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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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夫谨记。◎

    端午临中夏, 时清日复长。

    这天一大早,祝清圆便被芍往瓷瓶里插艾的声音给吵醒了。

    此时不过卯正,曙光已经洋洋洒洒地照进了帐子里, 隐约有了暑气熏蒸的味道。

    “姑娘醒啦?”芍笑眯眯的,“那正好, 我替姑娘梳洗吧。刚刚在外头看到齐物叫人套马,估摸着早膳过后世子就要带姑娘出门。”

    “这么早,到底要去哪啊……”祝清圆嘟囔着, 但还是乖乖下床, 坐在妆台前, 任芍摆布。

    梳妆完毕, 又用了一盅莲子羹, 院外边传来下人催促出门的声音了。

    祝清圆刚踏出门槛,又思量着咬咬唇,转身着急地跑回房间, 拉开妆奁, 将那枚很早之前绣好的杨梅香囊拿了出来。

    今日与去丰乐楼赴宴那回截然相反,李衎只备了一辆青油车, 没有流苏旌帘, 也没有雕花木梁。

    一入街巷便如泥牛入海,不能再低调。

    祝清圆反而觉得惬意,自己爬上马车,乖乖坐进去。

    车厢内有着熏过苍术的气味, 李衎着一袭白衣,正悠然挑开一只粽子, 夹成块放入青瓷盘中。

    “尝尝?”郎君手握银筷, 抬眸轻笑。

    祝清圆坐下, 张嘴直接咬住筷尖的粽子。

    李衎一惊,随即漾开更温柔的笑。

    “这是……”祝清圆细细一抿,惊喜道,“扬州洪府粽!”

    糯米细腻,火腿滑嫩,入口即化,带着箬叶的清香。

    二人交谈间,马车外逐渐褪去喧嚣,祝清圆透过帘缝往外瞧了瞧,发现马车竟然在往城外驶去。

    最终停在了一片城外树林中。

    “接下来的路,马车可进不去。”李衎对祝清圆解释道,而后吹了一声短促的哨声。

    一匹纯黑鬃毛的骏马从树丛中奔跃而来,稳稳停在李衎身边,带来的浮风吹起郎君的长发与衣袂。

    李衎翻身上马,而后微微俯身,将正准备跳下马车的祝清圆直接抱起。

    “啊!”姑娘还没叫出声,下一瞬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李衎身前。

    骊驹甩甩头,鬃毛划过她的手背。

    “坐稳了。”李衎偏头在她耳边低语。

    而后风从四野来,骏马穿过山林踏出浅溪,满眼的浓绿被抛在身后。

    一直禁锢在京城各个府邸中的祝清圆顿觉身心开阔、恣意快活。

    骏马左转,穿过一道狭窄的谷缝后豁然开朗——疏竹影婆娑,垂花拂冷泉,竹楼三两幢筑在一旁,纱帐缦缦铜铃轻晃。

    祝清圆呼吸一凛,恍若梦中。

    这分明……是扬州别院筑的模样。

    她想起方才那也许是千里迢迢送来的洪府粽,幼时记忆与此刻心绪一同翻涌而上。

    祝清圆转头看向李衎,噙泪微微一笑:“谢谢你。”

    郎君抬手,温柔地揉了揉姑娘发顶。

    楼十分干净,带着新竹的气息,但是日用之物一应俱全。

    当祝清圆看见寝间榻上整整齐齐的锦被时,突然有几分慌张,磕磕巴巴道:“我们……今晚,住在这儿?”

    李衎不甚在意随口问:“怎么,怕了?”

    祝清圆扯扯没有丝毫阻碍作用的薄纱帐:“才不是!我只是担心晚上会不会有狼……但是,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郎君忽然轻笑起来,看来姑娘不知道世间还有衣冠禽兽这种狼。

    他俯下身,靠近祝清圆,注视着她的脸缓缓道:“嗯,我保护你。”

    姑娘便很开心地跑开了。

    李衎摇摇头,无奈一笑——他可真是得把人看好了。

    外头的热浪一阵阵扑来,不知不觉已经正午时分。

    “李衎,我们吃什么?”祝清圆从灶房柱后探出头来。

    郎君挽袖,揭开木盖,露出浸泡在清水中的糯米。

    祝清圆眨眨眼,问道:“你会包粽子?”

    “不会。”

    李衎常年行军,寻常炙肉烧煮拿手,但是这种节令食他并未做过。

    祝清圆撑着下巴,看李衎将糯米从水中淘澄出来,而后清洗蜜枣。

    “咱们这样好像山里人家呀。”祝清圆忽地感慨。

    “那这样的粗食简餐,圆圆可会嫌弃?”李衎问。

    姑娘答得认真:“偶尔不会,日日不行。”

    郎君轻笑:“为夫谨记。”

    祝清圆一愣,才反应过来李衎这是顺着她方才的“山里人家”的戏谑之言。

    察觉是自己失言在先,姑娘脸唰的红了。

    “我……方才看到屋后有两缸莲花,我去剪片荷叶来盛糯米吧。”祝清圆赶忙溜走。

    等她带着湿漉漉的荷叶回来时,李衎已经备好了所有的料。

    他扫了一眼祝清圆,水珠顺着她霜雪般的手腕往衣袖里流,宛若溪中白玉,勾人视线。

    郎君喉头一动,垂下双眸,叫住蹑手蹑脚准备继续消失的姑娘。

    “圆圆,过来。”

    李衎将糯米与蜜枣包入荷叶中,示意祝清圆用一旁的五色丝线将其捆好。

    “哦。”

    娘子与郎君相依而立,低着头,散落的发丝相互交缠。她纤柔的指尖拈着丝线在郎君腕臂间穿梭,似将前世今生渐渐织结成网。

    蒸笼气雾渐渐升起,祝清圆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大约半刻钟后,李衎一手端着食盘,一手拉着她离开灶房,来到西厢旁,山风清凉吹去燥热。

    糯米和着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沾上绵密的白糖,入口即化。伴着咸香流油的鸭蛋,意外的令人满足。

    再从冰凉山泉中启出一壶汝丘银针,沁润心头。

    祝清圆嗟叹一声,感受着山风阵阵,决定抛却一切细碎思量,做一日彻彻底底的俗人。

    她转头问道:“那晚膳我们吃什么?”

    李衎知晓同样的东西,倘若再吃一次她便该腻了。

    于是郎君挑眉笑:“带你去河里抓鱼?”

    “好!”着姑娘便要起身,跃跃欲试。

    李衎无奈拦住她,“现在日头太大,你先去歇一会儿。”

    祝清圆歪头思索片刻,觉得此言不错,便乖乖跑回了寝间。

    “那你呢?”姑娘躺在榻上眨巴眼看向李衎。

    郎君靠在门扉一侧,掏出匕首削竹刺。

    虽然没有言语回答祝清圆,但只相视一眼,她便异常心安。

    直到郎君的乌发白衣逐渐模糊成光亮一点,祝清圆陷入熟睡甜梦中。

    在梦里,她回到了扬州的别院筑。

    一如此刻明晰刺目的夏光,透着层层叠叠的纱帐,涣散成朦胧的午后。她与闺中密友身着轻薄的衣衫坐在一起,读着家中严明禁止的话本。

    读到兴起时,祝清圆想转身与姐妹分享,可是一转身,姑娘们都不见了。

    一名白衣郎君陡然出现,从纱帐中走来,眉目如墨,身形昳丽。

    他揽过自己的细腰,免去她下一刻跌落高台的危机。

    “你是谁?”

    郎君没有答话,淡红的唇微微一笑,气息吹拂她的耳畔——祝清圆便在此刻醒来。

    入目便是李衎分明的喉骨与下颌,还有同梦中一般冷淡却诱人的唇。

    祝清圆这才发现,自己正被李衎揽着腰,半抱在怀中。

    “你从床榻上滚下来了。”郎君沉静开口。

    祝清圆默默捂脸,任由李衎把她重新放回榻上。

    郎君将她安置妥当后,才起身重新往门扉走去。转过身去的那一刹,轻笑出声。

    淮阳侯世子李衎,权倾朝野、狠辣冷肃,十分不苟言笑——除非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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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