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世子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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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清越看黎洛栖沉默的脸,清冷的脸庞勾了抹笑意,她向来是高傲的,一举一动都是晋安城名媛竞相效仿的对象,她黎洛栖,算什么?

    一个扬州来的乡下娘子,当她听到定远侯府要迎这种出身的人进门的时候,以为是在听什么笑话。

    “世子哥哥自从娶了你,就成了这晋安城的谈资,堂堂的修罗王将军,如今竟被这般污了名声!”

    黎洛栖听到刘清越声音里隐忍的怒气,若不是身份在,大概要当场掀桌子扯头发了吧。

    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端起面前的茶盏,也不像刘清越那般优雅地点茶,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吊足对方的脾气后,才道:

    “可是,近日我听得最多的,是薛将军遇刺一案。”

    她话到一半,果然就见对面的刘清越脸色一白,谁听了未婚夫受伤不紧张呢,黎洛栖放下茶盏:“坊间都传是世子为了不让刘娘子嫁予他呢,现在提刑司都在查,你啊,是谁在坏世子的名声呢?”

    “你胡!”

    刘清越下意识脱口否认,就见黎洛栖点了下头:“所以啊,大家吃饱了没话聊,可不得找点无中生有又比较有意思的话题么,刘娘子不要去理会便是了。”

    黎洛栖这番话直接反将了刘清越,她要是敢承认赵赫延是为了她命人刺杀薛信,那就是她坏了世子的名声,若不然呢,你刘清越就是跟赵赫延没关系。

    刘清越立马就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眼神凝在她脸上,“区区乡野之妇,也配与我相提并论。若不是我国公府与定远侯府朝堂生隙……”

    到这,黎洛栖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拳头,远山眉微微蹙起,“你喜欢我夫君?”

    刘清越清眸蓦地一抬,没想到黎洛栖竟直接出了这番话,忙撇过视线,看向凭栏外的水榭:“你没见过从前的赵世子,鲜衣怒马少年郎君,这晋安城饱读诗书的男子不少,光风霁月的皮相也有,但像他这般耀眼夺目,驰骋疆场的,没有。”

    她心里积怨着一股气,凭什么,若赵赫延不娶她,便是娶了长公主,娶了出身地位比她还要高的,那她刘清越也不会这般不甘心。

    黎洛栖缓缓吸了口气,“我确实没见过。”

    她第一眼看到的赵赫延,就是一只靠在绒草堆里伤痕累累的刺狼。

    刘清越看她的眼神夹了一丝可怜的笑,“侯府捡你去冲喜,不过是听了青云道长合算的八字,如今朝堂纷争,定远侯府身处漩涡,与谁结亲都是危险。而你,反而是因为毫无背景才被选中的,不费一丝力气就当上了侯府少夫人!”

    黎洛栖摇了摇头:“我也费了力气的。”

    刘清越眸光一睁,“你什么意思?”

    黎洛栖叹了声:“从江南来晋安,先是水路然后是马车,走了一个月,晕得我七荤八素的,这要是半路山贼截道,我命就要没了。”

    刘清越气了:“这算费什么力气!”

    黎洛栖沉静地看向她:“那要怎样才算费力气呢,对刘娘子来,因为两家的矛盾才导致您与世子无缘,那你除却国公府姐的身份不就可以了,至少让世子知道你是真心的。若娘子愿意如此,我回去便可以跟世子讲明,和离休书拿到马上就走,因为我敬佩你。”

    她话音一落,对面的刘清越怔怔地看着黎洛栖,良久才从她话里反应过来,嘴唇抿得泛白,“我出身刘氏,家族责任,岂可为了儿女之情负了宗亲?”

    黎洛栖笑了,“所以那位为了君臣百姓而险些丧命的将军,不值得你为他这般牺牲,是吗?”

    刘清越清瞳睁睁,就见眼前的少女站起身离了席,“黎洛栖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

    忽然,那双走向房门的步子一顿,侧身朝刘清越看去,眸光俯视而笑:“所以啊,刘娘子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跟世子的问题,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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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坐上了马车,一芍眼神瞟了瞟对面的少夫人,不安道:“其实世子以前在府学的时候,跟她就是客气的点头之交。”

    “那么多女子,怎么就传他跟刘清越了呢?”

    黎洛栖忽然噎了回去,一芍吓到了,支支吾吾地。

    “快!”

    “当时国公府跟定远侯府还没闹掰,两家家世相当,而且长得是最出挑的,夫人喜欢,总要把她当女儿,然后就有人,女儿还得嫁人,不如娶进门……这一传十地……”

    黎洛栖咽了口气,拉开车帘朝外看,忽然了句:“停车。”

    一芍愣了,“少夫人,您别生气啊!”

    着就见黎洛栖掀门下了马车,一芍紧紧张张地跟上去,“这儿是集市,人多……”

    她这一,黎洛栖就逛了起来,走走停停地,忽然走到一个儿摊贩前,上面挂着布偶,她好奇地拿来玩了一会,那摊贩一个劲地夸。

    “夫人买回去给家里的孩玩,保准喜欢的。”

    布偶是把手穿进去,通过指尖控制让它做各种动作和表情,人还能给它配声话,像看戏台子的人表演一般。

    黎洛栖觉得有趣,玩了一会,忽然想到之前在赵赫延房里看到的那本手部筋络图,脸上的笑就凝了凝。

    一芍准备给钱,却见少夫人不知在想什么,“少夫人,要买吗?”

    她忽然把玩偶从手里褪了出来,“谁要给他买!”

    完就气冲冲地走远了几步,又看到了瓜果摊,飘着一阵果香,黎洛栖忽然想到一天夜里,赵赫延想吃苹果,各种挑剔,害她磨了一晚上的果汁。

    一芍见少夫人越走越快,心里也知道她不痛快,于是指着摊贩道:“少夫人,樱桃冰酪!”

    黎洛栖扫了眼,看到点心铺子前摆着的红澄澄樱桃,眼睛便亮了起来,“走!我们一起!”

    一芍忙去付了钱,那卖冰酪的大婶见着黎洛栖这张俏脸,高兴得又给她添了樱桃,“娘子常来!”

    黎洛栖看着冰酪,闷声道:“素未谋面的大婶都对我这么好,他呢?”

    一芍冰了一嘴,“哈?”

    抬头就见少夫人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接着两勺三勺地,一句话没。

    等黎洛栖吃完后,抹了抹冰肿的嘴唇,“一芍。”

    “啊?”

    “把方才布偶摊里我玩过的那两只买了。”

    一芍:???

    “不是不要吗?”

    “谁不要了,快去,不能让别人买了!”

    一芍一头雾水地,但还是带着她抄回原路找摊贩,结果一问,真卖了。

    两只都没了。

    一芍心翼翼地看向少夫人,“要么我们挑其他样的,这只也很好看……”

    就听她道:“回去。”

    直到回了定远侯府,一芍都没听见少夫人吭声,就一直看着车窗外,回来的时候不心瞥见少夫人眼圈好像红了一道。

    折腾了一下午,回来也天黑了,黎洛栖在东厢房里窝着,就听一芍来敲门,是烧好热水可以沐浴了。

    她奄奄地从床上爬起来,让一芍出去外面候着,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她又埋进水里,身子轻轻发抖,而后喘了喘气,窒息之前浮出水面。

    好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一芍的敲门声:“少夫人,再泡着水就凉了。”

    “知道了……”

    她披好睡衫出来,隔着窗牖就见院子里黑黢黢的,正屋的灯竟没有亮,忽然颦眉道:“世子呢?”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已经睡了啊。

    一芍:“回来的时候见月归端着茶去后院的书房了。”

    黎洛栖“噢”了声,没再问,拿着干布坐到椅子上擦起了湿发,一芍见状,忍不住问:“少夫人,要去劝劝世子回屋歇息吗?”

    她动作顿了顿,“不了,万一他发脾气怎么办,而且他白天也能睡……”

    到这,她语气一塞,低着头把干布叠起放到一边,“我困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少夫人……”

    一芍还想什么,就见她钻进了被衾里,只好止住声退下了。

    安静的东厢房里,黎洛栖却睡不着,眼睛看着窗牖,斜对面的正屋一直没亮灯,也许他已经睡了,就算晚上不睡,他白天也可以睡的,可是,只有当一个人无所事事,才不会在乎作息规律的。

    如果是以前的赵将军,一定分秒必争,所有人都等着他发号施令,现在的世子爷,庭院寂寥。

    被思虑一缠,她好像不去确认赵赫延睡了没有自己也无法睡着了,便披了披风出了东厢房,刚要去正屋,就见月归着哈欠从后院的月门出来,一见着她忙收住嘴,行礼道:“少夫人。”

    这哈欠声听着就困了,“回去睡吧。”

    月归摇头:“不行,万一又发生昨晚的事情……”

    想到这一张脸透着心有余悸。

    黎洛栖给他把袄衣领子理正,“我去劝世子回来休息。”

    他一听如临大赦。

    黎洛栖是第二次来后院书房,假山池子吹来冷风,她紧了紧白狐裘,抬手敲门,等了一会才推了进去,烛火晦明,她迈进一只步子,携着的冷意不心扰了这暖室。

    便不敢再进去,直到桌案前坐着的男人抬起眉眼,沉静地看着她:“进来。”

    虽然是坐在桌案前,但他的身形被烛火映出更宽阔的暗影,就落在她脚边,“太晚了,回去睡吧。”

    “你宿在东厢房,管我主屋什么事。”

    他的声音凉得跟这书房的温热格格不入,黎洛栖揪着披风的衣襟:“你不回去,下人没法休息。”

    狭长的眼睑朝她掠来:“因为下人才来的?”

    黎洛栖心头一跳,这种时候千万别给月归招罚,“如果是有什么事比较急,我可以帮忙……”

    两人隔着两丈远,地上的影子拉出了平行的两道线。

    “过来。”

    黎洛栖的步子迈近两步。

    他气息沉沉,“把披风脱了。”

    少女清瞳里透着犹豫,一张白皙的鹅蛋脸还藏在披风的帽檐里。

    “写字。”

    他话音一落,黎洛栖蓦地想起了上一回她来书房偷吃,赵赫延让她写奏折的事,他的右手有伤,自然是无法提笔。

    于是忙把披风脱了放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走到桌案边,撩起衣袖开始磨墨,“写什么?”

    赵赫延的面前放着一张素白宣纸,男人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边,撩着眼皮看她,黎洛栖抿了抿唇,毛笔在他正前方搁着,她要写就只能走到他跟前,可是赵赫延的气场太压迫人,她怕写不好。

    “方才不是你帮忙吗?”

    他沉沉的话音一落,就像一道手推了她一把,忙上前捏起狼毫:“好了,写……”

    话没完,宣纸上忽然压下了一道手,宽大修长,没等她回头,身后就压来了一道紧实的胸膛,隔着薄衫透入温热气息,她吓得手上的笔一抖,滴落两点墨汁,顷刻在宣纸上晕染。

    耳边传来一道笑,风一般撩了下她的耳膜,“别动啊,为夫只靠一条腿是站不稳的。”

    黎洛栖浑身僵硬,后背纤弱的蝴蝶骨抵着他的胸膛,铺天盖地的迫人气场罩了下来,站起来的赵赫延,她只到他的肩高,烛火映着两道人的影子在地面相叠,她心跳就噗通开始紊乱。

    尤其是,他感觉赵赫延的气息开始重了,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她握着狼毫的手颤了颤,“这里是……书房……”

    赵赫延笑了,“所以呢,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半个身子的压力靠在她背上,黎洛栖的脸颊不知是吃重压出来的红,还是因为他贴上的热浪。

    “你不用……站起来的,我可以……”

    她缓缓呼着气,就听他轻声道:“大夫,久坐对腰不好。”

    黎洛栖:???

    腰不好?

    救命,这两晚他的腰还不好?!

    “要多锻炼。”

    他的脸颊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一呵气,白玉般的皮肤就透红了,“我以前还在想,这要怎么练?”

    黎洛栖的腰让他钳着,人也被迫直起身,贴在他胸口处,心脏都在左边,但此刻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掐着,像他掐着自己的腰一样。

    “夫人,你站着该怎么练啊?”

    黎洛栖觉得他一旦话轻声带笑地,就是在想着怎么折磨人……

    “我,我们还是写字吧……”

    “聘。”

    他落了个字,黎洛栖一听,忙下了笔,只是她这一弯腰,笔锋抖出一横,脑子里猛地意识到什么,忙直起腰身,回头看向赵赫延,“我不要……”

    他眸光微顿,只是很快又覆了层笑意:“怎么了?”

    她抓着狼毫,拼命摇头:“我不要,我这辈子都不要……”

    赵赫延捏着她的下巴,低声道:“不要我?”

    黎洛栖摇了摇脑袋,身子开始轻轻颤了起来,“不要这样的。”

    他笑了:“那就是要我。”

    她又摇头了,抿着唇不话,只是贴着他的后背在抖。

    赵赫延凝眉:“不要我哪样?”

    她眼眶就湿了:“我跟你讲过的,那日在光禄大夫府,那个男人就是那样对婢女的,他让她弯下腰,像对畜生一样……”

    赵赫延眼底划过一丝狠厉,但对上黎洛栖又柔了下来,“我方才没要对你怎么样。”

    少女像一束梨花被雨淋着,眼睛湿哒哒的,“我不信,我……方才都感觉到了!”

    赵赫延埋头在她脖颈里咬了口,轻声哄道:“那我们不弯腰,你把手撑在桌上。”

    “可我要写字……”

    黎洛栖真是一点没忘记自己的任务,结果话音一落脖颈又让他吸了口,意识都快被吸没了。

    黎洛栖本就是要入睡的,衣裳都穿得薄,下裳轻而易举就让他掀开了。

    “夫人第一个字怎么还没写完……”

    他气息沉沉,黎洛栖哪里顾得上写了,左手撑在桌上,笔锋颤出点点汁水,将这宣纸都透湿了,此刻她右腿被挂了起来,单靠左腿支着身子,那腿还在发抖,字更是写不全了,她浑身颤颤:“夫君等等……”

    话没完,声音突然噎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嘴,下一刻,一束梨花颤得更厉害了,簌簌地落着雨。在她意识淹没的一刹,她听见肩头落来两个字:“贵妾。”

    赵赫延闷哼了声,这东西听着贵妾就紧张了,差点给他上了绞刑。

    黎洛栖不想写了,手背捂着眼睛,人也不配合,挂着的腿一直在蹬。

    “不会写了?”

    黎洛栖满心的委屈被这个“妾”字全勾了出来,今日刘清越她这出身只配当妾,虽然她表面没什么,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家里好好娇养着的女儿,远嫁到北方却被人这般耻笑,她眼泪落得更凶了,滴滴哒哒地全晕在了宣纸上。

    “你要是……要是,嗯……纳了妾……我……啊……”

    黎洛栖喘不过气了,就一直哭,呜呜咽咽地梨花带雨,“我……我要回扬州……”

    她恨死自己了,明明是斩钉截铁决裂的话,此刻一出口全是高高低低的娇啼……

    “聘贵妾三人,至薛将军府上。”

    忽然,耳边落来赵赫延沙哑的声线,含着一道勾人的笑:“东西,你生什么气啊?”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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