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松翻了个身。

    屋里气温有点低，他在睡梦中了个寒战，迷迷糊糊地勉强睁开眼睛，发现窗户开着一条缝隙，窗外的寒风正在呼呼地往里灌。

    窗帘拉了一半，厚实的布料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柳若松闭上眼嘟囔了一句，无意识地把被子拉得更高。

    他习惯性地伸手在旁边摸了摸，摸了个空才心里一紧，冷不丁从浅眠的状态里挣脱出来。

    房间里没开灯，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他身边的位置空落落的，没有熟悉的体温。

    ——傅延去哪了？柳若松猛然一个激灵，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哥？”柳若松忍不住喊道。

    他话音刚落，客厅里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响声，傅延的声音很快从夜色里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平淡。

    “我在这，怎么了？”傅延。

    听见他的声音，柳若松的心咣当掉回了肚子里，他困得不行，于是又一脑袋倒在了床上。

    模糊间，他听见傅延拉开了卧室门，脚步很轻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柳若松的脸。柳若松习惯性地一把薅住傅延，胡乱地在他手上摸了摸，直到顺着他的手腕摸上袖口，触到了柔软的睡衣触感，这才彻底放下心。

    “大半夜不睡觉，你去干嘛了？”柳若松声：“吓死我了。”

    傅延坐在床边，安静地任由柳若松在他身上确定安全感。

    “我去外间喝了口水。”傅延：“你要吗？”

    他不准备告诉柳若松自己去见了艾琳的事——柳若松已经足够紧张了，没有必要用这种事去吓唬他。

    何况有些事，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如果柳若松询问他为什么深夜出门，傅延无法给出他答案。

    许多事，现在连傅延自己都找不到答案，更妄论告诉柳若松。

    他的声音足够平静自然，所以柳若松没发现他的破绽。

    柳若松轻轻唔了一声，也觉得嗓子干得难受，于是点了点头，翻身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嘟囔道：“……要。”

    于是傅延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抱起来一点，然后用冰凉的什么碰了碰他的唇。

    柳若松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活像个软骨头玩偶，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了傅延，张开嘴抿了一口水。

    那口水温凉温凉的，顺着他喉管往下流淌，柳若松原本睡得热乎乎的，冷不丁被这么一激，忍不住了个哆嗦。

    傅延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把柳若松又塞回被子里。

    柳若松顺着他的力道往后挪了挪，给傅延让出地方，于是傅延顺从地上了床，用被子一角搭住自己的腰。

    柳若松靠上去，伸手搂住傅延的腰。他靠在傅延的胳膊上，感觉手下的温度冰凉冰凉的，比刚才那杯水还明显。

    “你不冷吗？”柳若松。

    “不冷。”傅延：“习惯了。”

    但饶是他这么，柳若松也搂着傅延没有松手，固执地想把自己体温分给他似的。

    傅延没有拒绝这种好意，他安抚地拍了拍柳若松，把被子拉高，帮他掖紧了。

    他们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深夜里这么抱在一起话了，柳若松靠在傅延身上，明明困得眼皮架，但还是不太想就这么睡过去。

    傅延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侧过身来，环着柳若松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若松。”他的声音很轻。

    柳若松疑惑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的时候。”傅延。

    “我怎么不记得。”柳若松忍不住笑了：“就你，明明什么都没干，还活像是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一样。”

    抛开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提，他们俩确定关系后的头一次同床共枕，是在傅延高三的那年。

    来好笑，傅队长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是个正人君子，明明住校的时候跟柳若松就住楼上楼下，但硬是忍住了没换过寝室，搞得柳若松一度觉得自己要跟他柏拉图恋爱一辈子，人生中的恋爱尺度仅限于拉拉手亲一口。

    按少年时期傅延的概念来，在确定关系之前的亲密等同于“不尊重”，连暑假旅行都要定两间房。

    柳若松一度怀疑，在傅延眼里自己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属于贴近一点就能让男人怀孕那种妖魔鬼怪。

    这种“相敬如宾”一直持续到傅延高三那年寒假。因为燕城郊区大雪，所以傅延的野外生存冬令营不得不中途夭折，被临时取消了。

    冬令营取消不奇怪，但为难的是，傅家爷爷趁着他不在家的这一周带着傅奶奶出去旅行，还要三天才能回来。可傅延的家门钥匙在野外生存的时候不心掉在了山涧里，硬是进不去家门。

    于是柳若松连哄带骗，把傅延拽去了自己家。

    柳家爷爷奶奶跟着傅延的爷爷报了同一个团，一起出的门，柳家父母又在临市开会，一时半会回不来。傅延在出去住招待所和留下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没拗过柳若松的软磨硬泡，被他塞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少年情侣，凑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忍不住温存。

    那时候也跟现在差不多，傅延穿着柳若松的睡衣，身上带着干净的洗衣粉味道。柳若松忍不住枕着他的胳膊，窝在他怀里跟他话，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睡意。

    结果当天半夜，本来应该第二天回程的柳家父母提前回来，大半夜地拧开了自家房门，差点了情侣一个措手不及。

    少年时期的傅延脸皮薄，又心虚，听见楼下的动静一下子活像被人抓了奸，柳若松只是去客厅个招呼的功夫，他居然就从柳若松的房间翻窗跑了。

    “那天多冷啊。”柳若松用胳膊拐拐他，忍不住直笑：“何况就算让我爸妈看见你在我房间也没事，你时候还少住了？”

    傅延捏捏他的指根，轻声：“当时没想那么多。”

    柳若松越想越好笑，肩膀忍不住地耸动着，笑得停不下来。

    他那天回房之后发现傅延不见了，吓了一跳，在窗边做贼一样地看了半天，才发现傅延顺着他的后窗攀上了旁边的围栏墙。

    “幸好是洋楼。”柳若松：“要是高楼大厦我看你往哪跑。”

    “那就不跑了。”傅延。

    不过那天最后傅延还是原路返回了——毕竟他只穿着睡衣，行李钱包一个都没拿，不回来就只能露宿街头。

    “不过——”傅延忽然问：“当时你是怎么跟你爸妈的。”

    “那还能怎么？”柳若松奇怪地：“实话实啊，你进不去门了，在我这住几天。”

    屋里没开灯，柳若松看不太清傅延的表情，只觉得傅延收紧了手臂抱紧了他。

    他温热的吐息均匀地喷洒在柳若松的颈侧，衬着他的声音有种温和绵软的错觉。

    “叔叔阿姨没有问别的？”傅延。

    “没什么啊。”柳若松声道：“就是问了你睡得习不习惯，咱俩明天想吃什么之类的——”

    柳若松着忍不住了个哈欠，他之前忙了太久，精神不太好，大半夜又了一会儿话，人已经又困得厉害了。

    于是傅延没有再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快睡。”傅延：“明天还早起呢。”

    柳若松的灵魂已经重新睡去，身体却还差一点，他半合着眼睛，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敷衍地亲了傅延一口。

    “晚安。”柳若松。

    傅延低下头，在夜色里用视线仔细地描摹着柳若松的轮廓。

    大约是他看得太专注，视线逐渐收拢成一束，于是夜色中的视觉错觉顺着他的视线焦点蔓延开来，很快将柳若松的轮廓模糊成一片虚幻的黑。

    傅延眼神微微一动，焦距被散，那些雾似的错觉霎时间消失，柳若松忍不住翻了个身，留给傅延一个熟睡的侧脸。

    “晚安。”傅延低声。

    接下来的半宿，柳若松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天亮，最后是被闹钟叫醒的。

    通讯器响个不停，柳若松从被窝里伸长胳膊，勉勉强强把闹钟按掉，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大约是昨天半夜跟傅延回忆了一下往昔的原因，柳若松难得做了个好梦，梦见少年时期他和傅延一起出去旅行的经历，心情轻松又愉悦，早上起来的时候也忍不住总勾着笑意。

    房间里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傅延关严了，屋里暖烘烘的，柳若松踩着拖鞋走出卧室门，发现傅延已经穿戴整齐，从后勤部了饭回来。

    “快去洗漱。”傅延笑着催他：“然后出来吃饭，九点钟的时候第一批采集人员就要来了。”

    柳若松揉了揉眼睛，觉得傅延今天状态格外好，他看着心情不错的模样，整个人也都很放松。

    他的状态或多或少感染了柳若松，加上昨晚那个美梦加成，柳若松只觉得心情一片大好，忍不住扑过去，抱了一把傅延。

    “新年快乐。”柳若松。

    “嗯。”傅延弯了弯眼睛，道：“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