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回到房间, 魏燃已经醒了,正倚在床头拥着被子,侧头看落地窗外的零星灯火和反射着冷光的皑皑白雪,目光怔怔的。
此情此景,让人无端联想起多年前,那个孤身坐在网吧外台阶上的少年。少年身上背负的孤寂与无助就像一件沉重的雨衣, 湿透了,但丢不开。丢掉雨衣, 底下的伤口就会暴露在凄风苦雨里,会感染发炎,会糜烂入骨。
一个人独处时的魏燃, 跟人前的魏燃, 哪怕是傅奕珩面前的魏燃, 都是不一样的。安静得有如一座没埋进任何尸体的坟。
长绒地毯温暖厚实, 消去了大半的脚步声, 傅奕珩轻手轻脚,想站在阴影处多观察片刻,但还是第一时间被捕获。
“站在那里做什么?”魏燃转过目光,牵起笑,“过来。”
傅奕珩乖顺地过去,挤进他怀里,鼻音有些浓重:“你怎么这么好看?都把我迷住了,迈不动腿。”
“现在才知道我好看?”魏燃很是傲娇地哼了一声,抱紧了人, “傅老师的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
“一直知道你好看啊。”傅奕珩为自己的反射弧辩解,夸道,“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个明星。”
从傅奕珩这种有话从来不肯好好的斯文人口中落出这么直白的夸奖可不多见。
魏燃扳过他的肩膀,眯着眼睛仔细瞅。
“看什么?”傅奕珩有点紧张,怕他看到自己哭过后仍然潮湿的眼眶。
魏燃显然没注意到,心情大好地屈起食指,刮刮他的鼻子:“老实吧,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了?”
傅奕珩也不否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好啊,原来是个老不正经。”魏燃嗷呜一张口,拿虎牙磨起傅奕珩跳动的颈侧动脉,忿忿道,“没想到你爱的是我这张脸!”
“也不全是,毕竟你还很有钱。”傅奕珩怕痒,躲避他那熬人的厮磨,推来搡去实在躲不过,只好服软,“主要是你太独特,想不引起我的注意都难。”
“你承认吧,那个时候你就喜欢我。”魏燃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斩钉截铁道。
“没有吧。”傅奕珩否认,“顶多算是好感。”
“行叭,好感就好感。”魏燃至今还很疑惑,“既然有好感,那为什么后来我回学校继续读书,你却对我发火?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见到我。”
室内安静了几秒,呼吸声轻缓,交织在一处。
“因为你回了学校,咱们之间就多了一层师生关系。我就得和你保持距离。”事到如今,傅奕珩不再自欺欺人,叹口气真诚地坦露心迹,“可我并不想。”
魏燃的眉头动了动:“不想?”
“嗯,不想。”傅奕珩低着头,平直的锁骨在宽松的毛衣领口下若隐若现,“那时候你如果不是我的学生,不出多久,我想我就会憋不住,主动找上你,追求你,让你跟我在一起。”
魏燃听了,有点缓不过劲:“你真的?”
“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眼也不眨地借你钱?”傅奕珩在他怀里扭了扭,许是有点不好意思,声量都了,“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有个由头去找你?”
这是什么惊天反转?
“哇。”魏燃恍然大悟,愣了半晌,腾地蹿起,指着鼻子咬牙切齿,“傅奕珩你藏得好深!”
“成年人总得有些城府。”傅奕珩无辜地眨眨眼。
你还好意思眨眼?
“啊,我恨!”魏燃抱着枕头哀嚎,“感觉走了好些弯路!不行,不做点什么不足以泄愤。”
嚎完,扑上来就用被子将人团吧团吧裹住,按着就是一通揉搓,美其名曰惩大诫。
傅奕珩被密密麻麻的吻烫得快要融化,手脚都被缚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能喘着气去咬魏燃的耳朵——那是魏燃的敏感部位,舌尖轻轻一舔那人就得僵住。得了空隙,傅奕珩松牙,留下一圈莹莹水渍:“别闹了,我好累,想休息。”
魏燃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爬下来,滚到一旁,仰面朝天喘粗气。等平静下来,他屈起一条腿,把头挪到傅奕珩衣服被掀上去而袒露在外的肚皮上,半垂着眼皮道:“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日料店。”
“嗯?”傅奕珩兀自被狂乱的心跳困扰着。
“高一的时候,我跟超子他们在围墙上偷偷摸摸地抽烟。”魏燃碾了碾手指,只一个细微的动作,傅奕珩就知道他这是烟瘾犯了,摸过床头的烟盒递给他。
魏燃却没接,摆手道,“不抽了,今天开始,我得戒烟。”
傅奕珩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把烟盒又放回原位。
“那时候啊,你我们面前走过,看了我一眼。”魏燃继续。
“我不记得。”傅奕珩在脑海里搜刮几秒,触到魏燃认真到近似哀怨的眼神,清清嗓子解释道,“真不记得。校服就这点好处,远远望去,学生都长一个样,加上我视力也不咋行,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没怪你。”魏燃吻了吻傅奕珩那紧绷的腹,头顶立刻传来嘶的一声,他被忍无可忍地推开,也不恼,舔舔唇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搂住傅奕珩的腰。
“那是个傍晚,夏天,天边有浓烈的晚霞。”清浅的呼吸在颈后,傅奕珩折腾了一天很有点困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间或给两个语气词示意我在听。
“你穿着白色翻领T恤和蓝色牛仔裤,牛仔裤的屁股兜上有绣花,绣的什么没看清,只觉得挺讲究。当时你看我一眼,我本来蹲在围墙上,差点就倒栽葱摔下去,一开始以为是被吓的,毕竟抽烟被老师抓包了。后来才回过味儿来——我想我是被你那眼神给电的,腿软站不住。咱学校还有这么帅的老师呢?也不知道教哪个班的?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当时满脑子都是这些有的没的。”
十六七岁的少年,情窦初开,可不就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吗?
他完,自顾自地嗤嗤笑起来:“所以后来在日料店见着你,看你进了厕所,就贱不兮兮地跟上去,想方设法在你跟前找点存在感……”
“不是,你为什么盯着我的屁股看?”傅奕珩困得意识模糊,却仍能拣出话里的重点来,“还能看到兜上的刺绣?那刺绣就指甲盖儿那么大,绣的一朵祥云。”
“哦,原来是云啊。”魏燃沉沉地笑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腰很窄,显得屁股很翘,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嘛。”
傅奕珩:“……流氓。”
魏燃不甘示弱:“流氓配老不正经,登对。”
傅奕珩没话。一句两句的起口水仗,显得更不正经。
这流氓的帽子一戴上,魏燃就彻底放开了,柠檬精附体莫名其妙酸起来:“老不正经长得这么盘靓条顺,花花点子又多,还善解人意,从到大肯定追求者不断,没少收到情书吧?”
“嗯哼。”
“情书里都写了些什么?”
“不记得。”
“夸你屁股翘了没?”
“……”
这人来劲了:“来嘛,嘛,害臊了?难道还不止夸这个?夸别的我可就有意见了。啧,聊这个你还能睡得着?别装了。”
傅奕珩拉起被子蒙过脸:“……”
魏燃还在不无遗憾地反省:“我还没给你写过情书呢。不行,我得给你写一封,从头到脚好好儿夸夸。”
夸什么?夸屁股?
傅奕珩勾了勾嘴角,不算再理会这人的骚言浪语,眼皮缓缓下沉,即将彻底合拢之前,又听闻魏燃咕咕哝哝地念起了诗:“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魔鬼,两者都是墙,都会将我的双眼蒙上……”
是那本诗集。傅奕珩勉强辨认出来,是他送给他的那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没想到这人居然熟到能背下来。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等过了今晚。傅奕珩最后想,明天启程,回国,他会照张旭所的那样,约见魏燃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魏溪,告诉她你哥现在病得很严重。然后他们会一起去医院,医生会进行更加专业与权威的检查,诊断书下达后,不出意外,魏溪作为家属,将签署一份入院申请,几位专家联合会诊给出最佳的治疗方案,魏燃将被禁足,作为重点保护对象被细心监护。
而我连在入院申请上签名的资格都没有。
还会被列入禁止探视的名单。
理由是不利于患者病情的稳定恢复。
傅奕珩颓丧地陷进朦胧的梦境,连梦里都是灰蒙蒙一片,没什么生机。
不过这又算什么?傅奕珩又挣扎着想,我爱他,他爱我,这就够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共同克服的呢?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幸福不会使人疯狂,绝望才会。
他如此坚信着,可第二天一醒来,魏燃不见了。
有那么几秒,空荡荡的房间内静谧得可怕,傅奕珩瞪着迷茫的双眼,整个人被不祥的预感笼罩,他蹭地坐起,手肘撑在枕头上,一阵刺耳的纸张窸窣声猝然响起。
他低头,与一张写满了字的“情书”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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