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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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征这个年过的比他爸他妈卷铺盖走的第一个年还闹心, 连他带周子影在家里喝了三天酒,整天地骂畜生狗崽子不得好死, 第四天他俩受不了了,一拍脑门全去上班了。

    化操蛋心情为挣钱的动力。

    年后单子反而多了,都在家闲着,店没几家开的但是订的人不少,越征忙了一上午,中午好不容易喘口气儿, 立刻猫墙根跟同事唠会儿嗑。

    “陈,怎么没在家歇两天再回来?”

    陈一脸晦气:“让我媳妇儿赶出来了,非这两天钱多,我一年也就歇这两天。”

    越征乐了:“那也没招儿, 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骂, 老老实实地听话挣钱吧。”

    陈叹了口气, 跟他东扯西扯,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去年在这儿发生的车祸上。

    越征听着耳熟。

    “当时那公交给摩托车撞稀碎啊!眼看着人都飞起来了, 我就站那儿, ”陈指了指前边拐角一家包子店, “看得清清楚楚, 心脏病没给我吓出来。”

    越征问:“人没事儿吧?”

    陈瞅着他笑得不行:“越哥我跟你, 老牛逼了,那哥们飞出去十多米, 只是擦伤,骨头都没折,自个儿走救护车上去的。”

    越征又问了时间,和记忆里的话语对了对,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

    “当时有个长得特别不像凡人的哥们儿还跟我听来着, 咱这边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对了,”陈一脸夸张,“我的哥哥,那哥们开的是宾利!卧槽,绝了!有钱人都得长得好看,老天爷就是不公平!”

    要不是知道陈肯定记不住,越征都想和他核对一下车牌号了,妈的,也不用核对了,操。

    假的,又他妈是假的,都是演的!

    他真是个大傻逼!几句话就被感动得心都疼了,让人家又哄又骗,随便就答应了!比他妈给钱就能上的鸭子也没强多少!

    还可怜人家大雪天发着烧站楼下等他呢,谁可怜他啊!

    尹楼个畜生,不他妈演戏去可惜了!

    “越哥?你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啊?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歇着吧,挣钱不差这两天。”

    越征勾出个僵硬的假笑:“差,闲着就容易想事儿,想事儿容易气死。”

    陈不明就里,点头:“是,闲下来还是不得劲儿,我们就是劳苦命!”

    越征一脑袋火,也待不下去了,跟陈了两句就骑车算转转,给晴买点吃的。

    结果心里装着事儿,拐弯的时候没注意,给一辆奔驰剐了。

    越征脑袋都懵了,赶紧停车看严不严重,看完了心里一松,还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严重,塑料保险杠,喷个漆顶多三两百。

    心里忍不住骂尹楼个孙子,一想起他就准没好事儿!

    奔驰车上一气儿下来四个大汉,个个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好惹,但越征也是从混到大的,自然吓唬不住,他态度还挺好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您看附近有家4S店,我们去补个漆——”

    “附近?你他妈知道这是什么车吗就随便找店修?”其中一个走过来推越征,“我大哥刚买的车,你剐了就剐了?!连个错都不认?”

    越征强忍住往这人鼻梁子来一下的冲动,赔了个笑脸:“真不好意思了兄弟,是我没看路,不心,咱怎么赔都好,要不你们看是我们一起上哪儿修一下还是直接拿钱给你们修一下?”

    “拿钱?你一送外卖的能拿出多少钱啊你就拿钱?见过奔驰吗?”

    越征差点让他逗笑了,心宾利我都当外卖车开过奔驰算个瘠薄啊,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老四,别跟他废话,”其中一个看着年龄跟他差不多的男人看向越征,:“我们也不多要,这块漆至少得五千块钱回厂修,加上哥几个在你这儿浪费的时间,精神损失费,你拿出八千块钱,我当这事儿没发生,不然咱就道道。”

    越征气乐了:“哥们儿你直接去抢效率多高啊,还不用剐车。”

    “你他妈什么意思啊?”

    越征知道这是遇上流氓无赖了,也不废话,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剐蹭随便找一家4S店两三百就能解决,你真想回厂也就六七百,五千块钱,您这是金车还是钻石车啊?”

    几个人围上来就要动手,越征甩了甩胳膊,心想还正他妈好儿了,越哥心里不痛快,大过年的非得撞枪口,那就谁都别痛快!

    那个“老四”抡起胳膊奔着越征脑袋就过来了,越征刚要矮身躲过,身后忽然一阵劲风,他来不及躲开,只偏头看见一双长腿,一脚踢在“老四”肚子上,直接把人踢飞了。

    “越哥,没事吧?”

    越征心里一万个操,心道怎么哪都有你,这会儿找不着表情面对他,但还是:“没。”

    尹楼今天穿的很不教授,黑色宽松运动裤包着长腿,上身黑色短款羽绒服,里面套着灰色连帽卫衣,卫衣的帽子戴着,里面还扣着顶鸭舌帽,没戴眼镜,脸上戴着黑口罩。

    要不是情况不太合适,越征真想问问你这是哪儿作案回来的。

    那边几个看见自己人被了,围过来就要来一场群殴,尹楼偏头看向他们,一个眼神就让为首的那个定在了原地。

    尹楼迈开长腿,走到越征蹭到的地方,看了眼他们,然后抬腿就是一脚,直接给车灯踹碎了。

    “操!你想干嘛!”

    “妈的活腻歪了!”

    “你——”

    “我的律师马上过来,”尹楼拉下口罩,淡淡地看着他们,“你们是想现在赔偿,还是走法律程序?”

    一听“法律”两个字,对面四个立刻紧张了起来。他们不瞎,尹楼身后的宾利和他抬腿就敢踹的气势明晃晃地告诉他们,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而且尹楼本来长得就显嫩,这一身衣服更是衬得他像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标准的嚣张跋扈富二代。

    为首的大哥犹豫了会儿,:“赔钱,给钱了我就不找他麻烦。”

    他着瞅了眼越征。

    越征气乐了,直接问他:“兄弟,你找我什么麻烦?我是不赔你钱还是不管你车了?”

    大哥还要,尹楼踢了踢车头,声音立刻把他的视线拽了回来,他量着尹楼的脸,斟酌着:“……五千块钱,什么事都没发生。”

    越征刚要骂他,被尹楼拦了下来,他扫了眼车牌,笑了,几分温润,好像又回到教授状态,平静地问:“转账吗?”

    大哥同意了,老四立刻拿出收款码,尹楼爽快地付了钱,临了意味深长地了句:“拿好。”

    大哥不知道怎么的后背一凉,没什么带着弟迅速上车开走了。

    越征都看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逮着尹楼:“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就是个剐蹭,你有钱没处花你捐款去多好,上这当什么冤大头。”

    尹楼摘下口罩,看着他,一下笑了,:“越哥,过年好。”

    “好你大爷的好!”越征现在瞅他就来气,各种方面的。

    尹楼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皱眉:“怎么又不戴手套,我去车上找我的,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好你大爷的,我看见你就哪儿也不好,”越征抽回手,又觉得他现在这样跟个让人非礼的大姑娘似的,又是一阵不爽,皱眉,“你刚给他转五千?我都服了你了,你跟我去趟银行,我取出来给你。操,要不然一架就解决的事儿你非得花五千块钱,五千块钱干什么不好,缺心眼儿。”

    尹楼拦住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轻轻抱了他一下,在他要推的时候松开,轻声:“越哥,我记住他们的车牌号了。”

    越征觉得不对,看他眼睛:“你记这玩意干什么?你别是要惹事儿,我告诉你大过年的你——”

    尹楼断他,眼睛里满满的想念,唇角一抹笑:“我就是记一下,脑子太好,没处用。”

    “我看你脑袋就是缺根弦儿!”越征掏出手机,算看看余额还差多少。

    他不想占尹楼便宜,他不信尹楼能平白无故地替他解决问题,往后指不定多少麻烦事儿呢。但他心里又止不住地心疼这个钱,那可是五千啊,都够买俩戒指了……操!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连价都不会讲!亏他之前还觉得尹楼多居家贤惠!瞎了眼了!

    “我现在手里有不到五百,先给你,你等我回家取卡去,我取出来把剩下的给你。”

    尹楼拉住他的手,在手心里捂着,低声:“不用,越哥,五千是我踹的,你的有几百就够了。”

    越征怀疑尹楼分手把脑子分坏了,以前演成那么贤良淑德的样儿是不是给他憋坏了。“你腿痒痒啊,不踹心难受是吧?”

    尹楼让他骂笑了,点头:“是啊。”

    越征就要给他转钱,但尹楼不要,俩人拉拉扯扯的一会儿就吸引了一批视线。

    越征嫌丢人现眼,尹楼就把他拽车里了,暖风开足,递给越征一个保温杯:“越哥,喝点热水,你脸都吹皱了,我给你买的润肤霜是不是没用?”

    越征没接:“扔了。”

    尹楼一顿,很快又笑起来:“我再给你买几瓶。”

    越征这会儿冷静不少,转头看他,问:“尹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拦着他不让讲价,非要花大脑袋钱赔偿,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不让给钱的,越想越不对劲儿。

    他没想到尹楼痛快地承认了,弯着唇角:“是。”

    在越征发火踹他之前他又:“越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有一些联系,无论什么样的,只要你不会忘记我,我都想要。”

    越征深吸口气,:“尹楼,分了也有俩月了,你今年都三十了,你能像我一样成熟点儿吗,别像个孩儿似的磨磨叽叽的,大老爷们儿办事儿干脆利落点!”

    ??尹楼眨了眨眼,非常不要脸:“越哥,我就是你的朋友。”

    越征败了,握住门把手准备下车:“钱你不要我发快递给你邮过去,咱俩就这样了,你也别老一趟一趟找我了,不可能了。”

    “越哥!”尹楼抓住他的手,眼神哀求,“我不是想要钱,我,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越征看着他觉得挺没意思的,之前他有多稀罕眼前这张脸现在就有多烦,他自认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最烦的就是藕断丝连,直:“要么你拿钱走人,要么我给你送你家去,你选一个。”

    尹楼眼神深深地锁着他,轻声:“越哥,如果我不想要,这个钱你肯定送不到我手里。”

    越征直接给了他一下,骂:“你摸着你自个儿良心,你干这些缺德事儿你不难受吗?!”

    尹楼捂住肩膀,笑容有些自嘲:“你不在我身边,我更难受。”

    越征拿他没办法,只能:“你想怎么样?”

    尹楼唇角一弯,凑过来,温柔地:“越哥,我想回家做顿饭,只有我们两个,你可以让晴去朋友家玩一会儿,你放心,我不会见她的。”

    越征拧眉:“不可能。”

    尹楼轻轻笑了,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捏了捏:“越哥,你不想欠我的,对吗?”

    越征咬牙,“尹楼啊尹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呢!”

    尹楼看着他,眼底有化不开的忧郁:“越哥,只要我们重新在一起,我会变成你最喜欢的模样,贤惠、有礼、温柔、儒雅……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努力做到。”

    越征想想他撒谎撞见他出车祸然后跟他表白的事就觉得他太可怕了,只要尹楼想,他能装成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把你哄得团团转,你就算有八个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人这么好,怎么能是演的呢。

    但他没挑明,事到如今再提过去那些事已经没意义了,尹楼的好尹楼的坏都是过去了,他不想再揪着不放,显得他多放不下这段感情似的。

    越征不想拖着这件事,下班之后找了个借口让周子影把越晴带去她家玩儿了,然后立刻给尹楼电话,让他过来,别开车。

    越征坐在沙发上等人,只觉得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尹楼的圈套里,他明明是在解决问题,可是问题却一个又一个停不下来,不停地把尹楼往他身边送。

    如果蛋糕店和烧烤摊都是真的偶遇,那这次,他满大街乱窜,尹楼怎么可能这么巧地恰好撞见他出意外?

    这事儿越想越不能想,越征满脑袋线团,就是抓不出个头来,正乱着呢,门被敲响。

    他走过去开门,尹楼一身白天遇见时候的扮,一手一个大塑料袋,全是吃的。

    越征想着好歹是给自己家做饭,伸手帮他拿过一个:“没必要买这么多东西,就一顿饭。”

    尹楼走进来,看着屋里的陈设,愣了一会儿,越征关门的声音让他清醒,他笑了声,:“吃不完可以先放在冰箱,你总是糊弄,我买了很多速冻食品,放锅里热一下就能吃,你胃不好,少吃凉的。”

    越征把东西往厨房地上一放,直:“今天我就是还你个人情,你做完饭吃完赶紧走,不用这些没用的,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尹楼看着他眼睛,笃定地笑了:“不会的,越哥,你肯定让她去朋友家住了,我没猜错的话,周子影家?”

    越征不想跟他话,转身出去了。

    尹楼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越哥,蒋听皓的事情我和你道歉,我的精力全在你身上,没关注他的感情生活,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越征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坐到沙发上,:“你做饭吧,赶紧的,吃完走。”

    尹楼站在厨房门口,:“饿了吗?我马上好。”

    越征张了张嘴,还是没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没意思,也不是以前了,现在这种关系什么都尴尬。

    厨房很快传出规律的切菜声音,让越征一阵恍惚,耳边的春晚重播,鼻尖闻到的饭菜香味,以及余光里站在厨房哼着他不知道的调的尹楼,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如果尹楼想通过这种做法让他回忆过去,他成功了,越征现在很心酸,脑海里全是以前的画面,停不下来。

    但他也失败了,因为想到过去越征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他曾以为的种种甜蜜,到底有多少是尹楼的谎言,他不想猜也不想知道,他真的有些累了。

    越征心里装着事,没滋没味儿地看着电视里的品,听着观众的哈哈哈哈,完全找不到笑点。

    “越哥,”尹楼从厨房出来,身上穿的是越征之前买的但没用过几回、全是尹楼在用的海绵宝宝围裙,“家里盐没有了。”

    ?越征皱了皱眉,:“你去我卧室找找吧,我记得放那儿了。”

    尹楼叹了口气,又笑了:“你又乱放东西,盐怎么能放卧室呢。”

    越征拎着东西进门总是忘记往厨房放,顺手就带进卧室,收拾的时候到处乱扔,这些习惯他都记着,或者他忘不了。

    越征不看他,尽量把自己从这种温馨美好的假象里抽离出来,冷着嗓子:“别墨迹了,想用就自个儿翻去。”

    尹楼无奈地点头,但眼底全是笑意:“好的越哥。”

    他推开卧室门,入目的熟悉家具让他心里狠狠抽痛了一下,他勉强压制下去,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柜门。

    把他买的衣服送走后越征没剩下几件衣服,衣柜里空荡荡的,尹楼蹲下|身,在最底下的隔间里找到了塑料袋装着的几包盐,里面还有一袋十三香,他笑了声,刚要收回手,忽然看见最里面的角落有一块黑灰色的棉布……眼睛瞬间瞪大,他顾不上脏乱,伸手一把拿了出来。

    是一只脏到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兔子,是越征为他拿枪赢回来的兔子,越征没有扔,还留在家里的兔子。

    尹楼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想哭,又忍不住想笑,拿着灰突突的兔子像捧着稀世珍宝,缓了会儿才站起来,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定了定心神,背过手走出去,站在门口喊:“越哥。”

    越征不耐烦地转头,却正对上尹楼明亮的笑容,他笑的眼睛都弯了,整个人喜形于色里透着骄傲,声音都扬着:“越哥,你还对我有感情,你舍不得我。”

    越征让他得一脸莫名其妙,皱眉:“你想抽风出去抽,想做饭就赶紧做,别在这唱戏,没人乐意看。”

    尹楼跟个孩儿似的,神神秘秘地把兔子从身后拿了出来,扬着嘴角:“越哥,你没舍得扔,这是你给我的,你没舍得扔。”

    越征也愣了,他跟周子影当时把屋里都翻遍了,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再挑出尹楼的扔了。

    这个兔子他不记得了,可能是周子影觉得不可能是尹楼的东西,拿出来随便塞哪了。

    不是他特意留下的。

    他看了眼尹楼,转过头盯着电视,实话实:“扔的时候忘了,没特意留下。”

    尹楼当然不信,抱着兔子看,弯着眉眼,压不住的喜悦和得意,没应和他的话,只是问:“越哥,我能拿走吗,你再送给我一次,好不好?”

    越征顿了顿,:“随便,你不嫌埋汰就拿走。”

    尹楼摇头,弹了兔子的胡萝卜一下,道:“我洗干净就好了。”

    越征看着他重新走进卧室,也不知道从哪翻出了个干净的塑料袋,宝宝贝贝地把兔子装起来了,还放到了门口他的羽绒服外套旁边,生怕走的时候忘了。

    越征收回目光,心里忽然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