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愿入局
黎洛栖在院子里低头看脚上的金锁,中间的绞链严丝合缝,根本不可能掰开,但纯金是软的,如果用铁钳子呢,她动了点心思。
上次她清扫扶苏院的厨房时看到过。
“一芍,你去书房院外守着,如果世子出来了赶紧告诉我。”
一芍觉得少夫人的举动有些危险,主要是背着世子就很危险。
“少夫人……”
“快去!”
黎洛栖研究了下脚上的金锁,做工精致,实在舍不得,不知道这一锄头下去会不会碎出金子来,于是她又拿帕子垫在了脚下,这才放心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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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书房门前,一芍候了一会儿也不见月归出来,心里又担心少夫人万一真把金锁砸了怎么办。
于是上前敲了敲门,没动静,又敲了两下,没声。
心里惴惴不安,又不敢进去,只喊了两句,难不成世子不在么?
想罢,又匆匆往前院跑,刚进厨房,就看到地上落了把斧头,日光下碎落点点金末,一芍害怕地喊了声:“少夫人!”
此时的黎洛栖抱着金锁就往正堂跑去,扶苏院的位置离侯爷夫人在的兰亭院很远,确切来,四周绕着水廊,离哪儿都远,黎洛栖跑出扶苏院后,抬手抓住一个嬷嬷,喘着气问道:“母亲在哪儿!”
侯府的下人都认得少夫人,全是因为那次老夫人回了侯府,底下乌泱泱的家仆都来莲芳院听戏呢。
“在祠堂!”
“快带我去!”
黎洛栖抱着金锁准备告状。
刚转入祠堂,脚腕上的金镯铃铛就响了起来,里面的侯夫人正在与老夫人谈话,忽然听见门外动静,止住了声。
嬷嬷从内里拉开了雕花木门,黎洛栖忙行了道礼,刚想话,忽然瞥见两位母亲的眼眶都是红的。
黎洛栖愣了愣,手里的帕子包着一道金锁链,“母亲怎么了?”
话间,看见祠堂里摆满了牲果,像是刚祭祀完,她张了张嘴,自己应该也算是侯府的少夫人吧,临近年关要祭祖的话,是不是她也应该一道?
可是并没有通知她啊。
黎洛栖指尖拢了拢金锁链,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外人。
祖母扯起嘴角:“今日是大郎的忌日,听下人你不舒服,就没让你过来,如何,身体好点了吗?”
大郎?
黎洛栖看向祠堂里的神位,蓦地愣了下,原来定远侯府的大郎已经死了十七年……
所以死的时候应该很年轻吧。
心脏忽然坠着往下落,行礼道:“无碍,多谢祖母和母亲关心。”
周樱俪一直没话,黎洛栖抿了抿唇,毕竟是亲生骨肉,十七年的剜心之痛,她忽然想起一芍过,定远侯府的大郎是战死的。
于是想要上前燃三支线香,忽然脚腕上的铃铛一响,周樱俪蓦地抬起头,脱口道:“不用你上香。”
她动作顿了顿,黎洛栖看到母亲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恨意,但很快又落下,变成哀戚:“你身子不舒服,先回去吧。”
黎洛栖看向祖母,见她微摇了摇头,于是放下手里的线香,什么都没,只行了道礼便出门了。
但她心里的结若是不解开便不舒服,觉也睡不好的,奈何定远侯的仆人口风严密,黎洛栖问不出来,可母亲的眼神在心里挥之不去。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不让她上香,为什么要恨她?
这时一芍跑了过来,神色匆匆道:“少夫人,我们快回去吧!”
黎洛栖的目光正朝祠堂里张望着,一芍心里焦急,刚想世子不在扶苏院,一抬眼就见老夫人让人搀着出来了,黎洛栖还忙去扶着。
老夫人的眼神在孙媳身上落了下,“方才见你脸色着急,有什么事?”
黎洛栖想告的状都让祠堂里的线香糊住,比起她们心里的哀恸,自己的处境又算什么事。
老夫人看她抿唇不语,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母亲方才的话,别放在心上。”
黎洛栖心头微沉,“是孙媳做错了什么吗?”
老夫人叹了声,摇了摇头:“不是你。”
声音沙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不是只有在忌日这一天才浓重,而是每一个突然想起的时刻。
黎洛栖双手环着祖母的手,她这样安静,老人家却以为她还是介怀。
“阿延的母亲其实一直都很自责,如果当初没带他去燕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黎洛栖心头忽然一跳:“世子?”
话音刚落,突然天际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黎洛栖下意识护住祖母,抬头望天,却听老人家道:“快去看是怎么回事!”
从天际线望去,不远处缓缓升起一股浓重的灰色烟柱,黎洛栖神色怔怔:“像是哪里爆炸了……”
祖母紧紧握着黎洛栖的手,拍着胸口念“阿弥陀佛”……
黎洛栖回头看她:“祖母,您方才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本是不想孙媳因为婆婆方才冷漠的语气多想,只是这话一出口,便让她揪住了话头。
老人家还被方才的爆炸声惊得心有余悸,只喃喃道:“阿弥陀佛,这一过年便无法安生了,阿延听不得鞭炮声,当年在燕云北境,三四岁的男孩,让一个做竹梨花的辽真人引走了,他兄长去找,他还高高兴兴地拿着一枚箭筒,要给他瞧烟花……”
“砰!”
天际突然再次炸响,浓重的烟雾散落晋安城,黎洛栖嗅到恶心的硫磺味,连眼睛都呛到了。
这时有下人急急跑了过来,道:“是城东的烟花作坊突然爆炸了!”
老夫人捂住心口:“可有人受伤?”
“火势太重,尚不知里面有什么人。”
老夫人脚步忽然踉跄,黎洛栖吓了跳,忙去搀紧。
扶着祖母进了莲芳院,黎洛栖的脑子还是嗡嗡的。
这时一芍终于能出口了:“少夫人,方才我去书房敲门,里头一直没有应声。”
黎洛栖清瞳一睁,转身便往扶苏院跑去,一芍跟在身后,听着少夫人脚边的铃铛声,连接两腿的锁链早已不翼而飞。
黎洛栖一路跑进了扶苏院,穿过月门径直推开书房木门——
“夫君!”
她着急地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墙壁。
“一芍,扶苏院有后门吗?”
她摇头,黎洛栖转过屏风在贵妃榻上翻了个遍,床榻是冷的,明方才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早就不知去了哪儿。
“还愣着干嘛,快找啊!”
一芍被少夫人着急的神色吓了跳,出门时差点绊了道脚,日落西沉的黄昏映在地面,像她砸开金锁时散落的碎光。
黎洛栖把后院所有的房间都找了遍,又跑回了前院,忽然见月归从正屋出来,整个人呆滞了一瞬,下一秒便冲进了屋里。
“夫君!”
月归刚想开口,就让少夫人跑过时的冲力险些撞倒,“少夫人……”
黎洛栖步子忽而一顿,转身拿过月归手里抱着的澜袍,送到鼻尖嗅了嗅,硫磺味。
月归怔怔地,下一秒,正屋的门就被扣上了。
净室的房门突然被推开,用力的那种。
房间里氤氲的水雾一下便染上了她的瞳孔,她从没在赵赫延沐浴的时候进来过,此刻神色呆呆,看着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侧身对着她,手臂和膝盖缠着白绷带,在听到声音时,转过来的眼眸泠冽阴翳,却在看到她的脸时,微微怔了下,转瞬便是隐忍怒气。
黎洛栖走上前,看到他拿起浴巾盖在了腰下,心里像被钝刀刮过。
双手无措地扣在身前,“夫君……”
赵赫延笑了,很轻的,又很无情:“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男人眉宇冷峻,仿佛这净室里的水雾不是因为热而蒸腾起来的,是山巅上的积雪寒气。
黎洛栖目光落在脚下,断开的金链耷在踝边,她走一步,铃铛也跟着响,黎洛栖从衣袖里抽出手帕,里面是她裹着的断链,然后蹲到了地上,埋头将断开的金链接回去,机括精密,被她一斧子劈开,不成样子了,但她还是用力将金线掰开,指尖都红了。
想要把两头的机括重新接回去,双手因为用力而发着抖,忽然,手腕让人握住,她听见头顶落来一句:“扔了吧。”
黎洛栖摇头,“可以的,我可以接回去的……”
少女仰头看向他的脸,又是那种距离感,是第一次见面时将她推开的眼神,她眼眶一下就漫开了水意:“不是的,夫君……不是的,我没有不听话……我现在就把金锁接回去。”
她边,浑身发着抖。
“接不回去的。”
他。
黎洛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离开,忽然想起祖母最后的那一句话:“那箭筒要杀的不止是世子,那信号弹是要整支精锐无人生还。”
“对不起……”
赵赫延的手还是收了回去,仿佛不想管她了,她急忙抱住,一双琉璃般的眼睛全是泪,“脚给你绑,手也给你绑,我哪儿都不去了,我就待在你身边……”
赵赫延眼睑微垂,“都跑去哪儿了?”
她咽了口水,猫儿不敢,只是爬上了轮椅,膝盖跨在他腰侧,双手抱着他的肩膀,低声地呜咽,可怜道:“夫君,我好了,我好了……”
男人的虎口挟着她精致的下巴:“都听见什么了?”
她低头就要亲赵赫延的薄唇,冷冰冰的,他一开始不张开,她舌尖就去顶,去撞,去撩,去刮,声音低低的,又软又娇,混着水汽勾开他。
就在她以为没有用时,腰间忽然让他一紧,那道灼热的舌头就朝她唇腔撞了进来,少女的吟声一下便散落下来。
她紧紧地搂着赵赫延的肩膀,像海平面的尽头一样,让人向往。
可是这样的肩膀,到底扛过什么呢,无数的羽箭,战场上的炮火,飞石,还有军令如山。
她心头潺潺,被净室里的潮湿搅热,细脖颈稍一往后仰,便离开了,他一点都没有挽留。
黎洛栖喘着气,双手捧着他冷硬的下巴,苍白又病态,“夫君,如果你跟我,我会帮你的。”
赵赫延的眉眼覆着冷笑,“下去。”
黎洛栖不听,指尖往下落,按在那张浴巾上,她看着他的脸,隐忍,握着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赵赫延……”
她忽然叫住他的名字,到底是有些大逆不道,但她眼睛已经糊住了,全是滴滴答答的泪珠子,落在浴巾上,“如果你跟我,我会替你把那些烟花坊炸掉,我不会让你那么辛苦,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