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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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雨停了他便来了。◎

    又过了几日, 祝清圆正在窗下看书,梦雀撩开帘子,提着食盒探身进来。

    “姑娘, 赐蜜斋的人近日研制了新品,特拿来送给姑娘尝尝。”

    “嗯, 放着罢。”祝清圆并未急匆匆地转过身来,只是随手翻页淡淡应道。

    见祝清圆情绪无异,想来她与赐蜜斋那丫头只是普通的投缘与思乡而已。梦雀这才收敛回内心的怀疑, 默默地退了出去。

    又过了盏茶工夫, 祝清圆才悠悠放下手中书卷, 将那食盒提到桌上。

    她轻启盒盖一看, 入目是雅致的梅花格, 蜜饯细细码在其间,粗略一瞧,尽是红色的果子。

    这是芍专门传给祝清圆的讯息——已经成功动鲁国公夫人七日后前往禅元寺上香。

    七日后也正是之前郎君叮嘱过的日子, 祝清圆想, 反正都得出门,不如凑在一天, 也省得节外生枝。

    祝清圆抿抿唇, 她得准备起来了。

    而后她放下手中的闲书,一个人悄声走到耳房,从装满亵衣的箱子底掏出一个木匣。

    这匣子不,放的都是祝氏在大魏各地的铺子官契, 还有各州每年的粗账凭证。

    要在赵家人眼皮子底下,整理祝氏的账目实属不易。

    祝清圆只好装病装困, 一个人躲在屋子里, 夜里就着昏暗的, 用来更衣的油灯翻翻算算。

    还要不停地推拒林氏、林卿云,甚至是赵五娘不怀好意的上门求见。

    如此这般度过了七日。

    第七日的寅时,天还未亮,祝清圆便起身开始梳洗,她叫赵行禄提前点好车夫和门房,准备趁着清人少,能快些从赵府脱身。

    梦雀久不做粗活,素日当差与主子们同睡同起,也已经许久没有起这么早过了。

    她强撑着精神替祝清圆挽发,问道:“姑娘怎么去的这么早?”

    “佛寺圣地,自然要起早些,若能赶上头柱香最是灵验。”祝清圆掩袖呵欠道。

    实则,她是因为不知鲁国公夫人何时过去,才只能早早前往,以免错过。

    紧赶慢赶,梳洗熏香完后又用了一碗百合粥,到出门时日头已经升了上来。

    薄薄的金光沿着歇山顶遍布府宅,在指尖发梢跳跃,轻盈的风中已经带了些初夏的味道。

    祝清圆从花园中穿出,一路寂静,总算无惊无险地出了门。

    -

    禅元寺建于京郊的虞山上,历朝历代都有君王前去参拜,可谓是大魏的国寺。

    虽这次去禅元寺是为了见鲁国公夫人一面,但祝清圆也着实想去诚心拜拜——命途多舛,造化弄人,她想问问菩萨自己究竟还要惨多久。

    车马碾过浅草,带着芬芳一路辚辚而去。

    今日非初一十五,香客稀少。抵达禅元寺前的时候,还只有祝清圆这一辆马车。

    树下扫着青砖的年轻和尚停下动作,沉默地朝她们合十行礼。

    祝清圆上前问:“不知圆空师父可在?”

    僧人点点头,含笑道:“圆空师叔正在藏经楼做早课。”

    祝清圆闻言不由掩唇莞尔一笑,眸中星星点点。没想到和尚年龄本事不大,辈分倒挺大。

    如此,祝清圆便先去正殿燃香叩拜,一边等着圆空做完早课来找她。

    梦雀候在殿外,寺中青烟袅袅,颂吟声幽然传来,叫人心静。渐渐的,她也发起怔来,盯着远处苍竹摇摆散漫思绪。

    忽然,远处传来一孩童的呼声,清亮悦耳:“圆圆姐姐!”

    梦雀与祝清圆都回过身去。

    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光头和尚正朝这边跑来,胸前的佛珠正随着他的步子左右摇晃,笑得牙不见眼。

    而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黄褐偏衫的高大僧人,步履缓缓,眉目坚定含笑,见之若度众生。

    “圆空,跑慢点。”

    “是,师父。”

    祝清圆略微惊讶,没想到禅元寺的慈恩高僧竟这么年轻,瞧着也就不惑年岁。

    直至和尚扑进祝清圆怀中,慈恩也在她们面前站定,缓缓行了个佛礼。

    圆空机灵,看出祝清圆在梦雀身边有些局促,便道:“我带姐姐去看看禅元寺吧?”

    罢便拉着祝清圆往殿后走。

    梦雀一时没跟上,一抬头又是慈恩那洞察万物的深邃眼眸,心中发虚,便选择了原地等候。

    圆空将祝清圆拉到无人的地方,身后是怒目威严的四天王像。

    他从纳衣袖子中掏出一个盒子,交给祝清圆。

    她开一瞧,发现是一串璎珞,金丝中间镶着一块墨玉,细细看能发现刻有一只三足金乌。

    只是这块玉仿佛是从别处撬下来,而后生硬嵌成璎珞似的,边缘与金托并不合缝。

    “这是施主哥哥派人送来的,叫你务必戴上。”圆空眨巴着眼,单纯传话。

    他怎么知道自己今日要来禅元寺?

    祝清圆心中疑惑,对郎君愈发好奇起来。

    只是梦雀一直在不远处眺望,未免她生疑,祝清圆只能先将璎珞赶紧戴上,而后将坠子藏进衣服中。

    继而装作点香的模样,跪在殿中,将菩萨神佛都拜了个遍。

    “他是何时送来这盒子的?”祝清圆声问圆空。

    和尚思索了片刻,道:“应当是昨夜寅末,我听见师兄们起来念早课的声音了。”

    “来送盒子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的姐姐,来无影去无踪,可潇洒了!”圆空补充道,很是兴奋。

    姐姐?

    祝清圆心里微哼一声,有些不是滋味。

    “那她好看吗?”姑娘轻声嘟囔。

    “什么?”圆空回过神来,一脸天真。

    “没什么!”祝清圆赶紧含糊揭过,站起身来理理裙摆,将手中的香柱插进炉中。

    接着又往下一尊佛像走去。

    日头照在寺院的影壁上缓缓移动,很快便到了正午。

    可她要等的鲁国公夫人竟还没来。

    鲁国公府按脚程算来,比太傅府离得还更近些。况且敬香少有午后才来的,一般都是赶着清,愈早愈好。

    祝清圆心中不安,但她还想再等等看,便顺势接受了圆空的邀,留在寺中用斋饭。

    许是快入夏了,天象多变。才从斋堂出来,那盛耀的日光便被云层隐了去,阴沉了不少。

    茂密的叶尖也都凝滞着,沉闷无风。压得人心头愈加惴惴不安起来。

    慈恩走到祝清圆身侧,道:“姑娘似乎心绪不宁。”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梦雀,没有开口话,只是礼节性地对慈恩笑了笑。

    “午后藏经阁讲法,姑娘也一并前来吧。”

    慈恩朝祝清圆浅笑颔首,而后走远。

    讲法未受邀者不得入内,梦雀被正大光明的留在了藏经阁外。

    此刻天色乌蒙,压在寺院穹顶上,一场大雨显然正蓄势待发。

    祝清圆孤身一人提裙入内,绕过一幢幢塞满经卷的书架,发现藏经阁中只有慈恩一人。

    她显然一愣,犹疑着未继续上前。

    慈恩正泡禅茶,对祝清圆道:“今日专为姑娘一人讲法。”着示意她过来坐。

    祝清圆展裙跪坐在慈恩方丈对面的蒲团上,恭敬接过茶盏。

    “姑娘似从他界来。”

    慈恩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祝清圆差点没端稳茶盏。她抬眸望去,刹那间便掉入方丈深不见底的眼眸,无所遁形。

    僧人却突然笑了:“这是姑娘与这世间有缘。”

    祝清圆敛目,缓缓苦涩道:“可我却抓不住这缘。”

    最开始知晓自己重生,她以为上苍是在叫她切莫重蹈覆辙。可她还是错过了祖父,身不由己地进了赵府,也依然把芍拖入其中……

    一切都好似没有什么变化,除了……李行。

    可他究竟能在自己身边停留多久,祝清圆心中也没底。

    慈恩不甚在意地拨弄着手中的香炉,道:“如露如电之物,姑娘又为何要抓住。”

    话音刚落,窗外便划过一道电光,紧接着闷雷响起,与方丈的话一起重重掷落在祝清圆心间。

    她望着窗外电闪雷鸣的方向,似是赵府所在,或者也能,是皇宫所在。

    慈恩也抬头与她一并望去。

    二人不语。

    下一瞬,豆大的雨珠便泼了下来,天色与瓦檐混沌未分,一片寂静。

    也许慈恩方丈得对,缘起缘灭,如露如电,与其一直辗转思虑,不如顺其自然。

    祝清圆咽了咽凉透的茶水,鲁国公夫人至今仍不见踪影,她怔怔道:“我等的人怕是不会来了。”

    慈恩也道:“雨停后他总会来的。”

    “姑娘!姑娘!雨太大了,我们需得赶紧回去!”梦雀在外心急如焚,眼见这泼天大雨将天色一寸寸压黑,怕是再晚就车马不便了。

    她不顾其他僧的阻拦,径直冲入藏经阁中,将刚刚起身的祝清圆急步拽走。

    绘着海棠细丝的油纸伞在风雨中飘摇,几乎全无遮挡之力。雨势丝毫不见弱,瞬息之间,祝清圆与梦雀的鞋袜、衣裳、鬓发都湿了个透。

    雨水拍在脸颊,糊着眼睫看不清路。二人相互搀着步下石阶,直花了盏茶工夫,才终于进了马车内。

    梦雀赶紧点燃马车内的碳炉,将茶水煮沸给祝清圆驱寒。

    被雨敲麻的身子和脸颊也总算缓过劲儿来,祝清圆捧着热茶,任梦雀替她擦着身上的雨水,忽然脑中重现了她与慈恩方丈最后的对话。

    反复咂摸之下,姑娘又怔了——

    她等不到的人是鲁国公夫人,那慈恩方丈的人,难道是李行?

    回赵府的这一路与来时迥然而异,芳草脏污,泥浆四溅。天色好时的山野美景如今只觉得危机四伏。

    车夫快马加鞭地往里城赶,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到了赵府。

    作者有话:

    可爱们请大声回复,慈恩的是谁!!

    ◎最新评论:

    【看看】

    【李行】

    【

    【是李衎!可以等不到夫人,必须等到李衎!没有李衎的第三章,我心如死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