没什么,”他,“下午下班回家,顺便问问你忙的怎么样而已。”

    “哦。”夏晚心底松快起来,不由笑道,“才刚开始,要忙几天呢。”

    “还要忙几天?”霍昱问。

    夏晚以为他担心自己忙起来会影响陪他一起去见燕蕤,于是不自觉皱了皱鼻子:“大少爷真粘人。”

    又:“放心,大少爷布置的任务保证完成,这下放心了吧?”

    霍昱那边没再话,但夏晚有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少爷不太好哄,夏晚也知道,于是心翼翼地问:“没被的事儿的话,我能挂了吗?我还没吃完饭呢。”

    想了想又问:“大少爷吃过了吧?”

    霍昱那边仍然一片安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极淡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霍昱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不觉抬眸往楼上看去。

    夏晚家里开着窗,但灯却是黑的,偶尔能看到随风蹁跹而出的米色窗纱一角。

    那是夏晚的房间。

    霍昱安静地看着,不觉记起了那一晚,夏晚专心整理东西的侧脸,以及他心底莫名升起的些微幸福感。

    他看了片刻,抬手把烟放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灰白的烟雾四散溢开,像是那些幸福也随之溢开了一般。

    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不觉轻轻敲击一下,隔着白色的烟雾,霍昱眸中不觉升起一丝迷惘来。

    夏晚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要骗他?

    是不是去见了别的什么人?

    他对别人是不是也像对自己一样?

    还是比对自己更好?

    ……

    霍昱无法得到答案。

    因为他眼前出现的,只有夏晚看向自己时弯弯的眼睛,或者偶尔悄悄生气时鼓起的腮。

    他不觉笑了一下,重新垂下眼去。

    -

    夏成章昨晚就醒了,精神还不错,只是刀口疼得厉害,不能翻身。

    须得夏晚抱着他,一点点将他翻过来才行。

    张姨在病房听人,鸽子汤对伤口很好,所以一大早就去菜市场选了两只乳鸽,这会儿刚炖好正要送过去。

    她拎着食盒从单元门走出来,不想一抬眼就看到了霍昱。

    “张姨。”霍昱站在阳光下,微垂着眼睛和她招呼。

    “霍……霍先生。”张姨停下脚步,眉目间有些踌躇。

    夏成章曾经跟她过,自己生病的事儿最好先不要让霍昱知道。

    霍昱家庭条件好,夏晚又是跟人间闪婚,夏成章怕霍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心里会多想。

    张姨比夏成章还大几岁,一听就能明白。

    夏成章是怕霍昱误会夏晚,怀疑夏晚是为了治病的钱才跟着他。

    于情于理,她都该为夏晚和夏成章暂时保守秘密。

    可霍昱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大清早的,您这是去哪儿?”霍昱嘴角微微翘着,浓密的眼睫垂低,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哦。”张姨勉强笑道,“我正要出去买点菜呢。”

    “您忙,”霍昱点点头,也笑道:“那我上楼去看看爸。”

    他着就侧身要走,张姨忙又叫住他:“霍先生。”

    “嗯?”霍昱回首,含笑看着她。

    霍昱长得好,在阳光下微微含笑的样子更是好看,也有几分和平日不一样的温柔意味。

    “先生他今天不在家。”张姨,“夏晚也上学去了,家里这会儿没什么人。”

    “爸的腿不是不方便?”霍昱眉目间略带疑惑,“他老人家能去哪里了?”

    “哦哦,”张姨人老实,没见过太多世面,也没那么多弯弯绕,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满意的答案来:“先生到张先生那边去做客了?”

    霍昱垂眸,想起了夏晚电话中叫的那声“张叔。”

    “张叔啊,”他,“晚晚和我过,那我去那边看看。”

    张姨脑子一懵,没想到霍昱竟然也知道张瑞成的住址。

    她脸都涨红了,一时有点不出话来,见霍昱转身要走,忙又叫住了他。

    -

    医院的陪护椅不太舒服,外加担心夏成章的病情,夏晚几乎一夜没睡。

    见夏成章醒来,他忙起身:“爸,您觉得怎么样?”

    “还好。”夏成章的脸色有点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却很好,“比昨天好了些。”

    “有那儿不舒服吗?”夏晚问,“等会儿王主任查房,可以顺便问他。”

    “就是刀口疼,”夏成章,又:“不过也没那么疼,我觉得吃过早饭应该就能活动了。”

    肺部术后活动越早越好,不然容易感染坠积性肺炎。

    夏晚闻言,眼睛弯了弯:“好,等会儿我推着您到处走走。”

    又:“咱们病房拐过去不远有个窗户,您可以呼吸下新鲜空气。”

    夏成章笑起来,点了点头。

    这时,隔壁床家属刚从外面领了早餐进来。

    见夏晚还在俯身和夏成章话,便提醒道:“你们订饭了吗?医院餐厅过来送饭了,别忘了领。”

    夏晚冲对面笑了下:“家里阿姨会过来送饭。”

    “还是你们本地病人方便啊。”隔壁床刚感叹一句,就笑了起来:“刚你们家阿姨呢,你家阿姨就来了。”

    夏晚忙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张姨的身影。

    “张姨,你来的好早啊,辛苦了。”夏晚起身,想要过去接张姨手里的餐盒,不想才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张姨背后,霍昱那高大挺拔的身影。

    夏晚抿了抿唇,随即便冲他弯起了眼睛。

    霍昱和他对视几秒,随即进了病房。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弯下腰对夏成章道:“爸,我来看看您。”

    夏成章见了霍昱也很意外,但嘴角很快就泛起一缕笑意来:“你这么忙……”

    “和您比起来,”霍昱断他,“那都是事儿。”

    夏成章喉结滚了下,没有话,但对霍昱的喜爱不觉又多了几分。

    “您觉得还好吗?”霍昱又问。

    “还好。”夏成章侧卧着,“就是现在还有点疼,不能翻身。”

    “我帮您。”霍昱着,半抱住夏成章,慢慢让他平躺过去。

    夏成章本就是个十分高大的成年男性,且又双腿无法使力,霍昱帮他翻身都不太容易,也不知道夏晚怎么做到的。

    松开手时,霍昱不由地侧眸看了夏晚一眼。

    夏晚正拿了个围兜,为夏成章系在勃颈上,又心翼翼地帮他垫高了枕头。

    “晚晚,”夏成章,“让张姨陪我吃饭就行,你带昱出去吃点好的。”

    “好。”夏晚笑起来,随即用手轻轻勾了勾霍昱的尾指。

    霍昱看他一眼,一声不响地跟他出了病房。

    “所以昨天你还是去我学校了?”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夏晚靠墙而立,微微仰头看向霍昱。

    霍昱没话,只点了点头。

    “那,”夏晚笑了下,“大少爷去那儿干什么去了?”

    他眼下有大片的乌青,眼角眉梢间也染满了倦意。

    可即便这样,笑起来却依然极好看。

    以前,霍昱觉得夏晚很爱钱,为了钱和他领证,为了钱和他演戏,为了钱搞直播……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真拿钱诱惑夏晚的话,那么他的底线究竟会在哪里?

    每当这种念头冒出来,他都会刻意压制下去。

    毕竟,有几个人不爱钱呢?

    他觉得自己也可以理解夏晚。

    可即便这样,他仍忍不住会有一种白璧微瑕的遗憾感。

    也正因为这样,在知道夏成章的病情后,他的心情才会如此复杂。

    “为什么不告诉我?”霍昱反问。

    “告诉你什么?”夏晚笑了笑。

    “你爸爸的病情。”

    “告诉大少爷,是让大少爷同情我吗?”夏晚问。

    他微微仰头,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归根结底,这都是我的私事儿,我拿了大少爷的钱,就不该再在别的地方麻烦大少爷。”

    霍昱怔了一下,看向夏晚的一双眼又深又黑。

    他从没想过夏晚会这样想,可仔细想来,对他们的关系而言,夏晚这样想,反而再正常不过。

    原来想改变的,从来不是夏晚,而是霍昱。

    “是吗?”空气中安静了好一会儿,霍昱才问,“那么,我家里的事儿,我舅舅的事情,我有没有告诉你?”

    “夏晚,别这么不讲道理,”他抬手抚了抚夏晚眼下浓重的阴影,“至少,你现在还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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