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傅延沉在一种微妙的状态里。
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按他的经验来,“死亡”的感觉应该比现在更干脆一些——要么彻底死亡失去意识,要么重新来过,无论如何,都不会昏昏然沉在虚无的状态里。
他偶尔能听见外面的声音,除了邵秋和冯磊的低声交谈外,也能听见柳若松的絮絮低语。
只可惜他意识清醒,身体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活像是掉进了淤泥沼泽中,只能在混沌绵软的状态中不断下陷。
傅延不清楚自己“下陷”了多久,他的意识从清醒到朦胧,最后浑浑噩噩,陷进了一场茫然的旅行中。
朦胧间,他似乎回到了泓澜江对岸的研究所里,明亮干净的走廊长长地从他面前向外延伸着,走廊两侧的房间各个大门紧闭,锃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洒落,只在傅延脚下留下一个的影子。
傅延迈步向前走去,厚重的军靴在地上敲出规律沉重的声响。
这条走廊长而窄,偌大的建筑里仿佛只有傅延一个人,他一边向前,一边仔细而谨慎地听着周围的声响,却只能听见脚步的回音。
“……找到了吗?”
他耳机里忽然传来一个轻松而上挑的男声,傅延愣了愣,本能先于理智地回复道:“还没有。”
“需要帮忙吗?”耳机里的男人笑着道:“外面都已经清理干净了。”
“不用。”傅延推开了身边一扇房门,随口道:“你执行命令,原地待命就行。”
原本紧闭的大门被傅延轻轻一碰就向内开了,钢制的大门擦过滑轨,轻巧地落入墙扣内,露出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傅延皱了皱眉,眼神在屋中一扫而过。
——是空的。
整间屋子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就像是间刚简装过的毛坯房,连个桌椅板凳都没有。
这看起来视觉效果很奇怪,就像是蹩脚的开放式游戏地图,虽然主着“自由探索”的名号,但因为粗制滥造,所以大片大片非游戏区域都还在“开发中”,只能隔着空气墙看见一团和主游戏画风相反的马赛克一样。
傅延退出去,顺着走廊里的房间挨个推开门,只见每一扇紧闭的大门后都是同一个光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队长。”他耳机里的嗓音忽然变了一些,带着某种被扭曲过的质感:“你这么找找不到的。”
“……什么?”傅延不解其意。
“你得想你要找什么。”对方:“仔细想想看。”
他话间,傅延正巧推开了走廊里的最后一扇大门,这间房间格外大,房门刚一滑开,就从内刮出一阵邪风。
傅延下意识偏头躲避,就只听耳边嗡嗡直响,余光里,之间房间正对面的那堵墙上中间不知道怎么凿空了,竟然嵌进去一个两米多高的大号风扇,正呼呼地向外吹着冷风。
傅延被这股邪风吹得踉跄一步,只觉得屋内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骨碌碌地向他滚来。
他下意识弯腰想捡,可一矮身的功夫,就觉得四肢重重一沉,紧接着天旋地转,他仿佛从天而降,重重地摔进什么地方。
傅延的意识猛然间从光怪陆离中清醒,他浑身一重,冷不防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死了吗?
傅延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眼睛被亮光晃出一点眼泪来。
我是又重来了吗?傅延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重来到了什么时候,贺枫贺棠还来得及救吗,柳若松回来了没有?
他心里千言万语堵着,几乎桩桩件件都要命。于是傅延暂时没工夫琢磨别的,下意识想要起身出去看看,好知道现在现状如何。
可他刚一挣动,却发现他身上的沉重感并不是死后复生带来的错觉。
“慢点,别着急。”柳若松的声音忽然出现:“你昏了一周多了,心头晕。”
一只手忽然覆到他的眼前,傅延的睫毛颤了颤,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柳若松在他太阳穴上揉了揉。
傅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光是四肢,他整个人好像都被束缚着,想要转头看看柳若松都很难。
“这是在C部军区总院。”柳若松:“培养皿已经送回燕城了。”
柳若松方才守在傅延床边憩,睡着睡着只觉得两人交握的手猛一颤动,他睁开眼才发现傅延已经醒了,只是人还不大清醒,眼神有一瞬间非常茫然。
柳若松一猜就知道傅延在想什么,于是捏了捏他的手,在他开口之前回答了傅延的问题。
“还没重来……哥,这次还没结束。”
柳若松着慢慢移开了遮在傅延眼前的手,他站起身来,手撑在床头,迎着傅延的目光缓缓俯下身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哥,你把丧尸病毒代谢了。”柳若松。
傅延猛然愣住了。
他似乎压根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峰回路转,足足愣了两三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柳若松的意思,眼神往下瞥了一眼,艰难地看清了现在的处境。
他手脚都被束缚带捆着,绑在病床的栏杆上,床边的点滴针连接在他的颈部,里头药液已经完了一大半了。
傅延活动了一下,发现他脖颈上甚至也扣了个什么东西,连接在病床上,几乎杜绝了他起身的所有可能。
他愣了几秒钟,很快反应过来什么。
“我之前变异了?”傅延问。
“不完全是。”柳若松知道瞒不住他,于是弯下腰解开他脖颈上的项圈,一五一十道:“最开始你身上产生了变异反应,但后来这种反应又好转了,所以冯磊才同意带你回医院观察情况。不过你的情况时好时坏,所以才上了束缚装置。”
这一周来,柳若松只觉得自己的心悬在过山车上,在天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从来没落下来过。
从景观公园回来后,傅延的状态好了一段,可两三个时后又开始恶化,他体温上升又下降,伤口几次恶化。最严重的一次,伤口外圈已经结出了一层丧尸状的腐烂肌肉。
冯磊怕他伤人,于是腾出了整整一层空楼给他们,除了医疗人员之外,也就只有柳若松敢靠近傅延。
前三天里,柳若松几乎没敢合眼,他强迫症一样地守在床边,每隔十分钟就要去查看傅延的伤口情况,几次下来差点把自己先弄魔怔。
好在三天后傅延的情况渐渐稳定,虽然伤势好转的速度延缓了,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再也没反复过。
直到昨天晚上,他伤口里乌黑发脓的地方已经彻底消失了,伤口和体温都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柳若松猜测,大约是他体内的丧尸病毒已经被彻底扑杀了。
“你感觉怎么样?”柳若松:“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傅延摇摇头。
“没有。”傅延见他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扯开话题道:“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柳若松现在草木皆兵,听什么都觉得可能是预兆,连忙追问道:“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们去研究所。”傅延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还引得他这么认真,连忙道:“没什么内容,可能因为是做梦,所以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没什么重要的东西。”
柳若松微微拧起眉,显然对这个轻飘飘的答案有点不满。
但他权衡了一下,没深究什么。
对柳若松来,傅延能醒来,且全须全尾地没什么损伤就是上天庇佑,其他的事儿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傅延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柳若松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怎么想怎么觉得,只要傅延这次大难不死,不准他的“职责”就能结束了。
毕竟末世的前因后果已经查明,乔·艾登身为罪魁祸首,无论是为什么要搞出丧尸病毒,又是怎么搞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已经浮出水面,培养皿也已经到手,之后的事情,乔·艾登自有别的人去全球缉捕,而丧尸病毒的治疗手段和预防药物也有实验楼那群研究院去头疼,左右不关傅延一个外勤人员什么事儿。
只要事情能解决,傅延也可以慢慢远离这个漩涡,不用再悬在刀尖上,一次次地死亡试错。
柳若松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许多,他甚至勾了勾唇露出个笑意来,俯身在傅延额头上亲了一口。
“欢迎回来。”柳若松声:“这次没失约,奖励你一下。”
傅延习惯性地想要抱他,可一动才发现自己胳膊还捆在床栏杆上,只能退而求其次,亲了一下柳若松的脸。
“我昏迷了七天?”傅延问。
柳若松嗯了一声。
傅延抿了抿唇,他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
“那贺枫和贺棠他们俩……”傅延问:“找到了吗?”
柳若松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大半。
“找到了。”半晌后,柳若松才开口道:“但是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