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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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这天, 地平面下仿佛架了口大锅,烧得暑气翻滚,热浪盖过了虫鸣。

    林予贤前一天通宵看了电影, 没来得及洗澡,不正经的头发泛着油光,本着不给新同学添堵的原则,从妈妈的衣柜里搜刮出一顶棒球帽戴上。

    帽子被压成比目鱼,帽檐扁直, 桃红色。

    大号画板盖住了大半个身体,一截白色短裤在画板下若隐若现, 露出两条没什么肉的细腿,花袜拉到脚踝,整个人只有白色板鞋不那么流里流气。

    早上出门要到500块生活费后, 妈妈冯茜的吐槽直切要害:“林予贤, 从背后看, 你好像没穿裤子没肌肉的白皮忍者神龟哎。”

    她突然灵感爆发, 对正在研究环球时事的林爸:“新一季的中童装就选忍者神龟系列怎么样, 这个授权需要吗?”

    见爸妈热火朝天地聊起联系国外动漫版权这等高大上的话题后, 林予贤拿起一盒奶就溜了。

    上午报道, 领教材、饭卡, 排座位,林予贤全程都在梦游, 被窗外透进来的热流一拍,倒头就睡了三节课。

    午饭时间, 身后一个大巴掌盖了过来。

    那人声音夸张, “林予贤!醒醒!咱俩这是什么孽缘, 高中还要在一个班, 我刚才踹了你好几脚,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够意思啊。”

    林予贤抬起压满凹痕的脸,兴致不高,被初中同学捶了一拳后,连他名字都忘了。

    “眼驴。”他当场起了个外号,“等我再睡一会儿,先别烦我……”

    电影后劲过大,林予贤做梦都在怪兽,胳膊被压了几个时,这会突然麻了。

    “快!眼驴,给我捋一下上臂的胳膊肉……”林予贤用口型爆了粗。

    眼驴上了手。

    “我掐指一算啊。”眼驴眼睛一转,话音一转,按摩都有点心不在焉,“今天你命里将有一劫。”

    林予贤眼皮都没抬,半眯着眼,咕哝:“是不是又来找你林爷借钱。”他骤然抬头,醒了八分盹,“你叫程丰是吧!我特么想起来了,初中三年几乎每个月都薅我几百块,快点!还钱!”

    他捏着手指头,假装在算术,“我大学学费都在你那了吧。”

    程丰虽然只是高中生,却提前发了腮,滚圆的脸把五官挤到一起,脸上留白很多,又被青春痘填满,他左右瞟了两眼,神秘兮兮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黄杨木的貔恘。

    “你印堂发黑,眼白……眼白带了血,这都是天煞将至的大无语信号,你还记得我们家祖传了什么独门绝学吗?”

    林予贤看傻子一样盯着他。

    程丰拍着桌子,吐沫星子飞了林予贤一脸,“奇门占卜,紫薇塔罗,没有一样不是我太爷爷擅长的,当初他就是凭着替人逢凶化吉,招、招财进宝,还被昆州的铁帽子王召见过!”他凑近林予贤,“就是那个清朝的大王爷,你肯定认识。”

    林予贤不认识,但不妨碍他顿时来了兴趣,他拿起雕工有点粗糙的貔恘,蹭着袖口擦口水,问:“开光了吗?”

    程丰“唔”了一声,“在佛祖他老人家那亲自开的,没蜡,所以法力无边。”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却被林予贤吃了进去,摸貔恘的力道都带了点敬重。

    确实从到学校的那刻起,眼皮就一直在跳。

    程丰见状,假装忍痛割爱,龇牙咧嘴道:“不贵,就500块,保你一生平安,克死那天煞。”

    “再给我这什么‘煞’行吗。”林予贤双眼放光,掏出了钱包。

    程丰手扶下巴,摸了摸空气胡子,声音玄之又玄,“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予贤觉得有点大不敬,改口:“我是,交神物。”

    *

    蒋益中午才带韩恪出门,亲自收拾了一堆生活用品,腋下还夹着新买的脸盆。据二十二中的招生老师,像蒋维这样计划外的学生,手续繁琐,最好避开忙成乱麻的上午。

    他在学校前门的巷找了家面馆,有点内疚地:“住校这件事,是我拗不过你,但如果你住的不习惯,就跟爸爸,我马上接你回家。”

    韩恪还是对这声“爸爸”有点陌生。

    他用纸巾点着嘴边的面汤,应了一声,算是让蒋益的心稍稍放在肚子里。

    二十二中的大门有点破旧,学校也很,一眼就能看到底,唯一的大路两旁长着稀疏的梧桐树,光斑透过这些树,在地面画出道道鬼影。

    韩恪给蒋益了再见,如释重负地转身进了学校。

    一个煞星,还是离他远一点好。

    班主任李老师戴着金色镜框,看起来温柔娴静,带他办完手续,安顿好住宿后,正好到了下午上课时间。

    她见韩恪寡言少语,一共没两句话,身体也有点像木板,进教室前特地缓解了他的情绪,“高二文理科分班前,就只跟这些同学同窗一年,放轻松。”

    进门后,韩恪跟着她站在讲台,台下传来窸窣的声音,女同学们有点炸锅。

    “也太帅了吧,宽肩细腰大长腿……”

    “我天,他怎么不早点来,咱们班除了那个叫什么贤的还算养眼以外,其他的根本无法下咽啊。”

    “关键那个什么贤,一直在睡觉,真好看吗?”

    “静一静。”李老师推了推镜框,“上午相信大家都已经互相熟悉过了,这是我们班从外地转来的新同学,叫蒋维,大家欢迎!”

    韩恪刚想咬文嚼字地纠正她“不是转学”,就被台下巨大的一声“我不要天煞呜呜”呛住了。

    好应景啊。

    李老师发现坐在角落里的红帽还在睡觉,轻咳一声,“那位同学,该醒醒了。”

    程丰朝林予贤扔了个橡皮。

    “卧槽,谁特么……”林予贤抬起头,朦胧中看见黑板前站着一个清瘦的白色身影,好像没有腿,惊惶失措道:“见鬼了吗……真来煞了?”

    全班哄堂大笑。

    韩恪愣了愣神,茫然若失地看着角落里的粉色罗汉鱼,武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林予贤的身侧,俯身踢了脚立在桌边的画板,“切,装什么艺术家。”

    韩恪脸白如纸,嘴角下沉,抬起手在唇边做了“噤声”的手势。

    林予贤歪了歪头,捧腹笑出声来。

    卧槽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林予贤没忍住:“大帅比,是不让我话吗?”

    韩恪和武同时凝固住了,若有所思地盯着林予贤帽檐下那张带着阴影的脸,这条罗汉鱼……为什么那么多废话。

    韩恪被班主任领到林予贤的后桌坐下,午后的斜晖,正落在他玫红色帽子上,颜色过于扎眼,李老师终于没忍住,摘下帽子,压着火气,“这位同学,学校有规定,室内不能戴帽子,上课也不能睡觉。”

    帽子一摘,油头的臭气钻进韩恪的鼻子里,他拧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林予贤顿时有点没面子,从座位直挺挺爬起来,手按肚子:“老师,我早上喝了凉奶,想拉肚子,不能睡觉,那我能去厕所吗。”

    还不等班主任回答,就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班主任摇着头,“这些艺术生,毫无纪律,早上喝的奶,现在才起反应吗。”

    等林予贤回来的时候,已经用厕所的水龙头洗了头发,湿发散在脸颊,他从教室后门进来,韩恪还在用湿巾擦拭着桌子。

    这……都一个时了。

    *

    第二天课前,程丰神叨叨跑到林予贤身边,笑道:“哎,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予贤头发吹得蓬松,摇着笔,“有屁快放。”

    “听住校的同学,你那后桌昨天半夜不知道去哪了,一夜未归,你……”他用手挡着嘴,耳语:“他该不会半夜跳墙头出去撒野了吧。”

    林予贤一怔。

    开学第一天就玩这么大吗。

    韩恪披着寒光进来后,程丰缩回了座位。

    林予贤回头看了他一眼,许是误以为经过昨天的寒暄,已经变成“老铁”,笑得阴险,问道:“听你半夜跳墙了。”

    韩恪坐下,擦着桌子,眼圈有点黑,“我跳哪去?”

    林予贤“啧”道:“当然是校门口的‘给嘴根没’啊。”

    韩恪呛了一嗓子。

    他诧异道:“你什么?”

    “纸醉金迷,你是不是听不懂粤语?!”林予贤煞有介事地问道,脸上的异色更增一分。

    “什么烂粤语,也不嫌烫嘴。”

    “啧。”林予贤的下巴戳在桌面,视线从韩恪的寸头扫到被光照到透粉的鼻梁,“到底不,最近是不是上了新的游戏,你带我去玩啊。”

    韩恪正对上他的目光,这才看清楚长相,是扔在整个学校数一数二的脸,冷感,骨相很好,可是这张嘴……

    韩恪淡淡地:“你住校吗?”

    “不住啊。”

    “那我怎么带你玩。”韩恪放下湿巾,从桌肚掏出课本,工工整整地摆好签字笔。

    “你是在邀请我住校吗。”林予贤问道。

    “滚。”

    林予贤双手拖着下巴,“你叫蒋维是吧,哪个字?为所欲为的‘为’吗?”

    “三维。”

    “干什么问我三围……”林予贤往回缩了缩。

    “……”

    “我叫林予贤,林中有鸟,很贤惠,来跟我握个手吧。”指尖快戳到了韩恪的鼻孔。

    “是挺闲的,我叫你林很闲,你不介意吧。”

    林予贤哑了一嗓子,“我身上不咸,你可以舔舔试试。”

    “……”

    牛头不对马嘴。

    作者有话要:

    谢谢观看,orz

    评论能有几个“哈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