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春日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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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船向南航行,两岸青山肉眼可见的渐渐染绿,黎洛栖的心情也开始变得雀跃起来。

    “明日便能到扬州府了,一芍,你终于不用再晕船啦!”

    一芍见少夫人掀起船舱的木板,笑着接话道:“坐了那么久,奴感觉自己已经晕习惯了,不过好在一路还算平稳,没什么大风大浪。”

    她的大风大浪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若是论经历他们可不算平静,仔细想来还是赶紧上岸吧,这么飘在江上总是让人不安的。

    “咦?”

    忽然,黎洛栖的目光探出窗外,一芍吓了跳,忙扶着她的手,“少夫人当心!”

    黎洛栖收回视线,径直往船舱外的甲板上走。

    一芍赶紧跟了上去,就见少夫人眯起了眼睛,朝天上望了望。

    不多时,一双远山眉蹙起,回头道:“今夜可能会下雨,让船工们做好准备。”

    一听要下雨,一芍心头一紧,忙进船舱找人,黎洛栖伸出指尖,让江风穿过,指腹摩挲了下,眸光微沉。

    正要转身进船舱,就见甲板的一角蹲了道身影。

    “阎大夫?”

    以前在晋安城,黎洛栖都是称呼他作太医,眼下出行,大家掩饰身份都改了称呼,不然黎洛栖觉得叫人家“太医”会显得更加尊重。

    “少夫人,找阎某何事?”

    黎洛栖:“今夜可能要下雨,没什么事就不要上甲板。”

    “哦,晓得了。”

    阎鹊站起身,靠在船舷边。

    看他神色沉凝,黎洛栖抿了抿唇:“伤筋动骨一百天,阎大夫别太忧心。”

    阎鹊双手环胸:“也许少爷能好起来,也许好不起来,但从扬州府回去,我估计性命不保了,我在想要不直接在这里安家算了。”

    黎洛栖:“……我夫君还没好起来呢,您就想着后路,是怕治不好他么?”

    阎鹊一听,神色焦急:“自然不是,这天下若是还有我都治不好的病,那旁人就更不可能治。”

    黎洛栖忽然觉得奇怪,“既然你医术这般精湛,为何我之前刚来侯府的时候未曾见过你,而且,太医署也不会派最好的大夫随行的。”

    阎鹊耸了耸肩:“我们医训,防病于未然,有的人你别看他好端端的,其实芯子里已经有病灶,只是那时症状不明显,吃点药便能好了。一位大夫要想成名,手上都需得治好几个疑难重症,我又没有……好吧,现在有了,但是死我也不能少爷的病是我治好的。”

    黎洛栖听来有趣,“难怪夫君信任你,不过这里离晋安遥远,夫君病愈的消息……”

    到这,她语气一噎,对上阎鹊了然的眼神:“少爷此行的目的地是扬州府,恐怕那里早就有大官吏守着了,等一见到人就回禀朝廷,就连我这几日都频繁收到太医署的信。”

    赵赫延要来扬州,这件事不能作假,否则又是被弹劾的一笔,多少人等着他犯错,就守在扬州府,若是见他能走路,朝廷的爪牙能立刻朝他扑来。

    “轰隆~”

    日暮之后,天边的暗云卷来,响起低沉的雷鸣。

    黎洛栖回船舱时,见下人们在忙着收拾和避雨,一芍朝她走来:“少夫人,一会怕是要起风,烛台先不点,免得翻。”

    “好。”

    她深吸了口气,回到船舱,视线逋一落入,就见赵赫延长手盖下澜袍,那是他的左膝,今阎鹊来时给他敲过的,依然毫无反应。

    于是扯起唇角,“今夜起风不能点灯,趁天没黑透,我让月归给你了热水,先洗漱吧。”

    赵赫延垂着眼睑,这时下人提了热水进来,屏风里一时氤氲水汽,他没什么,推着轮椅过去。

    黎洛栖给他抱来衣服,刚走近,就听他道:“不用你伺候。”

    黎洛栖:“……”

    她夫君心情又犯病了?

    “还是我帮夫君……”

    “过了,娶你不是让你伺候的。”

    他声音冷硬,将净室门阖上了。

    黎洛栖看着门扉怔了怔,嘴唇一撇。

    “轰隆~”

    船舱外又卷来暗雷,江风沁入,黎洛栖忙去拉下窗板,再将桌上放着的东西都收好,免得翻了。

    此时船舱微微起伏,黎洛栖心跳漏了一拍,她方才看天色,今夜的雨很重,春雨落,便是开春了。

    净室里的水声歇下,黎洛栖让一芍给自己提来了热水,就怕一会天暗船晃,她更洗不了澡了,这对一个南方人来,不洗澡她根本就睡不着。

    于是等赵赫延一出来,黎洛栖就赶紧进去,还把他衣裳都抱了出来。

    赵赫延看着她溜入净室里的身影,了句:“这么急,一起洗便是了。”

    黎洛栖:“……”

    她对下雨行船还是有经验的,不一会儿就感觉浴桶上的水晃了晃,不过开春还是有些冷意,她泡过热水便不冷了,对她这个理论,一芍表示只会越洗越冷。

    就在她踩下浴桶的瞬间,船身陡然一倾,桶里的水霎时漫了出来,黎洛栖吓得赶紧抓住了木柱,然而浴桶里的水瓢被泼了出来,“哐当”一声砸到地面。

    “洛栖!”

    屋外传来赵赫延的声音,黎洛栖怕他着急,忙道:“没事!”

    然而她话音一落,屋外的赵赫延已经起身朝净室走来,房间内光线昏暗,船身倾斜之际,木椅堪堪朝他腿撞了过来——

    黎洛栖披上寝衣出来时,恰恰看到木椅滑向了他左膝!

    “夫君!”

    她紧张地跑了过去,忙挪开木椅,正要掀起衣角检查,手却忽然让他握住。

    黎洛栖紧张地抬头看他,“没撞疼吧?”

    少女的眼睛还带着湿气,像坠着春雨的琉璃,赵赫延的眸光漆黑,此刻房内最后的一点光都消散了,只听见滉漾的船身,江水轻轻撞着舱壁。

    黎洛栖等着他的声音,手让他握着带了起来。

    她的视线还未适应黑暗,只知道他在抱着自己,好像真的撞疼了,他在求安慰吗?

    “夫君,我帮你揉揉?”

    他的下巴摩挲着少女柔软的脖颈,轻轻落着热气,“嗯。”

    黎洛栖怕赵赫延又撞到腿,于是牵着他往床榻走,心推开前面的障碍物,让他坐到床边,这时船身又晃了下,她忙稳住自己身子,手却让他带了过去,顺着船身倾斜的方向,轻巧地落入他怀里。

    黎洛栖吓了跳,忙要低头去看他的膝盖:“我是不是碰到……”

    少女话音未落,唇畔便被一道温热碾来,箍着她腰身的手一点点收紧,四下昏暗间,耳边是他一下下加重的呼吸,黎洛栖心跳似被掐紧了,喘不过气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陷入一道柔软中,意识有一瞬间清明,“唔唔”地挣扎,脚腕上的铃铛响动,晃进两人的耳畔。

    她撇过头去,避开他的吻,就感觉脖颈让人埋了进去,她往后缩,床在摇晃,她有些无力反抗:“夫君,不可以……”

    她方才沐浴完,身上蒸着薄薄的雾气,她耳朵开始痒了,听他:“方才那椅子撞到了我的膝盖。”

    “嗯,我看看……”

    她想动,赵赫延的手箍着她细白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黎洛栖被迫双手压在头顶,听他:“跳了一下。”

    四个字落入她耳中,清瞳从一瞬的紧张变成惊愕,再然后,带着光亮看向他。

    “是大夫的那种吗?”

    赵赫延笑了声,“夫人要试试吗?”

    黎洛栖忙从给他怀里坐起身,就要下床去找木锤子,腰身却让他捞了回来,只见男人长手从抽屉里拿出木锤,指腹微转,将锤柄那头递向了她。

    黎洛栖有些紧张,双手抓着木锤,眼神扑闪闪地看向赵赫延,夜色昏暗,她的视线稍微适应了光线,就见男人倚在床头,手肘支在一旁的床柜,原本的玄色寝衣缭乱松垮,将坠未坠地。

    长腿交叠,正等着她。

    黎洛栖咽了口气,收回目光,只凝着他的膝盖,左手扶着床柱,右手的木锤轻敲了下他的膝盖,下一瞬,长腿便挑了下,黎洛栖瞳孔一睁,“真的?!”

    话音未落,手里的木锤就让人抽走了,没等她从烟花般炸开的意识反应过来,人就被他压了下去——

    “夫君……等等,我去找大夫来看……”

    手臂钳住她的纤腰,“不要去。”

    “不是,这个真的很重要,夫君……”

    “不要告诉任何人。”

    她动作蓦地一僵,清瞳睁了下,视线对上他漆黑瞳仁时,一道流光闪过。

    唇畔就让他指腹轻轻碾来,赵赫延的手,惯于舞刀弄剑,上面的薄茧轻轻刮着她柔软细腻的唇。

    颤栗……传向了四肢百骸。

    黎洛栖失神的一刹,忽然想到,今日在甲板上见阎鹊时的痛苦,他一心一意治好赵赫延的箭伤,却要背负着欺君之罪,内心挣扎,不如让他以为赵赫延还没好吧,这样他的欺君“罪孽”能轻一点。

    “我谁都信不过。”

    忽然,耳畔落来他低哑的嗓音。

    船身忽然一斜,黎洛栖吓得环上了他的脖颈。

    “那夫君为何告诉我。”

    他轻轻一笑,“黎洛栖,记住了,若是你背叛我,就是杀了我。”

    “轰隆~”

    雷鸣声破空一般撕裂苍穹,黎洛栖吓得往他怀里钻去。船身摇晃愈烈,连带着她都无法稳住,此刻她抱着赵赫延,宛若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上抱住了浮木。

    “他们……你哪怕到了扬州也会被监视……”

    她话未完,耳边就是衣衫窸窣的声音,赵赫延轻巧地从寝衣里把心儿捞了出来。

    她不出话来了,热浪从脸颊烧至脖颈,船身因为风浪的颠簸再次倾斜,耳边是木头紧绷的“吱呀”声,此刻但凡一点声音,她都异常敏感。

    心跳随着海浪悬着晃着,那道薄茧她在往日也碰到过,但也仅此而已,此刻,却还有什么等着她。

    她开始害怕了,不知道是因为船外风雨,还是船内灼人的气息。

    “夫君……”

    她往后缩了下。

    赵赫延的指腹挑了下她脚腕上的铃铛,昏暗中玲玲轻响,他低沉的嗓音落了道笑,“好听吗?”

    金铃铛,自然是好听的。

    她点了点头。

    黑暗中,他的手臂搂上她的腰身,像抱着珍宝般,“我帮夫人把它摇响,好么?”

    黎洛栖有些不解,便晃了下腿,“我可以自己……”

    话音戛然而止,便再不下去了,少女大脑空白的一刹,心口滚着灼热,玉白的脚踝不受控制地蹭着绵软的床褥。

    行船摇晃,铃铛响动,大雨拍窗……

    他:“春日来信,桃花终于开了。”