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我不认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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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听了这话, 却是眉头紧皱、似乎不信和疑惑占据了更多。

    “这事儿查到证剧了么?”

    我立刻摇头:“若有证剧能查到,仇炼争自己就能查到,何须我来?”

    沈:“那你就是自己推测的了?”

    我自信道:“虽是推测,但我推出来的结论一般都是对的。”

    沈瞟了我一眼, 狐疑道:“你就是希望我能对仇炼争暂缓动手, 是吧?”

    我把身躯凑近,几乎额头碰额头, 眼神对眼神, 我力求这姿态与气势能有服力, 沉声道:“如果最后查出来, 仇炼争父母之死确与他师父有关,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会如何做?”

    这辞听起来实在蕴含恶意, 可正中了沈下怀。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确实也想看看这对师徒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在你查出什么前, 除非他主动来杀我,否则我不与他动手, 这样你可满意了?”

    我欢喜地松了口气:“好, 我再不能更满意了。”

    沈瞪我道:“你确定他不会主动来杀我?”

    我拍着他的肩:“我确定,他和我好了。”

    沈犹豫片刻,还是道:“我晓得他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唐,你也真的喜欢他吗?倘若查不出什么, 他仍是那老贼的宝贝徒弟,你真能不顾师门宿怨,和这人过一辈子吗?”

    他问得这样深重严肃, 反倒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想了一瞬, 我答道。

    “就算没有师门宿怨,还有江湖公义在,那老贼极有可能为聂楚容这等江湖公害效着力,我不信仇炼争知道他师父助纣为虐,还能继续当他的宝贝徒弟。”

    “他若能做出正确的抉择,断了私人恩义,我为何不能与他在一起?”

    沈忽道:“若是他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呢?”

    他目光幽深地瞅着我,像是想借此看穿我表皮下的心潮汹涌。

    “若他也加入那助纣为虐的一方,又或者做不出抉择,而选择袖手旁观,你又会怎么做?”

    我淡淡道:“那我就帮他做一回抉择。”

    沈以大惑不解的神情看我:“你还是不会放弃他,对不对?”

    我喟然一叹道:“因为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个完美的人,他曾犯过许多错,养成过许多糟糕的本能,也迷茫与绝望过,莽撞地作死过……但若换做是他,我想他也绝不会放弃我,他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让我死。”

    沈疑惑道:“那为什么不去找个完美的人呢?为什么要去迁就他的不完美?要去容忍他那些缺点?”

    我笑容苦涩:“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完美的人?不过是强撑着硬作着罢了。再,你怎知他的缺点不能被一点点地掰正?你也没瞧见他的优点啊。”

    沈以一种无奈的眼神看了看我,道:“你就是喜欢坏男人,对不对?”

    “错了。”我笑道,“是我太过可爱了,坏男人老是喜欢上我,才对。”

    沈迸出一声轻笑,就和时候一样,又塞了甜丝丝的软糕到我嘴里,从我盘子里抢了几块儿肉,在我肩上用油腻的手指印出几个脏印子,我去掐掐他的脸蛋,去把他的头发搞成一团儿乱,咱们谈天地、欢声搂抱在了一块儿,好像这一夜就如从前的几千个夜晚一般,假装没有那些离奇悲伤的生死变故,假装我们还是俩不成熟的死孩儿,在谷底偷吃偷喝,一如既往。

    这天晚上回客栈,我走的每一步都轻快灵盈,我抬头就瞧见月色把我身前的路照得一派清浅透明,竹的影叶的声儿在我耳边回响如深夜的歌谣与黎明的前揍,我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因为我得了仇炼争不杀人的保证,又得了沈不伤人的承诺,这下两边都齐全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冲突的可能性了。

    直到我钻进被窝,闭眼沉睡的那一刻,我想的仍旧是美好的未来与前景。

    然后我就做了梦。

    一场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前因后果的梦。

    时隔三个月,这梦里的我再一次成为了一个透明的旁观者,没有任何人瞧得见我,我也没办法干涉任何人,只能看着熟悉的人在陌生的场景里着离奇的话。

    我所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另一个我在与常话。

    这个“我”在一个破旧的木屋里默默地捣药,而常看上去一脸凝重,铁塔般的身躯在我身边显得格外瑟缩,欲言又止好几回,他终于还是了话。

    “唐,你真的杀了仇炼争吗?”

    我眉头一皱,心想我是不是又梦到了这个可怕而荒诞的结局。

    这一幕,是紧接着我在那尸山血海的酒馆里靠近重伤的仇炼争的么?

    那个“我”异常冷漠地抬起头,连手中捣药的动作都未停,口气平平道:“是,我是杀了他,你要问几遍才信?”

    我在一旁听得一阵颤栗,几乎不敢相信这话会是我出来的。

    那可是仇炼争啊。

    是宁死也不肯杀我的毛毛仇啊。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冷淡平静的语气出这种话!?

    一定是谎言!

    常也是不信。

    他面色沉重道:“你一定是在撒谎,你几遍我都不会信。”

    那个“我”唇角一扬,冷漠地一笑:“他杀了沈,害了亮明哥,你又有什么不能信的?”

    常沉声道:“亮明哥只是生死不明,至于你的师弟……他确实是死在仇炼争手里,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你怎么可能是这么地冷静,这样地……这样地毫无感情?”

    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可是仇炼争啊!”

    我在一旁听得重重点头,恨不得自己去回答,可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我”,只如一个被剥夺了感情的人偶一般,平平静静地回答道:“是他,又怎样?”

    常大惑不解:“可他难道不是你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我”抬头看他,慢慢道:“但他也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啊。”

    完这话,“我”把捣药的药杵随手一扔,任由那东西在地上撞个叮叮当当地清脆乱响,接着“我”回过头,以一种近乎诡异的神态看向常。

    “人都已经杀了,他的脑袋也已割下来了,我难道还要哭哭啼啼,做一副后悔样子给你看么?”

    常异常震惊地看向他,一时嘴颤脸搐,随后归于死寂,像被这平静而狠辣的话惊得当场石化,而我只如雷劈电凿一般,僵硬得好似当场死去。

    “我”从头到尾只是平静而无生气地看着常,这让后者咬了咬牙,攥了攥拳,道:“唐,我真的很担心你,你,你是不是……”

    “我”看向常,淡淡道:“我很好的,你该走了。”

    常一看就不信这话。

    可他瞅了“我”几眼,千种万般的话对上“我”那死人一样的眼神,也终究还是不出一个字。

    他走后,我瞧着那个异常冷漠平静的“我”,心知此事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他若自己杀了仇炼争,我姑且是半信半疑。

    可他自己割了仇炼争脑袋,我死也不信!

    过了一会儿,那个“我”叹了口气,一回头,从地板上掀开了一层可拆卸的木板,下面竟是个隐藏的地窖!

    我跟着那个“我”跳进了地窖,看着他点起一根蜡烛,走进地窖深处,我才赫然发现,这地窖里有一简陋的床榻。

    而榻上躺着的人,赫然是面色虚弱、昏迷不醒的仇炼争!

    我松了口气,只觉全身冷汗都在这一刻蒸腾不见,我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对毛毛仇干得出这样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事儿,哪怕他做了错事儿,哪怕最后我们两个还是要生死相决,我也绝不可能对他狠心至此。

    “我”必定是在最后一刻留了情,把重伤的他捡了回来,又伪造了仇炼争的尸体,造成他死于我手的假象。

    可他接下来想干什么?

    “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我一愣,发现“我”已经坐在仇炼争身边,以极轻极虚的口气了这话。

    那个“我”完这话,唇角像裂开了般,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似是恨中有爱,爱中含着怜惜,可转个角度,又是决然与杀气。

    “我从前不懂沈,一力劝他收手放你,现在想来,他才是对的。”

    “你明明答应我放过他,却背信弃诺,杀了沈,你当真该死啊!”

    我听得一脸震惊不解,却见那个“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昏迷的仇炼争继续道。

    “我本已定主意要杀你了,我想尽一切办法逼你出手与我决斗……可你偏偏,偏偏就死也不肯对我下杀手!”

    “你把自己作弄到血流满地、重伤无力,你是料定了……我无论如何也没法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你下手,对吗……”

    “我”到这里,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如决堤一般崩裂开来,也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湮灭,又有什么在轰轰烈烈地崩塌着,以至于到最后,“我”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来,开口就是声音喑哑,断续不成句,像一个连续了一千句一万句情话怨话的人,再也不出一句流畅而真心的表白。

    “我杀不了你,我居然到最后还是杀不了你……”

    “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做沈的师兄啊……”

    我感觉到一股浓烈到要溢出来的悲伤,与强烈的自毁感,正把这个“我”紧紧包裹着,以至于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好像是蘸着自己的血和泪,从绝望不堪的灵魂里掏出来。

    到最后,我只听到“我”喃喃自语了一句。

    “仇炼争,你也别太得意,我虽解决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去解决你那贼师父,还有我自己……”

    “我”抬头看向虚空,似哭似笑道:“这样,也算是给沈个交代了吧?”

    我悚然一震,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却极力地希望阻止。

    沈绝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可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出什么,梦里的场景就好像是被人放了快进键一样,场景极速地挪移跃迁,瞬间就转到了第二幕,“我”正在一座空旷无人的石桥上,与一人厮杀!

    我眼尖地一瞅,整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是他,就是他!

    八年不见,他的身形比之前还多了几分佝偻疲态,如今戴着个斗笠,穿一袭灰衣,袖角飘飞如被裁切的朵朵铅云,斗笠下一张中年人的脸,如风刀霜剑刻了一半就弃,充满着杀气与戾气!

    “你杀了仇炼争!你竟敢杀了他!”

    他在狂怒中爆发,瞬间数掌齐发,其中五掌被我躲过,最后一掌的掌风却结结实实地拍向了“我”的胸膛,躲不过,也逃不开。

    “我”在被击中的瞬间,身形已显颓势,却点足立地,强扭腰胯,反折过来,一掌轰轰烈烈地拍在他胸口!

    却如石沉大海,半点无力!

    七层“劫焰掌”对九层“缥缈冰”,毫无胜算!

    那人如被猫抓了一记,毫无阻碍地掐住“我”的脖子,怒道:“他爱你至深,百般求我放过你,我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你机会,可你,你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我”被掐的喘不过气,却在这致命的手掌之下,仍然是眼含癫狂的笑意,发的声像断续的狂笑,那人一惊,把我甩在地上,怒道:“你笑什么?”

    “我”舒了口气,摸着喉咙笑道:“曾雪阳,他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若非你当年恩将仇报,杀我师父一门,他怎会死在我手里!?”

    曾雪阳?

    是这三个字吗?

    我一脸震惊地围观着,却见那曾雪阳勃然大怒,冷声道:“你师父为了一己之私,陷害我暗算我,怕我复仇,掳走一众孤儿躲入山谷,他难道不是死有余辜?”

    “我”冷冷道:“他若对不起你,你找他决斗便是。但是我的师兄弟姐妹呢?他们何曾对不起你!我们何曾对不起你!?”

    曾雪阳冷冷道:“你们如此多人,若有一人练得这武功,岂不要来杀我……再,我当初已放过你和沈玄商一回!你们竟还要来找死!”

    他待要再一掌拍到“我”脑门,忽然面色一变,气息急乱起来。

    我看得不明所以,那个地上躺着的“我”却放声大笑道:“蠢货,我知道自己内力不如你,怎会毫无准备地拍你一掌?我在自己的经脉里刺入了沈的一枚‘万清流针’,它顺着我的掌力刺入了你的胸口,你现在才察觉到么?”

    曾雪阳在暴怒和惊惶中向我扑杀而来,而“我”扬声大笑,毫无畏死。

    我头皮一麻,马上又瞧见了第三幕。

    这第三幕中,曾雪阳已经不见,而我却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地躺在了仇炼争的怀里,看上去随时都要死去了。

    仇炼争抱着我,目光赤红、几近崩溃道:“你为什么要在脉里埋着‘万清流针’……你明知道这样杀了人后你也多半会死……”

    “我”慢慢地呼出一口寒气,虚弱无比道:“就算没有这针……我中了你那贼师父好几掌……九层阴气侵入肺腑,我本也是活不了的……”

    仇炼争一愣,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一双赤红如火的眼好像是血丝爆起,惊怒与悲痛,懊悔与无力,像把他整个人的意气精气都给榨干,我竟从未见过他这样绝望茫然的时候。

    “我”只在仇炼争怀里目光定定地看向他,问:“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

    仇炼争红着眼,颤着嘴唇道:“你。”

    “我”道:“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答应了我,要放过沈的……到头来,却主动去杀了他……为什么啊?”

    仇炼争流下泪来,仰头长叹道:“我一与他见面、询问,他立刻就猜出……你是当年灭门案的遗孤……他本来,是想把你和沈玄商两个都杀了的……”

    “然后呢?”

    仇炼争流着泪道:“他已把功夫练到九层,若他定主意来杀你,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连我也没有办法保护你……”

    “所以你……”

    仇炼争紧闭着双眼,虚弱道:“我不想你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死在他手里……所以我求了他,我求他放过你……他答应我了……但有条件……”

    “这条件……是不是让你亲手杀了沈玄商,与我决裂?”

    我听得一震,我想过许多种仇炼争会杀死沈的理由,比如复仇,比如自卫。

    可我唯独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理由。

    他是为了保住我,才主动去杀沈?

    然后引来了我的恨与追杀?

    他泪流满面,近乎无力道:“是,我杀了人后,他果真信守承诺,不再来追杀你……”

    “你就没想过……我会杀你吗?”

    仇炼争猛地睁眼,一双噙泪的眼,满晃晃的地摇曳着痛与恨。

    “你来杀我,我把命给你就是……你再等十多年,完全可以把功夫练好了再去寻他复仇,为什么要现在去杀他!你与他同归于尽有什么用!?”

    “我”苦笑一声,忽然之间,像紧紧绷着的弦一下子崩断,眼睛鼻子和耳朵都在往外流着黑色的血,看着可怖诡异,又悲怆痛苦。

    仇炼争在极度的恐惧中喊道:“唐!”

    “我”挣扎着看向仇炼争,在满脸的血下发出喑哑含恨的笑。

    “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等不了……”

    “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再活十多年……你这样的人,也不配得逞……”

    “亲眼……看着我死去……算是我……给你最后的报复吧?”

    我在仇炼争绝望的嘶喊中看得震惊麻木,更是被这无与伦比的悲伤与愤怒所击中时,那个几乎没有呼吸的“我”,忽然麻木而僵硬地转过了头,看向了旁观的我。

    “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唐约?”

    我看着那个死不瞑目的“我”,那个因为经脉断绝而七窍流血的“我”,我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在这悲怆而诡异的一刻。

    忽然间,我从巨大的悲伤与恐惧中一下子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客栈的床上,全身的冷汗已经把我浇透了。

    我喘着粗重的气儿,消化着刚刚匪夷所思的梦境,越想越是咬牙攥拳,心中冒着一股压不下去、越燃越旺的邪火。

    这个梦……越来越像是预知梦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噩梦了。

    梦中的那个“我”,口口声声地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当然!

    去找沈!

    还有仇炼争!

    不管发生什么,我一定能保住他们!

    作者有话要:

    原世界线真的写出来的话,可能对某些追连载的宝来还是太虐了吧,所以我觉得最后还是正常HE就好了

    还有2-3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