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菊冷淘

    饭馆一开门, 大堂哗啦啦涌入一群人。

    宽敞明亮的大堂瞬时略显拥挤，一时间有人左顾右盼竟然找不到一个空座；冷冷清清的饭馆，也如烧开的锅炉, 人声鼎沸, 相当热闹。他们争前恐后去窗口点餐，嚷嚷着要自己在来之前就想好的菜品。

    “粉煎骨头两份！”

    “笋丁肉燥面三份！”

    “啊，金丝枣粽有吗？来十个！”

    “我要粉煎骨头！”

    ……

    许唐棠纳闷, 咋就突然来这么多人。

    好在有阿淘帮着维持秩序, 点餐、备餐有条不紊。

    今天的面有翠色和原麦两种，翠色用的是甘菊叶制作, 来做甘菊冷淘, 原麦主要搭配笋丁肉燥，面的浇头、手擀面这些已在开门之前备好；

    粽子也是提前一天包好，现煮即可，左右不费工夫；粉煎骨头稍微费些事，许唐棠也能应付。因此, 客人乍多, 她也不显慌乱。

    她有瞧见几个熟人, 想来也许是他们推荐，与他们略一点头表示感谢, 接着做饭。

    -

    曹政本想缩在角落，奈何刚才导演和他一番畅聊（其实是导演自聊, 他非到迫不得已, 方才发表一下自己意见），对他越发喜欢。

    导演笑呵呵道：“这人啊都奇怪得很, 越是喜欢一个人, 他干啥都顺眼。”

    若放以前, 他只会觉曹政三棍子不出一个屁来；如今别人都溜须拍马各种恭维，他反倒欣赏起他这种丁是丁卯是卯的态度，合他胃口，也不认为对方话少是怠慢，反正他之前话就少嘛。

    曹政捏筷子缩身体靠墙，有点后悔。

    一顿饭解锁社牛支线……

    这种福气，着实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

    幸而，无论是摄影摄像抑或电影、绘画、写作，在各自技巧虽各有区别，但艺术领域的内核其实具有相通性，导演又有真本事，听他聊专业，感悟颇深，这也是曹政虽然难受也愿待着的原因。

    唉，太难了。

    “这是您的餐，请慢用。”

    阿淘的出现，解救曹政的艰难处境。

    笋丁肉燥面昨日他们已在片场接受暴击，然而那时的面已凉掉，香味、卖相已然差点意思。

    这会儿，近距离直视刚出锅的肉燥面，笋丁浇头颜色呈深棕色，带着点油亮；面条白皙，毫无瑕疵，甚至比展览柜里的模型还细白几分。

    剧组众人：“哇哦，这颜值可以啊！”

    空气中氤氲着肉香、笋丁香和面香，相互交织，引得人胃里馋虫直冒，只好偷瞄导演反应。

    导演面上很平静，心里的震惊如翻山倒海：“都吃吧，别看我。”

    他这么一，剧组人也不再拘着。

    他们这侧的尬聊瞬间消弭，耳畔只余“呼噜呼噜”吃面声、咂嘴声，以及时不时的“我草我草绝了绝了”“太好吃了太好吃了”“惊呆了这个太绝了”的赞美声。

    导演无语望天：真·全员张飞即视感。

    感慨稍纵即逝，眼前食物夺去他所有心神。

    他点的不是原面，而是甘菊冷淘，他捏住筷子，注视着眼前这碗翠色面条，眼底波光粼粼，似闪泪花。

    曹政无意瞄见：“？”

    他赶紧低头干面，头次发觉这回体验尤为不同，身体在悄然发生变化，好似有股暖流悄然流淌，使他四肢发暖，脾胃舒适。

    蓦地想起前两日的梦境，他惊诧捂嘴，余光四瞧，悄摸恢复正常。

    难道真是灵气？

    -

    面条深翠色，深浅不一的绿色映着暖橘灯光，好像阳光落在绿树草地，满目光辉灿烂；鲜亮的红油辣子、褐色酱醋汁零星散在其间，码放得均匀有致的菜丝也带上双色波纹，颇有种艺术的凌乱美。

    导演深吸口气，捏紧筷子夹面条吃。

    面条弹软劲道，带着点甘菊的青涩口感，在原麦中注入一种意外的草木香气；

    酱醋汁咸酸可口，相当开胃；红油辣子刺激浓烈，裹挟着咸酸、草叶香、麦味一起在味蕾上交织起舞，编织出一曲动人的味感体验舞。

    最最叫他惊讶和意外的是，他先前没有判断失误，面里是真有灵气！

    灵气藏在食物里面，像细微的光，一不留神就看不见。随着面条被吃，灵气在体内化为实质热流，在四肢百骸流转。

    好一家宝藏饭馆！

    味道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含有稀缺灵气。这种大手笔，非绝世大拿不可有。他抬眼再看窗口的许唐棠，目光已不觉饱含敬畏之色。

    吃完一碗面，又开吃粉煎骨头。

    排骨肉段外酥里嫩，炸衣香酥可口，葱香四溢，盈满口腔，刺激每一寸细胞；内里的肉质紧实滑嫩，入口汤汁迸溅，极鲜极嫩，牙齿一咬瞬间实现脱骨，好吃耐嚼，极有吃肉快感。

    他吃得眼睛一亮再亮，最后宛如灯泡般瞪得溜圆发亮，略微吓人，对面的剧组人吃完忙找理由溜号，也不敢再与之攀谈。

    他吃完，猛得一拍曹政肩膀，大声宣布：“阿政，够义气，以后你就是我弟兄！”

    曹政：“？”

    -

    比剧组人晚到的人，暂没吃上饭，看着他们一众大惊怪的模样，甚至还有瞪眼人在饭馆上演饭馆结义，颇为不解，并大为震撼。

    “至于嘛，不就是一碗面、一份肉，肉还那么贵，也不知道是不是找来的托儿。”

    “的确是，我有点后悔来了。就那个一份粉煎骨头没几块，也敢要五百八，不知老板心里怎么想的。”

    “估计想着在影视城旁边，欺负外来客呗。”

    “实话我真后悔了，这地界儿又偏，价儿又贵得很，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来。”

    “这还不都怨圆？之前他直播吃播，光看着就好吃。结果当天下线，他就被痛改前非封号了，肯定和这家店有莫大关系，我就真好奇。”

    “的确是。听之前还有痛改前非饭来着，看来老板是爱蹭热度的主儿。”

    ……

    他们七言八语讨论，言语间对饭馆颇为贬低，又早早来此吃饭。导演刚吃饱抹嘴，人还没走，很是看不惯这种言行不一的人。

    他走到得最大声的一桌前，大声反驳。

    “年轻别动不动把人想那么坏，托不托的你吃了就知道。瞅你们有鼻子有眼儿的，敢情都是摆设啊，那味儿忒香，那颜值忒好看，就真闻不见、看不见？妥妥闭眼黑啊。要我，你们该不会是同行找来的营销号，故意来找茬黑？”

    他身材魁梧，常年在片场脸庞黝黑，这会两手叉腰，眼睛瞪得宛如灯泡，颇有股“这家店是我罩着的，你们是不是不开眼”的气势，吓得有人想梗脖子硬刚，同行人一把拉住他，闭口认怂。

    因为，还真叫他中了。

    这些人里，有的确是圆粉丝，看过对方直播，当初就听闻痛改前非大名，这回又见直播间被封，再次提及痛改前非，好奇心动。

    也有几个是浑水“粉丝”，刚好是蹲守圆直播的个别同行找来的试水人，毕竟“痛改前非”一梗着实邪乎，他们想探饭馆深浅，又怕扯出自身麻烦，唯有花钱雇人。

    刚大声扯后悔的的就是他们。

    他们拿钱办事，做好随时找茬儿算，谁料茬儿还没开找，仅是嘴炮两句，就惹来一米八剽悍大汉，仿佛一言不合对方即挥拳头，给他们好看。

    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得不怂。

    想想就憋屈。

    导演见状，十分欣慰，煞有介事拍拍其中一人。他的手掌如同练过铁砂掌，一巴掌下去震得那人宛如鸡仔，七晕八素，差点没翻过去。

    “这样就很好，这家店绝对物超所值，但凡吃过就不会忘，铁定日死夜想，宿不能寐。”

    这批人：“？”这是嗑药还是吃饭？

    着，他们点的粽子上桌。

    一改之前的三角粽子，这回的金丝枣粽呈玲珑四角，被碧色粽绳捆绑，还未解开，糯米、蜜枣的甜味已氤氲在空气中，像翻的蜜糖蒸发了一点，甜滋滋的，不齁不腻。

    他们本来别扭导演盯着看，可香味一出，登时也顾不得这些，没等粽子晾凉，已是快速拆粽除皮，晶莹剔透又黏糯泛香的粽子便落在盘中。

    金丝枣的蜜色染得糯米变色，莹莹灯光照耀，闪闪发亮；再撒上一层剔透的白糖，白糖落在糯米上，瞬间变得透明、细，与糯米融为一体，只余零星的几粒白糖像在逃星星，熠熠生辉。

    嗷，太香了！

    隔着屏幕看，与自己在眼前看，完全两种感受。

    眼前这种，既有视觉冲击，又有味觉唤醒，让他们在霎那间默契不约而同达至顶峰，纷纷大口吃粽。

    粽子入口微烫，香糯软甜，三两口就咬到蜜枣，蜜枣甜香四溢，整个口腔内盈满甜蜜香醇的滋味，微暖微甜，热气腾腾地下肚，额外有种熨贴感。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看出彼此共同想法——

    没有什么是一个甜粽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个。

    他们各点两个粽子，几乎眨眼工夫，人人清盘，盘中只剩几粒孤单糯米，证明粽子曾经存在过。

    “不行，不过瘾。我去再来五个！”

    “给我也来两个……算了，四个吧。”

    “我也要再来！”

    导演揉揉肚子，黑脸嘿嘿一笑，问：“好吃吧？香吧？”

    吓死了！他咋还没走！

    吃粽人们太过投入，已然忘记导演存在，这会儿听到他突然开口，自然被吓得一个激灵，好像见鬼一般，尤其是他黑黑的脸配嘿嘿的笑，总有种瘆人的感觉。

    不行，他们得再吃些粽子压压惊！

    导演确定他们被美食折服，不会因他意外挑衅而给老板找麻烦，遂放下心。临出门前，他又折回去买了十个枣粽带走，方才满意出门。

    “咦，阿政你在等我啊？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兄弟。”

    曹政：“……”

    大家都走了，他真不好意思丢他一个人。

    -

    饭馆内。

    圆粉丝和找茬人化身粽子收割机，吃完一个又一个，盘子旁边堆起高高粽叶，彰显他们的战绩。

    “太好吃了！要不是吃不动了，我真还想再吃！”

    “带包带走吧！”

    “对，包！”

    他们一手捧肚一手扶腰，艰难起身，去窗口想要粽子包带走，却被许唐棠微笑告知：“不好意思卖完了。”

    “……怎么就卖完了呢？”

    这些人怅然若失出门，有人手机乍响，随手接听，对方冷声问：“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找茬人们恍然对视，这才想起被遗忘在脑后的嘱托，顿时有点惊慌。

    粽子太好吃了，他们忘记办事儿了！

    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