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九
章三九
也就是在刚才,江丛云脖颈上那道黑色咒印消失了,他有所察觉,伸手摸了一下,道:“是那个姓徐的死了。”
胖子的眼微微张了张,吸入的气慢慢呼出,握着法杖的手也逐渐收紧,尔后化作一声唏嘘,“惨叫定是他发出的。也许他听见了狮鹫的话,去将狮鹫从缚灵网中放了出来;也许是狮鹫自己挣脱缚灵网,发现了这块仍在宫殿内逃窜的肉。不过到底,他那样的人,死不足惜。”
江丛云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余光瞥见流霜踱到胖子脚边,去蹭了蹭他,以示安慰。
未曾想明白心中泛滥的是何感觉,少年的剑鞘已递出去,像往常一般挑在流霜肚皮底下。可流霜胖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挑,竟然没挑动。
仍处于幼年形态的澜虎顺着剑鞘往上看,又试着爬了爬,但江丛云竟冷不丁收起剑佩到腰间,让幼年澜虎扑了个空,只好挪过去两步,抱住他的腿。
“喵!”
流霜扯着江丛云裤管想要爬上去,却没想到变胖之后,竟拖得少年裤腿有下滑趋势。
江丛云快速伸手,拎起这条澜虎,又四下看了看,想寻一条路继续前行。
此处与方入凛山之志时所见景象相似,山水一色间,天地浩浩然,令人心旷神怡。
江丛云捏着流霜爪子,轻声问:“你我们走哪边。”
流霜了个呵欠,他哪边都不想走,只想睡一觉。
胖子适时发声:“兄台,这凛山之志里没有昼夜之分,天光永远是一片大亮,看不出时辰变换,但依我计算,现下的时刻约莫是子时了。方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且前方会遇见什么都是未知,不如先休息调整一番,明日再做算。”
又到子时,如此来,距离他们下到墓穴,已有十二个时辰。江丛云听见流霜附和着嗷嗷叫唤,便把他往上抱了一点,道:“先寻一处安全之所。”
“这个交给我。”胖子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个巧鸟笼。他念动口诀使鸟笼恢复原本大,开门后,一只黑羽鸟拖着长尾飞出,亲密地停到胖子肩头。这鸟羽毛黑中泛青,在明明天光之下,煞是好看。
流霜歪着脑袋,朝鸟儿伸出爪子,鸟儿十分活泼,不仅不躲闪,还飞过来用翅膀轻碰流霜的肉垫。
“嘿,看来它们互相很喜欢。兄台的猫叫流霜是吧,我的鸟儿名唤天灵,是只陆羽鸟,对气息很敏锐,具备侦察的才能。”着他轻抚鸟头,对天灵下达命令,天灵轻快地鸣叫一声,飞至空中。
江丛云对胖子道了声谢。
两人一虎堵在宫殿门口颇有不便,江丛云扫了一眼,抬脚朝西北方向的一棵榕树走。
“来还未请教兄台姓名,我姓陈,名单,可问兄台贵姓?”胖子跟在江丛云身后,与少年隔着三尺距离,边走边问。
“姓江。”少年道。
感觉出江丛云的冷淡,陈单挠着头,喊了声江兄。
虽然他们只是在此地稍作休息,江丛云仍是谨慎地布了阵法。毕竟花的是徐瘦子的符纸,用起来也不心疼。
约莫过了一刻钟,天灵侦察完回来,带着流霜他们来到一条溪流边。
流霜记得他黑来的那堆灵器里有一口与炉子连为一体的锅,便将此器掏出来,又去拾了些柴、来只型妖兽,请江丛云帮他剐毛、挖去内脏,煮成一锅汤。
陈单看他们如此使用这件灵器,眼睛都瞪直了:“江兄,此为天尊禹王鼎,乃中品炼药之鼎炉,怎可用来烹煮俗食,于灵性有损!”
江丛云眼皮都不抬:“你会炼药吗?”
陈单被这话噎得败下阵:“不会……”
少年垂下眼,撕了几片可食用的树叶,丢入鼎中。流霜阻止未能成功,顿时苦了一张脸。
江丛云根本不知道自己煮饭难吃的原因在于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食材便一股脑往锅里加,而不注重食材味道之间的调和。
一锅肉汤煮好后,幼年澜虎吃得生无可恋,天灵也过来凑热闹,但尝了一口就避而远之。
江丛云眉心皱起,夹起一块肉放到自己口中,体会了半晌,道:“没有放盐与别的香料,味道是差了点,但也比你啃生的好。”
幼年澜虎蹲坐在炉火边上,垂下脑袋叹出一口气。
哎,总比那苦了吧唧的大补丹好,他郁闷地凑过去,把肉条吃掉,汤就算了,喝这汤还不如去舔溪里的水。
怀着苦涩的心情饱餐一顿,流霜蜷在江丛云身边睡去,少年则闭目调息。
凛山之志中月不升日不落,估摸着过去三个时辰,江丛云把流霜喊醒。
炉子里的碳早已冷却,流霜踱步去溪边洗了把脸,回来时天灵也将陈单叫了起来。
陈胖子拿好他的法杖,问:“江兄,接下来我们去哪?”这货俨然把江丛云当做了主心骨。
“你们进入凛山之志前,没有做过规划?”江丛云眼一抬。
陈单道:“凛山之志的宝贵之处,在于主殿内藏书丰厚,所以我们的目标在主殿。”着他声音减,头也垂下去,“但我修为低微,没资格查看地图,只能跟着走……”
江丛云:“大体方向呢。”
“但我只清楚大致的。”陈单叹气,“这是我母亲尚在世时,她告诉我的。她我祖父曾提过一次,主殿位于整个凛山之志中央。”
“……”
这了跟没似的,他们连自身所处何处都不知晓,何谈中央与边缘?
陈单摸着鼻子,笑容尴尬。
流霜拿江丛云脚背当垫子,坐着摆弄自己的爪子,这地光线太好,成年澜虎让他顺着走的那条线只隐隐可见,辨不清指向何处。
莫非真的只有在昨天的石头宫殿里能够用?幼年澜虎不甘心地用右爪了左爪两下,没想到这一,让那仅有个虚影的线彻底没了。
好气!
流霜郁结地仰靠在江丛云腿上,而这人竟用剑鞘戳了戳他,幼年澜虎不得不起身自己站好,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在江丛云脚边。
江丛云眸光一转,冲天灵扬起下巴:“陆羽鸟擅侦察,它应当能替我们辨出方位。”
“也对哦!”陈单一拍脑门,“天灵,你去上空看看,我们身处何方,以及要如何去中部位置。”
陆羽鸟叫声清脆响亮,它扇翅而起,盘旋一番,越飞越高。
又是一番等待,流霜坐回去,重新抱起自己爪子看。江丛云垂头盯了他半晌,蹲下身去:“受伤了?”
咦?没有没有!
幼年澜虎连忙把左爪放到地上,退后两步,一个劲摇头。
“真的?”江丛云不信,“给我看看。”
流霜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把右前爪放到少年手心。
……你当我傻?
江丛云面无表情地拎下他右爪,再捏住左爪,抬至自己眼前。
那与狮鹫的一场恶战,澜虎的指甲全都掀得翻起,根部隐隐泛着血迹。江丛云盘坐而下,把澜虎抱到腿上,拿出药粉细细涂抹。
这是从包袱里翻到的外伤药,品级不高,味道清苦,沾上伤口的刹那,丝丝缕缕的疼蔓延开,还透着点痒,让幼年澜虎时不时就抽爪子。
“疼?”江丛云无意识地拧起眉。
“喵呜!”
流霜把左爪递回去的同时还伸出右爪,向江丛云表示自己不疼。
少年的动作放轻许多,上完了药,还掏出绷带,流霜当即不干,这绑了绷带还怎么走路?
“别动。”江丛云一把将他揪回去,绑完又拎起后腿查看。
流霜在江丛云腿上躺成一根宽面块儿,少年的发自肩上散落,他伸爪挠了一把。若是往常,江丛云应该已厉声训斥了,但这次竟没有。
幼年澜虎当即肥了胆,用力一勾,撩下来几绺,放到嘴里啃了两口。
“你又饿了?”江丛云的语气有点冷。
流霜弓起身子抬头看看自己的肚皮,睡了好些个时辰,肚子似乎又瘪了。
江丛云不由分,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饱食的药丸,接着把他提溜到地上,起身拍去衣上尘土。
肉垫上缠着绷带,流霜一时间不太习惯,便想着多走走。江丛云迈开腿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将虎一拎,抱在怀里,又偏头问陈单:“陆羽鸟大概多久才回来?”
陈单坐在树下翻看书卷,听闻江丛云问话,抬起脑袋:“查探方位花不了多少时间,最迟半刻,天灵便会带来消息。”
江丛云平平一“嗯”,带着流霜坐下,琢磨起包袱里灵器来。徐瘦子的收集五花八门,其中还有一架飞舟,江丛云把它丢给流霜。
“嗷?”
“这是一架初级飞舟,飞行法器的一种。”江丛云解释,“将灵力注入此珠,此舟便会恢复至原本模样,接着坐上去,再度注入灵力,操纵它升空。”
哦哦哦!
流霜欢欣地拍了飞舟操作台上的珠子一把,等飞舟变为丈许长后跳上去。起初还有些平衡不稳,渐渐地他掌握了窍门,便操纵着飞舟飞速往上,冲入天空。
这是流霜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意志飞入天空,完全由自己掌控方向与高度,虽然不似鸟儿那般自由,但感觉依旧不错。
飞舟在天空中飘了一会儿,他便跃上操作台,俯瞰地面。
他终于得以看清凛山之志全貌,这是一块广阔的山前平原,山伫立于西侧,河流宛如一条明亮的缎带,建筑的分布奇特,像是某种阵法。
流霜这才知晓,他们跨过墓门后自以为是的前方,根本不是朝向中央,反而越走越趋于边缘。那道墓门类似于传送阵法的出入口,穿越之后,就本质上而言,是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以灵力驱使飞舟往四方游走,发现凛山之志极其安静,前先进来的人都不见踪影,只偶尔一只走兽或飞禽到河边河水。
都在房子里么?
幼年澜虎琢磨着,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
这种诡异感一直到他回到江丛云那都未消失。
江丛云已经将所有灵器都查探过一遍,其中带有神魂刻印的因着主人死亡再度成为无主之器,江丛云没再度将它们标记,而是分门别类放好。
见流霜回来,江丛云朝他招手,轻问:“看见了什么?”
流霜:“……”
这个问题可就很为难虎了。
流霜抬起爪子拍了江丛云一巴掌,叼起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圈,又往圈里歪歪扭扭划出一条河与一座山,然后在某处点了四个点,代表自己、江丛云、陈单与天灵。
“这是俯视图,山在西方,河流自西向东,而我们距山不远,在西南角。”江丛云解读道。
闻声,陈单凑过来,“如此,那么我们朝东北方向前行,便能走到主殿。”
流霜摇摇头,凛山之志建筑众多,即使走过去了,也可能分不清主殿是哪一座,而且他十分在意建筑的分布。
幼年澜虎用尾巴将这张图扫掉,重新圈了一次,按照记忆里建筑们的分布位置,一一画好。而就在放下石子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刚才虽只在上空俯瞰了一会儿,但由于高度够高,此地又是开阔平原,所有建筑都一览无余,连妖兽的动静都看得清楚,却唯独没看见方才去侦察的天灵!
按理天灵也应与他一般,飞至高空盘旋一番,便可将地形地貌勘探清楚,无须多少时间,但直到现在,天灵都未回来。
想清楚后,流霜急急地拍陈单腿,喵呜喵呜叫唤,然后又拾起石子,画了个简单的鸟。
“你是天灵?”陈单反应很快,同时也很焦急,“你看见它了?它出事了?”
江丛云冷静地把流霜被陈单抓住的爪子挪出来,道:“流霜应该是没看到它,所以才感觉奇怪,否则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们陆羽鸟的事情。”
“没看见?会不会停到了某棵树上?”陈单自问自答,“不,不会,我对天灵下的命令是查探我们所在位置,以及从哪个方向能够走去凛山之志中央,它不会贸然飞入林子里……它出事了,它一定出事了!”
陈单腾然站起,拽着自己的法杖就往方才天灵离去的方向冲,江丛云拉住他,“有无方法将它召回?”
“啊,对,对,我一般用哨声唤它。”完陈单便了个呼哨,这转眼之间,他面上血色退了个干净,额上与手上全是汗水,流霜去用脑袋蹭了蹭他。
陈单与天灵之间的感情令人羡艳,若是自己丢了,江丛云想必不会急得乱转。少年向来冷静自持,如果他不见了,定会第一时间把要做的事情以优先等级排出来,一件一件接着往下做,轮到他了,才来寻找。
流霜边踱步边想着,不时瞟一眼江丛云。
这一次呼哨声不算完,陈单施展了个扩音术,一而再再而三地吹响哨音,整整持续了一刻钟,但都没唤回天灵。
流霜心里一沉,他翻进旁边的飞舟中,操纵着来到陈单身前,扯了下这人衣袖,要他上舟。
“谢谢。”陈单跨进来,“可要去哪里找呢?”
“去凛山之志中央。”江丛云从另一侧走上飞舟,抱起操作台上的流霜,伸手覆住灵石,将飞舟启动,“你让它找寻去往中央的路,那它有很大可能是在路上消失的,如此,我们便走一遭。”
对陈单解释完,江丛云反手揉了揉澜虎的脑袋,低声对他:“操纵飞舟虽然简单,但灵力消耗也大,你方才已经飞了一阵,现下抓紧时间调息恢复。”
流霜咕哝一声,攀着江丛云的手站起,探出脑袋望向下方。
他不懂调息之法,灵力恢复靠着身体自发完成,速度比人修自然恢复要快,相当省事。
“你方才有一处画错了。”正远眺着,江丛云忽然拍了一下流霜爪子。
“这凛山之志的建筑连起来形似北斗七星,这应当是北斗七星阵。此阵名字很大,且与星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非大乘期以上的修士出手,根本无法落成。”江丛云又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流霜歪着脑袋,翡翠绿的眸子紧盯江丛云。
意味着比对着天上的星星,就能弄明白凛山之志?
江丛云用拇指摩挲流霜额上的绒毛,笑容很轻,“意味着光凭我们,只有被墓主人玩弄的份。”
澜虎的脑袋瞬间垂了下去。
江丛云御着飞舟在半空缓慢前行,以便能将每一处都看清,遇见成片的林子,他们还会进去找寻。而路上陈单不断着呼哨,若天灵身在附近,早应飞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陈单的心也随之下沉,待停到七殿正中时,已是三个时辰过去。
流霜翻出玉露丸给江丛云,然后去拍了一巴掌呆立在飞舟尾部的陈单。
“我怀疑陆羽鸟是进入某间宫殿了,所以不见踪迹。”江丛云转过身去,眼皮一撩,开口道。
陈单一呆:“那要一间一间宫殿找过去?”
他已经见识过其中一座宫殿的厉害,若是一间间找过去,连自己是否能够活下来都是未知数。再者,若是天灵贸然闯了进去,它还有命活着吗?
陈单不敢想,他颤着手捂住脑袋,害怕地闭上眼。
“还有一种可能,他没有进入这七座宫殿中的任何一座,却进入到了另外的空间中。”江丛云又道,“据我先前经历,凛山之志中同时存在不同的空间。”
“这……”陈单讶然,他怔怔地望着江丛云,不知该什么好。
“是我让你放走陆羽鸟去查探方位,所以无论多难,我都会陪你找到它。”江丛云声音很冷静,“现在由你做决定,我们是进入宫殿,挨个翻遍,还是寻找可能存在的其他空间。”
流霜攀着飞舟边缘,遥望那座巍峨宫殿,眼神充满好奇与渴望。
此殿为七殿中央的那座,同时也位于整个凛山之志中部,与方才路过的三座不同,它修筑于一方宽广的高台上,四面皆有阶梯。
这极有可能是那座藏满卷轴秘籍的主殿,如若要进殿找寻,流霜希望以这处为开始。
翡翠绿的眼眸又转过去看陈单,然后落到江丛云身上。
“怎么?”江丛云目光下移,看向流霜。
后者蹭地一蹬腿,跟个球似的弹到江丛云身前,张开爪子扒住他的肩膀。
此一番成长,流霜四肢变长不少,可以轻松地攀在江丛云身上,而不似以前那般只能扯着衣衫。
把自己固定住了后,流霜还往上蹭了蹭,却没想到江丛云将他一抄,把他举了起来。
“你爪子还想不想要了。”少年冷着脸。
流霜用脑袋顶了一下江丛云下巴,抬爪指着下方宫殿。
“想去?”江丛云问。
流霜点头。
这时,陈单做出了决定:“江兄,先去宫殿里找吧。”
江丛云“嗯”了一声:“那便从主殿开始。”
江丛云御着飞舟下行,宽阔的视野逐渐变窄,底下的事物也愈发清晰。流霜蹲在操作台上俯视地面,视线从琉璃顶一直落到重重石阶上,然后凝视住石阶上某一点。
流霜记得天灵的羽毛黑中泛青,而那一阶石阶的边缘,躺着片色泽相似的羽毛。
他当即转过身去,扯着陈单来到飞舟前头,再抱住这人的手指向羽毛。
陈单神色大震,手指死死扣住飞舟边缘,上半身越出去,目眦欲裂。陈单凝望片刻,回头对江丛云道:“江兄,请快些降落,那是天灵的羽毛,想来天灵就是进入了这座主殿!”
江丛云一直站在流霜身后,亦将底下的东西览了个全,见得陈单确认,他覆手往灵石拍去,飞舟登时一沉,呼吸之间便在地面停稳。
陈单抓起法杖往阶上跑,路途中没踩稳竟跌了一跤。流霜心忧地蹿到他前面,把羽毛叼起,给陈单送过去。
“天灵、天灵……”陈单颤着手接过,双手合十,将羽毛夹在掌心,朝天叩了个头。
江丛云掀起眼皮,提剑而上,走去流霜身前,把飞舟给他。
但澜虎身上除了长毛,没个可以揣放物件的地方,脖子上已挂了四合鉴,这飞舟总不能叫他一路叼着,思及此,江丛云扯下一块布,把飞舟包起,做成一个行囊,系在流霜背上。
“你爪子还没好,不得过度使用,若情况紧急便御起飞舟逃命,灵石我也往里放了一些,直接吃或者用其他的方式吸收灵力,都可以。”江丛云拎起地上的虎,边边朝殿门行去。
向诸天神佛挨个祈求了一遍,陈单捂着那根鸟羽跟到江丛云与流霜身后。
阶梯共九十九级,越是往上,石阶的吸引力就越重,脚步迈得艰难,行过一半,陈单与江丛云额上皆是大汗淋漓。这不是个好兆头。
江丛云取出水囊喝了一口,又递与流霜,陈单站在两阶之下,杵着法杖大喘粗气。
“呼,看来主殿没那么好进去……”陈单边喘边,“我方才细想了一阵,若、若是天灵来此时,这殿跟我们现下所见到的一样,就静静地伫立于此,它定会折返来找我。所、所以天灵贸然进去,许是这殿出现了异常……
凛山之志内部妙不可言,障眼法、迷幻阵诸多,它应是被惑了去。”
陈单话音落完的同时,趴在江丛云臂上的澜虎接二连三地出喷嚏。江丛云忙问流霜怎么了,澜虎冲他恹恹叫了声,垂下脑袋那爪子捂住,眸眼使劲地眨,背脊不住扭动。
幼年澜虎觉得自己脑子里特别痒,似是钻了条虫进去,恨不得把头盖骨掀开揪出来。
“流霜?”江丛云用手背将澜虎脑袋抬起来,摩挲他额上那道皱起的川字。澜虎又扭了一下,这次格外剧烈,差点从江丛云怀里翻出去。
陈单顾不得再歇息,用法杖撑着走上来,“你我都没事,莫非是它们灵兽容易被影响?”
“许是如此。”江丛云眉心拧起,弯下腰把流霜放到地上,幸而这石阶宽阔,不至于滚一下就掉下去。
“那……”陈单瞬间为难。若他独自进去,让这位江兄在外照顾自己的灵兽,多半是凶多吉少;可若让江兄放他的灵兽在外等待,也料不及是否会发生意外。但流霜如此痛苦……
又思及此番痛苦约莫天灵也遭受过,陈单心如绞痛。他踱了踱步,咬牙下定决心,“江兄,流霜应是受到此宫殿影响才这般难受,你带着它快些离开。天灵是我的灵兽,便该我自己去寻!”
听见这话,幼年澜虎猛一翻身,拍了陈单一爪子,然后叼着江丛云裤管,继续往上走。
既然是受到宫殿影响,那便更应该进去了,得瞧瞧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厉害,然后一巴掌挠死它!
幼年澜虎腹诽着,抗拒着来自世界的阻力,抬起爪子往上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硕大的黑影骤然坠落到前方十来级阶梯之上,尘烟四起,地面震颤,害得流霜下滑好几步。
江丛云立时抽剑出鞘,斜跨一步挡在幼年澜虎身前,陈单也举起他的法杖,杖顶灵石耀耀,术法随时施展。
“你没事吧?你真的没事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出,有块抹布似的东西从黑影背后翻下来。这应该是个人,他走了两步,没经住这石阶的阻力,踉跄着跪倒在黑影底下。
流霜眼睛一抬:“九瓷?”
“嗨,你也在啊!”“抹布”就着跪地的姿势翻了个面,冲流霜露出个笑容。
流霜细细量起那团黑影,它身形庞大,占据了十多级阶梯,侧躺着,头朝上,流霜只能看见它的爪子。它身侧搭着片厚重羽翼,随着这一摔,落下不少鸟羽来。
“你匡了头大鸟来?”流霜费力地上前一步,问。
“怎么能叫匡呢?我和它是交易。”九瓷摆摆手,“它带我来主殿,我替它找一颗珠子。”完又问:“你们有绷带吗?这头呦呦鸟腿摔伤了。”
流霜:“哦哦哦”
他点点头,拍了一下江丛云腿,示意少年拿出绷带。
江丛云眼底浮现一丝不甚明显的情绪,但终是从包袱里取出九瓷要的东西,给他抛过去。
“多谢江少阁主!”九瓷轻笑了一下,撑着上一级石阶站起,绕到呦呦鸟另一侧,替它将伤口包扎好。
陈单的视线在两人两兽间徘徊,几度欲张口发问,却因为江丛云面上比先前还要冷淡几分,不敢开口。
九瓷轻拍呦呦鸟翅膀,回头冲陈单道:“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能听懂兽类的话。”他注意到流霜前爪上也拿绷带包着,便随口提了句:“流霜,你手怎么了?”
“我们遇见了狮鹫。”流霜抬头望了眼江丛云,才低声回答九瓷。
流霜并非注意不到江丛云在九瓷出现后神色就冷漠许多,但九瓷是他的朋友,也是目前唯一能听懂他话的人,他不可能因为江丛云不喜欢九瓷,就跟着疏远。
上方,听见流霜的话后,九瓷挑挑眉,“居然遇上了传中的神兽,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路了,不定一番交谈,还能交个朋友。”
流霜颇为无言地往上爬,江丛云跟在后面,时不时帮他把后腿送上去,免得前爪太过吃力。
九瓷和呦呦鸟了几句话,后者便起身一并往宫殿门口走。
这只呦呦鸟直接从空中坠下来,受到的影响比流霜还大,在石阶巨大的吸引力下,想要再度起飞甚是困难,索性不走了,也跟着进主殿去瞧瞧。
路过呦呦鸟身边时,流霜抬爪和它了个招呼,便被江丛云抱起。少年带着他往稍远的方向前行,边问:“现在不难受了?”
幼年澜虎才反应过来,伸爪碰碰自己的脑袋,对江丛云摇头。
江丛云探究地看了流霜一会儿,没有话。
约莫过了半刻,他们终于走完最后一级阶梯。
陈单抢先冲到大殿门边,他颤颤地伸出左手,紧握法杖的右手也不住抖动,但还没触碰,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殿内袭来。霎时间众人行动不由自主,连带着落在后头、身形庞大的呦呦鸟,皆被迫向前滑行。
眼见着就要撞上宫门,江丛云抬手在流霜脑后挡了一下,但两方相撞,却是如若无物。这宫殿大门形如虚设,直接让众人穿透。
流霜忽然想起原剧情里江丛云与顾泉进入凛山之志主殿时的遭遇,也是这般突如其来的一股力将他们拽了进去。
同时他很是兴奋,这证明了天灵十有八九是被迫进入此地,他们找到它的希望就更大了。而且,进入了主殿,也就意味着那记录着传音术的卷轴近在眼前。
进去之后,先是经历了一阵黑暗,渐渐的,视线才明朗起来。
墓主人一如既往地爱耍花招,呈现在眼前的是颗巨大球体,无数道光线被球体折射,织成张迷乱的网。目之所及皆是此,看不见那高耸入云的书架和如精灵般在空中飞动的玉简。
天灵不见踪影,想来,主殿内又被分成了好几个空间。
幼年澜虎气了个倒仰,他从江丛云臂弯跳下,左前掌往地面一拍,气劲分为数股,各自冲向一方。
那些光线似是凝成了实质,冲撞间发出脆响,有几处还被断,坠落地面,发出一串弹珠滚落般的声音。
江丛云神色一凝,出数道剑气,只不过他的目标向着那颗球体。
每逢中,球体表面就出现一道凹痕,若是功力再深厚些,应能将之击穿。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也许掉这颗球才能找到出路。”九瓷语速飞快,他来到球体底下,双手一抬,蓄力出掌。
陈单也高举法杖,召来风雷。
三人一虎一鸟,拼命攻击了半个时辰,球体表面也不过微微几道裂痕。那些有了实质的光线倒是断去不少,可随着球体转动,新的又折射出来,并未造成损伤。
流霜停下喘气,他累得跟头独自犁完百亩地的牛似的,身上的毛全被汗水湿了,黏黏腻腻地贴着,极不舒服,且模样也不好看,瓜兮兮的。他望着球体映出来的影子,无力又不满。
陈单也弯下腰来,手撑住膝盖,汗如雨下,“不如我们退出去,从另一面进来?”
九瓷白他一眼:“进入凛山之志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曾发现这里的规则是‘不走回头路’?”
“什么不走回头路?”陈单一愣。
“就是同一个口子,进了,便不能从这出去。”九瓷走过去拍陈单肩膀,实则是借力撑在他身上。
流霜在地上滚了下,抱住江丛云脚背。少年用剑身碰了他一下,问:“渴吗?”
幼年澜虎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眼。
江丛云盘膝坐下,把水倒在手心,让流霜舔了两口。
“如果被困此地无法出去,你……”
他话没完,就被一道声音断,“年纪竟这等丧气话,你爷爷我在你这般大时,能单挑整座紫阳洞府!”
那声音是从球体内发出的,有些沉闷,但听得出是个中年人。江丛云和流霜一同抬眼望去,里面人又话了,“都歇好了?来来来,继续朝我这儿砍,这球破了,爷爷就能带你们去真正的藏书阁!”
“快来快来,我给你们加把力,不要停!”
随着他的话语,一阵风扫过诸人周身,江丛云与陈单手上武器亮得惊人,而流霜与九瓷的掌间,也多出一抹银芒。
作者有话要: 请珍惜如此粗长的我,因为也许明天就短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