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抄家了 小纨绔抹眼泪:呜呜呜,老婆
此时的丞相府中。
容冠书和景婉言讨论着容盈的婚事, 昨日陛下突然入府为王穆青提亲,这才让容冠书夫妻二人想起还有王穆青这样的才俊。
“年纪稍大几岁,但府上无得通房, 已经不错了。”
容冠书闻言颔首:“就是陛下突然这般,着实让我措手不及。”
“除了盈儿的婚事,夫君可是还有旁的烦心事?”
容冠书早上上朝早,晚上天黑才回来,一回来就困在书房里,难免景婉言这么问。
“朝中事不顺罢了。”
“只是朝中的事?这么些年我一直担心受怕,陛下是不是查出舟舟的事了?”
容冠书无声默认。
景婉言也想起那事来,瞳目湿润了些,颦眉里都带着散不去的忧:“到底是我连累你了。若不是我当初怀了肚子还非要闹脾气回娘家, 咱们的孩子……也不会……”
“舟舟就是咱们的孩子。”容冠书强调,“夫人这是不喜咱们的舟舟了?”
“怎会!”景婉言眼角嫣红地驳回, 双目可见泪水微澜,“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怎会不喜。”
“既然如此,夫人以后切勿再言这样的话了。”
容冠书的臂弯将红了眼的景婉言纳得更紧,细细地哄:“舟舟是我们看大的, 其间情谊已不能用血脉抉择, 夫人这话不能当着孩子面。何况还不是担心受怕的时候, 陛下还没查清楚舟舟的事, 只是查出多年前的书信。”
话虽这么,容冠书多少得了些风声的,他再次兀自叹气:“不过两个孩子也大了, 为着防着陛下有朝一日对容家出手, 我已经把盈儿和舟舟的迁出宗族。”
“迁出宗族?”
容冠书颔首, 不再多语。
现在陛下查出了敌国的文书,只猜测他和别国有瓜葛,既然如此,剩下的就由他一应担下。
次日初,春雨淅淅。
少年唤了好几声都没唤来豆子,最后自己就把衣服胡乱穿好了,可他不会束发,当下头发歪歪地扎起,踢拉着鞋靴出去,门外是闻声过来的孙管家。
孙管家笑道:“豆子调走了。”
容虞舟:“?”
孙管家:“老爷前有甘罗十二岁即为上卿自请使赵,后有怀宁开国先祖十五岁率军斩敌千人,大败敌军,公子已经十七了,年岁已到,自然能自立起来。”
“可若我都能做到,这世间不是人人都有那等成就?”着着,容虞舟就纳起闷了,连连摇头,“能者才多劳,我无能,我不行。”
“老爷的意思老奴已经带到了,公子快些梳洗,待会马车就送公子去书院。”
只是不知老爷夫人宠了这么久,怎得突然就要散养公子了,还在别处给公子寻了宅子。
昨夜被老爷夫人细细嘱托时,府上的这位老管家听着都有些舍不得。
公子像个被娇养的女儿家,上到头饰,下到鞋靴,每日的香薰都是不一样的,这些都需要人照看着,所以明面上只有豆子一人照顾着,实则背地里伺候的人多着呢。
容虞舟还是心里不舒服。
以至于他在束发上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顶了个戳天发出门,谁知在颠簸的半道松散了下来,一头长发生生糊了脸。
容虞舟披头散发,气得在马车上对着空气了一套拳,最后还得自己个儿笨拙地重新束起。
这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
晚间少年也没有去娇莺楼,借口外头的雨太大了,实则自欺欺人不敢去见易扶玉。
锦绣园亮着烛火,玉烛,银灯,锦帐,都是一挑一的好物件,可见里头主子的金贵。
伴着雨声,散乱着头发的容虞舟信手胡乱涂抹,手中的笔在纸面上画了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墨圈,他把每个圈都当做是易扶玉。
易扶玉……易扶玉……易扶玉……易扶玉……
明明压制着自己不要这么想,他总是会不自意地想起他来。
易扶玉真的很好看,容虞舟到现在还牢牢记得那夜的粲然灯火里,易扶玉乌发悄落衣袂,温雅嵌入眼眉。
真真就如了话本子那句“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容虞舟心里颇有些不知味儿。
他似乎对易扶玉真的起了坏心思了,在清楚是易扶玉帮他纾解了过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
居然是他。
还好是他。
可他走前斗胆抱了一下易扶玉,易扶玉并没有反应,整张脸冷得就像冰一样。
他糟糕透了,易扶玉越好,就越显得他不是个东西。他像井里的癞蛤蟆,占了人家白天鹅的便宜。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如果他不吃酒就不会如此,如果他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也不会需要易扶玉帮他。
他一冲动,他和易扶玉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后来笔下的那些墨色的圈逐渐凌乱,宛若少年不平的心湖一般。
容虞舟无忧无虑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这般郁躁,可都这么晚了,他父亲还让他去一趟书房。
半盏茶光景后,容虞舟怏怏地和容盈站在一处,书房里烛火透亮,服侍着的下人已经全都下去了,余下的只是他的亲眷。
一家四口各有各的心思,直到容冠书推出一叠的文书,才让他们各自回神。
容冠书罕见地不饮茶水,只将那些暗处铺子的地契推送到少年面前。
“收下。”
容虞舟不解其意,他的视线扫过冷峻的父亲,再停驻在一旁含泪的母亲和阿姐身上,见他的母亲和阿姐毫无惊讶的意味,容虞舟莫名的惶恐。
这种感觉就似乎是大家一直背着他商谈着什么大事,最后一刻才告诉了他结局。
看着厚厚的地契,容虞舟惑然:“父亲?”
天边惊雷响起,雨滴捶芭蕉的声音清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容冠书的眼眶早见微红,但他还是背过身去,狠了狠心道:“收下,你以后就不是我容冠书的儿子。”
“什么?”
容虞舟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地契,满脸的不可思议。
之前他父亲不是没骂过他不肖子孙,也过好多次要把他逐出族谱,可他都当耳旁风一样听完就散了。
现在这样的文书摆在他面前,每一个字都在刺痛着他的眼,明明不是什么断绝关系的文书,他还是慌张。
眼下这些都是给他的铺子契书,还好不是什么逐出家门的文书。
容虞舟还不知道,如果想要赶他出宗族,是不需要他签字的。容冠书已经去官府报备,如今的容虞舟已然被踢出了族谱,开除容氏的宗籍。
“收下。”
容虞舟哑着嗓子:“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不是。”
“那父亲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我不过纨绔了些,不学无术了些,父亲就不认我为儿子了?就要用这些东西发我了?”
少年明显带有哭腔,但他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想要把现在庄严肃穆的氛围破,就好像他再继续笑笑,他的父亲就会一巴掌把他拍醒,然后告诉他刚才不过都是在开玩笑罢了。
“不是发你,是给你日后傍身用,你好好收着,自此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儿子了,容家日后如何也与你无关。”
“我不要!”容虞舟他扯住容冠书的衣袖,刨根问底,“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都有事瞒着我?从给阿姐急着寻夫婿开始,到现在给我这些地契,父亲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所以才急着谋划这些!”
容冠书不想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他此刻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面色冷凝地认了下来:“是。”
“究竟是多大的事,才会让父亲这么揪心?”
“都不关你的事了,你已经不是我容家的后人,你阿姐也会脱离容家嫁于王穆青,我们日后如何都与你和盈儿毫无关联。”
“那我偏不随了父亲的愿!”容虞舟置气道。
容虞舟咬着牙,他转向自己的母亲:“母亲,你告诉孩儿究竟如何。”
“舟舟,这件事你就听你爹的,拿着这些东西好好在外头过日子。”景婉言早就泪流满面,此时被容盈抱着肩无声哭泣。
她这是什么命啊,为什么老天就要这么对她。
“我不接受父亲这样的好意,如果父亲不告诉我,还执意赶我走,我立马就在灏京的大街巷叫嚣是父亲你逼我离开的,我永远是容家的一份子!孩儿是父亲母亲生下,养大的,绝对不会因为父亲落魄了就弃之而去!”
容虞舟这一席话格外的真诚,气恼顺着张张阖阖的唇线攀附,最后就连卷翘的睫羽都当着愤然。
绕是在朝堂看久人心的丞相大人也为之所动。
外头的雨势渐渐了起来,容冠书看着已经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沉沉地长叹了口气,可心里还是骄傲的,这个家伙没白疼。
“既然你不愿意,往后的苦日子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确定如此?”
“确定。”
言罢容虞舟便把这些地契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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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丞相府即将遭难,容虞舟几夜没睡好。
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去他娘的屋子把自家的老父亲扒拉出来,顶着尚还惺忪的睡眼上下量容冠书,就像在看最后一眼一样。
容冠书刚开始还感动不已,容虞舟是个有孝心的,知道心疼他了,可连续半个月被披头散发的纨绔闹醒,再有父爱的容冠书也受不住了。
昨夜他处理公务到亥时,抱着景婉言还没睡几个时辰,又被东西给闹醒了。
容冠书闷声穿鞋出门,等到了寝屋外头,这才赏了容虞舟极为响亮的一个板栗。
容虞舟被清醒了,捂着脑袋哭唧唧:“爹……”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昨日快到辰时才来,今日卯时就来了,看看这天,都还黑黢黢的。
容虞舟吸着鼻子,委委屈屈:“我送爹上朝。”
容冠书心微暖,然少年的下一句就重新点起了他的火:“每天多看几眼父亲,不定就看一日少一日了。”
“你今日不要去书院么?升贡考试不考了?”
“不考了,都要家破人亡了去考试也不中用。”
“……”
容冠书:“不要你送。”
容虞舟挺胸:“我偏送!”
容冠书:“你送了我,那些朝中的老东西又要嘲讽你爹了。”
容虞舟不屑:“他们敢嘲笑爹我就去骂回去,让他们更丢脸。”
容冠书反复调整着呼吸,最后还是如了容虞舟的愿。
马车停在宫门前,这会儿有许多的大臣都来上朝,容虞舟终归还是考虑了容冠书的心情,加上他也不想碰见那些掉书袋,便在马车里面目送自家老父亲上朝。
容冠书看着在马车里懒散着躺回去的东西,整理着朝服道:“既然确定不参加升贡了,那就好好玩玩,银子不够就去找你娘要,但只有一点,不许太混。”
老丞相在马车前絮絮叨叨了许久,只听见里头传来的有节律的鼾声,掀帘一看,里头的东西睡得不着五六,嘴角流下的水渍都还亮晶晶的闪。
“这臭子。”
容冠书摇着头放下帘子碎念了一句,不清其间是骂还是宠。
不过这也难为东西了,不仅早上去见他,晚上睡前也去书房堵他,无论他什么时候熄灯回去休息,都能在门口看到支个贵妃榻的容虞舟。
不得不,东西简直把时候的粘人发挥地淋漓尽致,让人心疼又好笑。
容虞舟的确困了。
他今日比往日起的还要早些,可马车上睡得实在不舒服,半道上他就被大街上的喧闹闹醒。
掀开窗帘一瞧,正好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娇莺楼。
容虞舟赶忙让马夫停车。
他要去找易扶玉。
容虞舟这段时间其实想了许久,他既然都要过苦日子了,为什么不在此前好好享受一番。
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肉。
他还要和最美的美人好好相处。
提到最美的美人,容虞舟心中其实隐约有了变数,没见过陛下之前,易扶玉的脸就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但见了陛下以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描述,陛下的面容也盛,而且许是龙威在身,比得易扶玉更多了些不可亲近的距离感,危险但诱人。
但陛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想和易扶玉亲近罢了。
可惜易扶玉今日不在娇莺楼了,反倒是王穆瑜兄弟二人在台下吃酒。
王穆瑜见他来,立刻把他介绍给王穆青:“哥,这就是我信里一直提到的容虞舟,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他。”
王穆青也笑了一声,却没有和以往那样挑他的刺。
王穆瑜一头雾水,很久就想清楚了:“对哦,你们的确应该见过,毕竟我哥都去你家提亲那么多次了。”
到这容虞舟反倒来气了。
王穆青这厮隔三差五就去他们丞相府,不是带着花儿,就是带着珠玉,美名其曰赠佳人的,其实就是来撩拨他阿姐的。
王穆瑜见他们彼此不对付,还是选择扯扯容虞舟的衣袖:“我这段日子约了你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你出来啊,甚至书院都不去了。”
容虞舟没回。
这让他怎么回?
难不成如实他家快要被天子收拾了所以他不想王穆瑜走得过近以防王穆瑜受牵连?
这么腻腻歪歪的话,容虞舟不出口,他看着桌上的熟悉的蜜饯,这才想起今日所何事。
见少年要上去找人,王穆青不用脑子都知道他去找谁。
可这会儿陛下还在上朝呢,怎么会在娇莺楼里变出个大活人来。
等少年寻了一圈没寻到人,王穆青把玩着手中的璎珞串子,这是容盈送的,上头还有熏香的味道,他很喜欢。
他看着不虞的少年,主动道:“易扶玉他不在。”
“不在?”想起王穆青是娇莺楼的老板,容虞舟坐下问道,“那他去哪儿了?”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来见易扶玉,易扶玉怎的就不在了,容虞舟有点可惜又有点畏怯着地松了一口气。
“他没和你么,他已经赎身走了。”
这还是陛下上回从娇莺楼离开后叮嘱他留的话,还日后都不会来娇莺楼了。
易扶玉走了?
容虞舟彻底地心乱了:“可他的钱怎会够一千两?他哪来多余的钱?他现在又去了哪儿?”
王穆青按着陛下的话依次回复。
“钱够了。”
“他亲眷替他付的钱。”
“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跟着亲眷回去了。”
容虞舟被一一堵嘴,险些捏碎了桌角,最后还是自己被磕到手。
王穆青军中还有事,便急着走了,走前特意叮嘱自家傻弟弟看着容虞舟,别让容虞舟吃酒醉了去。
上回容虞舟中药,陛下事后可差点都把他这娇莺楼都给拆了。
王穆瑜还不知容虞舟喝不得酒,他们平时出来就不怎么见容虞舟喝酒,原来酒量不好的么。
这般想着,王穆瑜让娇莺楼的倌把桌上没喝完的酒撤了下去,新点了一壶雪顶含翠。
“我哥……”王穆瑜心地量着容虞舟的神色,这才继续道,“他求娶容盈姐姐的事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假的,他都快怄死了。
“我还能看不出来你不喜欢我哥?但我哥是真喜欢容盈姐姐的,他那次受伤还是容盈姐姐给他包扎上药,后来那个绷条他都不舍得换,天天看着胳膊傻笑,他都一个月没我了。”
容虞舟:……
王穆瑜还在:“我哥这些日子不是常往你家跑么,他带去的花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送的玉也是母亲日后要留给心仪的姑娘,我从来没见过我哥这么认真。”
容虞舟看着王穆瑜,侧着脑袋托着腮:“你的我都知道了,但我咽不下气。”
况且他还不算公道么,他都没让阿姐知道原来王穆青当初还她没人要,有不莠之处。
开始的时候他阿姐闲话,现在哪能让王穆青这么轻易就得到他阿姐。
这样的男子就该好好虐虐。
虐秃-噜-皮才最好。
王穆瑜了这么多,也大概知道好友心里有数,不然容虞舟刚才就和他哥起来了。
上个要追容盈的公子哥就被容虞舟套麻袋了一顿。
兄弟二人着闲话,他们都不参加升贡考试,王穆瑜便提到他要去军营。
容虞舟赏乐的耳尖一动,很惊讶:“你去军营?”
“我哥京郊大营里有一只队伍,很纨绔,很适合我去。”
“纨绔军?军中还有这样的存在?”纨绔本绔惊呆了。
“怎么没有,来也是因为你呢。”
灏京多少公子不识容虞舟前,都端着灏京贵公子该有的模样,克己复礼,熬夜苦读,为着保持世家风范而节欲抑情,独独容虞舟每天逍遥又自在,看春宫图,翘腿嗑瓜子听坊间艳闻,他就把那些贵子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遍。
各世家自然对容虞舟的严加防范,严苛者还要求族中子弟每日三省时都要把容虞舟算在里头: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与容虞舟友乎?
可容虞舟的威力太大,选择这样躺平的人很多,秦远侯府的秦墨书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秦墨书那个狗东西躺撅了。
秦墨书的父亲够心狠,发现秦墨书有当孱头萝卜秧子的迹象后杀伐果断,当即把秦墨书塞到军营里去了,后来他哥还那年灏京报名入伍的贵门公子哥比往年多了好些。
其中大多都还是和容虞舟走得近的,被带坏的纨绔哥儿。
这些人在军营里抱作一团,不能有多大的出息,至少没和新兵入伍一样受老兵的欺负。
“所以我哥才我进去也会如鱼得水,秦墨书他们你还不知道么,没点好处能在军营里待那么久?”
“那有什么好处?”
“那只纨绔军不似寻常队伍,需要去秘密查探,大多任务都是暗自周巡各处,秦墨书上次带给我们的青稞酒和春宫图不就是他出任务的时候顺带回来了的么。”
容虞舟听了,有一点点的心动。
这的确很好。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家都快无了。
想起这事,容虞舟又重新开始难过,再想起易扶玉也离他而去,容虞舟就更悲切了。
少年郁郁寡欢,天黑回府的时候正厅外的院落聚了许多的人,好些还带了长刀。
危!
他家已经到了需要这么多人保护的地步了么!
容虞舟走近一瞧,才发现正厅里有饭香和切切人声。
“舟舟?”容盈赶紧把回来迟了的容虞舟牵过来,“给陛下行礼啊。”
容虞舟这才如提线木偶一样行礼。
“起来吧。”陛下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但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后头就没容虞舟的事了,他只关心桌上的饭菜香不香,今天桌上的牛骨都有两盘,可惜离他太远了,都在陛下跟前。
他不敢把筷子伸那么远,就扒着饭碗埋头追饭吃。
只是吃到一半,陛下突然发话:“朕想用那道清炒竹笋。”
容冠书愣了愣,亲自为萧御回把清炒竹笋换了过去。
容虞舟本在挑着竹笋里的菇子吃,这下就瞧见竹笋没了,换来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牛骨。
如此自然好。
大半盘子的牛骨都入了他的肚子,要不是思量着陛下在这,他能把这盘牛骨给光盘了,期间他还偷偷看了许多眼正前方的君王,男人目色一直都是淡漠,那盘竹笋只用了一口就停下了筷子。
容虞舟蹙眉。
只用一口就停了筷子。
这就是君王的喜欢么。
饭后容虞舟自然溜地飞快,容盈作为未婚嫁的女子也不便久留,容冠书便陪着君王去了他的书房。
陛下今日午后来的突然,好在容冠书今日朝中无事,就此恭迎了陛下,只是他的每一步都分外的沉重。
陛下单独见他,是要给他定罪了吗。
书房里,容冠书喝不下景婉言刚送来的茶水,倒是萧御回心情上佳,同景婉言致谢后他不动声色地量着这个书房。
和普通的文臣书房相似,书墨挂满了墙,但与之不同的是容冠书墙上的画作他都能看出出自容虞舟之手。
萧御回收回视线,同时指尖摩挲着杯盏上的浅纹:“你可知罪。”
-
这一谈就谈了两个时辰。
前几日的大雨到了今日彻底的清朗了起来,月出皎皎,萧御回踏出书房的第一步,一个毛茸茸的少年就扑到他面前。
容虞舟被屋里的灯慌了眼,也没瞧清楚眼前的男人比容冠书还高了许多,原本搭在身上的玉也随之而落,好在先坠在容虞舟的鞋靴上,才不至于成了碎玉。
可他都没注意到,还直冲冲地对着出来的这人叫了一声爹。
“爹!”
“瞎喊什么呢。”慢了一步的容冠书已经恢复了平静。
容虞舟这才瞧清楚眼前这人是陛下。
萧御回从上往下垂眼,少年披着雪色的毛绒厚毯,旁边就是新支起来的贵妃榻,那枚鹿角的玉佩还横在地上。
君王折腰拾起地上的玉佩,递给容虞舟时,玉佩上头尚且还有余温:“你的玉佩。”
“多谢陛下。”
容虞舟从锦毯里伸出一只手,但陛下身后的容冠书突然咳嗽了一声,容虞舟抿抿唇,这才想起放下身上披着的锦毯。
老老实实地接过玉佩,容虞舟再次声道谢:“多谢陛下。”
“嗯。”萧御回从上往下扫视着少年的颅顶,眸中藏匿着异样的情绪。
今天再见容虞舟,少年似乎比之前毛躁了许多,衣衫最底下的扣子没扣上,束发也凌乱,总之还是不如之前衣着精致。
他今天还去娇莺楼寻他了,可他现如今朝政颇多,短时是不能在用易扶玉的身份通容虞舟见面了。
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的缘故,其实主要还是萧御回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他自诩容虞舟的兄长却屡次过界。
他不能,也不该如此。
他就应当如今日这般,用帝王的身份再见容虞舟。
萧御回重新整理好了心弦,视线下垂间就瞧见了少年春衣的扣子松开了,本不想在外人面前多管,可他还是走前丢下一句:“扣子没扣好。”
等送陛下出府,扣好扣子的容虞舟才狗狗祟祟地靠着容冠书问:“我们要无了吗?”
容冠书皱眉:“什么无了?”
“陛下是不是要亲自处理我们了,就像年前处理广安郡王一样。”
容冠书摸摸下颌:“唉。”
“爹你别叹气了啊。”这样的叹气让容虞舟更怕了。
容冠书又摸摸他的脑袋,并没有丞相府接下来的处境,东西要是知道陛下接下来要抄家了,是不是得吓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所以他只提道:“为父想送你去军营。”
“入军营?”
“不好么?入伍多挣几个军功,日后你阿姐不定还能指望些你。”
容虞舟不话了。
看来府上日后的日子的确会很难过,难过到需要他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去军中拼个前程。
容虞舟踢着脚下的月色,终于把这些日子最大的疑惑问了出来:“我们会被砍头么?”
容冠书一梗:“不会。”
容虞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们全家都要被砍头了,我就爹你能有多猖獗才会犯下那样砍头的大罪。”
容冠书气笑了。
他无能?
他是无能,无能到敢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把这臭子养大,还甚至在东西三岁的时候送入虎穴东宫。
若不是他从中遮掩着,他们全族还真当要被屠尽。
狠狠拍了拍少年的背,容冠书怒斥道:“还不滚回去睡觉去。以后也不要把榻子支在门外头,都像什么话。”
容虞舟当晚依旧辗转反侧。
父亲不用杀头,那就是抄家了,可惜他家的钱财还没到了他手上就要充公,容虞舟裹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了蚕蛹。
鹿角玉佩在他枕边闪着月色的余韵,这些日子他都不敢不懂去想易扶玉,许是今日知道脑袋还安全,绷紧了的心弦就随之松了起来。
把玉佩挂在鼻尖,容虞舟向下侧目看着玉佩的重影,企图从中看出易扶玉的身影来。
可惜什么都没有。
易扶玉已经赎身了,那他会去哪儿,他既然有亲眷为何又会沦落入娇莺楼,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易扶玉就在他心里占据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次日清,百官休沐,容虞舟照例去烦他的老父亲。
可他半道上就听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依稀可分辨出兵甲的声响,还有孙管家领着府上众人对峙的声音。
容虞舟心一紧,怕什么来什么,来的就是抄家的士卒。
容盈不知何时来了,容虞舟看他阿姐过来,将其带到自己身后护着。
带头人还是王穆青。
这位节度使大人看到容盈,明显就偏移了视线。
丞相夫妇也出来了,二人面色还算如常,见这些兵马往来冰冷肃穆,也并未有何阻止。
王穆青松了口气。
陛下让他带着人马前来抄家,他怎忍心。
如今的他在容盈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但声线还是一样的严苛:“整个丞相府已先期录人口,各个门也锢住,还请丞相大人及家眷都配合些,本官……也不想伤着你们。”
整个抄家的过程异常顺利,除了容虞舟攥着腰间的玉佩不肯松手上缴,其余都快得出奇。
不过一个时辰,丞相一家就从温暖适宜的丞相府挪到了冰冷寒寂的牢狱中。
现下他们都已经换了牢服,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衣服,容虞舟不敢凑近了呼吸,害怕会闻出什么死人味,狭的四方天牢,这天并不冷,可他却瑟瑟发抖。
太刺激了,他的人生短短十七载,却比无数话本子的主人公的都波折,遗憾也那样的多。
他没有娶妻生子,没有游遍怀宁,他还有那么多快乐的事不曾做过,现在就陷在牢里了,接下来如何也还未知。
他爹虽然不至于满门抄斩,但容虞舟还有忍不住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万一有意外呢?
万一他爹就把握不住深浅真的被抄家了呢?
今日那么多官兵一拥而入,冰冷的刀剑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在那瞬间他脑子一下子就放空了起来,什么偷偷埋在府邸后门大树底下的一箱金银,什么收藏了十多年的话本子和金蛐蛐儿,他都抛之脑后,余下的只有腰间的鹿角玉。
什么都可以缴上去,独独这玉不行。
他们已经在牢里待了一日,从初到黄昏,牢房一方窗口框住了里头的所有人,外头是广阔的夜幕,而里头只要摇曳而动的三两盏烛火。
昏暗之中容虞舟紧紧攥着鹿角玉佩,手心冒汗。
的窗户盛不了多少的月色,当下的昏暗让他格外不舒服,就怕黑,此时瑟瑟缩缩地抱紧自己,连他的爹娘阿姊还以为东西是被今日的大动静惊扰了心神。
忽而有脚步声响起,是王穆青过来了。
王穆青在陛下的御书房同那些朝臣吵了一整日,那些官员平时都和丞相交好,不想这个时候都跳出来指责丞相,力求严惩容氏一族。
现在才有时间过来看看。
此刻他格外的紧张,他久久地停滞在其间一所牢房前,他有千言万语想对容盈,想让她安心,想他一定会救她出来,可他和容盈对上视线后,脸却火辣辣的疼。
容盈看在眼中,温然地朝着他摇摇头。
王穆青紧握着拳头,最终还是侧首停在容虞舟面前:“容虞舟。”
容虞舟木木地抱着膝盖,闻言抬头。
“他有东西给你。”
他?
容虞舟眸光一闪,立马从草席上起来了,却没有先问是什么东西。
“他怎么样了?”
“最近被你的事烦扰,夜不能寐。”
听易扶玉忧烦而不能寐,少年心口一疼。
“他知道我家的事了?”
“知道了。”
容虞舟问了,也后悔了。
现在估计整个灏京都在穿着丞相府被抄家的消息。
所以如今接过王穆青递来的锦囊,他心里有点苦。
这是他之前送给易扶玉的锦囊,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等他拆开锦囊,璀璨明珠顺之滚入掌心,熟悉且柔和的清光瞬间照亮了这四四方方的牢狱,也驱散了容虞舟入夜昏暗里的所有不适。
少年捧着明珠,就像把月亮捧在掌上,可眼泪却在眼眶里不住地转。
如果他之前还因为和易扶玉春风一度而扭捏纠结的话,那他现在是真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他喜欢易扶玉。
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他才会看到这个夜明珠就忍不住想哭。
*
作者有话要:
滴,纨绔牢狱体验卡即将到期,下一章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