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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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延做了一个梦。

    ——或许这不能称之为梦。

    他大概只是在某一个时间交叠的瞬间,到达了更远的、既定的从前。

    傅延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耳机里不断传来指挥处的调令,略显粗哑的中年男声正在调度人员,对面前的建筑进行最后的搜捕。

    “最后辛苦一下。”耳机里的男人:“千万别漏了。”

    战后清扫的任务通常人手不足,所以傅延他们也需要被紧急调用过来,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任务,然后集体撤退。

    ——东南亚附近一直是毒品交易的高发地,这里生产、贩卖、运输,成套的毒品链条源于此处,然后没入整个地球脉络中。

    C部军区为此次缉毒行动调用了两个大队,甚至出动了傅延他们队用以空中支援,但不知是行动关节中哪一环漏了消息,等到他们赶到时,只来得及看到从研究所顶层起飞的直升飞机。

    此次行动里傅延他们开的是军用直升机,无法搭载高精的制空武器,所以最后没能成功拦住人,把人放跑了。

    这次行动虎头蛇尾,最后只剩下了地面上一栋偌大的研究所。他们大队长不肯轻易放弃,所以下令对空研究所进行二级清扫,期望从里面找到什么调查线索。

    他所在的实验室占地面积极大,但可惜的是,留给他们的有效线索并不多。

    傅延独自一人负责排查制药区的二级走廊,他行走在空旷的走廊里,一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有什么情况吗?”耳机里的男声问。

    “暂时没有。”傅延:“但走廊尽头有一间锁死的门,我准备去看看情况。”

    傅延一路走来,走廊两边的房门都是大开着的,整个研究所已经被清扫一空,只剩下没什么价值的官方材料。面对这唯一锁死的门,傅延很难不在意。

    “心为上。”耳机里的男人。

    傅延答应了一声,他谨慎地靠近房间,用枪碎了上面栓死的锁,然后缓慢地、谨慎地推开了房门。

    足有两米高的金属门发出吱嘎一声脆响,傅延往里扫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人影。

    他略微放下了心,正准备进门,忽然听见耳边猛然炸起一声巨响,紧接着,巨大的风力从他右侧袭来,傅延冷不丁被吹了个踉跄,还没等站稳,就从烈烈风声里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有人极快地靠近了他,傅延条件反射地抬腿一踹,正中对方胸口。

    紧接着,他才看清,偷袭他的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他手里拿着一根空针管,整个人抖如筛糠,正靠在墙边哼哼唧唧。

    他胸口突兀地凹陷了一块,显然被傅延这一脚踹断了肋骨。

    墙边足有两米高的风扇还在呼呼作响,巨大的风力把屋内的一切搅得乱七八糟,傅延脚步踉跄了一瞬,下意识伸手往自己后颈上摸了一把。

    ——然后他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液体。

    那东西不知道是泄露出来的药液还是他的冷汗,傅延只觉得整个人瞬间如坠云端,眼前登时就花了。

    药液在短时间内对血压造成了巨大的压迫,血管里的血液尖叫着膨胀起来,横冲直撞的顺着蜿蜒的管道泵入心脏,傅延脚下一个踉跄,只觉得耳边一阵蜂鸣,几乎尖啸着在他耳边爆炸开来。

    大队长的声音被隔绝的有些失真,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听起来像是什么蹩脚的恐怖电影背景音。

    与此同时,实验室的警报声忽然尖啸而起,炸了个震天响,那研究员哆哆嗦嗦地抽了一口凉气,往地板上吐了一口血。

    “我我我劝你放过我——”那研究员磕绊地:“现在只有我能救你了,否则再过不久,你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傅延没有听清他什么,他眼花耳鸣,只凭着本能强行维持着最后一点清明,紧紧地盯着墙角那团白色的影子。

    指挥中心显然听见了他这边的异动,正在紧急调派楼上楼下的人员过来接应,傅延踩碎了一支针管,晃晃悠悠地逼近了那研究员,然后在对方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中把他反铐在了墙边的钢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恍惚间松了口气,跌撞着退后几步,后腰撞在一个空桌沿上,顺着滑坐了下去。

    他的意识在短期内被拉扯成一层薄膜,在肆无忌惮地向外拓展,但什么信息都留不住。

    军靴的声音踏在钢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恍惚间,傅延只能感受到自己血管里冰凉的液体——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血已经冻住了,流淌在身体里的是一堆细碎的冰。

    他的眼神渐渐无法对焦,耳鸣得愈发厉害,仿佛有人往他脑子里塞了个战斗机的发动机。

    药剂带来的恶意反应化作麻痒的钝痛,丝丝缕缕地嵌在他的骨缝里,傅延艰难地抽了口凉气,模糊间看到邵秋从门外冲了进来,一把捞起了他的胳膊。

    傅延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人凭空抽走,只能顺着邵秋的摆弄被他架在身上。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那只空针管忽然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然后撞在他的鞋尖前,停下了。

    傅延失焦的眼神短暂地清明地一瞬,这一次,他看清了上面的标签。

    【Eden No.1】下一秒,他周身那种混沌的痛感猛然间收成一束,狠狠地扎进了他最痛的地方。

    傅延只觉得猛然被人从水下捞了出来,他倒抽一口凉气,猛然间坐了起来。

    痛感和触感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不同于梦境中那样踩不到实地的感觉,傅延的脚跟重重地撞击在床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大概是又“活”过来了,傅延想。

    在那一瞬间,他不清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

    在开枪的那一刻,其实傅延脑子里模糊间闪过了一个念头——自杀的话,还有重来的机会吗?

    他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再谨慎一点,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宁可守成,也绝不冒险。

    但只有这一次,他没有想那么多,而是在一切念头出现前就扣动了扳机。

    他所在的地方一片漆黑,恍惚间有种坠落深渊的错觉,傅延捂住额头,正想细看看自己在哪,冷不丁就见面前一阵阴风飘过,紧接着,有人狠狠地拽住了他的领子。

    傅延本能地想要反击,但他的身体先脑子一步认出了对方,于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最终没有落下。

    “傅延。”柳若松眼圈通红,他齿关忍不住地颤,平生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叫傅延的名字:“他是什么人,你跟他同归于尽!”

    柳若松只觉得自己也要疯了,天知道他前脚刚摸到主控室,下一秒就从玻璃幕墙里看到傅延开枪自杀是个什么心情。

    “都走到那个地步了!到底有什么不能想办法!”柳若松激动不已,看着像是要从傅延身上咬块肉下来才解恨,但他话还没完,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你是不是疯了!”

    “……是啊。”傅延忽然。

    柳若松呼吸一滞。

    傅延忽然咬紧了齿关,他伸手握住柳若松的臂,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更低地拉近自己,仔细地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和轮廓。

    “世界上真的会有重启这种事吗?”傅延的语气很飘渺:“或许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在末世里死前最后的走马灯。”

    “……你什么?”柳若松齿关颤,他脸上的愤怒之色霎时间烟消云散,他看着傅延,眼里都是恐慌。

    “哥,你别吓我。”柳若松松开他的领子,转而去摸他的脸。他的手心温热,但是抖得厉害:“你看看我。”

    “我想这件事很久了。”傅延轻声:“我有时候觉得,一切都是真的,但有时候也会想,人死后怎么会复生呢。”

    “……怎么会呢?”柳若松现在完全无暇深究这个问题,他只想尽快消傅延这个念头:“你起码看看我啊!”

    “我知道。”傅延:“不管怎么样,你总归在的。”

    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道:“有你在,就算是幻觉,我也愿意尽力坚持。”

    傅延着,伸手环住了柳若松的背。

    动作间,他身上的外套滑落下去,露出缠绕着绷带的左手手臂。

    他的伤还没有愈合,动作间手肘处洇出鲜红的血,很快染红了他手臂上的纱布。

    傅延忽而皱起眉头,他像是才从重启中彻底清醒过来一样,感官和理智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于是他整个人重新感受到了痛苦。

    他眉头皱得很紧,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额头上落下大颗大颗的冷汗。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蜷缩起来,几乎整个人都缩进了柳若松的怀里。

    柳若松心疼的要碎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延,想要摸摸他的眉眼,但又不敢碰他。

    所以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柳若松想。他一直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然后他就一直带着这个概念,在面对幻觉里的“柳若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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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就是哪怕在幻觉里也要把你当成真的XD【以及大家猜到这个重启点在哪了吧2333,是不是非常近!【所以果然是快完结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