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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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祁御逐渐开始失去知觉。

    猛烈的药剂渗透他的四肢百骸,带着炙热的毁灭性的痛觉,这一晚上,他往往是痛昏过去,又被痛醒,如此反复。

    实在太疼了的时候,他就睁开眼睛,看一看躺在他身侧的人。

    一直到他喘不过气,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一向孤傲寡言的狼,即使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也不会低下头颅,面对再痛的伤也不会流下眼泪。

    但风餐露宿的日子过久了,拥有人性的他就开始渴望归属。

    他开始渴望拥有一个家。

    他的家要有他爱的人,他定居的地方一定是他和爱人相识的地方。

    因为他爱他,所以他爱这个家。

    但身为狼王的他很挑剔,在他心里,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一定要是全天下最美的。

    很快他就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发情期。

    没有经验的他被发情期扰得思绪不宁,以至于在一次狩猎中,他被猎人用枪中腿,狼狈不堪地躲进一家宠物店。

    店长治疗了他的伤口,却将他关进铁笼,原来疗伤的代价是成为被贩卖的宠物,供未来的主人挑选。

    发情期的前几天很难熬,他急需一个伴侣,于是他没有逃走,焦急不安地等待那位人类主人的到来。

    “编号527……是它吗?”

    睡梦中,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一个不怕死的人类正在直视狼王的眼睛。

    不过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纯澈干净,就像是在夜晚闪闪发光的黑曜石,令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不出意料,他被这个不怕死的人类带走了。

    这个人类不同于那些烦人的猎人,非常善良,给他吃各种好吃的,还非常热情,亲自动手帮他洗澡。

    他享受着这份热情,一直到发情中期最难熬的时刻。他开始变得病殃殃的,不陪这个人类玩飞盘,以至于被冠名“大傻”。

    有天晚上,这个人类跟一个叫手机的东西吵架。

    “我才不会去呢!凭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安排!!”

    吵完架,他的主人气呼呼地离开了,再回来时,却带了一身酒气。

    不仅稀里糊涂地把衣服脱的一干二净,还躺在床上踢被子。

    在他眼里,这简直是赤果–果的勾–引。

    狼王仔细思考了起来。

    这个人类善良,漂亮,可爱,大方,有动人的眼睛,动听的声音,巧的鼻子,水润的唇……最重要的是,对他特别好。

    如果这个人类能当自己的伴侣,好像……也不是坏事。

    吃饱喝足,他满意地在伴侣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心就随着那个吻,交付给了这个人类。

    他要给予他一生守护,保护他一生安宁。

    ……

    祁御曾经就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人在将死之时会看到走马灯,会回忆起自己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但如今看来,他要食言了。

    ……

    窗外响起轿车喇叭的声音。

    温思年却哭不出声音。

    他抱着逐渐失去温度的祁御,半张着嘴巴,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到,泪水一滴接着一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温家的佣人在外面敲门,却迟迟没有人来开门。

    他们找来房东,房东记得温思年今天早上并没有出门,于是给他了电话。

    屋内响起手机铃声,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佣人慌了,房东也慌了,他们拿出备用钥匙迅速将门开。

    “少爷!!”

    佣人们看见,两个男人在沙发上相拥着,只不过,被他们少爷抱着的那个男人,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仔细一瞧,他们家少爷抱着的男人是祁御,是他们温家消失已久的姑爷啊!

    但很快,佣人们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他们的少爷哭了,又哭又喊的。

    声音嘶哑,却又尖锐得仿佛能刺破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温思年疯狂地抱紧怀里的人,疯狂地摇头,他疯狂到想要把眼前的这一幕甩出自己的脑海。

    “为什么——!!!”

    “为什么啊!!!!”

    ……

    阳春三月,天气回暖,春雨绵绵。

    余宵得到祁御死亡的消息时,原本手中握的化学药品猛的一下摔落在地上,瞳孔的神色出现一丝破裂。

    即将出差,却坚持多陪妻子一会儿的封沉冲过来扶住他。

    “宝宝,怎么了?”

    余宵呼出一口浊气:“我……要去一趟温家……”

    封沉还以为是温思年的病又复发了。

    毕竟这是余宵向他隐瞒温思年怀孕时候用的借口。

    封沉对余宵嘴里出来的话,一向是深信不疑的。

    他殷切道:“我开车送你。”

    余宵头疼,心情也很乱,知道这种状态的自己不好坐驾驶位,于是点了点头。

    车辆驶入温家,温家的门口却围着很多的佣人,个个低垂着头,没有一句交谈。

    整个温家都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封沉觉得奇怪,担忧地问余宵:“需要多久,我在这等你?”

    余宵叹了声气,唇瓣蠕动了两下,告诉了他实话:“我不是去看病,是祁御,跟在温思年身边的那个家伙……”

    “他死了。”

    听到这句话的封沉顿时浑身发凉,曾经鲜活过的人突然逝去,令他不由自主地敬畏起生命。

    封沉拍了拍余宵的肩膀,把人轻轻搂紧怀里,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害怕吗?害怕的话,我陪你一起进去。”

    余宵深深地望向温家紧闭着的大门,他倒不是害怕,只是非常担心温思年的情况。

    给他电话的佣人告诉他,温思年一回来就把自己和祁御的尸体关在同一间房间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就连温桦和温煦这两个长辈都不让进。

    温桦服不了他,于是找了和温思年知根知底的余宵,恳求余宵帮忙几句话。

    余宵身边跟着封沉,两人在温桦的指引下来到房间门口。

    余宵先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轻轻叩响房门。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寂静。

    余宵皱起眉头,冷静道:“温伯伯,去拿备用钥匙吧,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不能确定温思年会不会在里面做傻事。”

    佣人拿来备用钥匙,余宵心地推开门。

    洁白的床上,平躺着一具人类尸体。

    这画面,实在是渗人。

    四下环视一圈,却并不见温思年的身影。

    余宵顿时感觉不妙,因为这间房连通阳台。

    他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拉开落地窗帘,果不其然,温思年正坐在阳台的地砖上,背对着他们所有人。

    开玻璃门,余宵快步走上前,确认温思年的安全。

    温思年只是呆呆地望着阳台外面的风景,一动不动而已。

    “思年……”

    温桦心疼儿子,想要上前扶起他,却被余宵拦住。

    “温伯伯,封沉,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聊聊。”

    温桦和封沉对视一眼,封沉率先答应。

    “温叔叔,我们离开吧。”

    温桦虽然还有很多安慰的话憋在心头,但想一想又怕自己像之前那样刺激到温思年,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封沉离开了。

    外面下着雨,阳台风大,却透气,凉爽。

    温思年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了一个只有他一人的空间里,不言不语,哪怕余宵都坐到他身边了,他也没有动一下手指,或者是看余宵一眼。

    余宵凑近了他一点,将他日渐瘦弱,瑟瑟发抖的身躯圈进怀里。

    他能明显地注意到,温思年原本圆润可爱的脸蛋像是被削了两刀,变了形。

    余宵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此时此刻,最好的安慰并不是对他什么有的没的大道理,也不是告诉他下一个更好,又或者一个劲地强调你还有我们,别那么难过。

    温思年只是缺一个怀抱,一个安安静静的,能让他紧绷如弦的心情放松下来的怀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思年逐渐停止轻微的颤抖,靠在余宵身上,缓缓闭起眼睛。

    余宵揉了揉温思年被冷汗浸透的头发,心酸地吸了一下鼻子。

    他的祖宗真的累坏了。

    余宵把陷入昏睡的温思年从阳台的地板上抱了起来,路过房间的时候,下意识往祁御那边看去。

    已经……变成人形了啊。

    “大傻……你要是再不醒来,你的媳妇可要被我抢走了。”

    “你知道他因为你的离开有多难过吗,如果你还心疼他的话,就快点睁开眼睛,抱一抱他吧。”

    余宵觉得自己真是没事找事做,居然对一个死去的人话。

    温思年睡得不深,似乎是做了噩梦,很快便惊醒了。

    他不停地呢喃祁御的名字,因为太过着急,从床上摔了下来,又迅速爬起来朝另一个房间跑去。

    余宵叹了声气,问向身边的温桦:“温伯伯,你们算什么时候……办葬礼?”

    温桦神色凝重,缓缓开口:“七天后吧。”

    七天的时间,也够温思年认清现实了吧……

    只不过,祁御居然为了变成人,有胆量给自己注射如此危险的药剂,属实是温桦没想到的。

    他突然对温思年口中的爱情观念有了点别的看法。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