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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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和知道自己那晚得罪了康熙,好在那日后康熙倒也不曾再对她动动脚。
她将脑海中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赶走,平静的继续做自己的奉茶宫女。
一晃又到了年关,除夕前三天,乾清宫众人便已经开始商量这个除夕夜怎么过了。
今儿本来是开宫门的时候,有亲眷者可以花半个时辰在宫门同亲人团聚,三德子自然是巴巴的去了。
花溪魏珠容和三个则聚在一同烤火,魏珠好不容易得闲下来,三个人笑笑的很是快活。
只是起容和和康熙之间的事情来,魏珠和花溪都对视着叹了口气。
“你如今是侍寝过的宫女了,但却迟迟没有位分。宫中的流言蜚语不少,这般下去断然是不行的。”
魏珠低声劝慰道,容和垂眸,其实这几日来她又何曾没察觉出来。
原本她是康熙身边得宠的宫女,不管是去内务府还是哪里,见到她的人谁不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句姐姐。
可自从被敬事房记档却没有位分之后,她的日子便越发难过了。
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旁人的窃窃私语,她是个脏了身子的腌臜货。
容和不得不接受自己就处在这么一个可怕的环境中,更何况如今还得罪了康熙,她日后能否继续留在乾清宫伺候都未可知。
“咱们这样的奴才,一辈子也就只能伺候人。可是你不同,容和啊,可千万别怪哥哥多嘴,你有时候未免过于清高了些。”
魏珠耐心劝慰道。
“能够成为皇上的妃嫔便是你最好的命了,否则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做宫女吗?更何况,万岁爷喜欢你,你又如何能安安稳稳做宫女?”
花溪也轻声道,起这个,她不由酸了鼻头。
容和见花溪带了哭腔,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姑姑这是怎么了?”
“花溪,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你也该了。”
魏珠轻声道,花溪抿唇,握住容和的。
“我有一个同胞姐姐,五年前在王府当差。却被忠亲王看上,人春风一度。然忠亲王素来惧内,他不敢给姐姐名分。
人情意正浓时,姐姐的日子倒也过得不错。然男人总归凉薄,新鲜劲一过那里还记得起我姐姐。”
花溪低声道,一时凝噎。
“后来王妃对我姐姐白班磋磨,可怜她不过十便香消玉殒。这紫禁城要比王府凶险的多,那些主子娘娘又有哪个是好惹的。
你得了万岁爷一时的恩赏,她们此刻不什么,难保日后。”
容和听懂了花溪的意思,她垂眸,却没接话。
“宫中女人千娇百媚,皇上又能对你有几分耐心。倒不如抓着会升了位分,倘若有会诞下龙子傍身,岂不是要比我姐姐那般下场好得多?”
花溪对容和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伤心事来告诫。
容和这些日子被康熙的宠溺蒙蔽了双眼,倒是忘了自己如今是在大清朝。这里没有自由恋爱,也自然没有好聚好散。
阶级分明,阴谋诡计,杀人不眨眼才是她要面临的真相。
而一个的宫女,是没能力在这座诡谲阴森的城池里活下去的。
“我明白了。”
倘若她再守着自己自以为然的清高和傲慢,在康熙情淡之后便只会落得花溪姐姐一样的下场。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前走了不少弯路。如今到新年了,也很该改头换面好好过下去。”
魏珠见容和似乎听进去了一些,便同花溪两个相视一笑,颇为欣慰。
三人正着,却听到外头传来哭声。
等哭声渐近,这才发觉是三德子。
三德子此刻哭的泪流满面,瞧着可怜极了。
“这是怎么了?”
今儿分明是去见亲眷的时候,三德子怎就哭着回来了。
“今儿我出宫,却没见着爹。只有后娘来找我要银子,我爹得了重病,如今已然快不行了。”
三德子哭着道,语气绝望。
“你前儿不是刚得了不少金叶子吗?”
容和不解的看着三德子,那金叶子用来换钱应该也不是数目。
“原是打算给的,然却没料到荣嫔娘娘身边的瑾儿却给我拦了下来。这金叶子是御用之物,是不能拿出去变卖的。”
三德子一边抽泣一边轻声解释。
“我还有银子,你现在拿去给你后娘。”
花溪站起身,急促的道。
“我也有,咱们一起去。你别哭,一定有法子的。”
容和也点头,跟着花溪一同回屋拿银子。
魏珠原本也想跟着一块去,可马上就要到康熙午睡起来的时辰了。他这边走不开,花溪也一样。
两个人将银子一并包给容和,叫她赶紧带着三德子去宫门口。
容和也没敢耽搁,两个人脚步匆忙的往外赶。
却没料到还是晚了一步,探望的时辰已经过了,侍卫们正在关宫门。
“这位大哥,劳烦你帮帮忙!”
容和抱着银子去拦侍卫,却被侍卫抽刀吓到。
“如今已经过了探视的时辰,不可再往前一步!”
“可是我还有东西不曾给亲人,请您通融通融。”
容和连忙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银子塞给那侍卫,侍卫收了银子,脸色适才缓和了些。
“既如此,那你快去快回,千万别耽搁。”
“多谢多谢,三德子快去找你后娘!”
容和感恩的颔首,将中包袱交到三德子怀中。三德子连忙点了头,接过包袱却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便又被荣嫔的瑾儿拦住。
这瑾儿阴魂不散,想来是一早便守在此处。
“这不是乾清宫的容和姑娘吗?时辰都过了,怎么还能出去呢?”
瑾儿跋扈的看着容和,话里满是嘲讽。她一把抢过三德子中的银子,三德子连忙夺回。
人拉扯之间,里头的银子散了满地。
里头不单单是银锭子,还有不少散碎铜钱,在日头下格外晃眼。
“你为了这点银子便敢公然违反宫规,仔细我告诉娘娘扒了你的皮。”
瑾儿冷笑一声,随即转眸看向了适才那收钱的侍卫。
“奴才不敢,奴才已经告诉他们不能出宫了。”
那侍卫害怕的往后缩了两步,谄媚的将袖中的银子交还出来。
“嗯,以后注意些。今儿是我瞧见了,若是换做我们家娘娘,你打量着自己可还有命?”
瑾儿素来仗势欺人惯了,将那银子拿到里像是施舍一般的递还给容和。
“快将这穷酸的玩意拿回去,这么十两银子便是打发叫花子也不够。”
“瑾儿姐姐,我是真的着急拿钱去救命,求求你就放过我吧。”
容和没接,三德子倒是赶紧接了过来。
他哀求着瑾儿,后者却仰头没反应。
“姐姐,我给你磕头便是。从前三德子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姐姐,还请姐姐大人不记人过,奴才的爹等着这些银子治病,万万耽误不得。”
三德子实在是急的没有法子,眼瞧着宫门马上就要关上,他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瑾儿面前。
瑾儿却像是看戏一般看着三德子,见三德子苦苦哀求她只觉好笑。一张原本秀丽的脸此刻狰狞无比,甚至抬脚踢了一下三德子。
“可不是我要针对你,实在是你跟错了人。倘若你跟的是位主子娘娘,还愁送不出银子救命?只是可惜,你跟了一位没名没分的腌臜货色,只好等着给你爹收尸吧。”
容和握拳,她这些日子听了不少议论,却还是头一次有人指着鼻子骂她。
“三德子,起来。”
容和弯腰去拉三德子,冷声道。
“容和姐姐,若是走了,我爹就真的没命了。”
哪怕他师傅是魏珠,可若要偷偷送钱出去便是违反宫规。并且偷偷送出去也是要等的,解不了如今的燃眉之急。
“你留在这里求她,难道她就会帮你吗?”
容和低声道,强行将三德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若是你爹死了,要怪便只怪这位容和姑娘,谁叫她狐媚惑主,惹了各宫娘娘不快呢。”
瑾儿又煽风点火的道,却被容和狠狠的扫了一眼。
容和气势惊人,那眼神竟带了几分狠厉。这瑾儿本就是狐假虎威,如今碰着容和生气自然也就软了下去。
“你盯着我瞧什么,我的都是事实。”
瑾儿心虚的絮叨道,下意识的拿帕子捂唇。
“你要记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容和一字一顿,冷声呵斥道。
“好大的口气,我可是荣嫔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再怎么样也有荣嫔娘娘撑腰,会怕你不成?”
瑾儿轻笑,然而容和却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盯着他。
那眼神分明平静无波澜,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瑾儿下意识的转眸。
“罢了罢了,我同你多无益。”
撂下一句话,瑾儿便急匆匆的走了。
三德子哭着将地上的银子捡起来,“容和姐姐,我不会怪你的。”
“别担心。”
容和也弯腰,将地上最后一锭银子捡起来。银子硌的疼,她抿唇,看向那扇已经关紧的宫门。
既然已经出不去这牢笼,何不叫自己过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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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康熙在宫宴上喝了些酒,一时胸口沉闷的紧。
他看着殿中的舞姬,还有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妃嫔们,竟觉得有些腻了。
“万岁爷喝碗醒酒茶吧。”
花溪端上来一碗茶,康熙接过,这茶的滋味倒是叫他十分熟悉。
前年在蒙古秋狝时,头一次喝到这样的醒酒茶,叫康熙惊艳了好一阵。起来,容和在他身边也快两年了。
自上次两人闹别扭之后,康熙便甚少关注容和。
今儿才发觉,容和竟没有跟过来伺候。
“这茶不是你做的吧。”
康熙抿了一口,低声问道。
“回禀万岁爷,除了奴婢还能有谁呢?”
花溪会意,却只是扬唇一笑,低声道。
“乾清宫又不止你一位奉茶宫女,其他人呢?”
“白华和由仪两个早就不在御前伺候了,至于容和她病了好些日子。”
病了?
康熙端茶碗的顿了顿,他眯眼,“什么病?”
“旧疾复发,据是前年夏天淋雨落下的毛病。”
花溪不经意的道,一番话倒是惹出了康熙的回忆。
前年夏日,是康熙头一回见容和的时候。那丫头从一开始便同旁人不同,果敢刚毅,什么都敢。
康熙垂眸,看向里的那碗茶。他犹豫片刻,随即将中茶碗搁下,起身欲出门。
“皇上这是要去哪?”
荣嫔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了,她巴巴的看向康熙。
“朕出去转转。”
康熙挥袖,背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魏珠连忙跟上,在康熙身后紧赶慢赶,“万岁爷要去哪,可要备辇轿?”
“回乾清宫。”
康熙低声道,魏珠听了不由心下大喜。
这些日子以来康熙看似已然对容和无意了,还叫魏珠好生担忧了一阵。
“是,摆驾乾清宫!”
荣嫔醉醺醺的,伸拉过惠嫔的衣袖。
“万岁爷究竟去了何处?”
“回乾清宫了。”
惠嫔低眸,唇边勾起一丝笑意。这个时候回乾清宫,还能是为了谁?
“怎么回去了,这酒还没喝完呢。”
荣嫔嘟嘴,很是不解的轻轻拍了拍桌面。她浑然不觉,自己这般饮酒作乐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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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轿停在乾清宫门口,康熙用摸了摸额头,一时坐着没动。
“万岁爷,乾清宫到了。奴才扶您下来。”
魏珠只当康熙是喝醉了酒走不动,遂伸出来扶康熙。
康熙摆,冷声道。
“朕自己能走。”
罢,康熙下了辇轿,走进乾清宫的大门。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唯有容和的屋子是暗的。
康熙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那水缸前,里头的睡莲已然枯萎,看着没有一点生气。
“万岁爷是要见容和吗?”
魏珠明知故问,康熙不答静静的扫了一眼他。
魏珠会意,赶紧点头哈腰的走上前敲了敲房门,里头却没有动静。
“容和,万岁爷要见你!”
魏珠朗声喊道,里头却依旧没回应。
康熙等不及,干脆一把推开了房门。叫他们意外的却是,屋内并没有人。
桌案上只有一束绿梅花,枯萎了大半。
“容和这是去哪了?”
魏珠不解的用灯笼找了整个屋子,疑惑的问道。
“去芙蓉园。”
康熙转身,低声吩咐。
“这样冷的天又下着雪呢,去芙蓉园做什么。”
魏珠声念叨,然康熙却已经提前走了。他无奈叹了口气,皇上是越发任性了,这容和也是好不容易将皇上引了过来,人怎的还不见。
“万岁爷您等等奴才!”
魏珠赶紧迎上前去,巴巴的跟在康熙身后。
辇轿复又往芙蓉园去了,一路上宫灯万千,倒也璀璨异常。唯有芙蓉园偏僻,下人们又打量着康熙少来,故而只有孤零零的几盏灯,微弱的光连路都照不清。
“万岁爷是想要梅花吗?奴才去给您折,这里头路滑怕是不好走的。”
魏珠担忧的望着康熙。
康熙却摇头,拿过魏珠中灯笼。
“朕自己进去,都别跟着。”
“哎哟万岁爷,若是在里头摔了奴才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魏珠紧张的朝康熙走了两步,却被康熙转眸冷冷扫了一眼。
“你的脑袋是谁了算。”
这话问的魏珠当即便停了脚步,“奴才在外头等着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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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往前走,一时间竟不知是又下起了大雪还是因为走动惹得梅花上残存的雪花又落了。雪花簌簌落在康熙的帽子、肩膀,而康熙的靴子也沾染了不少花泥。
他提灯往前走,径直走到那绿梅最盛处。
果真叫他看见容和身穿他赏赐的灰鼠毛袄,袄下穿着青绿撒花裙。她未戴簪花,青丝垂在身后,中只提了一盏灯笼。
那灯笼是月白色的光,映在她脸上,仿若月下仙子。
她踮脚正在折梅,唇轻翘起来,发端还微湿。
康熙站着未动,却见容和折下一株绿梅,雪花顺着梅花枝子砸到容和脸上。
美人发出一声懊恼的嘤宁声,不过她却还是将中的梅花握得很紧。
等她转眸,人遥相对望。所隔不近,却都能看清彼此的双眸。
容和眸中清冷,淡淡的望着康熙,似乎并不意外康熙会来。她将梅花抱着,腾出拢了拢鬓边散落的发丝。
康熙站在原地,看着容和缓步朝自己走过来。
她走的不快,身形窈窕,如同画中仙。
康熙自认所见美人不少,然清冷若梅者,却唯有容和一个。
终于美人走到了康熙身前,她抿唇,微微屈膝。
“奴婢给万岁爷请安。”
这是他们上次争执之后第一次话,不知道是不是康熙的错觉,他竟觉得容和的语气带了几分娇糯。
“既然病了就不该乱跑。”
康熙看着容和微红的鼻尖,低声道。
“奴婢没病。”
容和扬唇轻笑,她的脸在灰鼠袄的衬托下越发出尘,干净的没有一丝瑕疵。
“那是故意骗朕?”
康熙蹙眉,见容和这般笑,适才发觉自己上当了。
“若不这样,万岁爷怎么会来瞧奴婢呢。”
容和低眸,中的灯笼光映在她的脸上。发丝微扬,上头还有残留着不少雪花结成的细冰,像是星子一般。
“朕不过是路过芙蓉园,见花开的正好,故而进来”
康熙话音未落,容和竟踮脚吻了上来。
满怀的梅香充盈进康熙的身体,席卷了他身上的每一处。他原本已经不想再理会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原本打算找个由头将她打发了,然这些天的冷漠却自持却被这一个吻击的粉碎。
她的唇很凉,惊得康熙身子一颤。青丝拂在康熙脖间和脸颊,如同春风般轻柔。
不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容和扬唇望着康熙。
她看着这个年少的帝王眼神逐渐慌乱,看懂了他的内心,容和不由抿唇。
“原来万岁爷打算舍弃奴婢。”
“你这般不懂规矩,朕便是杀了你也理所应当。”
康熙皱眉,这丫头如何得知自己的心思。
容和见他嘴硬,复又踮起脚。康熙以为她还要吻自己,一时竟闭上了双眸。
然而容和却只是伸掸了掸他帽子上的雪花,“万岁爷可还记得当年在蒙古许给奴婢的心愿。”
“嗯。”
她如何突然起这个。
“那奴婢便用这个愿望求万岁爷饶了奴婢一命吧。”
容和收回,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康熙微微点头,他咳嗽了两声。
“朕向来守诺,既如此那便应了你。”
他撑着面子,容和点了头,低声道。
“多谢万岁爷,万岁爷果真是君子。”
完,容和看了一眼康熙身后。
“奴婢已经折好了花,便先告退了。”
完,容和便往外走去。
康熙果然拉过她的,“你这般对朕,如今走便走?”
这丫头,莫名其妙吻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耍他玩吗?
“奴婢对万岁爷做了什么?”
容和故作不解,轻声问道。康熙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想来他在宴会上喝的不少。
康熙将容和拉进怀中,力气要比往常都要大些。
他抬起容和的下巴,复又吻了上去。
这次不再是轻吻,而是唇齿之间的挑逗。那酒味越发浓郁,康熙只恨不能将容和揉进身体里。他的紧紧锢着容和的后背,人中灯笼接连落地,很快熄灭。
暗夜之中,除却呼吸声外,再无它音。
气息缠绕着,容和从未想过康熙会对她施以这般热烈的吻。
“你终于想通了?”
康熙微微喘气,附在容和耳边哑着嗓子问道。
“万岁爷什么便是什么。”
容和轻轻颔首,她揽住康熙的腰,闻着他身上的酒香。
既然命运选了自己做德妃,那她便要坦然的走下去。
“朕要听你亲口。”
康熙显然并不满意容和的答案。
“什么?”
“求朕。”
康熙轻声道,感受到容和的身子僵了一下。
就在康熙以为容和不愿意的时候,这丫头却趴到了他肩头,轻声道。
“玄烨,求你要了我。”
她的话没有起伏,也没有丝毫情绪。
单单几个字,却如春雷,敲响了康熙那从未有过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