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年指着牢房的锁，对身边的看守员道：“开。”

    看守员吓了一跳，连忙：“温先生，这里面关着的是杀人犯。”

    温思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变，“开。”

    隔着数道金属栏杆的另一侧，季羡双手抱着膝盖，坐在狭的铁质单人床上，垂着脑袋不话，看上去精神情况似乎有点异常。

    看守员在原则问题上十分坚定，坚决不开门。

    安全地，有距离地看个杀人犯还需要走很多程序，更别提直接开这牢门……可是犯法的呀。

    然而就在看守员准备开口，把这个祖宗请出去的时候，温思年的拳头已经砸在他脸上了。

    “c……”

    温思年抿着唇，声音颤抖：“我袭警了，把我关进去。”

    “你这……要关也不是关在这里啊。”

    看守员捂着脸，后悔跟上头让他今天值班了，拿这尊大佛没辙，只好拨温家的电话。

    “温先生，你有什么事，直接在外面吧，里面可危险了。”

    “实在不行，你们的时候，我出去？”

    “哎呀，温先生，你们之间要是有什么私人恩怨，还是下辈子再谈吧，他已经要被……”看守员凑到温思年耳边，一边着一边伸出两根手指作出枪击的动作。

    温思年呼吸一滞，“什么时候……”

    “下周一。”

    “现在已经周六了，也就后天的事。”

    “我可是冒着风险把您放进来的，真要按规矩走，您现在也来不了这儿啊。”

    温思年攥紧拳头，手中的药剂似乎都要破裂开来。

    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最容易做出格的动作。

    他也是人啊，他也想把躺在里头的季羡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揍得这个罪魁祸首头破血流，为曾经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

    可当他听到季羡下周一就要执行死刑的时候，温思年承认，他还是无法对一个精神有异的将死之人下手。

    这人要死了。

    他的大傻也没救了。

    这不是揍一顿季羡就能解决的事情，几十年的研究都没得出来的结果，再给季羡百八十年，都不一定能安全地制造出这种超出人类认知的东西。

    “温少爷，你，你还好吧，怎么突然……”

    温思年蹲下身子，头疼欲裂。

    看守员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慌手慌脚地把温思年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

    温家的人来了，看守员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把温思年推给他们。

    温桦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关在牢房中，几乎是一动也不动的季羡。

    然后把他儿子揽入怀抱，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可和沐沐开始喊妈妈了。”温桦淡淡地。

    “爸……”温思年把脑袋埋在他爸的胸膛处，沉默了一会儿，哽咽出声：“我不能没有大傻……”

    温桦：“我允许你把他养在身边，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温思年愣了愣，心脏却如同一条染血的布，被壮汉攥在手中死命拧动，溅出来的血液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理解温桦的立场。

    允许他和一个化人形动物在一起，已经是温桦最大的让步。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坚持，恐怕大傻早就被温家驱赶出去，成为一条流浪狗了。

    “思年，其实我很想告诉你……”

    温桦在这停顿一下，纠结过后，还是开口了：“失去化作人形的能力，他就和自然界中任何一匹狼一样，寿命不长……”

    “可能也，活不到可可和沐沐长大的时候了。”

    温思年猛地推开他，身体像被无形的针钉在原地，呆愣地开口：“所以呢？”

    温桦看了他一眼，没话。

    他想温思年应该是懂的。

    只是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人逝去，温桦怎么会不知道这有多残忍呢。

    但木已成舟，再多的挣扎都于事无补，祁御横竖左右都是一个死，倒不如好好地珍惜接下来为数不多的时光。

    “我不要……”

    “不，我不要这样！！”

    温思年失控地吼道：“我好了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是白头偕老的一辈子！！”

    “够了。”温桦沉下气来，极力忍耐道：“你已经长大了，孩子也快长大了，应该知道孩子比什么都重要……”

    “等到她们稍微长大的时候，你难道要告诉她们，她们的爸爸已经快要老死了吗？”

    “思年，听话好吗，我绝对会给你安排一个最适合你的人生。”

    “最适合我的人生？”温思年痛苦道：“你想等大傻死掉，然后给可可和沐沐安排一个新爸爸，是吗？”

    “所以你急着给季羡判死刑，因为你知道季羡活着，大傻就还有得救，他一旦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没人能接手这个研究了！！”

    温桦怔住了。

    知子莫若父，但他没有料到，温思年的脑袋瓜在这种时候如此机灵。

    他并没有反驳，也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初允许温思年和大傻在一起，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如果不是可可和沐沐还未出生，他担心温思年的身体状况，他什么也不会允许大傻和温思年在一起。

    “我这也是为你好。”

    温桦：“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无私，愿意孤军奋战。”

    “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思年。”

    “我身为你的父亲，怎么能允许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你。”

    “明天我会派车，接你和大傻回家。”温桦。

    ……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站在违背人伦的角度，高歌自己的爱情。

    安辛的父母做不到，季羡的父母也做不到。

    他们把这种感情当做年少轻狂时候犯下的过错，并且告诉他们的孩子，你们的出生是没有价值的，是不被世俗接受的。

    温思年的勇气，似乎也在得知祁御恢复不了人形的那一刹那，渐渐模糊了。

    药剂被他当垃圾一样丢到垃圾桶。

    祁御跳到沙发上，似乎能被温思年低落的情绪所感染，伸出爪子揉了揉温思年的肩膀，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写满了关心。

    “……”

    温思年低下头，看着他，憋回去的眼泪又淌了下来。

    他再也忍不住地一把抱住祁御的半个身子，抱得很紧，紧到祁御差点断气。

    同时他的唇角溢出一声如兽悲鸣般的呜咽，“呜呜……”

    “别离开我……”

    “求你了……”

    “你明明过要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

    “好了是一辈子，少一年一月一天，都不是一辈子……”

    祁御愣愣地收回爪子。

    他能听懂，他也知道自己一定做了什么很混蛋的事情，比如把自己的心上人给忘了。

    别哭了啊，我以后还是会保护你的。

    他不了人话，只能嗷呜嗷呜地叫着。

    温思年肯定是听不懂的。

    明明动作是那般亲近，他们之间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厚重的墙壁。

    温思年哭累了，就这样抱着他睡在沙发上。祁御了个哈欠，视力极好的他偶然发现垃圾桶里躺着一瓶针管药剂。

    这莫非就是昨天，温思年和那个陌生男人提到的，能让他变成人类的药水！

    祁御两眼发光，心翼翼地从温思年怀里脱离出来，把垃圾桶里的药剂叼出来。

    他知道这个东西很危险，不然温思年也不会把它丢弃。

    沉下心，他跳回沙发上，努力地用爪子不怎么娴熟地开药剂的保护壳。

    他有些害怕，视线下意识地落在温思年紧闭的双眼上。

    祁御笨拙地亲了亲这张热热的，红红的脸蛋，沉醉在香甜的味道里。

    “嗷呜…”

    这个人类真是太漂亮了，以他贫瘠的人类文化，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对自己的吸引力。

    等他变成人类了，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吧？

    他也不会害怕自己了吧？

    或许……

    并不了解人类身体构造的祁御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或许，有可能的话，还可以要个后代。

    那一定是个和温思年一样漂亮，一样可爱的人类幼崽。

    他会教那个幼崽如何保护妈妈，如何用利爪撕碎想要伤害妈妈的坏人。

    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想到这，祁御用两个爪子把药剂捧了起来，心地扎入自己的后腿部。

    直到一整管药剂都被推入体内，被扎的地方终于有了点奇怪的感觉。

    紧接着他也躺到温思年身边，伸手轻轻地揽住他纤瘦的腰部。

    他闭上眼睛。

    睡一觉吧，明天还有惊喜在等待着他们呢。

    ……

    手机铃声响起，把温思年从梦中拉了出来。

    他感到浑身都很热，睁开眼睛，烦躁地伸手去抓丢在他旁边的手机。

    但他却摸到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同时听到耳侧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坐起身，发现祁御正躺在自己身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半睁着眼睛，有早已风干的泪痕挂在眼尾处。

    “……大傻？”

    “你，你怎么了？”

    他连忙从沙发上起身，却在这时踩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已经空了的药剂管。

    温思年盯着空药剂管，瞳孔狠狠震颤着。

    “你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