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谢安双一路面不改色地回到围猎场的帐篷内, 吩咐福源取来命他提前准备好的伤药,随后又叮嘱他在外边看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尤其是邢温书。
福源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听命, 看着他右肩上隐约露出来已经晕开的不明显血迹, 担忧开口:“可是陛下,您……”
“福公公还有什么问题?”谢安双冷然看着福源,乌黑双眸宛如一对坠入冰湖中的黑玉,冷得叫人不敢触碰。
“……是。”
福源恭顺地收敛情绪,将温水和伤药放下后告退出去。
谢安双目送着他出去,之后才走到桌子旁坐下, 解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搭在一旁。
右肩伤口不浅,虽他平日耐疼, 也耐不住那刺客这般狠劲。若非他还是察觉到身后射来的箭, 即便伤的地方不致命,也肯定要养上几个月。
结合此前的千笑毒, 谢安双差不多猜得出来, 元贵不是想要他死, 是想要他行动受限。
作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他行动受限, 元贵就能以太后的身份理所应当地干政。
得可真是一个好算盘。
谢安双眸间闪过些嘲讽,也不知是对自己, 还是对元贵。
当务之急还是要处理伤口, 他没再多想,褪下右边的衣裳, 先拿干净的布浸湿, 先把伤口的血擦拭一遍, 随后才开始给自己上药。
从头到尾他除却稍有皱眉外,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他撒完第一轮药粉时,忽然察觉到门口有动静。
“何人?!”
他当即从身旁摸出一把飞刀往门口的方向掷去。
“咚——”
飞刀擦着邢温书而过,笔直插入帐门旁侧的木柱当中,在邢温书的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浅的红口子。
谢安双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原样,厉声道:“福源!”
不等门外的福源应声,邢温书已经开口:“是臣执意要进来,与福公公无关,陛下若要责罚,也请只责罚臣一人。”
谢安双眸色微深:“孤记得孤过,直至刺客被捉拿前,任何人都不得扰。”
“但臣不能放任陛下受伤不管。”邢温书坚定站在门口,神情认真而严肃,“陛下平日从不愿穿斗篷披风,除却为了掩饰伤口,臣想不到其余任何理由。”
谢安双冷笑一声:“邢大人观察倒是细致。可惜,孤不需要你虚情假意的关心。”
“请你滚出去。”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显然是真的动怒。
然而邢温书却在这时走近一步,态度始终坚决:“既然确认陛下真的有伤在身,臣不会放人不陛下独自一人。”
“邢大人这是抗旨?”
谢安双双眼微眯,左手已经重新摸出新的飞刀,威胁意味十足。
邢温书却再次上前,干脆应声:“是。”
“臣会遵循陛下一切旨意,但前提是不会对陛下造成损害。”
邢温书继续往前走:“事后不论陛下如何处罚,臣都无怨无悔。但此刻,臣决不会放任陛下一人。”
话到这里,邢温书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谢安双面前,跨进了最危险的距离。
只要谢安双想,他随时可以用手中的飞刀伤到,甚至是杀了邢温书。
谢安双握着飞刀的手紧紧攥着,半晌后终于还是松开,在邢温书蹲下身拿他身侧的伤药时撇过头,默认了他的行为。
而邢温书也在这时,清楚地看到谢安双白皙的右肩上,除却那一道划伤外,还有好几道浅得几乎要看不见的伤疤。
这是以前陛下受过的伤么?
邢温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拿起绷带和另一瓶伤药,走到他身侧开始要给他处理,又在看到他露出来的半边后背时,险些没拿稳手中的东西。
——谢安双的背后,几乎全是狰狞的伤疤,从衣料中蔓延出来,宛若生长的藤蔓,死死扎在他的皮肉之上。
触目惊心。
邢温书呼吸一滞,不出的心疼。
这么多的伤痕……他的陛下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看够了么。”
掺着冷的嗓音骤然拉回邢温书心绪,他看着谢安双微微垂眸的疏远模样,总算明白他方才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邢温书收敛起情绪,专心致志地替谢安双处理此时的伤口。
谢安双全程一言不发,甚至动都没怎么动过,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邢温书愈发觉得心疼。
他的陛下不怕疼,恐怕就是幼时挨的疼多了,耐性便高了,一如他对毒.药的抗药性。
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才会需要他既要服毒,又要挨?
他本应像其他皇子一样,在旁人的尊崇中长大啊。
邢温书突然很想抱一下他的陛下,只是怕吓到他,最后还是作罢,尽可能轻柔地处理好他右肩的伤口。
谢安双能感觉到落在伤口的力道愈来愈轻,微微抿唇。
他身上的伤除了福源和当初看着他被的元贵、那几名宫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就连叶子和他都不曾过。
偏偏是让邢温书看见了。
谢安双本来因为失算变得不好的心情这下更烦躁了。
于是在御林军“捉拿”竹一归案,其余大臣们被召集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处于极其低气压下的谢安双。
他坐在主位上左手支着下巴,眸底布满冷霜,满脸都写着“孤现在很不爽”。
“刺客呢?”
谢安双轻飘飘扫去一眼,漠然的声线令人无端生寒。
领头的那名御林军连忙回答:“启禀陛下,一人活捉,一人自尽。”
谢安双冷笑一下:“呵,一帮没用的废物,两个活人都捉不全。”
御林军当即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请陛下责罚。”
谢安双摆摆手:“自己滚出去找福源领罚。”
那名御林军应声告退,在要退出去前又被谢安双叫住,连忙又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安双不紧不慢地:“活捉到的那名刺客,关入地牢中好好看守,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去见。若是那刺客有任何差池,孤为你是问。”
“属下遵旨。”
御林军领命告退,帐篷中只余下其余参加围猎的大臣们。
他们在旁边站了两列,跟上朝时似的,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谢安双往他们那边扫了一圈,然后一个不经意就撞进了邢温书的视线。
谢安双:“……”
这个不算人。
正值气头上的谢安双把邢温书短暂地从白月光位置上拎下来一会儿,很快就移开视线,完成自己扫视一圈的动作,淡然道:“孤也乏了,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围猎照常。都退下罢。”
“臣等告退。”
大臣们都不敢些别的,依言陆续告退。
唯独又只有邢温书,站在原地显然是还有话。
这次谢安双理都没理他,径直起身出门,走到提前让福源准备好的马车上,丢下邢温书直接自己先回去了。
邢温书看着他果断离开的身影,无奈一笑。
看来是真的把陛下气到,只能回去后再试着哄回来了。
所幸谢安双就是再生气,也提前让人留好了送他回去的马车,反而还不用邢温书自己驾马。
另一头,丢下邢温书先走的谢安双一回到行宫,立马就去找了叶子和。
关于围猎场中发生的事情,之前谢安双就让福源回来给他过,所以谢安双到的时候,就见叶子和坐在桌子前,等得有些着急。
“安!”
一见到谢安双回来,叶子和连忙起身,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无妨,只是擦伤罢了。”谢安双安抚着,“我能甩开邢温书的时间不多,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关于两名刺客的事情。”
叶子和也明白他们能见面的时间不多,勉强将心思放回正事,:“我已经顺着第一名刺客的线索联系竹二调查过了,另一名刺客应是为了保险单独又找的,两名刺客之间信息不互通,我们的原计划仍然能执行。”
听到这里谢安双放下心,又提醒道:“那子和哥记得保存好这一次事情的证据,留待日后一次性找他们算清楚。”
叶子和点头:“这个你且放心,我已经让竹一竹二各备一份,我自己这里也有。”
谢安双对于他的办事能力还是很信任的,担心邢温书已经快回来了就没再多,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然后正正好就在他回到房间平复好呼吸后没多久,便听见院子里传来些声响,随后就是邢温书来敲门的声音。
“陛下,臣可以进来么?”
谢安双试图捡回自己之前生气的感觉,但是试了又试,已经完全气不起来了。
毕竟是邢温书。
谢安双认命地将邢温书摆回自己心底最隐秘的位置,心翼翼珍藏。
但是他也没应声,等着邢温书主动推开门后,往他的方向轻飘飘看一眼,又收回视线。
似是觉得他还在生气,邢温书没有提及任何关于今日的事情,同往常一般温和问:“晚膳臣已经命下人去做了,陛下可要喝些茶休息会儿?”
谢安双没理他,起身往内室走去,换了个地方再次坐下。
然而这一次他坐下时,邢温书便端着一杯刚刚倒好的茶放在桌子另一边,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臣知道陛下不喜欢臣探究陛下的过去,所以陛下且放心,臣会当作今日什么都没看到过。”
谢安双顿了下,抬眸往他的方向看去,径直对上他眸间清浅的笑意。
“陛下不愿的过去,臣不会强问。”话的同时,邢温书将茶杯推到谢安双面前,“臣只希望,能够陪陛下走到更远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
不会强问≠不会自己调查
今日份咬文嚼字邢丞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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