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pisode 2 论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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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9月

    以■■县旧■■村112名村民集体死亡为开端,全国各地接连爆发数百起恶性死亡事件。

    根据现场监控显示,市民死因皆为无端暴毙,死相极度残忍,四肢不全、化为肉泥者不计其数,被媒体称为「泥肉杀」。

    警察厅紧急成立全国专案组,无数警员奔赴案件现场。

    「泥肉杀」没有停止,东京、大阪、名古屋、福冈……

    每个城市,每一天,死亡人数都在以几何的速度成倍上升,政府考虑将事件性质由「极恶恐怖行为」转向「瘟疫感染」的可能性。

    全国市民陷入集体恐慌,恶性作案随之攀升,一时间,人人自危。

    10月,一个叫做「百人幻视」的动画流入社交网站。

    视频里,大量素人自证,曾目睹过怪物杀人,它们的面目丑陋,像是无数膨胀扭曲的动物拼接成的行动肉瘤,目前已知的所有物理攻击都无法起作用。

    【诅咒】【咒灵】……

    【诅咒师】【咒术师】……

    这些苦心隐瞒千年的陌生字眼,就这样,以摧枯拉朽之势,闯入了一般人的和平日常。

    自此,一场人类与诅咒、咒术师与咒灵、诅咒师与人类的漫长战争开始了。

    2067年火种地下基地

    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实验室中来回穿梭,「可行性」「调整」「仪器记录」等字眼不绝于耳。

    一个巨大的长形透明装置安静的矗立在后方的最中心,它没有常规意义上的电源系统,只有一个个型立方状的能源槽,围了一圈,从左到右,足足二十个之多。

    实验室的门从两边划开,少年与老者走了进来。

    忙碌的研究员间或抬起头,在看清来人后,又重新投入测算之中。

    一个年轻的女性迎了上去。

    她的面容姣好,目光如电,平时还算温和,但当她以一身研究长气势,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地朝你逼来时,就连基地中最具威严老人黑泽,也忍不住有点发怵。

    “黑泽先生,虎杖君。”女人停在两人面前,犀利的目光扫描仪似的,从两人的脸上扫过。

    虎杖悠树头皮一紧,下意识立正挺直了后背:“你、你好,沙罗姐!”

    一副差生见了班主任的紧张样。

    老者忍下心头的笑意,面色如常地点了下头,“辛苦了,宫野研究长。”

    短暂的问候之后,三人没有浪费时间,马上进入了正题。

    “宫野研究长,现在情况?”老人拄着手杖,走在最前面。

    “一切正常,只要最后能源到位,随时可以开始回溯,只是具体时间坐标还有待进一步精确计算,依照目前的进度,可以将误差控制在五年内。”

    “五年?这个变数太大了……”虎杖悠树皱起眉,插嘴问道,“沙罗姐,不能再缩一点吗?”

    “不行,这已经是装置目前能够承载的极限了。”

    女性眼风扫向虎杖悠树,语气冷硬,“虎杖君,回溯可不是微波炉烤箱,只要转个表盘就行,当然,你如果不满的话,可以试着把你们那个什么「神明」喊来,让祂出手,更简单快捷。”

    被哒哒扫射一通的少年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额,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就是什么?”

    宫野沙罗顶着一双睡眠不足的熊猫眼,抱着双臂,充满压迫感地盯着粉发少年,看得后者额头直冒冷汗,生怕嘴笨又错什么,连灰都被对方扬了。

    “好了好了,五年也很不错。”站在中间的黑泽温声道。

    这并不是老人圆场的辞,而是事实真是如此。

    即使是误差为五年,也远远超过了他们一开始的预期,已经很好了……

    真的,已经很好了。

    老人拄着手杖,沉默而感慨地仰着头,看向中心的回溯装置。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年轻人从这个满脸纹路的老人脸上,看到了深切哀恸和疲惫。

    那是无数逝去的人,一代一代的生命,传递下来的重量。

    “黑泽先生……”

    虎杖悠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什么。

    黑泽率先开口,破了沉默:“去吧悠树,把最后一枚能源给他们。”

    “哦!”

    粉发少年精神饱满的应了一声。

    他灵活地跳上一米高的基台,将封印的黑色手指心地掏了出来,交给旁边的白大褂。

    这是最后一个。

    虎杖悠树紧张地捏紧了手掌,注视着白大褂的动作。

    数十年以来,他们拼上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去搜索手指的下落。

    军人、同盟咒术师、女人、孩子。

    一代人无法完成,那就下一代人继续顶上。

    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此前的十九根手指,每一根上,都沾满了同胞的哀嚎和鲜血。

    而这,是第二十根。

    没有人想过后退,因为他们,早已退无可退。

    白大褂慎之又慎地接过手指,他的脸上早已浸满了冷汗,但捧着能源的手却稳如泰山。

    他深呼吸,放入最后一个能源槽填满。

    咔,一声很轻的机械咬合音后,一群全副武装,待命多时的工作人员立马上前,将其余人屏退,进行最后的调试。

    虎杖悠树主动退到边上,蹲在原地专注的看着。

    “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基台下方,老人远远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对女人道,“对他好一点吧,沙罗,那个孩子,也算是你一手带大的,如果当时没有他的话——”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的父亲就不会死。”

    宫野沙罗突然开口,粗暴的断了老人的话,“这样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中回转。”

    “但是现在,也都不重要了。”

    身穿白大褂的女人眼神复杂地望着基台上的少年,她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用力握成了拳,“黑泽先生,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用同胞的鲜血铺路,去赌一个希望渺茫的未来,如果失败了的话——”

    “失败的话?”

    老人转过头,苍老而有力的眼神落在女人的脸上。

    如果失败的话,基地的人又该怎样苟活下去?

    他们拥有这样跨时代的技术,远远超出了地表上的那群垃圾。

    咒术师又如何?超能力又如何?面对最尖端的武器、开发足以摧毁生理机能的神经毒气,他们难道还有第二条性命吗?

    难道还不能让他们杀光那群恶心的猪猡,夺回他们的家园吗!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龟缩在地下,去赌一个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宫野沙罗用力捏紧了拳头,她以为自己可以动这个基地的负责人。

    然而事实却是,当她真正对上老人的目光时,女人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与嗓子都失去了机能,无论如何,也吐露不出半个字。

    黑泽注视着女人看了很久,直到女人身后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他才收回了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样,平和的道,“沙罗,你见过六十年前的东京吗?”

    宫野沙罗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黑泽没有去看女人疑惑的脸,他望着不远处的回溯装置,径直道,“我们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地面上的那点地方。”

    “沙罗,战争和杀戮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我们的未来,也不该在这里。”

    女人露出了不认同的眼神。

    她还想问更多,这时候,实验室的门突兀的从两侧拉开,几个孩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不好了!黑泽爷爷,千美酱她,她不见了!”

    “你什么!”

    话的是本该在基台上的虎杖悠树。

    远远的,粉发少年就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正疑惑这群家伙怎么又到实验室里捣乱,就听见了领头的那个孩子,提到了千美的名字。

    千美,是虎杖悠树的幼妹。

    尽管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共同生活的重要家人。

    “喂,胖太,你刚才千美怎么了?”

    虎杖悠树紧张地抓起领头的孩,大声问道。

    “我、我……”

    这本就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幼崽,平日里被大人护在基地里上蹿下跳,大多数人看见也就笑笑过去了,何曾遭遇过这样大声的斥问?

    已经有不少孩被吓得红了眼眶,唯独为首的叫做胖太的孩子,用力咬了咬牙,忍着害怕道,“千美她,是想要去地面上收集食材,晚上给你一个生日惊喜,我、我们拦不住她,只能悄悄的跟着但是半路就被千美赶了回来。”

    “她会太阳落山前回来,可、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她的消息,通讯器也不通……”

    “千美酱有提到去哪个区域找食材吗?”黑泽冷静的问道。

    或许是老人镇定的表现起到了作用,不少孩跟着平静了下来。

    “A区!”

    其中一个女孩想了起来,大声喊道:“千美酱,她去A区!”

    A区?那个到处都是流浪咒术师的地方?

    虎杖悠树脸色一白。

    幼年时被一度俘获的经历涌上心头。

    那时候,同伴被当成是咒灵培养皿,虐待、活生生榨为人干的惨状重新在眼前浮现。

    少年的眼眶通红,他放开手里的孩子,猛得朝门口冲去!

    “虎杖!”

    老人的手杖重重锤了下地面,正准备让人拦下冲动的虎杖悠树。

    不能让他就这么出去,这是送死!

    “都给我让开!”

    虎杖悠树无视了身后老者的命令,他大力拨开挡在前面的护卫队,正准备将其中一人摔到地上时,入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哥哥!”

    女孩的声音,从前方远远传来。

    “千美!”

    虎杖悠树松开了对抗护卫队手。

    随着女孩的声音靠近,围在少年身边的护卫队自动朝两边散开,抱着女孩的智上芽衣与中原中也,出现在虎杖悠树面前。

    悠树怔怔地看着少女的银发,与她身边的赭色大猫,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是你?”

    智上芽衣望向一脸懵逼的粉发少年,好心情的笑道:“哟,又见面了,斗篷人。”

    会救下虎杖千美,还真的纯属意外。

    之前提到,芽衣在虎杖悠树的手?枪上藏了可追踪的型机械。

    虽然有蜂器带路,但到了半途,智上芽衣和中原中也就发现,他们跟丢了踪迹。

    灵敏的机械蜂鸟在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迷茫地扑扇着翅膀在空中转。

    芽衣伸出食指,幼的蜂鸟从天上落下。

    它停在少女的手上啾啾了两声后,失去了电量般,垂眼进入休眠阶段。

    中原中也:“喵嗷?”怎么样?

    芽衣摇了摇头,表情奇怪的道:“信号消失了?”

    “嗷?”是被发现了吗?

    赭色大猫率先想到其中一种可能。

    “应该不可能。”芽衣想也没想的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她对中原中也解释道:“蜂器和普通的追踪器不同,它是可再生的拟态金属,能和目标物短暂融合,被发现摧毁的概率很低。”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钴蓝色的竖瞳中微光浮动。

    既然不是被发现,那剩下的原因只有一个了——

    赭色大猫看向不解的银发少女,确认道:“喵。”

    芽衣,这个叫蜂器的东西,会和同类的机械产生冲突对抗吗?

    “中也你的意思是,信号被屏蔽或是覆盖了?”

    智上芽衣下意识想要摇头,但很快,她想起了斗篷人手腕上来历可疑的手环,“如果是在这之上的生物波段影响的话,确实会出现短暂的信号丢失……喂喂,这个时代还有这么作弊的科技吗?”

    “中也——”

    芽衣大受击地蹭到赭色猫猫身边,恹恹地道,“我突然感觉自己活得好像个原始人哦。”

    “呜!输了,竟然在最拿手的科技侧上输了,这边的东京真是太作弊了,我讨厌东京!”

    智上?横滨姐?芽衣发出暴言。

    “喵!”不要在奇怪的地方产生胜负心啊!

    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恨得咬指关节的少女。

    他的尾巴灵活地绕过芽衣的手腕,老妈子似的将少女的手指从齿间拨弄出来,顺便尾巴尖一点,在某颗银色脑袋上拍了拍,“喵嗷。”别闹,老实回正题。

    虽然失去了信号,但这也恰恰明,他们离那个斗篷人的大本营应该不远了,也许就在附近也不一定。

    中也端着严肃猫猫脸,提着爪子在周边走了一圈,湿润的鼻头时不时动一下,嗅着空气中的气息,看着非常努力的在找线索。

    某个银发少女安静的蹲在旁边,两只眼珠盯着大猫的鼻子滴溜溜转。

    恩……这个时候,她把手里的斗篷破布摁在中也的鼻子上,应该不会被骂吧?

    应该不会吧?

    芽衣捏着手里的破布,蠢蠢欲动。

    或许是智上芽衣的目光太过热切,专心思索的赭色大猫突然背后一凉,一种被即将被迫害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中原中也警惕地回头,正好对上智上芽衣的眼神。

    芽衣眨巴着眼睛,对着自家猫先生露出了一个过分甜美的笑容。

    中原中也:“……”

    有诈。

    赭色大猫慢慢支棱起耳朵,倒退两步。

    喜欢的人对着自己甜蜜微笑,一般人会往后退两步吗?

    不,不会。

    但是PortMaifa重力使先生不是普通人,并且他面前的这个少女,恰巧也是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家伙,所以——

    中也猫原地一蹬,完美的避开了芽衣的饿虎扑食。

    “中也!是你回正题的啊……”扑了个空的芽衣站起身,捏着斗篷一角将猫咪逼入墙角,“来吧中也,猫的嗅觉是人的20万倍,这也是为了拯救世界,闻一下不丢人。”

    “喵嗷!”谁要嗅男人的衣服啊!我拒绝!

    赭色大猫炸毛,警告地对着少女嗷了一声。

    可惜芽衣一点也不怕,反而又往前凑近了两步,“别怕,中也,警探猫猫也很帅气哦!”

    啧,我听你瞎。

    中原猫先生不买账。

    你来我往间,一人一猫逐渐忘记正题,开始得有来有回。

    当然,这前提是,中也没动异能力和爪子,芽衣连刀也没拔。

    真是欠教训。

    中原中也眯起钴蓝色的竖瞳,他微微伏地,在少女折身躲过攻击后,抓住她的一处破绽往前一扑,借着体重将人牢牢的按在身?下。

    “吼……”芽衣,你就是欠教训。

    赭色的大型野兽以爪子禁锢住银发少女的四肢。

    他微微俯下脑袋,炽热的气息喷在少女脆弱的喉咙上,钴蓝色的瞳孔倒映出银发少女愕然的表情。

    大猫与少女贴得极近,已经超出了常人意义上的安全距离。

    这个时候,赭色野兽只要再稍稍低下头,他锋利的利齿,就能轻而易举撕开少女的喉管。

    “中也……”

    智上芽衣仰面躺在大猫的爪下,她的手臂向上抬起,看上去想要拥抱大猫。

    中原中也不自觉放松了禁锢的力道。

    芽衣专注地看着上方的猫先生,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脆弱的咽喉就这么暴露在猛兽的眼下,毫无戒备的表现让后者的心微微一动。

    中原中也顺着心脏的鼓动俯下,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少女的嘴唇时,一块斗篷的破布,啪叽一声,贴在了他的鼻子上。

    智上芽衣:“能闻到吗,中也?”

    中原中也:“Giao!”

    最终,在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下,中原中也先生还是黑着脸,扛起了警探猫的职责。

    两人跟随着斗篷上的气息,一路向前飞奔,终于赶到了一个废弃的郊区别墅内。

    只是奇怪的是,当芽衣藏在隐蔽处,透过窗户往里看时,他们没有看见预想中的斗篷人,只有一个一身灰土的女孩,安静的躺在铁笼里。

    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表明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