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还有三日时间, 还来得及,莫致之按捺情绪,看向等在一旁的老刘头:“可有问出些什么?”
“莫捕头,我正要回禀, 先皇御前侍女太监们均不在殿内。”老刘头见莫致之有了空闲, 急忙走了过来。
莫致之询向刘半:“先皇久病, 必然有丫鬟内侍看着, 这些人如今在何处?”
刘半道:“先皇出事,他们因玩忽职守均被下了尚方司,日后保不保得住命尚未可知。”他声音冷漠, 毫无怜惜同情。
莫致之四下看了看, 如今这殿内先皇死得凄惨,日常照料之人也都下狱,此处更显孤寂, 诺大的勤政殿空无一人。
“他们可都还好?”莫致之抬眸,她心中便有不好预感:“麻烦刘公公带路, 我们去尚方司见见这些人。”
刘半微微躬身, 前行在前面引路, 边走边:“先皇身边伺疾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太监,被下了尚方司,太监名叫米春来和蔡远,两个丫鬟唤做范珍儿和汤若兰,只是昨夜蔡远竟心存愧疚, 已在尚方司内寻了短见。”
“寻了短见?”莫致之顿住了脚步,心中着实吃惊, 案件还未细查,如今已死一人, 少了一个口供,见刘半躬身在前候着,又疾步跟上,心中催促自己须得尽快拿到其他人口供,迟则生变。
“是他们咎由自取,做不好份内事,便没脸活着了。”刘半依旧冷酷生命如草芥。
莫致之不想接这话,便道:“奇怪,尚方司没人看着么?怎允许他自我了断?”
“许是还未审讯便只是关着,蔡远自忖对不住先皇,心中羞愧,就撞了墙。”刘半语气简单,他眼中,死个太监,算不得什么大事。
“先皇身边那些御前大公公们都去了何处?”莫致之见刘半捧高踩低,话嚣张,想必先皇身边有点身份的人也是凶多吉少。
“先皇前次被绥安王刺杀,陷入昏迷,御前总管周有福,首领李兰贵也属玩忽职守,早早就被下了刑部大狱,周公公年事已高,经此折腾,身子受不住便去了,如今李公公还被关着呢。”刘半随口着。
不觉间,三人便到了尚方司。
尚方司形同莫致之在现代看到过的清宫剧里面的慎刑司,是宫内下人犯了错被抓去审讯的地方。
进了尚方司,便是一阵阴寒之气,要人心生恐惧,迎面一股腐臭味道,间或带有血腥味,闻着很是憋闷,耳中偶尔有尖叫声撕心裂肺,便是吓人心魄,更有哭泣声不断,悲怆犹如地狱一般。
进了层层栅栏,来到尚方司内里,一个满脸横肉的人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强壮的嬷嬷,其中两人,莫致之倒是认得,便是搜她身那两个,这两人见到莫致之,面上也有些讪讪。
“刘公公,今日大驾至此,不知何事?”满脸横肉的掌事太监脸上堆砌着殷勤讨好。
刘半端着态度,高傲道:“这位是刑部郎中莫大人,是陛下亲赐御使,持金牌来查先皇被刺一案,今日便是要提审先皇身边那几个人。”
“拜见莫大人,人是尚方司掌事刘协,请莫大人随意差遣。”闻听是御使,刘协起十二分精神,心伺候,那两个嬷嬷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惊慌失措起来。
“辛苦刘公公了。”莫致之微微点头,“请即刻带我前去。”
“自是应该。”刘协谄媚笑着,在前方引路。
行走中,莫致之揶揄两个嬷嬷:“两位嬷嬷好生面熟,竟又遇到,还真是缘分。”
“莫大人,人之前职责在身,多有得罪,望大人海涵,千万莫怪。”两人恨不得找给地缝钻了进去。
莫致之一笑了之,不再理会。
刘协领人来到一间提审房,房内刑具众多,奇形怪状,墙上挂着各种粗细铁链,带倒钩的皮鞭,地上摆着带着血的坐凳、满是钉子的躺板,墙角还有烧的滚烫的火炉,上有铁钳,墙边甚至还有墩锁之刑用的箱子,狭的箱子上面有四个洞,将人关进去,手脚从洞中伸出并且固定,令受罚之人生不如死。
“请三位大人稍候。”刘协笑嘻嘻着,转头板着脸呵斥几个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提人?”
嬷嬷们被骂的一惊,连连称是,便去提人。
刘协觑着莫致之脸色道:“这几个嬷嬷真是该死,没个眼色。”
“日后好生管教就是了。”莫致之量着房间,随口回答。
“郎中大人的是,咱家以后好生管教,定不会要她们有好果子吃。”刘协微微躬身,脸上笑嘻嘻,心中暗暗发狠,回头要收拾两个嬷嬷,至少要让钦使大人气顺些,莫要牵连到他头上。
不一会,有三人被撵了进来,一个太监和两个丫鬟,衣服破烂不堪,带着血痕,面上表情惊恐,稍微走得慢一点,便被推倒在地,嬷嬷还在用脚连带赶:“快些走,不中用的东西。”
三人被踢的站都站不起来,身上吃痛,纷纷伤心哭叫:“饶命,求嬷嬷饶命。”
“他们做什么?提审又不是用刑,都吓坏了,还怎么问话?”莫致之愤然出口:“你几人先出去。”
嬷嬷们见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撇了撇嘴,不服气的出去了。
莫致之将几人一一扶起,便见三人鼻青脸肿,身上多处瘀伤,更是哭的眼睛都肿了,浑身发抖,竟不敢顺着莫致之手起来,一个劲叫“饶命。”
莫致之心中不忍,暗觉几个婆子未免太过心狠手辣。
刘协见势不妙,急忙道:“郎中莫气,咱家现在就去管这些不懂事的,郎中息怒。”罢气冲冲出了门。
莫致之才仔细看向几人:“别怕,我是来问案的,不会你们。”
见几人仍旧一副惊恐表情,莫致之微微一笑,软了声音问道:“你们叫什么?”
太监长得白净,就是抖个不停,见莫致之好似不是要动刑罚,才敢声道:“奴才叫做米春来,先皇身边的内侍太监。”
白净一点的丫鬟腿上有夹伤,裙子破破烂烂,应该是挨了,受到惊吓,精神恍惚,见莫致之和颜悦色,忍不住扑跪在莫致之脚下,泪涕横流,仰头求道:“大人救命,奴婢冤枉,求大人救我。”
“放心,我不会无故冤枉好人,你叫什么?”莫致之将人扶起,将她头发挽了挽,露出一张还算清秀的脸来。
丫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嗒嗒道:“奴婢是侍女范珍儿。”
另一个皮肤黑一些的丫鬟,倒镇静一些,只是有些垂头丧气目,跪在地上,目光带着探寻:“奴婢叫做汤若兰。”
莫致之点点头,“都起来,我奉旨前来调查先皇死因,你们必要出实情,不可诓骗隐瞒,知道么?”
三人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莫致之便问道:“你们便那日发生了何事?””
三人闻言身子索瑟,眼神躲闪,低了头不敢话,莫致之心觉蹊跷,直觉三人必有隐瞒,汤若兰好似胆子大些,想了想,先道:“那日,奴婢几人回到寝殿内,便见到寝殿莫名其妙走水,先皇身上烧着了,奴婢们奋力取水去浇,奈何先皇已然断气。”
“莫名其妙走水?”莫致之重复道。
怕莫致之未曾听清,汤若兰继续解释道:“先皇本睡得好好的,忽然身上燃起大火,奴婢们都吓了一跳。”
莫致之凝神问道:“燃起大火之时,先皇尚还活着么?”
几人面面相觑,还是汤若兰道:“好似未曾动过,此刻想起来,莫不是那时间,先皇已经……”
看来林六的先皇死于刀伤,之后才被火烧,便有迹可循。
莫致之问道:“你们三人将当天事情再细细一遍。”
范珍儿见莫致之并不凶,心中惧意退却了些,鼓足勇气道:“那日,一大早,陛下和宜贵妃娘娘去了祭天神坛祈福,御膳房一早送来了早点,是汤若兰接的。”完看向汤若兰。
汤若兰点点头,继续道:“那日卯时,御膳房孙公公和随从川子一道来送早膳。”
汤若兰那时候等在勤政殿门口,见到孙公公,便迎了上去,“孙公公吉祥。”
“嗯。”孙公公懒洋洋答应着,“今日早上是糜肉粥,你接过去吧。”
“是。”汤若兰借过食盒,便觉沉手。
“川子,帮她送进去,咱家还有些要紧事,先行离开,陛下膳后,你便将食盒拿回去。”孙公公嘱咐一番,自行离开。
见领头上司又偷懒,川子撇了撇嘴,将食盒从汤若兰手中拎了进去,“若兰,我来帮你。”
“好。”汤若兰嘻嘻一笑,她此刻在川子面前便没了拘束,“川子,宜贵妃娘娘上次赏赐的糕儿,好吃么?”
“好吃,你以后别给我了,留着自个用。”川子并不开心,板着个脸。
“川子,怎么了?”汤若兰好奇问道,川子是她同乡,自两人一同长大,不想倒是一同入了宫来,她当川子是弟弟,格外照顾这些。
川子想了想,吞吞吐吐开口道:“若兰,你还能借我些钱么?”
“你又去赌钱了?”汤若兰气的将食盒抢了过去,白了他一眼,走到前去。
“我也是想拿回本钱,若兰,不如你再借我点,我先还上一部分。”川子软了口气求人。
“没有。”汤若兰拎着食盒子进了寝殿。
川子马起脸,跟在后面不啃声,面上扮作可怜状。
汤若兰心中却是气得够呛,这川子实在好赌,本来念在同乡,她多方照顾,不想他竟如此不长进。不过他们入了宫,便也没什么盼头,她还能出宫嫁人,他只能一辈子陷在这里面,也难怪他如今得过且过,想到此也就心软了。
二人进殿后,依着规矩,对先皇先行了大礼,起身后,汤若兰将食盒里面的粥盛了一碗出来,来到御前,先拿了一些白矾和盐花揩在先皇紧闭的牙齿上,先皇齿骨松了些,便微微张嘴,汤若兰用调羹将粥缓缓喂了进去。
“若兰,便求你了。”川子在一旁不死心。
汤若兰皱了皱眉头,“你先出去吧,我伺候陛下用膳,钱的事,之后再。”
“若兰~不还钱,我会挨。”川子拉长了声调哀求。
汤若兰叹了口气,“只此最后一次,你午后去西边花园等我,我还剩最后一点梯己钱,你可不要再乱花了。”
“好嘞。”川子开心起来。
“那时候,先皇情况如何?”莫致之插话问道。
“尚好,进了半碗粥。”汤若兰很肯定,“奴婢自西边花园回来,在殿外瞧见起火,便跟着众人一道取水救火。”
莫致之记下,继续问:“川走后,又来人了么?”
“之后是范珍儿伺候先皇汤药。”
范珍儿揩了脸上泪痕,鼻中带着泣音道:“御膳房巳时左右送来了汤药。”
“是谁送来的?”
“是玉公子和随从。”范珍儿着,便有些不好意思。
范珍儿见时辰差不多了,蹲在门口等玉公子,玉公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第一眼见到,便已深深沉沦。
范珍儿看着娇气,人却主动,曾给玉公子送过吃食,玉公子也不看她一眼,神色自始至终平静如水,没有波澜,范珍儿将吃食再递了递,玉公子冷漠了一句:“不要。”范珍儿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便崩塌了,自此再不敢奢望,只是默默关注。
可是玉公子太好看,好看的她忍不住找各种理由自我安慰,玉公子怕连累她,玉公子忙于琐事,玉公子怕人言蜚语……
此时,玉公子在阳光中出现,身形挺拔,阳光好似只照着他一人,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出,耀眼无比,范珍儿心儿怦怦直跳,感觉玉公子好似谪仙一般来到了她面前。
“陛下今日可还好?”玉公子懒懒问道。
“还同往日一般。”范珍儿回答之时,眼睛怎么都挪不开,深觉不妥,就是不受控制。
玉公子果然眉头蹙起。
范珍儿却在心中狂喊:玉公子连皱眉都如此好看。
玉公子转身走近寝殿,范珍儿亦步亦趋跟随在后,玉公子道:“我记得知天斋内有一本医书,你先寻着,今日午时我来取,我查查可有其他办法医治陛下。”
“是。”听到玉公子要她做事,要和她单独相见,范珍儿心里激动万分,这个机会她万万不会丢失,午时稍微走开一阵子,应当无事。
范珍儿带着玉公子来到先皇身边,玉公子先行叩拜,便给先皇诊脉,之后给陛下用针,刺入人中、合谷、涌泉等部位,完针后,站在龙床边继续诊脉,点了点头道:“尚且稳定,你伺候陛下服药吧。”
范珍儿觉得玉公子这一系列动作赏心悦目,神情淡淡也光芒四溢,痴痴看了半天。
见玉公子抬眸询问,范珍儿才醒过神来,开始喂先皇汤药,她先用白神散抹在陛下牙齿和嘴边,陛下微微张嘴,范珍儿便给陛下喂了汤药。
“所以,你午时在知天斋?”莫致之询问。
“午时,我在知天斋门口,玉公子要我帮看着点,他自去寻书,那时候见到起火,奴婢才回了殿内,是奴婢不好。”范珍儿眼泪来就来,又开始哭泣。
“他在知天斋内寻书?”莫致之重复问道。
“是。”范珍儿抽抽泣泣确认。
莫致之想了想:“他刺那些穴位,可是对症?”
“玉公子虽身在寿药房配药,但医术高超,深得宜贵妃娘娘信任,是宜贵妃娘娘要他来伺疾,他刺的穴位,便是开神开窍之用,偶尔施针后,先皇还能醒过来一阵儿。”范珍儿停了哭泣,起玉公子就是心动神驰。
莫致之对痴情花季少女甚为不解,便继续问道:“午膳是谁伺候的?”
米春来畏怯回答道:“是奴才,午时前,御膳房送来了午膳,也是汤水,便是奴才喂的。”
“御膳房何人送的午膳?”
“川子,他放下食盒,便先去见个人,回头再来拿食盒。”米春来回忆着。
“是去见奴婢了。”汤若兰连忙解释。
莫致之点点头,问向米春来,“午时你在何处?”
“奴才本在宫中,不想孙公公路过,要奴才帮个忙,孙公公是御膳房掌事,要奴才做事,奴才不敢不听。”米春来嘟嘟囔囔,“那么重的车子,非要奴才帮忙推。”
莫致之好奇:“车子?推去何处?”
米春来回答:“奴才当时在勤政殿门口,孙公公推车经过,便要奴才帮忙推车,那车子好似自西花园推去御膳房,奴才自御膳房回来便瞧他们在取水救火。”
“推的何物?”
“两筐萝卜,好似是太妃娘娘赏的,孙公公惯会使唤人,如今奴才因玩忽职守进了来,他倒是相安无事。”米春来苦不堪言,埋怨不止。
思及三人午时都不在殿内,莫致之惊奇了:“既是如此,谁人亲眼见到先皇起火?”
米春来诺捏,有些不确定:“寝殿隔断外头的屋内坐着,只有蔡远。”
“坐在隔断外?为何不守在先皇身边?”莫致之不解,侍疾不该贴身守候么?
三人闻言都低了头,米春兰双眸躲躲闪闪:“是宜贵妃娘娘吩咐的,先皇因病着,醒来时爱胡言乱语......”他的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低,“宜贵妃娘娘要奴才们守在穿廊,每隔一个时辰去伺候一次,若见到先皇陛下醒了,先通知娘娘来了,再进去伺候。”
“穿廊如何见到先皇醒来?”莫致之心中有些奇怪。
汤若兰道:“寝殿内高悬一面古铜镜,若身在穿廊离门较远处,便可见到先皇在床上的动静,奴婢们也就守在穿廊。”
莫致之心中一动:“即是蔡远见到先皇燃起火焰,是从镜中见到的?”
三人齐齐点头。
莫致之想了想,问道:“那日还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范珍儿想了想:“奴婢当时遇到一件,不知算不算得,当时取水救先皇,太平缸在殿外,奴婢经过知天斋,听到斋内有清脆异响,事后奴婢再去看,发现斋内一面日常摆放的玻璃水银镜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还有呢?”莫致之看向其他两人。
米春来结结巴巴道:“奴才那天守在穿廊,便觉铜镜内的先皇格外模糊,心中猜想可能是屋内生了火,有湿气将铜镜熏着。”
莫致之好奇:“平常未曾生火?”
“可能那日火大了些,铜镜分外模糊。”米春来也不是很确定。
汤玉兰忽然道:“奴婢个不知算不算,奴婢自西边花园回来之时,也不知被什么在门口闪了一下眼睛,因为担心去的久了,奴婢偷懒,奴婢也没去追究,匆匆回了寝殿。”
米春来补充道:“还有一事,蔡远守在殿内,是第一个见到先皇起火,事后他告诉奴才,那火焰最先起之时,是绿色火焰。”
“绿色的火焰?”莫致之心中一动。
米春来吞吞吐吐道:“是,蔡远瞧着特别瘆人,像……像鬼火。”
“不准胡,你们几人在宫内怪力乱神,可是不想要脑袋了?”刘半闻言板起面孔,呵斥出声。
见他这么,三人均不敢话了,无论莫致之再问,三人就是低了头不再言语。
“莫大人,我便先去御膳房问口供吧?”老刘头倒是先着急了。
“也好,你先过去。”莫致之轻轻捏了捏老刘头的手,叮嘱道:“可仔细些。”
“知道了。”老刘头起身出了审讯室。
莫致之见三人神色踌躇,便知他们还有所隐瞒,只是问不出来,莫致之只好先同刘半出来。
“刘公公,此案甚难,若我破不了,该如何处之?怎有脸见人?”莫致之走了一半,忽然回头问话,脸上愁眉不展。
“郎中笑了,即便破不了案,您也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怎可妄自菲薄,您如今可是陛下赐封第一人,天下独一份。”刘半竭尽全力要莫致之宽心。
此时二人已走到尚方司出口,莫致之闻言惊讶大声叫道:“什么?陛下第一个赐封的就是我?”好似不可置信一般。
“自然。”刘半见她如此惊喜,心中也是喜不自胜。
“多谢刘公公,莫致之不才得蒙圣恩,之前不懂事还顶撞陛下,此刻经刘公公点化,我茅塞顿开,日后定要好生报答陛下,也不知陛下可还有其余的喜好忌讳,请刘公公指点,以免莫致之以后触犯了忌讳。”莫致之的激动,声音便大了些。
“陛下喜好,咱家自是清楚。”刘半十分开心,未来的娘娘问他这些私密问题,怕以后可以成为娘娘心腹,便一路上细细回答。
莫致之脸上笑的开心,心中暗暗得意。
两人走远后,老刘头自尚方司一间空屋出来,看着远去的两人,“嘿嘿”一笑,假装提着腰带,便要原路返回。
“什么人?”路遇守卫拦截。
“我是来提审的,刚出去解了个手,如今回去继续问话。”老刘头笑笑,随口胡诌。
“可有旨意?”拦截的侍卫并不放行,老刘头拿出来金牌,御赐金牌金光闪闪,侍卫见状,急忙让在一边,目露惊讶之色。
老刘头微微一笑,这便是莫致之刚才暗中塞给老刘头的,老刘头手中一摸,便知是何物,喜滋滋拿了过来,要知道那不愿离身的刘半便是莫致之任意进出的通行证,这金牌么,给他老刘头倒是最合适不过。
老刘头直接回到头先问话房间,路遇刘协,满脸惊奇之色,直到他拿出金牌,“莫大人先行去御膳房问话,要我留在此处继续查案。”
刘协急忙端起恭敬神色,乖巧道:“那两个得罪莫大人的嬷嬷,我已下令重重的处罚,请莫大人放心,今日必会给她出气。”
“多谢!”虽然老刘头觉得莫致之好似并未有此意愿,却无暇他顾,还是先问案子:“那几人呢?”
“被关回了囚室。”刘协脸上堆砌笑容,“请问大人,先行提审哪一位?”
“那就带我去范珍儿囚室吧,倒也不必专门提过来了。”莫致之询问时候,老刘头敏感注意到范珍儿欲言又止,便知道她是个突破口。
范珍儿囚室十分狭,仅能躺下,令人感觉压抑,这便是尚方司折磨人的一种方式。
刘协开了门,老刘头进了门,刘协便乖觉离开。
见到范珍儿好似兽一般吃惊的目光,老刘头安慰的笑了笑,道:“无需害怕,我女儿同你一般大,我不会伤你。”
见范珍儿松懈了些,老刘头继续道:“我女儿性子最是活泼不过,以前不得自由受了许多苦,却心存良善,每日我抽烟袋,她必帮我点烟丝,我若衙门忙了,晚回到家,饭菜仍是热的,我这个老头子何德何能,能有这么一个乖巧的丫头。”老刘头到最后,想到伶俐乖巧,十分动情。
听到这些细微生活琐事,范珍儿忽然掩面而泣,“叔伯,我爹爹也同你一般,很是爱护我。”
“即是如此,你难道不想回到家中,好好孝顺父亲。”老刘头动之以情。
范珍儿闻言哭得更大声。
老刘头谆谆善诱:“你若信得过我,将自己所知出,我必恳请莫大人保你性命。”
范珍儿顿了顿,又痛苦的摇了摇头,好似有着难言之隐,哭个不停,并不搭话。
“丫头,你难不成不想见你爹爹了?若是我女儿出事,我必痛不欲生。”话出口,老刘头忽然觉得这话并非劝解范珍儿的话,竟是发自内心,他如今有了伶俐,便有了家,这话乃是真心实意。
“叔伯。”范珍儿痛不欲生,抽泣道:“若是我死了,请叔伯给我老父带个信,我对不起他,望他忘掉我这不孝女儿,好生活着,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丫头,只要你出来,我必会设法救你,你大可放心。”老刘头见她得可怜,心中也不落忍。
范珍儿想了半天,终于道:“叔伯,其实......其实先皇胸口那刀是蔡远刺进去的。”
老刘头闻言大吃一惊。
范珍儿娓娓道来,那日,宜贵妃和新皇赶来,注意到先皇确是被刺而死,后被燃烧,那胸口刀伤像是凤凰所为,可苦于找不到证据么,心生一计,招了蔡远过去。
之后蔡远回来,愁眉苦脸,手中拿着赝品凤凰,将几人聚拢来商议。
“宜贵妃要我将匕首刺入先皇龙体,若我不做,便要杀掉我们四人灭口。”蔡远一,几人大吃一惊。
“那该如何是好?”范珍儿吓坏了,破坏先皇龙体乃是大不敬之罪。
“我实在不愿。”蔡远很痛苦,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几人听着话,看着蔡远,却不敢安慰,明知道蔡远如令做了,日后若被查出,必死无疑,但涉及到自己性命,也顾不了那么多。
三人齐刷刷看向蔡远,眼中意思明确。
蔡远丢了刀子:“陛下待我不薄,我怎可做如此大逆不道事。”
汤兰心将刀子捡起来,递给蔡远手中,“陛下已然驾崩,你便当作他早已去了。”
“对,陛下已经没了痛楚,你便动手吧。”米春来也怂恿着。
“可是我做了此事便是害无辜之人?”蔡远不接那刀。
“你若不做,我们都活不了了。”范珍儿哭的抽抽嗒嗒。
“对,你做了,我四人都能活。”汤兰心道,语气冰凉。
“我们四人么?还是你们三人?”蔡远瞧着眼前日常关系甚好几人,悲愤不已。
“可你不做,我们都要送死。”米春来急哭了,“况且我们四人死后,宜贵妃还是会找另找他人,我们都会死的不明不白。”
蔡远想了半晌,叹了口气,含着泪道:“春来,我也没什么银子留给家人,若是宜贵妃事后有恤银,帮我交给我老娘,我便去了。”
话音罢了,他接过刀,红着眼睛,一步一步走向先皇尸身,看着眼前生前曾对他良善之人,咬紧牙关,细细瞧着尸身胸口刀口,一点点按照刀口刺了进去,昏暗光线下,他咬紧牙关,神色凶狠,好似一个狰狞的魔鬼,动了手后,他眸色癫狂,摇摇欲坠。
老刘头惊讶不已,不想竟是这么一回事,轻声安抚了一阵,老刘头便用蔡远这事去质问其余两人,两人见事情败露,也不隐瞒,分别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据汤若兰,有一日,她和蔡远一道去先皇跟前,她去倒水,好似听到先皇醒了,大叫‘宜妃害我’蔡远听到了,吓坏了,急忙跪下‘陛下,清醒些’,她偷偷自隔断后看到宜贵妃已经到来,在门口冷笑,应该是自那时候,宜贵妃就对蔡远有了除掉的心思,见宜贵妃果然要蔡远出手,她心中明白,却也不敢宣之于口。
据米春来,蔡远前两日忽然被宜贵妃叫了去,回来便有些失魂落魄的,偷偷给米春来,宜贵妃要他用天南星换掉白矾、白神散,乃至白梅,给先皇用来开口。
米春来哭着:“那天南星可是有毒之物,日积月累,便是害陛下性命,蔡远找奴才来哭诉,要是以后他有什么三长两短,要奴才帮忙照顾他老母,果然,他进来这里之后便撞死了。”
此时莫致之和刘半已来到御膳房,二人等在御膳房庭院内,不一阵,川子出来了,他看起来至多十五六岁,甚为年轻,见到莫致之,还没被问话,已然吓哭了,一边哭个不停,一边:“奴才不曾偷钱,可不要诬赖奴才。”
“今日不是问你偷钱之事。”莫致之有些好笑,“我来问你,那日为何要去寻汤若兰,约她午时出去。”
听闻此言,川子松了口气,“奴才那日是问她借钱,约她午时在西边花园,不想那日出大事,倒也连累到了她。”言谈间,表情虽遗憾,却不见伤心和担忧。
莫致之有些奇怪:“为何当天便要钱,如此紧迫么?”
川子皱起眉头,“是孙公公逼奴才还钱,奴才也是没办法。”
“孙公公?”莫致之不想孙公公竟然用了追债和推车,将两个人调离勤政殿。
“是。”川子脸上带着埋怨之色,“若不是他教奴才赌钱,奴才也不至于此。”
“你不想得知汤若兰如今是什么境况么?”莫致之提醒他,见川子竟连一句话都不曾问起便有些过不去。
“若兰可还好?”川子随口问道:“奴才听进了尚方司,便难以出来,是否真的?”
“她不出来,你就不用还钱了?”莫致之冷笑道,不想年纪之人,如此狼心狗肺。
“不不,奴才日后定是要还的......”他语气渐悄。
莫致之不再理会,进到御膳房,寻到孙公公,孙公公不知在调什么吃食,身上一股油烟味道,很是呛人,闻听莫致之来意,他冷笑道:“咱家就要个钱,没什么大不了,他欠我钱,我便日日催,何曾只有那日才催,至于找米春来帮忙么,川子跑没了,我便指使米春来帮个忙,不为过吧?”
“孙德祥,好好话,你面前可是御前红人。”刘半见不过他油腻样子,冷漠的表情。
孙德祥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莫致之本不欲同他一般见识,但是孙德祥一人在午时调走两人实在有些可疑。
莫致之好奇问:“为何你非要在那天去见太妃,去运萝卜?”
孙德祥声音尖锐的吓人,“一看郎中就不知道宫中风声,宜贵妃管的严,平常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私相授受,宜贵妃不在,才敢活动一二。”
“孙德祥,好大胆子,竟敢胡言乱语。”刘半吼了出来。
“奴才知错,望公公海涵。”孙德祥气焰终于没那么嚣张了。
“运萝卜的车呢?”莫致之四下张望。
孙德祥慢悠悠道:“不在这里,借的运菜车,还给御膳房杂役了。”
莫致之去寻了运菜车来看,运菜车并不长,独轮手推车,最多上面坐一个人,便无法放下什么了,若是放两筐萝卜,更是放不下其他事物。
再去寻玉公子,玉公子正在看书,坐在寿药房内太师椅中,样貌清秀俊雅,阳光照着尖削的脸,十分绝美出众。
“玉公子。”莫致之对他倒是甚为感激:“多谢之前公子相助。”
“见过大人。”玉公子按照礼仪行了礼以后,自顾自坐下,看着手中书,便目中无人。
他是宜贵妃亲信,刘半不敢三道四,只得忍了。
莫致之倒也不气,继续问道:“公子那日中午寻了范珍儿,所谓何事?”
玉公子眉毛头不抬,直言不讳:“要书,一本医书,我想拿来看看,若是大人索要的话,我今日便可以还回去。”
“是什么书?”莫致之继续问
玉公子将手中书丢在桌上,“就是这本,珍贵的医书,书中应有法子可治先皇之症。”
“玉公子为何要进入御知天斋私自去拿?”莫致之凝神看着他神情。
“不然呢?先皇一病不起,我借书自是不能,若问其余人,便还是随我的意思。”玉公子自另一边拿出一本书来,随意翻看,好似眼前人入了不了眼。
“玉公子出入如此自由?”莫致之好奇,什么亲信可在宫中无所拘束。
玉公子看着书,漠然道:“便是缺了我不行。”
莫致之只好问道:“玉公子那日在知天斋做了些什么?”
玉公子好似疲于应付,随意道:“看画,找书,之后折返。”
“可见到起火?”
“未曾,我去了书便自行离去。”
见他再不愿,莫致之只好出来,心中实在好奇,问刘半:“玉公子到底何人?怎会毫无拘束?”
刘半少有的结巴起来:“这个么,玉公子配药了得,深得宜贵妃娘娘欣赏......”
莫致之恍然大悟,这玉公子难不成是宜贵妃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