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亲不给
偌大的庭院中,忽而飘来一道夜风,将树上凝结的积雪吹得簌簌而下。
黎洛栖站在台阶上,眸光里映着雪雾中端坐的男子,澜袍卷了道风雪,但很快,就如他落过来的目光一样,转瞬隐下。
赵赫延左手转动轮椅,挑开正屋的门帘进去了,黎洛栖还愣在原地,脸冻白。
这时,倒座房里的灯芯“啪”地一声响,烛火燃尽,连同她的影子都一起消失了。
一芍从耳房里出来,就看黎洛栖站在那里发呆,世子已经走了,忙上前道:“少夫人……您别难过,世子肯定明天就忘了,咱们把门一关他看不见……”
“嗯。”
黎洛栖低着头,十指扣在一起有些冷,方才洗了太多遍冷水了。
月归忙过来把倒座房的门阖上:“少夫人,方才我跟一芍找了下,有一间耳房可以用,就是简陋了些,而且朝北,还没做驱虫……”
“好。”
月归、一芍:“……”
黎洛栖呵了团冷气,“好冷啊,一芍给我烧桶热水吧。”
一芍:“啊,噢,好。”
着就要往东厢房进去,黎洛栖忙抓住她的手:“你做什么?”
“啊,拿浴桶啊。”
月归:“太危险了,还是我进去。”
黎洛栖:“不用,院里没别的浴桶了吗?”
月归想了下,“有啊。”
黎洛栖松了口气:“那……”
“在世子房里。”
黎洛栖:???
一芍:“嗯,世子屋里有净室。”
两个孩子等着她吩咐,黎洛栖想干脆不洗了,但是她今天忙了一天,早就出了层汗了,加上手脚冰冷,她要是不泡个热水澡,根本睡不着觉,但是……
“世子这会估计要休息了。”
月归就拧眉了,世子爷最烦的就是别人吵他……
黎洛栖心里还在琢磨赵赫延方才的那句“今晚,我收留你”是什么意思,就是,她可以留在扶苏院里的任何房间,还是,他的房间?
她也不是没在里面睡过,记得里面有张贵妃椅,而且地龙烧得暖,南向的房子天然就舒服点。
“要不,我进去问问?”
黎洛栖话音一落,面前的两个孩立马点头。
一芍:“我去烧水!”
月归:“我跟你去!”
主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响,黎洛栖吊着口气,见房内还亮着灯,心里倒是放松了下,转过屏风,恰好看到赵赫延坐在床边看书,她忽然觉得他好无聊啊,天天就是捧着本书,连扶苏院都出不去。
“夫君。”
赵赫延的眸光转了过来。
她紧张的时候会抓裙子,“我、能借净室洗个澡吗?”
赵赫延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将自?这边的绞云纱床帐放了下来,沉声道:“请便。”
黎洛栖眼睛顿时一亮:“谢谢夫君!”
他放了半边纱帐让黎洛栖没那么紧张了,左右他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便出门让一芍把热水端进来。
“太晚了,你们先回去歇息吧。”
一芍声道:“可是少夫人您的衣服还在东厢房……要不我让月归拿一身世子没穿过的新衣裳,世子肯定不会知道的。”
“也好,你去问一下在哪里?”
黎洛栖声了句。
没一会儿,黎洛栖就悄悄转入屏风,赵赫延的房间很大,壁柜离床还有三道垂花拱门呢,加上他下了半边床帐,自然不会注意……
“做什么?”
正在拉柜门的黎洛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下,忙道:“拿、衣服……”
完她就后悔了,她怎么一点谎都不会撒!问一下就诈出来!
“左边壁柜最下层。”
床那边传来赵赫延的嗓音,黎洛栖愣了愣,听他的话去拉柜门,视线再往下看,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木箱,就是……
等等,她忙把木箱开,里头放的全是她的衣服!
怎么……
她翻了翻,都是春夏薄衫,难怪她忘了,大冬天的哪里会想到穿它们啊!
“找、找到了,谢谢。”
完她胡乱抽了几件就往净室走了进去,把门一阖,心跳还怦怦地炸着。
赵赫延怎么会知道她的衣服漏在了那里……
不过他找自?衣服的时候看到也很正常,就是……
她把脑袋埋进热水里,抬手揉了揉胸口,冷静冷静,心脏别跳那么紧啊!
灼热的水漫延过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冷意褪下,脸颊缓缓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柔软的长发黏着肩头,身体感受着升起的温度,心跳也变得更快。
黎洛栖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在北方这样的冬天,像她这种天天要洗澡的南方人着实很奇怪。
但泡过了热水澡后,总算不会冷到忽然寒颤,身体还发着热。
黎洛栖裹上胸衣和外裳走出净室,抬眼就看到外间放着的贵妃椅,赵赫延的房间地龙又暖,她抓了抓手指,这种时候,低一下头日子能好过一点。
她心里组织了下辞,从开头的借人家净室到借人家的贵妃椅,要求已经越来越过分了,她还想借床褥呢。
“夫君,被子……可以、借我一床吗?”
她看这屋里那么多壁柜,里面应该也藏着多余的被衾吧?
“给你了,我盖什么?”
床帐背后传来男人的声音,黎洛栖忙上前掀开,蓦地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方才组织的语言就结巴了:“洞、洞房那晚,我也从你这里拿了一床被子……”
着,似为了证明自?的话,还往这拔步床上扫视了一番,结果,真的就除了赵赫延身上盖的暮蓝色被衾外,再没有多余一张。
“之、之前放在墙边的那张红色被子呢?”
“碍眼,扔了。”
黎洛栖:???
她磨了磨牙:“遍身绮罗者,不是养蚕人。”
听她这话,赵赫延眸光踱在她身上:“你这身不是绮罗?”
黎洛栖低头,“当然不是,我身上这件用的是麻和纱,虽然有些粗糙,不过夏天穿很是清凉。”
见赵赫延似乎有些好奇,于是把衣袖伸过去给他看。
黎洛栖的这身春衫是苏梅色,加了红桃和杏色调染,是她最喜欢的衣裳了,平日里如果要干活都不舍得穿,是以看着还很新。
赵赫延掠了眼,“确实,你穿这身再站一会,热水白泡了。”
黎洛栖:“……”
大冬天的泡完澡钻被窝是最舒服的!
然而她此刻不仅穿着春衫还没被子!
身上蒸的热气在散着,她看了眼床上唯一的一张被子,“那……怎么办?”
赵赫延撩起眼皮看她,似笑非笑:“你问我?”
她抓了抓裙身,不敢看他:“你、你收留我的。”
男人似乎笑了声,“上来吧。”
黎洛栖“啊”了声,眼眸怔怔:“上、哪里?”
赵赫延侧眸看她:“你睡外面还是,里面?”
听他平淡的语气,黎洛栖有一瞬间觉得他们真的在商量怎么分这张大床……
“外、外面吧……”
毕竟再矫情她就要寒气入体了。
听到这个答案,赵赫延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却没什么,给她让了位置,黎洛栖心下一喜,褪了鞋子就往被窝里钻,差点就要凉下去的身子瞬间被热意笼罩,沉木香裹挟而上,她下意识缩起双腿,背对着赵赫延睡。
别人暖好的床果然更舒服啊。
赵赫延却没有躺下,撑在床上的左手被几缕柔软长发缠着,指腹摩挲了下,蓦地眉宇一凝。
“黎洛栖。”
被他一叫全名,黎洛栖就紧张地翻了个身,每次长辈叫她全名就很可怕,总觉得自?做错了事——
“起来。”
猫儿抓着被子不肯动。
赵赫延声音低沉:“你想把整张床都弄湿?”
清瞳一怔,看到赵赫延指腹勾着的几缕发稍,赶紧坐起身,忙把自?头发揪了回来,“对、对不起,因为没有干布、所以没、擦……”
以前她洗完澡懒得擦头发,倒头要睡的时候就被奶奶揪了起来,又是那一番“等你以后老了犯头痛就知道错”的教训……
是以赵赫延一,她就真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靠在床头边。
一张鹅蛋脸半掩半露地落在赵赫延眼里,“困了?”
“嗯……”
她了个哈欠。
“头发没干之前不准躺下。”
黎洛栖哈欠到一半,收了回去。
她瞟了眼赵赫延:“那你先睡吧……”
“不困。”
黎洛栖:“……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你什么?”
“没、没什么!”
赵赫延眸光落在她身侧垂下的半面床帐上,堇蓝色纱帘半明半寐,映着一张皎白的侧脸,额头恰到好处的圆润,眉眼秀丽,朝他看来时蓄着几分懵懂,唯一衬得她性子倔犟的就是鼻梁,纤细又挺翘,线条走到鼻尖就收住了,和那张三月桃花般的唇畔描摹出一副仕女图,江南女子,原是如此。
他心头忽然生出几分道不明的情愫,目光又看向那垂下的绞云纱,明明清冷禁欲之色,如今却让他冷不下来。
黎洛栖见赵赫延的目光在看床帐,忽然抬手去撩,衣袖滑落,露出半截皓腕,“是要挂起来吗?”
堇蓝与纯白相撞的刹那,男人眸光一暗,敛下了眉眼,看她:“很困是吗?”
“嗯……”
“过来。”
黎洛栖坐直身,就见赵赫延长手一抬,将头顶的绞云纱帘拢在了一起,竟只有一根麻绳那般粗细,黎洛栖看了啧啧称奇,真是够奢靡的。
然而就在她盯着这绞云纱看时,手腕忽然一紧,转眸,就见赵赫延竟将她的手用绞云纱缠了起来!
“干、干嘛绑着我!”
黎洛栖方才见他倾身过来,便转了个身让开地方,此刻正跪坐着面对床头,所以赵赫延为了让她别睡着,竟然用绞云纱将她的右手挂了起来?!
就、很过分!
她气得去解绳结,然而这绳结就跟锁扣一样,不论她右手怎么挣扎都滑不出来。
“你这是什么结啊!”
“士兵从城墙上降落时,绑在身上的保护结。”
黎洛栖:“……我保证在头发干透之前不碰床!”
此刻她的手被吊了起来,抬起要用力,放松就抻着手腕,哪里还有睡意了,“手酸……”
她看着赵赫延,面露乞求,哼哼道:“能放我下来吗?”
“嗯。”
黎洛栖眸光一亮,就见他看着自?的眼神黑幽幽的,像一头狼,忽然莫名紧张,“怎、怎么了?”
“口渴了。”
“那你解开我,我去给你倒水……”
话到末尾,声音就了下去,因为她忽然想到那天夜里,赵赫延也渴了,然后就堵着她的嘴巴,脸颊顿时热了起来,紧张地低下头:
“今天不行……”
赵赫延温热的气息悬停在她鼻尖上,“怎么了?”
黎洛栖抿了抿唇,声道:“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心咬到了舌头,有、血腥味……”
她话音一落,男人的瞳仁刹那滑过一道暗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猝然点着,“血吗……”
他的嗓音变得更加低沉,勾着笑:“张开,让我看看。”
黎洛栖心跳突然扑通扑通地,脸上的热烧到了耳朵后,下巴让他挑了起来,被迫张开了嘴。
“舌头。”
他。
舌尖怯怯地伸了出来,承着他审视的目光,她觉得自?要窒息了,舌头有什么好看的,顿时躲了回去,可就在这一刹那,唇畔被一道冰凉碾了下来。
少女浑身蒸着热气,连着嘴唇也是,一刹那的贴合让她克制不住地颤抖,唇腔被一道烙铁入侵,追着她的舌头绞动着。
“唔……嗯……”
被绑在床帐上的手紧张地攥成拳,她下意识地向下拽,剧烈的摩擦却越绞越紧,最后嫣红一片。
舌尖的疼意被酥麻代替,原本沉浸下去的血腥再次被勾缠出来,充斥在灼热的狭道中,无法喘息。
她猛然发觉,此时的赵赫延,变得比那天夜里还要疯狂。
就在溺死的前一刹那,她的牙齿咬了下去,一刹那,陌生的两道血液纠缠,紧接着她听见一道闷哼声。
心跳猝然一滞,唇上的碾磨松了开来。
黎洛栖喘着气,感觉他凝在自?脸上的目光暗浓如墨,等她脑袋缓过来后才猛然惊觉,她刚才咬了赵赫延的舌头!
猫儿水淋淋的清瞳顿时慌了:“对、对不起……”
男人的左手抬了起来,覆在她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上,“绑得有些高了啊。”
黎洛栖听到他的声音里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撑在床上的宽大手背骨节凸起,青色筋脉暗潮涌动。
“所以、可以松开吗?”
她声音低低地,有些哀求。
“我松开了,你会逃吗?”
他嗓音变得沙哑,黎洛栖有些害怕,但他那双眼睛好像在请求她留下。
她觉得自?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会可怜一头狼。
“我……我不知道。”
赵赫延忽然笑了声,“问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靠坐在床头上,就在她为突然离开的压迫松一口气时,腰间忽然覆上了一道热,她蓦地抬眸看去,他的声音低沉地落了下来,很轻,就贴着她的耳边。
他,
“骑到我身上来。”
清瞳睁了睁,瞬间抑制不住地……漫起潮湿。
连同着脖颈都热了起来。
“赵赫延……你身上有伤。”
他颇有耐心地低了下头,“如果我明天要死了,你今天会……”
他话没完,柔软的掌心就按住了他的嘴巴。
露出的上半张脸朝她笑着,像暗夜悄然绽放的蔷薇,勾着人伸手去摘,甘愿被他扎伤。
黎洛栖的掌心让他的热气晕染,忽然,被他舌尖撩了下,她吓得缩了回去。
“我若死了,你会为我守寡吗?”
黎洛栖没来由生气:“你还!”
赵赫延似乎对生没什么执念,从他动不动就不喝药,骂太医,以及莫名其妙加重伤口的行为来看,他想死多过想活下去。
“守寡的话,最多三年……”
“是,等你死了,我就让人八抬大轿娶我,从定远侯府出嫁,不定母亲还会给我添嫁妆,她现在都把马场给我了!”
她了一通气话,就见赵赫延仍嘴角噙着笑意看她,有哪个丈夫看着自?妻子恨不得改嫁会笑的?
赵赫延真是一个神经病。
“所以你要为将来的丈夫守身如玉吗?”
“不是不是!”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她哪里真的想什么将来的丈夫,她只是被赵赫延气到了,只是这一否认,就看到他眼里更深的笑意。
脑子才反应过来,她连带着“守身如玉”四个字都否认了。
黎洛栖看了眼他的腰,隔着澜袍都感觉劲瘦,尤其跟宽肩一比,就更明显了。
赵赫延:“抬着头亲我,久了不会难受吗?”
着,他目光又落在她被悬在床帐上的手了。
“那……那就不亲啊。”
“不亲不给解。”
“赵赫延你强买强卖!”
男人撩了下她的发梢,指腹摩挲着:“还是湿的。”
黎洛栖:“……”
所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是不是想伤口又崩开?”
赵赫延:“我不介意跪着。”
黎洛栖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你在什么啊!”
男人靠在床头上,侧眸看她,含着的那点笑意恰到好处,让她想起湖面涟漪的光泽,她夏天最喜欢的就是去湖边玩。
清澈的水漫上腿,丝丝凉意嵌入心头,浑身都舒服着。
“洛栖,我们该行使一下夫妻的权利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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