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傅哥好像……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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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外,冯磊和邵秋踩着湿漉漉的野草走远了一点,在二三十米外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发光的山洞。

    “都不容易。”冯磊叹了口气,道:“柳顾问一看就不像咱们,年轻轻的又有能耐,哪至于造这个罪。”

    邵秋垂着眼盯着面前的野草,一时间没话。

    他脑子里有点犯轴,致幻剂诱发的焦虑和应激障碍还没完全消退,脑子里总蠢蠢欲动地翻涌这一点危险的念头。

    他正忙着对抗这种病态的思维逻辑,对外反应暂时有点迟钝。

    好在冯磊也没在乎,他只当邵秋跟傅延关系亲近,一时间接受不了这种结果,没多想。

    他跟邵秋彼此分了一根烟,往地上弹了弹烟灰,感慨道:“培养皿我已经先叫人护送回去了,剩下的……怎么办?”

    冯磊本意是想问邵秋怎么办——傅延被变异病毒感染,贺棠和贺枫不知所踪,邵秋自然成为这个特殊队的指挥官,哪怕只是个光杆司令,冯磊也得问问他的意见。

    邵秋回过神来,他唔了一声,余光扫过傅延所在的山洞。

    “麻烦您先调人护送培养皿和研究资料回燕城了。”邵秋低声道:“我再……再等等。”

    冯磊有些欲言又止。

    “不光是等队长的消息。”邵秋看出了他的意思,先一步道:“也等等雀鹰和游隼的,我们出来是个队伍,他们兄妹俩丢了,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队长现在顾不上管了,我不能把这事儿忘了。”

    冯磊一想可也是,于是没再劝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了声辛苦了。

    “我们队长才辛苦。”邵秋低声道:“他这段时间好像格外累,见天泡在这点事里……乔·艾登的资料都是他翻出来的。”

    “傅队长年轻有为,可惜了。”冯磊显然也听了傅延的事情,跟着唏嘘道:“——柳顾问也挺可惜。”

    这种惋惜的语气邵秋听得不少,可一旦安在傅延身上,就让他怎么也不能习惯,于是他没有话,沉默地抽完了手里那根烟。

    冯磊的大部分人已经跟着巡逻班撤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却没走,跟着邵秋一样在这守着,也不知道在守什么。

    邵秋跟他两人像木桩子一样地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忽然开口道:“没事,时间长了……习惯就好了。”

    “都是这么,咱们这种天天出外勤的,谁不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冯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但实话,生离死别的事儿怎么可能习惯。”

    冯磊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他和邵秋同时回过头去,就看见柳若松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的外套不知道哪去了,手里拎着枪,不知道听没听见刚才他俩的对话。

    邵秋一见他出来,眼神下意识往山洞里瞥了一眼。

    柳若松只当自己没听见冯磊那句戳心窝子的感慨,只问道:“有热水吗?他觉得冷。”

    他话一完,冯磊和邵秋就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觉得冷可不是个好兆头。

    柳若松身上的外套不翼而飞,八成是留给傅延了。现在外面的天气还没冷到离谱的地步,傅延穿了两件外套还怕冷到需要热水,只可能是受到了病毒影响。

    体寒、神经僵化,这差不多是变异的必要路径,一旦有了症状,离彻底失去理智就不远了。

    山洞外对视的三个人都对这个答案心知肚明,但没一个人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邵秋抿了抿唇,从背包里翻了翻,找到一盒自热水,又翻出一瓶冷水,一起递给了柳若松。

    柳若松将枪换到左手,接过东西道了声谢,转身准备回去。

    “柳哥。”邵秋忍不住叫住他:“你——”

    柳若松回头看向他。

    邵秋想劝他看开的话卡在嗓子眼,他迎着柳若松无波无澜的目光,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只干巴巴地了声你保重。

    “知道,放心吧。”柳若松:“还没到那个份上呢。”

    他着挥了挥手,重新矮身钻进山洞里。

    冯磊摇摇头,似乎是知道劝也没用,走远了一点,开始联络下属。

    他人在这里陪着邵秋一起等,但脑子没法闲着,还得跟进培养皿的运输进度和前线追击的情况。

    参谋长跟着运送培养皿的车一起走了,现下已经回了军区的临时营地,等着跟A部军区那边交接。前线追击乔·艾登的人员倒是还没什么消息,只找到了对方的撤离线索,但还在搜捕过程中。

    冯磊听完了这边听那边,一心恨不得掰成八瓣用,口干舌燥地对接了一个多时,末了接通了A部军区指挥官的通讯,把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告了对方。

    “……真的看清了?”电话那边的中年人语调疲惫地问:“确定是感染了吗?”

    “确定。”冯磊:“是培养皿咬的,而且已经……已经出现变异症状了。”

    赵近诚在电话那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只嘱咐了冯磊两句让他务必保护好培养皿就收了线。

    本地人对天气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应,越临近黎明时分,天色就越阴。

    柳若松靠在山壁上盯着外面的天色,只觉得这个夜晚似乎格外长。

    他已经维持了同个姿势两个多时——最开始,傅延会跟他聊天,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末世之前的事,聊天重点很跳跃,上一句是高中时期,后一句就变成了恋爱八周年。后来渐渐地,病毒反应影响了傅延的状态,他开始怕冷,发抖,反应迟钝,于是柳若松帮他弄了热水,可也无济于事,他的体温明显下降,降到了柳若松摸着都发慌的程度。

    于是傅延很坚定地推开了柳若松,不再让他靠近自己。

    他怕自己伤到人,所以被咬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自己铐在了钢管上,可饶是如此,他还是不放心,一定要柳若松坐在他三米开外。

    “别过来。”傅延:“听话,好么?”

    “好。”柳若松。

    这句之后他们就不再聊天,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着,柳若松只能强迫自己冷静,然后在安静中数着傅延的呼吸声等两天。

    阴雨天让黎明来得比往常晚足足一个半时,柳若松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肢体,迟疑地叫了傅延一声。

    傅延没有回答。

    他已经三个时没有挪动了,他不动也不话,但也没有变异后的暴躁反应。

    柳若松犹豫了一瞬,决定暂时抛开他俩人的口头约定,起身往傅延的身边走了两步。

    傅延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倚在自己被铐住的手臂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钢管上。

    柳若松心疼得要死,他半跪下来,想要帮傅延调整一个舒服点的姿势。

    可他刚环住对方的肩膀,整个人就愣住了。

    他的动作僵在原地,木愣愣地感受了两秒钟,确定自己方才摸到的温度不是错觉,这才迟疑地、缓慢地伸出手,用手背贴了一下傅延的脸。

    紧接着,他噌地站起了身,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瞬。

    山洞外,冯磊陪着邵秋等到天亮,胳膊腿都僵成了一块钢板。

    山洞内静悄悄的,既没有枪声也没有变异丧尸的吼叫声,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青壮年男性的变异时效弹性很大,少则有几个时的,多则有三四天的,冯磊不可能永远站在这等一个结果,正巧前线有新的消息传来,于是他眼瞅着天色渐亮,便活动了下腿脚,准备委婉地告辞。

    “前面传来消息,是在邻国外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搜到了乔·艾登丢弃的车。”冯磊:“车队就丢在路边,其中一辆车里找到了血迹和制服布料纤维,应该可以确定是运送雀鹰和游隼的车。”

    “人找到了吗?”邵秋问。

    “还没有,车辙引到那就消失了,附近也没查到直升机起降之类的线索。”冯磊摇了摇头,道:“前线的消息是猜测他找了新的落脚点,可能暂时藏起来了——不是我,那倒霉老板怎么跟个兔子似的,狡兔三窟的。”

    “追了一晚上了,就算他动作快也不会快到哪去。”邵秋:“如果他一定有藏身地,那也应该不远。”

    “前面也是这么想的。”冯磊:“现在那边需要支援,我得去坐镇了——你呢?”

    话间,冰凉的雨点从天上淅沥沥地落下,零星砸在邵秋脸上,他抬手接了一把,发觉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亮了,散着种雾蒙蒙的灰。

    “我也去。”邵秋最后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道:“我留在这也没用,这边给柳哥留两个帮手就行了。”

    他着和冯磊两个人并肩向景观公园来时的出口走去,可还没等走出百来米,就听见柳若松忽然在身后叫他。

    柳若松声音很不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邵秋讶异地回过头,只见对方已经追上来了,深一脚浅一脚,额角渗着一层薄薄的汗。

    他表情极其复杂,不像是刚经历了生离死别,但也不像之前那么死气沉沉,兴奋里夹着更大的惶恐,一眼望去有种微妙的错位扭曲感。

    “怎么了?”邵秋:“队长他——”

    “副队,有破伤风针吗。”柳若松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傅哥好像……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